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中午,路小埋和前座女生一起結伴去食堂吃了午飯。食堂的飯菜一如既往得難吃。
“我們去小賣部買雪糕吃吧。”前座女生熱情地建議。
路小埋掏了掏書包看了眼錢包裏的錢,很快點頭。
前座女生,經過一頓飯的情誼,現在路小埋已經知道她的名字了——林嬌嬌,她熟門熟路地帶領路小埋走進小賣部,站在大冰櫃面前,拉開門,冷氣呼啦呼啦往外冒白煙,林嬌嬌嘴裏直喊:“好涼快!”
小賣部老板娘板着臉抱怨了一聲:“小同學快點選完,把冰櫃門關上。我這都跑了多少電了。”
林嬌嬌吐了吐舌.頭,挑了一根綠舌.頭冰棒。
路小埋快速翻了翻随便挑了一根菠蘿冰棒。大學的時候,因為日夜颠倒不規律的作息,她的腸胃早就出了問題,已經很多年不碰冰棒雪糕了。沒想到,這會又有機會嘗一嘗了。
兩人結了賬,一人嘴裏叼着一根冰棒,一點都不覺得不雅觀,笑嘻嘻地往外走。
林嬌嬌手裏的綠舌.頭冰棒其實是綠色的果凍做的,随着溫度升高會變軟,像舌.頭一樣垂下來,所以叫綠舌.頭,很受學生歡迎。路小埋看她吃得不也樂乎,不禁有點後悔,她剛才也應該選一只綠舌頭。
不過菠蘿冰棒也不錯啦。她安慰自己,菠蘿冰棒其實沒有菠蘿,裏面就是加了色素和香精,人工模拟出菠蘿的甜味。
好多年沒有吃了,不管色素多不多,路小埋仍然吃得一臉開心。
嘴裏和肚子裏都有絲絲涼意,皮膚外層卻被烈日曬得發燙。真實感越來越強烈。我并不是在做夢,路小埋終于在心裏下了結論。
下午班主任安排班委帶領大家大掃除。又一人發了一套深綠色的軍訓服,宣布周日放假一天,下周一,也就是後天要開始為期兩周的新生軍訓。
而學校将會根據這次摸底考試成績重新分班,最終名單會在軍訓後公布。
聽到這個消息,所有同學的表情都有點不知所措。
路小埋是早有預料,也知道學校這個計劃最終因為家長的抗議流産了,等真正重新分班是在期中考試之後。所以她在一群緊張兮兮的孩子們當中顯得特別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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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嬌嬌發現路小埋一臉淡定,又投來崇拜的目光。心道,路姐跟普通麻瓜就是不一樣啊!
其實林嬌嬌在班級裏的處境也有點堪憂,她喜歡看漫畫熱愛一切二次元的東西,想法也很無厘頭,有時候顯得瘋瘋癫癫,不是那種受人歡迎的可愛女生。
路小埋已經回想起她來了,可惜後來分班了,她也不知道林嬌嬌過得怎麽樣了。
就當是重新認識一個老同學吧,這種感覺倒挺新奇的。
兩個女生一起結伴上學下課吃飯,甚至連上廁所都要叫上一起去。有時候明明不打算去廁所的,朋友一叫,就又跟過去了。感覺沒有和女同學們一起上趟廁所,似乎就不是一個完整的校園生活了。
路小埋心情很好地想着,眉眼彎彎,嘴角翹起,臉上露出星星點點的笑意來。
啊!路姐對我笑了!好幸福啊!快暈倒了!路姐哪裏有像那些人說得那麽兇殘,她明明看起來特別和氣啊!林嬌嬌捧着臉,不停搖頭晃腦,一副陷入自己的思維不可自拔的模樣。
路小埋和徐公子面面相觑:……
這孩子又怎麽了?
放學後,路小埋正猶豫着該往哪裏走。她記得高中她一直是住校的,雖然她家離學校很近,但她也沒有選擇走讀,因為她跟路父的關系這時候正鬧得很僵。
林嬌嬌主動出現解決了她的煩惱。
“小埋,我們一起回宿舍吧!”
“嗯嗯。”
一個宿舍住12人,上下鋪鐵床,四面光禿禿的白牆,門邊靠牆的地方是一排小櫃子,一人一個。小櫃子上挂着小鎖,櫃子表面刷了一層藍綠色油漆,時間久了有些地方已經掉漆了。
路小埋看到那頂眼熟的粉紅色蚊帳,就記起那是她的床位,她睡在上鋪。
林嬌嬌是靠近門口的下鋪。她一直挺苦惱的,她不喜歡大家随便坐在她床上。她是個很愛幹淨的孩子。看得出受過良好的家教,父母也一路愛護着她長大,所以才會給她取名嬌嬌,吾家嬌嬌女啊!
