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臨近畢業很多同學的工作差不多都有着落了。路小埋原本以為自己的工作也基本落定了,接下來就可以好好玩耍啦。那天報社新人入職前體檢結束後,回了家,她還笑着跟路爸爸說她要進報社了。
路爸爸挺高興的,家裏難得出一個文化人,感覺也備有面子,又翻起他許久不用的電話簿,直把話筒捏的發燙了,才意猶未盡地停下來。
不過事情的發展卻超乎所有人的預料。
路小埋當初是經過報社的筆試和面試才進來實習的,同一批實習生一共兩男五女,路小埋的筆試成績最好。後來進了報社,他們這些實習生都跟着編輯部的闵老師。因為實習生基本不能接觸正式業務,一進去報社就是被所有前輩的目光盯着,無數雙眼睛在審視你考察你,所以路小埋這些人說不上如履薄冰但也是戰戰兢兢絲毫不敢露怯。
闵老師通常會拿一些過期的影音資料和通稿,讓實習生們練習寫作。又因為他們工作重點有一部分跟外媒聯系十分緊密,所以闵老師偶爾也會拿幾段國外的街頭采訪影音資料,讓實習生們根據采訪獨立寫作拟出一份新聞通稿,或者讓他們就同一個新聞事件看不同的幾篇報道,包括中英文國內外,根據這些不同的視角,拟出一份不夾帶私貨立場客觀措辭克制的新聞稿。
路小埋每天一上班就要打開幾個固定浏覽的外媒主流網站,一邊看一邊記下要點,特別需要關注有提起國內的那部分新聞。除了浏覽新聞還必須每天守在三臺電視面前,聽抄三個國外新聞節目,一邊聽一邊記要點,機會只有一次,而且也很難在網絡上找到重播,路小埋只能支着耳朵用力聽。
因為闵老師第二天會檢查他們的作業,所以每到這時,路小埋都會覺得自己腦子幾乎快打結了,等新聞節目播完,身上就會黏黏膩膩地貼着一層薄汗,連和其他實習生說話嘴裏都差點溜出幾句英文。
路小埋模樣長得甜,瞧着又穩重做事也麻利,雖然闵老師沒有表現出來,不過看起來對她态度還不錯。即便這樣,當路小埋犯錯時,也會被罵到擡不起頭來。
那天她在寫一份印度的新聞稿子,有一個五個字的地名,她寫錯了。國外地名在國內的新聞稿中都是使用音譯,但是這個音譯不是随便翻譯而是都有固定的表達,所以碰到地名人名都要死記硬背。
路小埋前天晚上趕一個廣告單,睡得有點晚,白天的狀态就不太佳。寫稿子的時候,她用另一臺有聯外網的電腦查了地名,然後在內網的機子上寫,結果就把五個字的地名敲錯了一個字,雖然讀音是一樣的,但是同音不同字。
闵老師當時臉就整個挂下來,眼神寒得能把人凍成冰棍。明明天氣不冷,路小埋卻覺得自己置身寒冬臘月冰天雪地。
“砰”一聲,幾張薄紙被他像地.雷一樣拍在桌面上。
“這事以後還怎麽放心交給你負責!”
“左邊抄右邊你都能抄錯!”
“你就光長了一顆豬腦袋嗎……”
路小埋低着頭等他罵完了,才迅速拿回稿子馬上回去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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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辦公室門,實習生中一個長得有點圓潤的女生就低聲問:“闵老師發脾氣啦?”說完也沒等路小埋回答,半真半假地說道,“闵老師第一天實習的時候就說過人名地名是絕對不可以寫錯的,這種錯誤是最低級最致命的……”
路小埋面無表情地對她“哦”了一聲,從她身邊擦過。
背後飄來對方的低哼聲:“外地民工!”
