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在黑暗來臨前關上燈遠行,在朝霞破曉而出時與你道別。那年柳綠桃紅,你自滿山煙雨彌漫的時節走來,在霧霭叢生的昨日虔誠叩拜,仿佛這樣就能找回弄丢的那個女孩,卻不知道,那個淺笑如花的少女,已在第一只黃鹂鳥歌唱時,就沉睡于彼岸花肆意盛放的海角。
01
一切,好像變得不對勁了。
從那天深夜寂冷的山坳裏那個滿懷惡意的吻開始。
明明是我滿懷希望可以與蕭天時增加感情的黃山之行,最後卻用那種方式黯然收場。
我和蕭天時沒有親近半分,原本被我視為幸運星、好朋友的陳浩,忽然之間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難道他在我面前一直都戴着一張戲谑的面具嗎?而那天,他并不是變了一個人,只是将戴在臉上的那張面具揭下來而已。
他說,他對無趣的人,從來産生不了交談的興致。
是不是那天笨手笨腳,總是讓他心驚膽戰的我,終于變成了無趣的人,變成了麻煩,所以他已經不屑于在我面前僞裝?
真惡劣,真可惡。
我趴在桌子上,将臉埋進臂彎裏。講臺上,教授在講些什麽,我全都聽不進去。
一直以來我的自愈能力都很強大,無論受到什麽樣的打擊,我總能緩過勁兒來,可是一想到陳浩,我就覺得胸悶。
這種胸悶的感覺,從第二天從黃山上下來後,就沒有消失過。
而陳浩,好像一下子不認識我了,看見我也不會再跑來跟我說話,不會再對我笑,不會再喊我小不點兒,不會嘲笑我個子矮,像個未成年的孩子。
為什麽呢?
仿佛昨天他還圍在我身邊,我走到哪裏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偶遇他。可是現在,我幾乎一整天都看不到他。這種感覺糟糕透了,仿佛一夜之間失去全部,我卻不知道理由。是因為我說他是好姐妹嗎?可那只是一句玩笑話,他怎麽會在意一句玩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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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白頭如新,傾蓋如故,明明那時候我們還能侃侃而談,為什麽他一轉身,就變成了陌生人?
這比我看到蕭天時跟陳小染接吻還讓我沮喪,還讓我難過。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從未靠近過,與靠近了再忽然遠離相比,還是後者更傷人。
我未曾接近過蕭天時,可我和陳浩做過朋友,這就像一團棉絮,緊緊堵在我嗓子口,那些氣悶的情緒壓抑在心裏,始終揮之不去。
“今天周三,下午社團活動你又能見到蕭天時了,真好。”課程結束,蘇沁在我耳邊用略帶羨慕的語氣跟我說,“江琳,你怎麽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你難道不期待見到你的他?”
“期待。”連我自己都覺察出,我的回答有多敷衍。
“怎麽回事?”她将我從桌上拽起來,強迫我直視她的臉,她窺探似的目光筆直看進我的眼底,像要将我隐藏于心底最深處的秘密都看破。
“沒什麽。”我對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別笑了,明明眼睛裏沒有笑容。”她松開手,動手收拾桌上的書本,“去了一次黃山,不是應該和蕭天時增進感情了嗎?難道不順利?”
豈止是不順利,簡直是糟糕透了!
我很想對她傾吐一肚子的心事,但話到嘴邊,又無從說起。
我怎能告訴她,讓我如此煩惱的,不是蕭天時,而是陳浩?
本來去黃山,是為了和蕭天時近距離接觸,讓他了解我,讓他接受我,可最後,不但沒能靠近蕭天時,反倒多了一些煩心事。
“也沒有不順利,我沒事,就是有點兒累,不太想動。”我說。
蘇沁沒有繼續問我,她已經收拾好了東西,現在是上午第四節課,下午沒課,是社團時間,不需要急着去吃飯。
我慢吞吞地将東西收拾好,這才和蘇沁一起回了寝室。
午飯我随便啃了個面包就算對付過去了,蘇沁已經去社團教室集合了,我在寝室裏轉了好幾圈,很想不去社團,然而正在這時,手機卻響了起來。
我拿起來看了一眼,是個陌生號碼,會是誰給我打電話?
