第30章 心疼
這一夜謝顏睡的不太安穩。
他的覺不多,下午又睡得夠久了,困意完全是因為失血過多的暈眩感帶來的。
第二天謝顏醒的很早,他的意識還模糊不清,又無事可做,就安靜地躺在床上,過了會才打開手機,傅哥還是沒有消息回過來。
謝顏的手指戳了鍵盤兩下,又有些無力,把剛才敲的幾個字都删了。
他也說不清楚剛剛是什麽感覺,興許傅哥最近真的太忙了。
過了片刻,謝顏還是拿起手機,重新打開微信界面,“昨天不小心劃傷了手臂,今天已經沒事了,傅哥別擔心,先忙自己的事。”
消息發出去的一瞬間,房間裏的另一處同時傳來收到微信的滴答聲。
也許是因為周圍太安靜了,所以這一聲格外響。
謝顏怔了怔,掀開被子下床,尋着聲音找過去,繞了一圈,才從衛生間的水池臺面上看到一個黑色的手機。
是傅青的。
謝顏的心跳加快了一下,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亮屏幕,上面顯示剛剛有人發了一條微信,備注是“乖崽”。
他不自覺地笑了一下,又微微抿唇,把手機帶出衛生間,放到床頭櫃上,又躺回床上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門口傳來動靜,謝顏正在用右手玩手機,扭頭看過去,傅青正推開門,右手拎着飯盒,從外面走進來。
傅青朝他笑笑,将手裏的飯盒放在桌子上,順便解釋了一句,“我早晨到的時候你還在睡覺,也沒事可做,就出去買了點豬肝,在旁邊借了廚房煮了點粥。”
他頓了頓,又問:“你應該不讨厭吃內髒吧?”
語氣都很稀松平常,似乎一夜之間從千裏之外趕回來也沒什麽大不了,原先謝顏想問的問題都再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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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哥是怎麽知道?
傅哥是什麽時候來的?
傅哥怎麽來的這麽快?
這些都不必問,因為傅青已經在他面前了。
謝顏咬了下嘴唇,昨天陰郁的心情全都散開了,朝傅青笑了笑,輕聲說:“不讨厭。”
他平常性子冷淡,不怎麽笑,或者連笑都帶着絲鋒利,現在卻連眉眼都軟了,眼底含着水光,很可愛的模樣。
謝顏準備下床洗漱,連漱口水都是傅青提前裝好的,他沒拒絕,目光落在鏡子裏的傅青身上,很小聲嘟囔了一句,“又不是殘廢了。”
傅青裝作沒聽見小朋友的抱怨。
洗漱完後,傅青也沒問究竟是怎麽回事,而是先給謝顏盛了一碗豬肝瘦肉粥,豬肝被處理得很好,一點腥味也沒有。
謝顏不挑嘴,沒什麽讨厭到吃不下去的東西,可也不怎麽喜歡豬肝的味道,更何況是傅青親自煮的,沒料到味道卻很好。
傅青打開手機看到不久之前發來的微信,擡頭看着謝顏,小朋友正安安靜靜的喝着粥,便存心逗他,“小謝這麽口是心非,昨天我來的時候,你還在問‘傅哥有空來陪我了嗎?’,睡一覺就忘得一幹二淨了,發微信說別擔心,讓我先忙自己的事。”
謝顏喝粥的動作一頓,難道有些尴尬,紅着耳朵尖,“我記不清了,那時候還在做夢。”
原來他還說過那樣的話嗎?
謝顏咬了一下勺子,想,這也太傻了吧,果然失血使人弱智。
傅青笑了笑,反問謝顏,“夢裏就不算數嗎?”
其實他想問的是,說出那樣的話,是因為夢裏是他嗎?