路小埋跟她不熟,只知道她是本地人,一向眼睛長在天上,看人都是往下瞧的。她正心情不好,也懶得給對方好臉色,回到自己的電腦前重新打開文檔啪啪敲起字來。
中午十二點下班,路小埋跟着人流去食堂吃飯。他們這些實習生都有臨時的工作證,可以在食堂吃午餐。下午兩點就上班,路小埋如果從家裏帶便當也沒有地方可以熱飯,她也不想太特立獨行,所以就随大流去食堂了。
報社的食堂和大學沒啥兩樣,事實上,比學校裏的還難吃。路小埋忍了,她想等熬過實習期轉正了,她就自己帶便當。
打了一份肉一份青菜,路小埋就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剛坐下,另一個實習女生也坐下了。
“闵老師是不是也通知你了?”她神秘兮兮地問。
這次招進來七個實習生,實際上最後只會留下四個人。報社雖然薪水不高,但是在外人看來既穩定名聲也好聽,熬段時間說不定還能拿到本地戶口,而且單位也有提供宿舍最不濟有廉租房。能夠順利解決吃住兩大難題對于一個面臨畢業想在京城紮根的大學生來說,這份工作已經是相當吸引人了。
也因此七個實習生彼此關系很微妙。
兩個男實習生一個是外語學院的碩士,一個是一流學府雙學位尖子生,筆試面試的成績也不錯,又有性別優勢,所以一群人都隐隐有點共識,最後這兩個男生肯定會留下來。那麽五個女生就只能争奪剩下的兩個名額。女人之間的感情本來就很微妙,無事都能起三層浪,何況現在還有兩根白胖的大蘿蔔吊在眼前,大家都有平等的機會可以拿到它,但不到最後一刻,機會落到誰頭上也都沒人說得準。
深受闵老師喜愛的路小埋就變成了幾個女生的眼中釘肉中刺。
現在問話的這人也一樣。雖然她比較聰明,看起來長袖善舞,并不像那個本地胖女生那樣眼高于頂,但故意這麽問路小埋顯然是另有目的。
路小埋擡頭瞅了她一眼:“哦,你也被通知了?”她不就是想聽自己這麽問嗎?
對方暧.昧一笑。不過路小埋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報社有一個社長,副社長卻有好幾個。路小埋這批實習生當時是一名年紀頗大的副社長負責招進來的。
現在差不多已經面臨應屆生簽訂就業合同的時間了。
昨天闵老師私下對四個實習生說,讓他們後天去體檢,而對另外三個女生說,後天放假一天,讓她們不用來上班了。
三個女生自然心情不太好。路小埋不知道的是,當時有兩人臉色就灰暗下來,而剩下的那位本地胖女孩表情卻十分怪異,似乎是驚愕以致于說不出話來。她沒想到她會被淘汰下去。
體檢過後,第二天七個人照常回來上班。報社裏的前輩告訴路小埋,體檢通過了,這份工作基本就板上釘釘了,路小埋肯定能進報社。路小埋當然也十分開心,回家告訴了路爸爸,一時間路家都是一片歡聲笑語。
路爸爸和溫阿姨的相處也是漸入佳境,路小埋已經在扳着手指頭算他們什麽時候結婚擺酒席。現在唯一苦惱的是家裏房間不夠,不過龍星淳已經不在路家過夜了,路爸爸房間裏的鐵架床也收起來了,而路小埋也計劃等她進了報社就搬到宿舍住,到時候家裏就能騰出空間,讓路爸爸也好好享受一下婚後兩人的獨立空間。
至于溫晉已經被路小埋選擇性地抛在腦後了。這個酷小孩估計也不會願意住在路家。聽說他高中沒有走讀是住校的。
四月中旬實習期結束,路小埋回校準備畢業論文順便等待報社的入職通知。
左等右等,時間一天天過,眼看五一節就要到了,馬上進入五月份,都得開始準備答辯領畢業證了,報社的簽約合同還沒發過來。路小埋一天能檢查幾遍的手機和郵箱,什麽都沒有,詐騙傳銷的信息倒是不少。
嘆口氣。今年全國經濟形勢不太好,國外也在鬧金融危機,路小埋的同學們都憂心忡忡。雖然他們的學校是一流學府,但是新聞上也沒少報道A大B大的高材生在京城混不下去回老家賣菜種地養豬的消息……
同學裏有一半的人各自有想法門路都出國留學了,剩下一半人想在國內找工作,要麽早早通過家裏的關系留在京城,要麽也打算回老家。到現在還沒等到切确通知的路小埋就顯得有些處境尴尬了。
五一黃金周過去後,恢複正常工作學習,路小埋終于等到報社的來電。說是讓他們這些實習生再去報社一趟,開個會。
路小埋去了,心想這回是不是要簽就業合同了。
去了報社,他們這七個同期的實習生被工作人員領到了會議室。一推開門,路小埋就微微蹙起眉頭。會議室裏擺着一張最常見的開會用的大長桌,靠近門口一側坐着七個實習生,對面是一排不知道哪來的年輕男孩,看起來也是剛畢業的大學生。
路小埋戳了戳最熟的那位外語學院碩士男:“這些人哪來的?”