我接聽,一個熟悉的女聲傳入了我的耳朵裏:“江琳,下午是社團時間,你不會忘記吧?”
是陳小染。
“你怎麽會有我的手機號碼?”我很困擾,我不記得我給過她我的手機號碼。
“社團裏每個人的手機號碼我都有。”陳小染淡淡地說,“要知道你的簡直太容易了。”
“你為什麽特意提醒我去社團?”我才不相信她有這麽好心,她一定有什麽陰謀。就像她故意來邀請我加入登山社,不過是不想自己對付我,而是把我推到宋顏面前,讓宋顏來收拾我。
“怎麽?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會成為蕭天時的朋友嗎?這才加入登山社第二個星期,就打退堂鼓了嗎?你的喜歡,也不過如此啊!”陳小染冷冷地說道,“不來最好,我正好幫你辦理退社。”
“誰說我不去!”我頓時怒了,“我馬上就到,你不要多事!”
“我不過是通知你一聲而已。”她聲音裏有一絲得意,“對了,那天晚上我通知蕭天時和陳浩去救你,你都不感謝我嗎?”
我愣了一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她的話題怎麽轉移到那件事情上去了?
“你告訴了蕭天時?”我下意識地問。
“是啊,怎麽?他沒找到你嗎?”陳小染哼笑道,“那麽那天拉你上來的人是陳浩?”
“不用你管!”我的心髒莫名收縮了一下。
我挂斷了電話,平複了一下浮躁的心情。
陳小染為什麽忽然提起那件事?
我想起那個晚上來救我的陳浩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會不會是陳小染做了什麽?
這個念頭一浮上來,我就連忙搖了搖頭,将這個念頭驅逐出了腦海。
怎麽想都想不明白,我決定到了社團後,直接去問陳小染那天晚上的事情。
鎖好寝室門,我把随手拿的一條圍巾圍在脖子上。
從我們寝室走到社團教室,大概要十幾分鐘,還是有段距離的。秋已深沉,滿樹的梧桐葉子早就落盡了,那飛舞的絮狀物也終于消失了。
我乍然想起那天,絮狀物飛舞的時節裏,我因為過敏而劇烈地咳嗽着,陳浩得知後邁開大步帶我離開。
我頓時有些懊惱,怎麽又想起那個莫名其妙的家夥了?
從大路拐到小路上,那裏是一片竹林,就算是冬天,竹葉也不會枯黃,始終青翠。
這時,有人迎面朝我走來。
我擡起頭看了一眼,跟着便愣住了。我下意識地放緩了腳步,用眼睛的餘光看着那個人。
他瘦高的身上套着一件寬大的黑色大衣,臉龐被黑襯得越發白皙,在蒼白的日光下,那白近乎透明。
他顯然也看到了我,我看到他的目光顫動了一下,但腳步沒有停,像是路過一道空氣一般,擦過我的肩膀,直接走了過去。
我站在了原地,強迫自己不要回頭,反正回頭了,也只能看到他清冷的背影而已。他曾給過我燦爛的微笑,将我與其他人區別開來,于是我便放肆地以為自己有多與衆不同。
卻不知道,他給予的,同樣可以收回去,甚至連個理由都不用給我。
我強忍着喊他的沖動,用力咬緊牙關不出聲。
為什麽他不理我,我會這樣難過?
02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最終還是回頭看了一眼。
身後站着一個人,那個人悄無聲息地站在我身後,吓了我一跳。
站在我身後的人是宋顏。
她在原地站了多久了?
她是什麽時候出現在我身後的?
怎麽跟幽靈一樣沒有聲音?
她見我回頭發現了她,目光閃了閃,對我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說:“你現在知道真正的陳浩是什麽樣的了嗎?”