不過傅青沒問出口。
吃完一頓熱騰騰的早飯,謝顏的臉色好了很多,精神也起來了,不像昨天恹恹的。
傅青已經訂好了酒店,他想帶着謝顏回去養病,縣醫院的環境總是不太好。
謝顏聽了,拉開簾子看了一下,又立刻合起來,皺了皺眉,“外面有記者,現在還沒走,我不想接受采訪,恐怕不太好出去。”
不過這些已經不怎麽能影響到謝顏的心情了,他現在快活極了,別的事都不放在心上,朝傅青笑笑,“沒關系,反正今天下午還要換藥,等到那時候也許他們就走了,現在他們也進不來。”
傅青眼神沉了沉,不過還是對謝顏說:“嗯,那就再等等。”
他也是從網上知道這個消息的,現在各大新聞頭條都是粉絲瘋狂追逐明星,激情激情傷人,哪一家都想要先采訪到謝顏這個當事人。
謝顏想得挺好,可惜從前不在圈子裏,也不了解記者對新聞頭條的渴求。
傅青出去打熱水的時候,有一個人正在問護士謝顏的情況。他打聽得鬼鬼祟祟,編了許多鬼話,護士也沒聽出來,直接把謝顏的病房號告訴了對方。
不過傅青注意到那個男人的手上蓋着件厚夾克,裏面鼓鼓囊囊,隐約能看得出來是一個相機的輪廓。
傅青放下水瓶,輕而易舉地抓住記者,他的力氣極大,普通人根本反抗不了,那人毫無還手之力,就這麽一路被拎到角落。
他掀開外套,裏面藏了個相機,果然是個記者,按了一下相機的鏡頭,問:“這個多少錢?”
眼前的傅青幾乎比記者高出了一個多頭,頭發極短,眼角有疤,氣勢太兇了,一看就不好惹,記者吓得往後縮了好幾步才停下來,卻強裝鎮定,色厲內荏,“關你屁事!”
傅青拎着他的肩膀,往牆壁上一按,幾乎是單臂将他提起來了,又緩慢地重複了一遍,“相機多少錢?”
那個記者感覺到肩膀一疼,腳都差點離地,立刻就慫了。他是當娛記的,尋常明星都怕得罪他們的筆杆子,一般都是捧着的,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人,他害怕這次真的會被打,哆哆嗦嗦地說出了個數字。
傅青松開那個記者的肩膀,從他口袋裏掏出手機,逼着記者解鎖後轉了剛才他說的數字,記者還在呆楞着,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傅青就用手機從他手中換過相機,直接砸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記者直接吓傻在原地,腿抖了抖,沒敢動。
傅青瞥了他一眼,很平淡地說:“你出去後告訴所有現在還在外面等着的記者,來一個砸一個。”
他砸相機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現在看着記者也是同樣的目光,似乎他們兩者并沒有什麽不同,上一刻可以砸碎相機,下一刻也可以打碎他的腦袋。
記者被吓怕了,連外套都沒拿,準備直接跑路,卻被身後的傅青叫住。
他聽見那個男人說:“把你的垃圾清理幹淨再走。”
記者在他的目光下哆哆嗦嗦,被迫将摔壞了的相機搬進垃圾桶,等走出醫院才罵罵咧咧,“什麽玩意,沒照片就不能寫嗎?我就要把謝顏寫成個傻逼!也許流量更大。”
他還沒來得及動筆,主編的微信就發過來了,“謝顏的事別蹲了,快回來吧。”
記者不太明白,問:“您這是什麽意思?”
主編意有所指,“上頭也沒說不讓寫這事,就是不能打擾傷員養病。也不只是咱們家,別家應該都要回來了。你自己琢磨這意思呗。”
記者看了一圈周圍,果然蹲了這麽長時間的同行都收拾東西準備走了。他罵了一句,“媽的,後面有人。”
他連報道都不能随心所欲的寫了。
傅青打完水,沒和謝顏提剛才發生的事,而是問:“昨天是怎麽了?”
謝顏稍稍皺眉,撐着腦袋,望向傅青,“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拍完戲回去的時候看到楊尋被一個粉絲堵住了,我就想把他拽走,沒料到那個粉絲帶了刀,不小心被劃了一下。”
說起來謝顏還覺得挺丢臉的,那個女粉絲手無縛雞之力,純粹是因為謝顏提前沒想到她可能帶了刀,又有楊尋這麽個累贅,怎麽都不會躲不開。
大約是最近活的太平和了,要是換做以前在福利院的時候,他早不知道多挨多少次拳頭了。
傅青問:“楊尋二十多歲了,個頭也不矮,怎麽就能被女粉絲堵住不能動。”
謝顏漫不經心地回他,“他是個小少爺,被人保護慣了,有點傻,那時候手腳都不知道怎麽動了。”
傅青垂眼看着謝顏包紮得嚴嚴實實的傷口,嘆了口氣,“那我倒希望你也傻點。”
謝顏一怔,忽然明白傅青話裏的意思。
因為傻是有人保護,所以傅哥希望自己也被人保護,傻一點也不要緊。
謝顏很認真地想,他不傻,不需要人保護,因為他可以保護自己,也有力量保護別人。
不過這話他不會對傅青說,偶然也不是不能在傅哥面前示弱。
謝顏仰頭望着站在窗戶邊的傅青,問:“傅哥昨天連夜趕過來,要不要睡一下?”
