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記去看守所

第53章 記第一次去看守所

大凡是小學生都喜歡秋游,也都頭疼回來之後要寫的那篇作文。

如今作為實習律師的餘白,這一天也跟秋游差不多,倘若寫成文章,題目便是《記第一次去看守所》。

天高雲淡,秋風送爽,二審被判處死刑的喬成,如今關押在A市南城區看守所。該看守所位于二十多公裏之外的南郊,從市中心開車過去總得四五十分鐘。

兩人一早從唐寧家出發,餘白還是當車夫,唐寧還是扮師父,上車就檢查她東西帶沒帶齊。

“實習證,身份證,介紹信,委托書,委托人身份證複印件……”

餘白一一出示。

“被會見人身份證號碼。”

餘白找都不用找,即刻給他背了一遍。

唐寧點頭表示滿意。

餘白發動引擎。

可車剛開出小區,師父又道:“門口便利店停一下。”

“要買什麽?”餘白問,心想車裏什麽都有啊,水,紙巾,以及那啥。

“去給為師買兩包利群,普通的就行了。”唐寧回答。

餘白看着他,沒動地方。她也聽說過有不少律師會見的時候給嫌疑人帶煙的,但面前這位時時把“律師的個人修養”挂在嘴邊,沒想到竟然也是這樣的老油條。

“快去啊。”唐寧催她。

餘白想說《看守所條例》她已經學習過了,根據會見通信部分第三十五條,給在押人員帶煙,也算是私下傳遞物品吧?被值班管教發現就是責令停止會見,扣押律師證,通報司法局,停執三個月啊。可轉念又作罷了,說出來估計又得被他笑,實務不懂,只會背法條。

于是一句廢話都沒有,她在便利店門口停下,開了車門下去買煙。唐寧見她這樣,反倒覺得沒勁。

“只有軟藍,沒別的了。”餘白很快又回到車上,遞過兩包利群。

“也行。”唐寧倒也不挑剔,接過去裝進口袋裏。

餘白看着他這動作,心想你還真打算私相授受啊?行,到了地方要是情況不對再說吧。

重新系好安全帶,她開了手機導航輸入目的地。可“南城區看守所”幾個字輸進去,出來的搜索結果卻是那一片幾家律師事務所的地址。她以為自己打錯了字,又試了一遍,還是老樣子。

唐寧在旁邊看着,也不攔她,只等着她說出那一句:“咦,怎麽找不着啊?”

“要不上大衆點評找找?”他提議。

餘白當然聽得出來這是在損她,擡頭給他一個“你有話就快說”的表情。

唐寧這才篤定開口:“你搜南城區紅旗鎮種子公司直銷門市部,到了那兒我再指路。”

“怎麽去個看守所還跟對暗號似的?”餘白嘀咕了一句。

“監獄、看守所、軍營。”唐寧提醒。

屬于國家特殊機關——餘白這才想起那後半句。這話從前刑法老師好像就說過,這些地方民用版的地圖上都是不會标明的,所以懂行的刑事辯護律師連路都要很熟才行。自知記問荒疏,她只得乖乖聽令,把那個種子門市部設為目的地。

“吶,為師再傳你一個秘籍。”唐寧卻還沒完,拿出手機點了點,發給她一個文件。

餘白打開看了看。文件題為《全市二十一家看守所一覽表》,裏面地址,電話,導航怎麽設置,以及附近的停車信息一應俱全。有些還特別注明了旁邊某家小飯店難吃得要死,千萬別去。

餘白算是明白了,這人早不說,就是在這兒等着她呢,要的就是現在這樣的效果。

車上了高架,直往南郊去。等到下了匝道,駛過南三公路,再往前幾百米,紅旗鎮種子公司直銷門市部已在眼前,唐寧讓餘白打了燈靠過去。

“這就到了?”餘白問。

未及回答,種子店裏出來一個叼着煙的大叔,唐寧降下車窗打招呼。

“咦,你這赤佬又來啦?”大叔看見他,開口笑罵,嘴裏的煙很神奇地不會掉下去。

“爺叔。”唐寧叫人,遞上兩包利群。

餘白這才知道,原來買煙是為了派這個用處。店門口有塊空地是種子公司內部預留的車位,大約收費不合适,收煙就無所謂了。

大叔也是熟門熟路,即刻開了地鎖,讓餘白倒進去,口中揶揄:“小姑娘又換了一個嘛。”