我沉默着不說話,低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
“我有沒有告訴你,他是比天時更冷漠的人?天時這家夥就是太溫柔了,對誰都能報以微笑,他應該學學陳浩,這樣就沒有這麽多蝴蝶、蜜蜂之類的圍在身邊轉了。”宋顏低聲說,“江琳,你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勸你放棄吧!早日回到自己的世界,找一個适合你的男生談場戀愛,把這些天以來的事情全部忘記。”
“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我擡起頭望着她,企圖從她臉上看出蛛絲馬跡,“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我想起那天在黃山腳下,我信誓旦旦地告訴她,我和陳浩是朋友。
她告訴我,陳浩不過是在逗我玩。
那時候她就警告過我,提醒過我的。
可是我太自信,以至于這麽快就讓人看了笑話。
“我沒有想看你笑話。”她淡淡地說,“我只是實話實說。”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我走上前揪住她問,“你知道什麽就告訴我好不好?我不喜歡這種什麽都不知道的感覺,真的糟糕透了。”
“你為什麽認為我會告訴你?”她皺了皺眉,“江琳,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聰明還是愚蠢?”
“所以,你是知道什麽的吧?”我捕捉到她話裏有話,反問她,“陳浩會忽然變成這樣,是有原因的對不對?并不是你跟我說的,他只是逗我玩才跟我成為朋友的。”
她眼神閃爍了一下。我心裏一喜,猜對了!
“對不起,我沒有什麽要告訴你的。”她語氣驀地一冷,拍開我的手,大步往前走去。
我一咬牙追了上去,我決定了,在她告訴我之前,我要貼身跟随她!
在我眼裏,宋顏和陳小染是不一樣的。
我喜歡宋顏,盡管她是我的情敵,盡管她不喜歡我,還老打擊我。
我追着宋顏進了社團教室,她找到簽到本子,簽下名字。我跟在她後面簽好名字,在她邊上的空位上坐下。
她側過頭不看我,我毫不在意,反正我有足夠的耐心,一定能堅持到她告訴我,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江琳,你來了啊。”陳小染從外面走進來,見我坐在宋顏身邊,神色有些詫異,她甚至多看了宋顏一眼,然後才将視線重新放在我身上,“咦,今天怎麽沒有和陳浩一起啊?你們不是一向形影不離?”
“你是不是有點兒多管閑事了?”我越發不喜歡陳小染,我不喜歡這種兩面三刀的女生,“我和陳浩怎樣,關你什麽事?”
“你不想知道點兒什麽嗎?”她意味深長地看着我,“來拜托我,或許我會願意告訴你呢。”
“不必!”這一刻,我決定打死不問陳小染,她也許會告訴我,但她絕對會提條件的。
“希望你堅持。”她說完,轉身走開了。
“你那麽想知道,為什麽不讓她告訴你?”宋顏聲音裏帶着一絲困惑,眼神有些迷茫。
我聳聳肩說:“因為我想從你這裏得到真相,我不喜歡陳小染。”
宋顏忽地笑了起來:“你難道不知道,我和小染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你在我面前說不喜歡小染,你覺得我會高興?”
“你高不高興都與我無關。”我不覺得我必須讨宋顏歡心,“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而且我一點兒都不覺得你和她是好朋友。”
“你以為你知道什麽?”宋顏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她偏開頭不再理我。
她真是個喜怒無常、讓人捉摸不透的女生。
我正感嘆着,手機響了起來,我抓起來一看,頓時激動地站了起來。
給我打電話的人,竟然是蕭天時!他居然主動給我打電話了,明明上次我打電話找他,他還不知道我是誰呢。
我飛快地接通電話。
“江琳嗎?”電話裏傳來他溫和的聲音,“上次去黃山你幫忙拍的照片,可以拷貝一份給我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我趕緊答應道。
當時我以為他只是跟我說着玩的,沒想到他還真把拍照的事記在心上了。登山回來,我回寝室就把相機裏的照片都拷貝到了電腦裏,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确實照得很不錯。可能是因為黃山的風景太美了,所以怎麽拍都好看。他現在要的話,我只需要跑回寝室,把電腦裏的照片拷貝到U盤裏就好了。
“你待會兒會來社團活動教室嗎?我現在就回寝室拿給你?”