傅青想了片刻,點了下頭。
他已經處理完了記者的事,現在又沒有別的事可做,現在休息一下,也可以更有精神照顧謝顏。
謝顏準備起身,把床讓給傅青。他只是傷了手臂,過了一夜也不怎麽疼了,現在除了左手不太能用力外,完全是活蹦亂跳,和平常沒什麽差別。
傅青卻把他按在原處,“你就靠在這休息,我在旁邊躺着就行了。”
他沒提在椅子上休息,因為謝顏肯定不願意,倒不如一開始就提出折中的建議。
謝顏同意了,往外挪了好多位置,可醫院的病床就那麽點大,兩個男人躺在上面就是很擁擠。
傅青脫了鞋襪,輕輕掀開被子,側身睡在了謝顏的身邊。
謝顏裝模作樣地看着手機,翻閱着根本不感興趣的新聞。
他能很清晰地感覺到大腿邊有個熱源,噴出的呼吸落在腿上的時候有點癢,且是溫熱的,略帶些潮濕。
謝顏一直在忍耐。
直到傅青的呼吸漸漸平緩悠長,謝顏确定對方是真的睡着了,才輕輕動了動腿,可病床狹窄,沒料到卻靠的更近,直接碰到了傅青的腦袋。
傅青的頭發短而硬,仿佛要刺破輕薄的布料,紮在謝顏的大腿上。
更癢了。
謝顏咬了下嘴唇,不敢動了,過了好半天,才動作更輕的挪開,生怕驚醒了睡夢裏的傅青。
其實讓謝顏對什麽忍耐是很難的,一般都是為了自己,從沒有這麽對過別的人。
這讓謝顏倒回半年前,自己都覺得不大可能。
謝顏笑了笑,想,可他現在還挺心甘情願的。
傅青這一覺睡到了下午,醒過來沒多久,護士就過來換傷口的紗布了
傷口處縫了十二針,又是昨天才縫的,今天看起來難免有些猙獰。
那個護士大約四五十歲,換紗布的時候還有些感嘆,“這麽漂亮的手,留下傷疤就太可惜了。”
謝顏看到傅青的眉頭越發擰緊,連眼角的疤痕都皺起來了。
他用右手拉了拉傅青的袖子,輕聲說:“不會留疤的,我不是疤痕體質。”
為了表示自己說的是實話,他還舉了個從前的例子。
謝顏十四五歲的時候打架打的很兇。他那會兒是個刺頭,福利院很多人看他不順眼,很多十七八歲的也和他是對頭。那個年紀的男孩子正值青春期,天不怕地不怕,打架都很不要命。謝顏就一個人,對上他們除了更不要命,也沒什麽法子。
那時候打架也和小時候不一樣,不只是動拳頭,什麽損招都有。
謝顏在自己的臉上比劃了一下,從眼角到下巴,幾乎橫貫了整張臉,“那時候都十四五歲了,打架的時候被玻璃劃的,他們都說會留疤,可結痂之後就好了,現在也看不出來。”
傅青的臉色依舊是陰郁的,謝顏幾乎沒怎麽看到過這樣的傅青,以為他不相信,還要讓傅青走近些看,“真的沒有留疤。”
護士換完傷口,已經出去忙別的事情了。
傅青俯身,湊到謝顏的身邊,能清楚的看到他臉頰上細小的絨毛,他說話的聲音很輕,也很緩慢,“十四五歲,被玻璃劃傷了整張臉,幸好現在沒有留疤。小謝,你講這些是想叫我心疼你嗎?”
謝顏怔了怔,他下意識地離傅青遠了些,“……沒有的。”
現在說起從前在福利院的日子,好像是過得挺慘的,可謝顏倒不覺得。即便是打架,也是維護自己的必要手段,所以就沒受過委屈,甚至提起這些往事都不會往自己很可憐的那方面想。
傅青似乎沒聽到他的辯駁,接着說:“不過我,确實很心疼你。這次是我錯了,讓你又受了次傷,以後不會了。一個在我家裏吃過年夜飯、叫我哥哥的小朋友,我還是護得住的。”
謝顏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情可能和陸逢春第一次得到虎鯨回應的時候有些像,但并不準确。
就是,在那一瞬間能聽到心底開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