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內番+0

“——結果, 清光最後還是以為我是喝醉了在說胡話。”

靜谧的室內, 審神者将酒盞擱在了紅木器皿上, 朝着對面的人抱怨。

月光下灑, 房間裏只有微弱的燭光, 在燈罩的遮掩下呈現出朦胧的光暈。榻榻米上搖曳着各類剪影，如同一出即将上演的皮影劇，光怪陸離。

“哈哈哈，主君也真是辛苦啊。”那人爽朗地笑着, 皎潔的月色透過枝垂櫻在付喪神深藍色的狩衣上留下了清淺的陰影。

三日月宗近微微擡了擡眸, 從容地詢問：“那麽, 主君為什麽不繼續解釋呢？只要你認真去做了, 就算聽起來再匪夷所思, 加州也不會将你的話語看作是玩笑。”

在談話的中途，粟田口家的短刀們找到了久去未歸的他們。“主人, 你們在這裏做什麽呢？燭臺切先生端上來了好吃的甜點哦。”亂藤四郎好奇地問道。

“啊……馬上就回來。”審神者猶豫了下止住了話題, 她心不在焉地笑了下對加州清光說，“我們回去吧。”

“诶？嗯, 可以喲。”加州清光愣了下細心地囑咐, “主人一會兒可別再喝酒了哦？”

時爻：……都說了沒喝醉啦！

宴會過後，衆人離席，審神者略一思索叫住了還尚未離開主廳的三日月宗近。

于是才有了發生在偏廳裏的這一場對話。

“雖說是這樣啦……”她看着酒盞中映照着的明月花影, 許久才說，“但又覺得自己太一時興起了。我沒有完全考慮清光的心情，說到底, 讓現在的他們見面真的好嗎？”

“原來如此。”三日月宗近散漫地點了點頭。

“三日月君怎樣看？”

三日月應了一句後就不再說話，毫無頭緒的審神者擡頭看向了身着狩衣的男子征求意見。

“我怎樣看待……嗯，如果加州知道了大和守的事情，肯定會被吓一跳。”三日月宗近學着某個人的語氣玩笑了一句，才漫不經心地道，“不過，比起我的看法，加州的想法對主君來說更有意義吧。既然如此，主君何不好好地看着加州的行動？那個時候，答案自然就會出來了。”

“嘛，最後能做出決擇只有主君你。這還真是棘手的問題啊，哈哈哈。”他語調輕松地笑出聲，就像在表示——反正困擾的又不是他。

時爻：……好想讓鶴丸拖他去手合。

“呼——說的也是呢……”

少女輕輕地嘆了口氣，她又拿起酒盞淺酌，酒液醇香澄澈，因為是米酒，所以有種細微的甜味。

一陣沉默無話後，對面的付喪神緩慢起身往外走去：“既然主君的疑惑已經解決了，我也去休息了吧。剛才喝多了點酒，稍微有點頭暈眼花呢。”

雖然這麽說着，從他淡淡的話語和淺笑的神情中卻看不出絲毫醉态和困意。

審神者沒有第一時間阻止，所以在她再度開口時，三日月宗近已經走到了門口。

但她還是問出了聲：“之前，三日月君也有自己的打算吧。”一期一振的事情。

染上了“恙”的神明，一定會神堕。神堕的付喪神，無論是忍受痛苦死亡，還是成為失去理智的妖怪都不奇怪。到那個時候，唯一拯救他的方法就只剩下斬殺他。

雖然這只是她擅自的猜測，但在她前往現世尋求幫助前，她很是偶然地覺察到了三日月宗近不同以往的神情，所以在她離開本丸時，才會像那樣認真地囑咐他——機緣巧合導致她将三日月宗近喚到現世，導致她囑托全廢，這又是後話了。

三日月宗近腳步微頓，審神者措辭含糊，但聯想起剛才的宴會不難猜測主君所指，他笑了幾聲，口吻如常：“撒，也許吧。”

“但是，”他停了下，沒有回首，三日月宗近看着庭院裏月華如水，聲線平靜地說，“粟田口家的那群孩子們很久沒有這麽高興了，這都是你的功勞。主君更加自滿點也可以喲。”

“一副老爺爺的口吻呢……”

“哈哈哈，畢竟我就是老頭子嘛。”

〉〉〉

翌日的內番安排——

馬當番：石切丸、燭臺切光忠。

畑當番：宗三左文字、小夜左文字。

比試：三日月宗近、鶴丸國永。

“這還真是吓到我了，主君居然會突然安排內番，”一早突然被召集的鶴丸國永臺上的人宣讀完審神者的命令後，才好奇地問，“說起來，今天的近侍為什麽會是小光？加州呢？”