“我現在在學校攝影部,在沖洗其他相機裏的活動照片,所以想到了你的相機裏還有一些照片,你能現在就拿來給我嗎?我在這裏等你。”他說着,又補充了一句,“不會太麻煩你吧?要是不方便的話,就下次再單獨洗好了。”
“不會不會,別跟我這麽客氣,我現在就回寝室拿,然後給你送過去。”說完,我就挂斷了電話。
我站起來往外走,陳小染看着我,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大概她猜出來剛剛是誰給我打電話了。
我飛快地跑回寝室,想快點兒拿到照片,給蕭天時送過去。
這麽多天以來郁悶的心情,終于一掃而空。此時的我,看着外面的天空都覺得格外藍,空氣裏的冷都淡了幾分。
可就在我無比雀躍的時候,膝蓋忽然失去知覺,我邁不開腳步,因為奔跑,重心向前,這麽一來,我筆直地摔在了地上,而且還是膝蓋着地,在地上滑了兩步遠的距離。
當鑽心的疼襲來,我才意識到我剛剛摔跤了。
這一跤摔得結結實實,疼得我一時半會兒站不起來。
我回想了一下剛剛發生了什麽,怎麽會摔得這麽慘,可是腦海裏像是獨獨少了這幾秒鐘的記憶,奔跑,摔倒,這就是全部。
我伸手撐着地面,剛剛是臉朝下摔倒的,臉頰被柏油路面蹭到了,火辣辣的疼。
我仰起頭,突然,一雙純白運動鞋映入眼簾,很近,離我不過兩步之遙。
我心裏“咯噔”一下,視線往上看去,是一個個子很高的少年,一身衣褲都是白色的,幹淨得像是用新落的雪雕琢而成的雪人,晶瑩剔透。
我頓時下意識地“啊”了一聲,因為我看到了他的臉。
無論第幾次看到他,我都永遠只能想到“芝蘭玉樹”這四個字。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我,一雙琉璃樣的眸子裏像是蒙着一層水霧,陽光照進去,折射出清潤的光。
他的眼神中帶着一絲驚訝,再從驚訝衍生出很多複雜的情緒,最後這些情緒混合在一起,變成微微的鄙夷。
“這麽久不見,江琳,你還真是一點兒都沒有變啊,連吸引我注意的方式都沒有變呢。”清潤的聲音柔柔地散在寒冷的風裏。
我原本稍稍輕快了一些的心情,在這一瞬間,又一次被大石頭壓住了。
03
十七歲那年,我瘋狂地喜歡過一個男生。
我們高中坐落在瓊花肆意的城市裏,我第一次見到他,他也是一身純白衣褲站在一樹盛放如雪的瓊花樹下,飛花從他面前滑落,像是更加輕柔了幾分。
那天,剛好從回廊走過、抱着一堆作業本的我,不經意地朝廊外看去。就是那一眼,我忽然明白了,“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說的是什麽樣的少年。
他倚着樹幹,翻看着一本書。我站在走廊裏,貪看他的臉。
直到稀稀拉拉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少年聞聲扭頭看過來,我才知道,因為看得太過入神,我抱在手裏的作業本散落了一地。
我連忙蹲下身撿,手忙腳亂的我,撿起一本又落下去兩本。那個少年看在眼裏,便走過來蹲在我面前,幫我撿起散落一地的本子。
将本子遞給我的時候,他的手不小心觸碰到了我的手,那一剎那,像是有強力電流擊中了我,于是從那一天開始,我的心裏就一直裝着這麽一個人。
那時的我不懂得矜持為何物,在他将本子遞給我的時候,我就順勢拉住了他的手,并且在他發愣的時候告訴他,我江琳,一定要追到他當我的朋友。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他見了我就跟見了鬼一樣躲避。高考一結束,他就迫不及待地登上了飛機,逃到了大洋彼岸。
我以為這輩子我都不會有機會再見到他了。
“怎麽不說話?”他像第一次與我見面時一樣,在我面前蹲下來。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沒有想要扶我一把的打算。
我也不指望他扶我。
我雙手撐着地面,緩緩地爬起來坐在地上,将褲腿撸上去,兩個膝蓋果然都蹭破了皮,看上去血肉模糊,有點兒恐怖。
“做戲不用做這麽真吧。”他說着,伸手要來扶我。
我拍掉他的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一點兒都不想跟他說話。
我站起來,打算先去醫務室,讓校醫幫我包紮一下膝蓋還有手肘,臉上蹭破皮的地方也要稍微消毒清洗一下才行。
我想了想,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給蕭天時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我摔了一跤,照片可能要晚點才能給他送過去。
“轉性了嗎?還是這又是吸引我注意力的新方式?”我以為他已經走了,沒想到他還站在原地。
“你想多了。”我說,“不用在意我,剛剛摔倒在你面前只是個巧合。再說,你都出國了,我怎麽可能知道你在這裏?又怎麽能計算得這麽好,特地摔在你面前呢?”
