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而遠在千裏之外的金陵城,正經歷着一場大事。

若是金陵城裏,身份最顯貴的女子,非陛下的外甥女,當今泰安長公主的女兒西涼公主莫屬,可是要論盛名,還是前金陵城主的女兒姬婵要高一籌。

這當然不是什麽好名聲,遑論她一出生就被人預言将來會敗壞家風,轉送入佛庵之中寄養,卻能在庵堂之內與男子作出茍合之事便足夠驚世核俗了。

那是西涼公主随驸馬都尉到了金陵之後一個月發現的,那時西涼公主李惠安出嫁前素有娴靜的美名,也是的,一個正直妙齡活潑好動的少女,能夠在幾歲的時候進宮,直到出嫁才出宮,可謂是少見的娴靜。

又因為她侍奉泰安長公主至孝,曾三番兩次的得到光武帝的贊許,因而又得了一個端孝的名聲。

可是這都是西涼公主出嫁以前的事了,世界上所有姑娘大抵在出嫁之前都有一顆美麗善良的心,可是在出嫁以後,卻被丈夫與家庭摧殘成惡毒的老妪。

在南國的男兒裏,孟光長公主在為西涼公主挑選驸馬的時候,無疑是用了百般心思的,當科狀元,相貌堂堂,家世清白,溫文爾雅,是許多女子眼中絕佳的夫婿人選,可惜,這世上本就不可能有完人。

即便這個人是孟光長公主萬裏挑一才選出來的,而杜驸馬的弱點就是在他落魄的時候。似乎每一個書生在金榜題名之前都會有落魄的過去,他在最落魄的時候,連佛寺都不願意收留他,輾轉寄居在金陵的一個女庵裏,自然,是偷偷住的,寄居這件事幾乎沒有人知道。

可是有道是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還有說食色性也,怎麽和姬婵好上的,現在讓杜蘅自己回憶,他也說不清楚了。

總結出一句話,就是年少輕狂,不解人事。

風韻早成的姬婵姐姐搭上了落魄無依的書生杜蘅,在半推半就之下,兩人成其好事。讓人覺得想不明白的是,杜蘅在酒足飯飽之後,曾頗有擔當的表示願意娶姬婵為妻,可是反被姬婵拒絕了。

那之後,杜蘅才開始發憤苦讀,并表示姬婵看不上他,總有一日會後悔的。

杜蘅帶着新婚妻子,尊貴的西涼公主回到金陵之後,卻并未如那些衣錦還鄉的男人一樣羞辱姬婵,而是認認真真的置辦了一間宅子,讓姬婵住進去,并把前塵往事一一告知了西涼公主。李惠安雖然不滿意杜蘅的過去,但是現在杜蘅也确實是一個難得好夫君,想了想,只說以後找個機會将姬婵送走便是了。

可是不久之後,長安城傳來太子最喜歡的良娣柳氏突然死了,随後緊接而來的,便是孟光長公主的書信,她需要他們夫妻配合她演一場戲。

這才有了,後來坊間傳言的,杜驸馬豢養外室,被西涼公主知曉,大打出手,還驚動了陛下。

那之後,她做出了高姿态,将姬婵從別院中接回了府。

按着柳氏的孕期來辦,姬婵懷孕的消息适時地傳出,來往于長安的書信從未斷過,即便是母親,泰安長公主那裏,她也不曾透過口風,因為元兒說,這關乎一個孩子的命運。

沒想到這一日來得這樣的快,她前腳剛剛把杜蘅送出府,後腳元兒的人就把一個出生不到十日的孩子送了來,那眉眼還沒張開,不知道是像柳氏多些,還是太子皇兄多一點。

李惠安趴在搖籃邊鬥了一會孩子,眼中溢出笑容。她想了想,對身邊的嬷嬷說,“看日子,今日姬氏也該”生産“了。勞煩嬷嬷去準備一下吧。”

她不知道她這樣做對不對,為了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去謀殺一個女人。

是的,謀殺,只有死人才能真正的閉上嘴巴,在此之前,她一直告訴杜蘅,她會想辦法把姬婵送走。

男人有時比女人更容易動情,女人一旦狠下心來,堅如磐石不可摧。

她伸手捏了捏姜陽的小臉蛋,将他抱起遞給身旁的原本是服侍姬婵的侍女,說:“把這孩子送去給驸馬。”

——

蕭元坐在溫暖的軟榻之上,擁着手爐,想了想道:“即便如今大禾傷亡慘重,可是還有一個高深莫測的二王子。倘若有一日大禾将亡,難保他不會出手相助。這個人,可不是舒木爾或者···赫延。”

