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大禾之行

廳中坐着的少女一身大禾服飾,但是眉目間的氣韻卻并非大禾少女所有的,皮膚白皙如玉,雙目明亮若星,渾身上下都是一種叫人自發敬畏的尊貴氣質。本來就已經生得明豔過人了,可是她穿上大禾人的厚重衣服之後,反而有一種雍雅的味道。

她眯着眼睛有些玩味的打量着坐在她對面正與她一起品茶的男子···與大禾三王子相識已久,卻一直不曾見面。

感覺到蕭元的視線,赫延的目光與她交彙,眼中的豔色直逼身為女子的蕭元。

“難怪大禾王始終不肯讓三王子繼承大統,男生女相,未免妖異。”

“此事尚未有定論,只是殿下你,來我大禾明目張膽,就不怕曝露了身份。”

兩人言語之間,寸步不讓。

只是對于蕭元來說,她不如赫延這樣急切,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和赫延結成一線,而在大禾王已經拟下立儲诏書的時候,更加焦灼的,是赫延。

大禾是出了名的嚴寒,蕭元畏冷,因此房中已經燃了數盆炭火,此時明明冷得打哆嗦,卻依舊克制住自己想要伸手烤火的本能。

赫延的目光黯了黯,看向窗外已經結冰的湖面,疑惑不解的開口問:“我大哥究竟哪裏惹到你了?”

蕭元一笑,霁月風光,說:“無事,他敗了我看極光的興致。”

這樣的神情,這樣的答案,赫延自然不會癡傻到相信這就是蕭元不遠千裏,孤身涉險來到大禾的原因。

“這樣啊,卻是我大哥的不對了。”

他這樣從谏如流的順着蕭元的話,不由得讓蕭元抿唇一笑,收回看向窗外正在冰面上伫立的少年的目光,灼灼的看向赫延。

“其實,我一直有一個疑問。”

“殿下請講。”

蕭元低頭喝了一口茶,才悠然說道:“龍生九子,雖各有不同,但是卻沒偏愛如此。我如何能知道,右王後會傾盡全力扶你上位呢?”

Advertisement

這不僅是她的疑惑,也是整個大禾,整個六州的疑惑,明明是一母同胞所出,可是右王後卻對大王子不假辭色,偏愛三王子異乎常理。

赫延那雙桃花眼輕輕眯起,唇角上揚,好看至極,饒有興味的道:“母後偏愛我,國中皆知。”

“是又如何,無論哪個兒子登上王位,都可保她一生無虞,又何苦殺長立幼?”

“不···”

蕭元本以為赫延會與她虛以委蛇一番,熟知,他端起茶杯,怡然自若的說道:“他注定了是我的墊腳石,他是母後生平最大的污點。”

蕭元聞言擡頭看進赫延桃花般媚人的雙眼,心中的猜測也就清晰了七八分,笑道:“右王後果真手段高明,那般的嚴密監視下,還能貍貓換太子。”

赫延眼色一深,深深的看了蕭元一眼,然後語氣平淡的說:“這些事在宮闱中,本就尋常,即便是南國,也應該是常有的。”

誰知,蕭元搖頭,不贊同的說道:“若是我,自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為別人做嫁衣是最愚蠢的,一開始就應該趕盡殺絕,斬草除根。”

她微眯着眼,眼風又轉向窗外的少年,唇角淺淺勾起,對赫延道:“既然如此,我會盡我全力幫你,你也要記住你的承諾。”

“自然。”

一番面談,不顧一盞茶的時間就結束了,赫延站起身,送蕭元出門,在窗前看着蕭元在少年的陪伴下慢慢走過冰面。

“延兒。”

赫延聞言,右王後已經從內間走了出來,看了一眼少女已經模糊的背影,忽然難得感慨,說:“你姐姐若是長成,也一定這樣···”

赫延的神色也是一黯,臉上擠出笑容,寬慰道:“母後,還有孩兒在,一定會把阿姐找回來的。”

然而右王後卻冷笑一聲,聲音肅穆威嚴的說:“找不回來了,死了該死了三十年了。”她看着赫延,靜了靜,又說:“當務之急,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你父王已經立下诏書了。本宮決不允許舒木爾當上大禾王。”

“好。”赫延溫顏答應着,看着右王後過分冷靜的面容,心口有些發僵。

“這個南國的公主,會是你以後極為難纏的對手。”

“為什麽?”