他皺起眉頭,眼底是狐疑的光,顯然不相信我說的話。
我只能暗自嘆了一口氣。
不過我倒是有點兒好奇,他怎麽會出現在我們學校?他不是在國外念大學嗎?難道是來我們學校找人的?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本想問他,但看到他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時,我頓時将疑問吞回了肚子裏。他本就覺得我是故意摔在他面前,想引起他注意的,我這個時候開口問他,萬一他誤會我對他不死心,那就不好了。
想到這裏,我決定不理會他,我去我的醫務室,他走他的路,我就當沒遇到過他,他也不用擔心我會繼續纏着他。
我沒有回頭,朝醫務室走,走到拐角處,我眼睛的餘光瞥見一抹白,他慢悠悠地散步似的跟在我身後。
我吓得趕緊停住腳步,轉身,那家夥還跟在我後面,一副有路大家走的架勢。
“洛蘇同學,你為什麽要跟着我?”我終于忍不住叫出了他的名字,這個曾經讓我記挂了三年的名字,現在念出來,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受。
他冷冷地看着我,嘴角挂着一絲嘲諷似的笑意:“誰規定這條路只有你能走?我正好也走這個方向。江琳,你自我感覺未免太良好了吧?”
“好吧,是我自作多情了。”既然他這麽說,我也不好再說什麽。只是當我走進醫務室的時候,洛蘇也跟着走了進來。
我決定當他是空氣,無視他。
一年多未見到他,我發現我已經不了解他是怎樣的人了。以前他可是見了我就躲,尾随這種事,只有我對他做,他是從來不屑多看我一眼的。
校醫讓我坐在凳子上,取來碘酒和紗布準備替我處理傷口。
看到我膝蓋的時候,他皺了一下眉,問我:“怎麽摔成這樣的?”
“不知道,就忽然雙腿沒知覺,然後邁不開步子,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摔在地上了。”我解釋了一遍。
校醫聽了我說的話,又幫我量了體溫,看我是不是因為發燒導致的四肢無力。
但是體溫計顯示溫度是正常的。
“她缺根筋,摔一跤也是正常的吧?”正當我和醫生在讨論為什麽我會無緣無故摔跤的時候,洛蘇冷不丁地開了口。
我都差點忘記這麽一號人了。
“也可能是我走神了。”我沒理他,繼續跟校醫說話,“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
摔跤是常有的事情,的确不是什麽大問題,校醫幫我把膝蓋和手肘的傷都處理了一下,最後才幫我用清水洗了臉頰上蹭傷的地方。
好在臉上的蹭傷不太嚴重,不然用紗布貼着就太有礙觀瞻了。
用校園通卡付了醫藥費,我這才走出醫務室。
進入冬天,白天的時間就越來越短,才下午五點多,太陽就迫不及待地奔向地平線了。
“你打算無視我多久?”洛蘇的聲音懶懶的,帶着些冷意在我身後響起,“如果是想引起我的注意,你成功了。”
我停住腳步,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說:“我真沒想引起你的注意,洛蘇,我承認我曾經喜歡過你,喜歡到那時候我以為自己追不到你就會心痛得死去。但是人都有做錯事的時候,你得原諒我曾經對你做的那些錯事。”我擡起頭看着他的臉。
他神色怔怔的,目光分不清是喜還是悲。
“人嘛,活着都是要往前看的,我不是那種在一棵樹上吊死的人,對你的喜歡已經在機場結束了。”
“你絕對要放心。”我又補充了幾句,“我在那時候就有了這輩子都不再出現在你視線範圍之內的覺悟。我江琳向來敢愛敢恨,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會僞裝自己。”
“這麽說,你現在已經不喜歡我了?”他挑高一邊眉毛問我,語氣也沒有多喜悅。
我點點頭:“原本不确定,不過現在再次遇見你,我确定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現在可以放心了嗎?”