他搖搖頭說,自己也不知道。
很快就有人進來了,他們都不敢再低語。
一個梳着大背頭的中年男人坐在會議桌的首席,工作人員介紹說他是新來的副社長。
不知為何,路小埋突然想起當初招他們進來的那個白發蒼蒼的老副社長,聽說他是今年退休,但是她不知道具體時間。心裏不由一咯噔,有種不安的情緒蔓延出來。
工作人員把一堆簡歷拿給新來的副社長。
副社長看了一眼就放在桌上沒有翻動,眼皮微動,張嘴道:“你們輪流自我介紹一下,我先認認人。”
說完,一群實習生就在莫名的氣氛中,一個個輪流自我介紹過去。
自我介紹之後,副社長不置可否,起身離開會議室。工作人員把桌面上的材料收走,讓他們回去等最後的電話通知。
路小埋和碩士男對視了一眼,雙方都沒有說話。離開前約定到時候有消息就互相打電話。
時間已經是五月中旬了。
報社的通知自然是沒有等到。輔導員私下問路小埋情況,幫她分析了一下,确實沒什麽問題。
她說:“按照往常情況,過了入職前體檢這一關應該就沒問題了。但是你到現在都沒收到就業合同,這就有點問題了。就業季馬上過去了,校園應屆招聘也結束了,報社招哪些人估計都定下來了,不會拖到現在這個時間啊?”她的聲音裏裏帶着疑惑,最後說會幫忙找以前畢業進報社的學生問問看。
其實路小埋心裏已經有數了。她打電話問過那個外語學院的碩士生,他說他也沒等到報社的入職通知。她想問問那個和她一起體檢的女生,發現對方的號碼是空號。
她沒有闵老師的私人電話,只有報社的座機號碼。
和輔導員談話後,路小埋就一個電話過去問了。報社說一周前入職人員就定下來了。
參加體檢的四個人中,只有她和外語碩士男落選了,至于替補上去的人,其中一個聽說是那個本地胖女生。路小埋一點都不意外,她不知道這位胖女生的背景,不過那位和她一起體檢的女生,她倒是聽過對方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說她親戚就住在報社的職工大院裏。
路小埋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的運氣真是有點微妙。這家報社有國家背景,在國內外都代表着國家的喉舌,能進去的話,基本上戶口和房子都能解決。為了這個機會,一群人也算擠破頭。
而路小埋好不容易過五關斬六将,勝利在望,到頭來卻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心裏怎能不憋屈。
不過重生帶給路小埋的另一項好處是,她的神經已經格外堅韌甚至有點粗大了。
路小埋原本以為自己鐵定能進報社,所以在其他同學忙着出國找工作的時候,她一直很悠閑,現在報社的工作落空了,但招聘季也過去了,路小埋幹脆就不找新工作了,打算好好珍惜在校園裏的最後兩個月,吃好喝好睡好,工作就等拿到畢業證正式離開學校後再說。
路小埋安慰自己,不進這家報社說不定反倒是件好事。這也不是她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每次一進報社,路小埋就覺得辦公室的氣氛格外肅殺凝重,也許是因為國家喉舌這種特殊地位的關系吧,反正路小埋很不喜歡這種工作環境。辦公室裏的前輩不是在讨論日本核危機就是啥朝鮮導彈的,路小埋一點都沒有興趣。
有相熟的同學知道路小埋的情況,都佩服地誇她心态好。她心底暗笑,重生混到這份上,心态不好也不行啊。
路小埋心态良好,順利完成答辯,拍了美美的畢業照,拿了畢業證,順便去參加隔壁B大項晨傑的畢業典禮。但偏偏有人卻心疼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