“一個人最難控制的,是自己的身體反應。她坐在屋中的時候,明明不習慣北地的環境,冷得發抖,身體卻沒有一絲要靠近火盆的跡象。這是一個極為懂得調試隐藏自己情緒的人,這樣的女人,遠遠比舒木爾那種紙老虎可怕。”

“不如···”

右王後擡眼,嗤笑,“不如兩國聯姻?延兒,你壓不住她,反會讓大禾重新并入南國的版圖。”

“可是我看的,也不過如此啊。”

右王後搖了搖頭,不贊同的說:“當務之急不是去想着旁的,你父王一旦駕崩,诏書就會立刻公諸于衆,屆時你要取代舒木爾,就要艱難許多。”

赫延聞言,臉色也是一凜,再正經不過的聽着右王後的話,“堕仙草已經拿回來了,現在,你應該想一想,用什麽方法,讓你父王的诏書來不及宣布,就駕鶴西去。”

“諾。”

——

蕭元走到已經結了冰的湖面上,原本一直沉默伫立在冰面上的容煥慢慢的走過來,扶着蕭元的手,聲音柔和的說:“冰面上滑,殿下當心。”

蕭元點了點頭,放眼望去,整個大禾的國都都是銀裝素裹一遍,她不禁笑了笑,說:“本以為天地間的雪景,都是一般無二,但是大禾與南國确實不同。”她眉宇間有些慵懶的味道,眼中的倦意流動。

“殿下很累嗎?”容煥習慣的皺起眉頭,問:“大禾三王子很難纏?”

蕭元搖頭,難得好耐心的解釋說:“赫延只是個幌子,在屋裏真正做主的人,還是右王後。”

容煥輕輕回頭,望着那間屋子,臨湖的窗前,站着兩個模糊的人影,似乎正是一男一女。

他心中其實還有一些疑惑,可是看見倦意不止又在冷風中瑟瑟發抖的蕭元,便不願意再讓她分心,只是沉默着加快步伐。

倏地,蕭元整個人被騰空抱起,驚得她手忙腳亂的摟住容煥的脖子。

“煥兒···”

她驚訝的看着将自己橫抱在懷的容煥,才驚覺在自己的不經意間,已經忘記了,這是一個足以與成年人的心智媲美的男孩。

在她的刻意忽略之下,他其實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樣稚弱,

相反,他已經有了足夠的力量,可以反過來照顧自己。

容煥臉上有些紅暈,似乎是被嚴寒的冷風吹傷的,蕭元看着他堅毅的眉眼,想起那年他十三歲的時候,就已經可以獨戰一頭猛虎,心下便覺是自己太過緊張小觑了容煥,黔首抵在容煥的胸口,十分安心的合上眼睛。

如她所願那般,蕭元沉入一個十分美好溫和的夢境。

在夢境裏,她終于看見了她想念日久的姜有汜。

那卻已經不再是在清山上了,而是回到繁華熱鬧的長安城中。

孩子捧着一卷書,站在屋前晨讀,俊眉星目,英氣逼人。可是蕭元卻摸不到他,只能站在那裏,看着夢境中的孟光長公主萬般慈愛的目光。

孩子讀完一段,便向孟光長公主跑過來,衣衫在跑動中飛揚,時常陰郁寡言的孟光長公主此時也不由得一笑,在看見孩子手腕上不經意間露出來傷痕的時候,秀眉緊蹙。

“母親,不要皺眉頭。”

姜有汜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一朵鮮花,踮着腳給孟光長公主插上,“母親,我不疼。”

孟光長公主摸了摸鬓間的牡丹花,不由得笑了笑,“師父很兇?”

姜有汜立刻搖頭,說:“不會,是有汜太笨了。”

孟光長公主不贊同的搖頭,說:“哪有自己說自己笨的,你是母親的孩子,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孩子,一點也不笨。”

“可是,”有汜故作深沉的皺着鼻子,說:“今天老師問了我一個問題,可是我解不出來。”

孟光長公主這時,才将目光轉向遠處的花園,器宇軒昂的男子正按着腰間的佩劍,步态從容的走來。

“是什麽問題?”

“我要做什麽,才可以讓母親永遠幸福。”

孟光長公主勾了勾唇角,對着已經走近的容煥說:“你又打他了?”

容煥尚未回答,姜有汜已經站到了容煥的身邊,十分維護,十分敬仰的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做得不好,師父責罰是應該的。”

容煥此時已經到了及冠之年,面容成俊,說不出堅毅穩重,蕭元倚在一旁,只是看着他們兩個人,就覺得心中無限滿足。

“好了,”孟光長公主擺了擺手,莞爾說:“你們兩師徒身康體健,我就幸福了。”

蕭元端詳着孟光長公主的笑容,宛如隔着一面鏡子,看着那個遙遠時空中,曾經存在過的自己,那種感覺微妙至極。

一轉眼,姜有汜已經跑遠了,容煥和孟光長公主都微笑着望着他的背影。

“有汜自幼就跟着我,長于深宮婦人之手是難以生出男子漢氣概的。他肯親近你,我很欣慰。”

這時候,姜有汜已經又采了一捧牡丹花,正好聽見孟光長公主說這句話,不過四五歲的年紀,眼睛裏居然有亮光閃過,帶着笑聲說:“母親,我以後會跟着師父好好學習的,等我長大了,母親想要什麽,我都給你。”

孟光長公主此時其實已經富有四海了,除了皇位,別的都已經牢牢掌握,卻因為兒子的一句稚語,連連微笑,滿足的說:“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