我盯着他的眼睛,本以為他會松一口氣,沒想到他臉色驀地一冷,看着我,冷冷地說:“原來你江琳也不過如此。”說完,他轉身就走開了,留下我一頭霧水獨自站在原地。
04
“原來你江琳也不過如此。”
這句話在我腦海中盤旋着,始終揮之不去。
是啊,以前的江琳那麽勇敢無畏,為什麽現在的江琳卻這麽畏畏縮縮了呢?
大概今天晚上我注定要失眠了。
輾轉反側後,我抓起手機,連上網絡,登錄QQ。
登山社的群裏永遠那麽熱鬧,我點開群成員,找到陳浩的QQ。以前,我一直沒有加他為好友,我們聊什麽都是從群裏找對方,然後開始對話。
我下意識地用指尖輕觸屏幕,給他發了一個好友申請。
我想,我應該找回曾經那個勇敢的自己。
喜歡一個人就去追,有什麽困擾的事情,就直截了當地去問,去弄清楚。
這些天,陳浩的突然轉變一直讓我很困擾,甚至讓我沒有心情去追着蕭天時,因為一靜下心來,腦海裏就浮現出他冷漠的背影,還有他最後跟我說的那句:“盡管讨厭我吧!”
好友申請很快得到了回應,沒有被通過,他拒絕了我的好友申請。
陳浩并不知道我的QQ號是多少,所以他應該不是故意拒絕我的。
我再次申請添加好友,這次我在驗證消息裏填上了四個字:“我是江琳。”
這一次,申請遲遲得不到回應。手心浮起一層細密的汗珠,我竟然有些緊張。緊張什麽呢?害怕他不接受我的好友申請嗎?
可是我江琳什麽時候脆弱到一個好友申請被駁回都覺得失落的地步了?
像是過了一段極為漫長的時光,驗證消息終于得到了回應,我的心驀地提了起來,他會拒絕嗎?
我惴惴不安地點開驗證,是申請通過的消息。
心一下子歸了位,我點開聊天框,輸入一個微笑的表情,發了過去。
他回了我一個鄙視的眼神,明明只是一個虛拟的表情圖而已,可我腦海中已經浮現出他對我做出那個表情的模樣了。
忍不住,嘴角就上揚了。
我對他說:“天氣冷了呢。”
“是啊。”他無關痛癢地回複我。
我并不氣餒,至少他沒有拒絕回答,這就說明,在他眼裏,我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如果是有什麽誤解在其中,那麽解開這個誤會就好了!
“今天的大衣很帥呢。”我說。
他回給我一個微笑的表情,外帶兩個字:“謝謝。”
真不可愛。我突然很懷念那個笑起來十分燦爛、有點兒話痨、總是帶給我勇氣與幸運的陳浩。
“我拍了很多登山時候的照片,你要不要看?”我繼續找着話題跟他說話,哪怕他能用簡單的兩個字就把我的下文堵死。
“不用。”他拒絕得很幹脆。
“有你的照片哦。”我不打算放過這個話題,因為我與他之間出問題,就是在那一天。
解決問題的前提是發現問題。我連到底哪裏出了錯都不知道,更何談去解決?
只有将話題扯到登山那天,我才有可能找出問題的症結所在。
“沒有別的話要說了嗎?你在沒話找話?”這一次,他終于不再用兩個字回複我。
不知怎的,一種淡淡的委屈瞬間就浮上了心頭。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好像全世界都知道答案,只有我,只有我連出題人出的題目都不知道。
“我才不是沒話找話,我只是想和你多說說話。”我咬着嘴唇,縮在被窩裏。
當我把這句話發送過去的時候,眼睛猛地一陣酸疼。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想把那突如其來的淚意憋回去。
哭什麽哭?我江琳可是從來不會輕易哭泣的!