“加州的話，我剛才有看到他，”一旁的小狐丸出聲解釋，“主人似乎帶他去了萬屋。”

“買、買東西嗎？真好呢……”五虎退目露羨慕。

“話說回來，主人安排內番不會是三日月的提議吧——昨天夜晚，主人似乎有将你單獨留下來呢。”笑面青江笑眯眯地偏頭詢問。

“诶？夜晚！？”亂藤四郎驚訝地看向了三日月。

被衆人盯住的三日月宗近若無其事地笑着說：“哈哈哈，是宴會結束後的事情吧？主君找我稍微商談了下。我并沒有提出內番，或許是狐之助的建議吧。嘛，雖然比試算我輸掉也可以。”

“雖然希望人生能多點驚吓，但可不是在這種時候啊，三日月，”作為三日月比試對手的鶴丸國永提議，“按照彼此喜歡的方式進攻才會取得成效吧。怎麽樣？是在空地用真刀戰鬥，還是回訓練室拿木刀比較好？”

“鶴丸先生，三日月先生，別拆本丸啊，才修好的……”今晨，被審神者任命為近侍的燭臺切光忠在責任感的趨勢下叮囑。

……

與此同時，商貿雲集的萬屋外，行人熙攘、絡繹不絕。商客裏，比起人類還是妖怪更多，有些甚至不會化形的妖怪跌跌撞撞地從他們的頭頂飛過，如果不是在大白天，加上周圍的色彩鮮明，甚至會讓人誤以為闖入了百鬼夜行。

時爻将從雪女的攤位上買來的刨冰遞給了加州清光，她一邊吃着自己紙杯中的冰沙一邊含糊地道：“給，香橙味的。這家店的冷飲和刨冰都很好吃哦。”

“謝謝。主人怎麽會突然想起來逛萬屋，是有什麽要買的東西嗎？”加州清光也用勺子挖起了冰沙，發現——唔……！冰冰的、甜甜的，那家店的刨冰果然超美味！

下次也向其他人介紹那家店吧。這麽想着的加州清光下意識回頭望了眼雪女擺出的攤位。

黑發和服的店主一臉不高興，生意也門可羅雀，虧主人知道那裏的甜品非常好吃啊。

“嗯，昨天大家不是幫我籌辦了宴會嗎？所以我想買點大家會喜歡的東西，算是回禮吧。”時爻點了下頭掰着手指數數，“藥研要書、亂醬喜歡可愛漂亮的東西吧、五虎退……唔，不知道他帶在身邊的那幾只小老虎吃不吃貓糧，至于其他人……清光你有沒有什麽建議？”

“每個人都有份嗎？”加州清光瞧見審神者點頭，于是摸着下巴認真地思索着，偏轉視線在周圍尋找靈感，“這個嘛……”

男子微弱的自言自語不明顯地戛然而止。映照出他紅色眼眸的是藏在人群中的羽織青翠的青蔥色。加州清光驟然睜大了雙眼，愣在當場，甚至聽不見審神者的呼喚。

不、怎麽會……他怎麽會在這裏？

不對，等等，加州清光，冷靜下來。時之政府麾下不止一座本丸，當然也不僅一把“他”，這裏又是萬屋，其他本丸的“他”出現在這裏也是正常的事情，不用那麽慌張。

對，只是巧合。

但是，充斥在他心頭的這股不安，以及強烈的預感，究竟是怎麽回事……？

“清光！”

審神者突然放大的聲音将他游離的意識猛然拉回，加州清光“诶？”了一聲，又朝那個人消失的方向看了眼，才收回視線，夢游似地說道：“啊……主人，抱歉。剛才走了下神，你剛才說了什麽嗎？”

他忽然想起了昨晚在游廊時，審神者突如其來的話語。

難道……

“清光在找什麽嗎？”審神者跟着他收回了目光，好奇地問。

“不……”他已經，不在了。就算在見到“他”，也不會是他。

“……”

審神者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語氣輕快地說：“清光，我要去買衣服！”

“女孩子買衣服可是非常花時間的哦，要比較、要選擇，還要看布料、看樣式，考慮衣服該怎麽搭配，為了搭配這件衣服甚至會跑去買鞋子和發飾，所以——”她把荷包裏拿出了部分甲州金塞給他，在加州清光疑惑的眼神下，興高采烈地道，“清光先去其他店裏逛逛吧，看到喜歡的東西，或者适合其他人的禮物，幫忙買回來就可以了。我要一個人去逛一下，待會兒就在剛才買刨冰的那家店前集合吧！”

“但是……”

“好啦，快去。”時爻不容拒絕地催促，“這可是來自主人的命令哦。”