唐寧聽見只是笑,輕聲跟餘白解釋了一句:“從前帶曉薩來過。”

餘白心想,早就習慣了好麽,除了周曉薩,說不定還有誰呢。

果然,大叔下一句就是:“我就記得上回那個小姑娘給我買的天外天。”

餘白看了一眼唐寧,利群天外天可比普通的貴多了,她不覺得這是周曉薩的消費水平。

“他說的是朱迦言,”唐寧只得又低聲交代,“那時候還在至呈,大家都是同事……”

餘白搖頭笑出來,表示別解釋,一把将車停到位,開門就下去了。

可左右看看仍舊不見看守所的影子,接下去還得靠唐寧指路。只見此人伸手往對面一指,道:“過了馬路看見公廁再走一百米,路燈杆子上有塊牌子,寫着南城公安分局案件審理隊,旁邊就是看守所了。”

“那還挺遠的,幹嘛把車停這裏啊?”餘白問。

“那裏車位不多,”唐寧回答,“一到旺季,像我們這種市區過來的根本停不到。”

“犯罪還有旺季淡季啊?”餘白只當他胡诹。

卻不想此人說得有根有據:“性侵類夏季高發,盜竊類假期高發,還有醉駕的,過個節能進去一批,所以每年十月份看守所裏都特別熱鬧。你要是不信,去找邵傑,他那裏有幾年的大數據統計圖。”

“好吧。”餘白算是服了。

“要麽你把我開過去放下,你再回來停車,然後再走過去?”唐寧又逗她。

“行啊。”沒想到餘白根本不計較,本着照顧殘疾人的原則,一口答應。

這下換了他不願意,拉住她道:“說着玩兒的,我要跟你一起。”

言語間頗有幾分撒嬌的意思,餘白聽得要笑,心想這人也真是滑稽,一會兒跟她端師父架子,一會又像個小孩兒似的。

天氣不錯,兩人牽着手過了馬路,沿着那條縣道往前走。天上雲淡風輕,兩邊都是小樹林,路上只有他們兩個,倒是有點拍拖的感覺。但想想又覺得有點不對勁,人家談戀愛逛街,他們倒好,逛看守所。

又往前走了一段,已經過了唐寧說的那個公廁,還沒看見南城區看守所的牌子,旁邊電線杆上的小gg倒是多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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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白一根根柱子看過去,總算有點明白唐寧為什麽說自己跟着他就成了法律民工,因為這工作從某種角度看起來真的好像民工啊!

等到進了看守所,果然看見門口挂着車位已滿的牌子,接待大廳裏也有不少等着會見的人。警員辦公區的牆上挂着好幾排大屏幕,上面都是會見室和提訊室裏的畫面。律師會見不會監聽,不會錄音,但是監控還是有的,餘白也是納悶了,傳說中那些帶煙的都是怎麽做到的。

兩人交驗了證件,又在大廳裏等了一陣。直到前面有律師結束會見出來,騰出空房間,這才有警員安排他們進去。

然後,便又是坐在會見室裏等,等着管教押解喬成出來。

“害怕嗎?”唐寧突然看着她問。

“怕什麽啊?”餘白反問。

“有我呢。”唐寧才不管她說什麽,只管照着自己的劇本演下去,對她笑了笑,在桌子下面握了她的手。

什麽就有你呢?我說我怕了麽?餘白腹诽。

她念書的時候就聽刑法老師說過,死刑案分紅案和白案。殺人的叫紅案,屍體腐爛、血流滿地的高清彩照都在裏面。而販毒屬于白案,案卷裏血都不見,有什麽可怕的?

可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見外面走廊裏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音。她怔了怔才反應過來,這是手铐腳鐐的聲音,碰擦着磨光石子的地面,一路嘩啦啦嘩啦啦地越來越近。

別說,那一刻,餘白還真有些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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