就算是一年前在機場,聽洛蘇說出那種話,我也強忍着沒有哭。
可是面對陳浩,在那冰冷雨夜裏,我已經不争氣地哭了一次。
這一次,怎麽也不可以哭。
可是就算我再怎麽強迫自己不要哭,眼睛還是模糊起來,甚至連手機屏幕上的字都看不清楚了。
又是長久的沉默,也不知他是沒有看到,還是不想回答我。
“說好的白頭如新,傾蓋如故呢?”我伸出手背,擦掉蒙住眼睛的水霧。
還是沒有消息回過來,我放下手機,睜大眼睛看着黑暗。
好一會兒,手機傳來輕微的顫動聲,我連忙拿起來看,他終于回複我了。
“你會在意嗎?我不理你,我無視你,我不和你說話,會讓你在意嗎?”
我的指尖飛快地在屏幕上跳動。
我說:“在意啊,很在意。”
“為什麽?”他問我。
“因為我們是傾蓋如故的朋友啊。”眼淚還是沒能忍住,順着眼角滑落,“陳浩,把那個總是笑着跟我說話、喜歡拍我的頭、給我勇氣和幸運的陳浩,還給我吧。”
哪怕我讨厭別人摸我的頭。
哪怕你說我是你不可能喜歡的孩子。
哪怕你面對我的時候,不過是在僞裝。
但——
“請還給我,微笑的陳浩。”
他沒有再說話。我握着手機一直等到他的頭像暗下去,等到第二天,天邊泛起魚肚白,他都沒有回複我。
我失眠了,第一次睜着眼睛等天亮。
蘇沁看到我布滿血絲的眼睛以及眼睛下面大大的黑眼圈時,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我,驚呼道:“哇,你昨晚幹什麽去了?”
“沒有,摔跤摔得膝蓋疼,疼得我一夜沒睡着。”我說了謊。
我怎麽能告訴她,我為了等一條QQ消息,等了一整夜?
“對了,你和你的蕭天時怎麽樣了?有沒有進展啊?”蘇沁幾乎天天要問我一次這個問題,“照理說,你加入登山社,這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啊。”
“陳小染也在登山社啊!”我不得不戳破她的美好幻想,“而且他們還是青梅竹馬。加入登山社,不等于就有接近蕭天時的機會。”
“咦?”蘇沁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不對勁,江琳,你的鬥志呢?那天你對蕭天時那麽霸氣地告白,連我都聽得熱血澎湃,怎麽沒過幾天,你就沒鬥志了啊?這不行,你得加把勁啊。”
原來我的沮喪這麽明顯嗎?連蘇沁都看出我的不對勁了。
陳浩已經滲透進我的生活了嗎?
我有些心不在焉。不只是蘇沁,連我自己都覺得我很不對勁。從來沒有人可以影響我到這個地步,就算他是傾蓋如故的朋友,也不可能。
“江琳?”蘇沁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喂,江琳,你別吓我啊,你說話啊。”
“哦,剛剛走神了。”我收回飄走的思緒,對着蘇沁笑了笑,“走吧,我們去食堂吃早餐吧,喝一碗熱豆漿,然後去上課。”
“好。我說,你到底怎麽回事啊?跟我說話你都走神。”她不滿地嘀咕着。
“下次絕對不會了!”我安撫她,在答應請她吃一個茶葉蛋之後,她這才原諒了我的走神。
端着豆漿,我跟蘇沁在一個空位子上坐下,才喝了幾口,就看見宋顏和陳小染端着早餐走了過來。
宋顏見到我的時候,稍稍愣了一下。陳小染壓根沒看過來,她直接無視我,在我後面的那張空桌子旁坐下來了。
“哼,眼睛長在頭頂上,神氣什麽?”蘇沁跟我一樣看不慣陳小染,“我跟你說,江琳,你輸給誰你都不許輸給陳小染!”
“噓,別這麽激動!”我連忙捂住她的嘴巴,她剛剛的聲音足以讓周圍的人朝我行注目禮了。
“本來就是。”蘇沁嘀咕了一聲,不過倒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吃完早餐,走出食堂,太陽正懶洋洋地将溫暖的光芒灑向大地。
我才走出去幾步,宋顏忽然從後面喊住了我:“江琳,有時間跟我去一個地方嗎?”
我讓蘇沁先走,蘇沁有些困惑,不過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問先走了。
我望着宋顏,問她:“陳小染呢?”
“去找天時了。”她淡淡地說,“走吧,我知道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