“……是，謝謝，”被審神者握住了手的加州清光能感受到少女手心傳來的溫暖，他下意識握緊了手，觸及了掌心甲州金冰涼堅硬的質感，注視着審神者，認真地囑咐，“主人也請小心點。”

加州清光不确定審神者有沒有和他一樣，看見“他”，但是，如果她也看見了，就意味着“他”不是他的幻覺。

在審神者的默許下，加州清光逆着人流追了出去。

“呼、哈，應該就是在……這附近了吧？”

心髒在胸腔裏劇烈的躍動，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急促奔跑。雖然早就知道這副身軀不再是鋼鐵鑄造的身體，而是貨真價實，有血有肉的人類的身軀，但是像這樣清晰地感受到這一切，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了。

加州清光兀自低語着，環顧四周。

“清光。”

一道清潤溫和的聲音突然于身後響起，加州清光瞳孔驟然緊縮，期待與惶恐交織着攥緊了他的呼吸和心跳，他深呼吸着，氣息變得紊亂，不敢面對的罪惡感與迫切想要見到那個人的心情使得他大腦有了一瞬間的空白。

不過，即使他心中掀起了想這樣的驚濤駭浪，展現出來的也只是微愣後回過身。

“安定。”

加州清光看着視野中的那個人，動了動嗓子，他以為他要說很多的話，最後卻只是喊出了對方的名字，僅此而已。

甚至于，比他想象中地還要平靜。

滿腦子都是“啊啊，終于見到他了”，就像是明知死刑的犯人在得知行刑的日期後反而松了口氣的感覺——诶？這個比喻是不是不太妙？

“好久不見了，最近過得還好嗎？”大和守安定微笑着詢問，語氣淡然得如同在唠家常。

“嘛，姑且還不錯……”清光下意識地道，“現在的主人是個溫柔的人，雖然有時候神經大條得過分了，真是的，希望她對待惡意更加謹慎點啊，不過也有敏銳的時候……”

說着他突然止住了話題。加州清光忽然想起來安定是代他出陣才碎刀的——那個時候的主人，強硬又不講理。在這樣的安定面前誇贊現在的主人，未免太不知趣了。

加州清光艱難地動了動嗓子，低聲：“抱歉。”

“清光沒必要道歉啊，那件事不是清光的錯，我是自願的，而且，比起清光去，還是我去更好吧。”大和守安定不在意地解釋。

“說起來，安定你是怎樣從池田屋回來的！？”被安定提醒，加州清光回憶起當時的情況，神情關切，“真的沒事了？等回到手入室後再做個檢查吧！”

“我已經沒事了，清光不用這麽着急。檢查也早已經做好了。”大和守安定率先回答了加州清光最關注的問題，才朝他伸出了手，接着說，“我回來的事情以後再跟你說吧，畢竟不是簡單就能解釋清楚的事情。清光，我是來邀請你的。”

“邀請？”加州清光微怔，不安的心情愈演愈烈，他抿唇，“怎麽意思？”

“清光，和我一起到其他的本丸去吧——”大和守安定羽織上灑滿了樹影和陽光，如同一張精致的畫卷，他手心向上，凝視加州清光，平靜地邀請，“到拯救了我的那位審神者那裏去。”

“你在……說什麽……？”面前的狀況讓他太過詫異，以至加州清光輕聲中忘記了如何反駁。

“我知道，我突然地出現和提案都讓清光現在還不能适應。沒關系，來到新的本丸後，我會向清光說明一切的。”大和守安定平穩的話語中有某種令人安心和動搖的力量，他微笑着說，“就像清光當初向遲來的我介紹本丸一樣。”

“……”

“安定，我——”加州清光微低着頭，他看着大和守安定向他伸出的手——只要握住那只手，負罪感也好，其他的什麽也罷，都能夠一起消失了。

他與大和守安定同為沖田總司的刀，從那個時候就一直在一起，是宛如兄弟的存在。

但是……

剛打算回應的他聽見遠方驟然傳來的喧嚣聲，加州清光擡起頭，只見火焰沖天，屋舍在燃燒和蔓延。

那個方向是——！

“抱歉！”加州清光朝大和守安定倉促地道，他沖出去後又頓住了腳步，沒有回頭，“安定，那個時候，池田屋的事情真的很抱歉。即使你說不用道歉，但是，我還是想說……對不起。”

“還有，我必須到我現在的主人那裏去了。”

大和守安定收回手，垂放在刀鞘旁，微微嘆氣。

——無論經歷了再多，果然笨蛋就是笨蛋呢。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沒更，所以今天爆字數補償啦。

……雖然三日月表示提內番的鍋不是他的，但讓我們開一下上帝視角其實還是他背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