林嬌嬌的父親打電話說開車來接她了。她邀請路小埋一起坐車。路小埋搖了搖頭。
等她走後,路小埋一個人陷入了沉思。
她把書包整了又整,東西裝好了又掏出來再裝回去。
終于等宿舍空無一人時,她才站起身,背着雙肩包往門外走。
黃昏的餘晖灑遍整個校園。路小埋走過教學樓,經過籃球場和自行車棚,慢慢從長長的臺階上下來。
臺階的盡頭,校門口寬大的鐵門處,一個高大的身影站起來。他背對着殘陽依然溫熱的光輝,目光像穿過千萬年的時光隧道,溫柔地落在臺階之上的路小埋身上。
路小埋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擺出什麽表情。
她的腳步停頓了幾秒鐘,緩緩又重新恢複了正常的頻率走下臺階,來到那人面前,低頭問:“你怎麽來了?”
門口的保衛室裏探出一顆腦袋,老大爺膚色黝黑,聲音卻十分洪亮:“你家閨女出來了,你可以安心帶她回家了。”
路父回過頭,對他熟絡地道謝:“老李,謝謝你了,這個是我閨女,”他把路小埋拉到老李面前,“以後麻煩你多多關照她。她就是不愛說話。”
“小姑娘都是這樣,害羞。”老李擺擺手,催促他們回家,“時間不早了,你們快點回去吧!”
“哎好,這就走。老李,下次我給你帶包好茶,保管你一喝就上瘾。”
“那我可就有口福了。”
路小埋有點新奇地看着路父和老李道別,她不知道原來父親曾經在門口等過她,也不知道原來父親還曾經費盡心思和門衛交好,目的是為了誰不言而喻。
自從中考後,父母正式向她公布離婚的消息,她跟父親之間的關系就變得很僵硬。她高中辦了寄宿後,更是很少回家。
“我跟老李打聽過了,你們高一的學生明天放假。你第一次住校,又是開學第一周,我不放心你,就過來看看。”路父朝路小埋伸過手,“把你的書包給我。”
“不用,書包不重,我能背得動。”路小埋下意識地回答。
路父依然挂着笑意的臉僵了一下,表情看起來很可憐。
路小埋瞬間把自己的小心思抛到腦後,飛快解下書包,乖巧地遞給他。
路父立馬滿血複活,十分開心地接過來,轉身單肩背着。
他穿着短袖,露出兩條密密麻麻的大花臂,連蒼蠅落在上面都找不到立足之地。
多年風霜依然沒有改變他那張英俊的臉龐,反倒随着年齡增長越發顯得成熟有魅力。
這是十幾歲的小姑娘體會不到的,但現在路小埋看到了,也終于知道為了自己,父親到底放棄了多少東西。
如果她沒有從宿舍出來,也許他會一直在校門口等着她。
如果等不到她呢……
路小埋飛快地搖搖頭,把一切胡思亂想都趕出腦海。
從高臨一中所在的一中街走出來後,離路小埋的家就不遠了。
這片老城區後來被拆遷了,路小埋熟悉的曾經熱鬧的場景都被夷為平地,原地建起高樓大廈,成為城市新的商業中心。
只是這會一走進這片老城區,四周就是一陣涼意。街道兩旁的大榕樹樹冠不停成長,交織在一起,撐起了一片綠蔭,陽光被綠蔭過濾掉,僅剩下穿透過來的就不再那麽炙熱了。
這是一條天然的綠色走廊。
街邊已經有老人搬着椅子搖着蒲扇納涼了,還有幾個人圍在榕樹下下象棋,旁邊圍了一群吃瓜群衆,你一言我一語,完全不理會“觀棋不語真君子”這回事。
街道不長卻很熱鬧,孩子們在空地上笑鬧着跑來跑去,老爺爺老奶奶不時不放心地投來目光,喊孫子孫女幾聲。街坊鄰居都是住了好幾輩的人,互相都熟悉,這裏的小店也多,衣食住行各式都有,住在這裏的老居民只要邁出家門走幾步路就能滿足一切需求。
路過一家理發店,老板娘把洗好的厚厚一疊毛巾挂在門口的塑料衣架上晾幹,風刮着圓形衣架呼呼轉着圈,扯着毛巾不停舞動快樂地飛揚。
一頭卷發的老板娘朝路父打招呼:“老路這是去接閨女回家啊!聽說你家小路考上一中了,真是個了不起的小姑娘。”
路父一臉得意,勉強壓下翹起的嘴角,嘴裏毫不自謙地表示:“這孩子像我,從小學習成績就好。”一邊慈愛地摸了摸路小埋的頭,路小埋一陣恥度破表,只好低頭假裝羞澀狀。如果她沒記錯,他高中就辍學跑去搞樂隊玩搖滾了吧,根本就是老師眼裏徹頭徹尾的問題學生。
“考上一中就是半只腳踏進重點大學的門檻了。”旁邊有一個人笑嘻嘻地搭腔。
自家閨女難得配合,路父帶着她一路炫耀像凱盛歸來的大将軍一樣,雄赳赳氣昂昂地回到自家門前。掏出鑰匙的一瞬間,他突然一拍腦門:“糟了忘記買菜了。”
花臂先生飛快打開門,進屋開了空調又打開風扇,然後風風火火地放下路小埋的書包,交待了一句讓閨女呆在屋裏別亂跑,就蹭蹭往外走。像一陣風刮走了。
路小埋聽到關門聲響起,坐在沙發上,望着這個曾經熟悉的家,終于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