赫延的屍體,是在十日之後發現的,大禾邊疆巡視的軍士在雪原靠近大禾的國土上,發現了他冰凍的屍體。

被雪原的大雪凍成了一尊冰雕,頭是高高揚起的,不羁放蕩而又妖嬈悲涼。

“你們告訴王肅,戰争推進得越順利,就越是要小心。”

蕭元嘆了口氣,道:“本宮累了,你們都下去吧。”

這裏,已經是遠在中原腹地的脂蘭別院,蕭元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一個迷糊,就到了這裏來的。

景行止坐在她的對面,側着身對着她,桌前擺着一小盒小核桃,他拿小錘子正慢慢的砸開。

“你何時能送我回固原?”

景行止的手頓了頓,将砸開的核桃仁揀到小碟子中,笑了笑,道:“午後,那孩子就會從金陵送回來,你不想見一面?”

那個孩子,剛一出生就被送到金陵,如今在金陵呆了連一日都不到,又要送回來。

可就是這樣繞了一圈,整個南國都知道金陵城出了一件大事。

西涼公主因妒生恨,殺了杜驸馬的愛妾姬氏,杜驸馬抱着幼子無助之下,只能求助于孟光長公主,不遠千裏将孩子送給孟光長公主,并與孩子斷絕了父子關系。

這一件事,令杜蘅成為整個南國兒郎的笑柄,連光武帝也聽說了此事,大怒西涼公主的罪行,将西涼公主重新貶為郡主,且沒有再賜封號,又重新送給杜蘅十名美姬。

只是,那個孩子,杜蘅卻無論如何也不肯再要回來了,有人猜測,是因為杜驸馬害怕孩子養在自己身邊養不活,慘遭惠安郡主的第二次毒手。

景行止端着剝得完整的小核桃,放到蕭元的手邊,蕭元拈起一顆,這樣放在嘴邊,忽然聽見外間傳來的腳步聲,擡頭征詢的看向景行止。

景行止微笑,走出去,又回來,手間卻抱着一個東西,更加确切一點,是一個嬰兒。

蕭元騰地一下縮到了軟榻的最裏面,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襁褓中吧唧着嘴巴的孩子,連聲道:“別抱過來,就放桌上!”

景行止一瞬間怔住,抱着姜陽的手有些僵,可是卻見蕭元并非玩笑,他以為這個蕭元喜歡小孩子,畢竟她是那樣的喜歡姜有汜。

他依言,把姜陽輕放在桌上,離開了人手的舒适,姜陽便開始不滿的吸着嘴巴,将哭不哭的樣子。

蕭元此時才安定下來,一手撐着軟榻,一手探出身子,瞧了瞧,又縮回去,隔了很久,才猶豫着走出來,在看到姜陽的那一刻,蕭元怔住了,她伸出手落在嬰兒的頭頂,半眯着眼睛,五指縮了縮,最終還是沒有狠下心,又收了回去。

就在她收回手的時候,廣袖的一角被嬰兒伸出的小手拉住,她靜了一下,然後毫不留戀的将袖子從他手中抽出。

“我還以為,你會很喜歡他。”

蕭元望了他一眼,冷冷道:“不,一點也不喜歡,相反,就在剛才,我真想掐死他。”

因為我的有汜早殇了,所以我總是會覺得,所有的小孩子,都不應該長大,應該同我有汜一樣,早早死去。我知道這樣的想法很是病态,可是我就是忍不住這樣想。

“輕盈。”蕭元低喚了一聲,才想起輕盈此時不在她的身邊,她後退了幾步,聲音稍微緩和,道:“阿止,你快将他抱出去。”

景行止蹙了一下眉,卻沒有拒絕。

“我不想再看見他,你告訴下面的人,別把他抱出來了。”身後忽然傳來蕭元冷冷的聲音,帶着三分疏離,恻恻的,不近人情。

景行止正要說什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傳來。

“報骠騎校尉于四日前領軍出擊,占據歸雁山以北近百裏地,殲敵四萬餘人。俘虜敵方大将一人,随軍王族一人,少将十餘人。”

蕭元一怔,旋即笑容從眼睛裏溢出來,連忙問:“可有受傷?現在行軍至何處了?”

答曰:“校尉大人毫發無傷,現已逼近大禾重鎮江北。”

蕭元站起來,走了幾步,臉上的笑容愈發的明豔,道:“傳本宮懿旨,賜封骠騎校尉容煥為骠騎将軍,割蘆洋鄉與和婉縣為封地。”

“諾。”

蕭元點頭,正要揮手讓他趕去回報,又想起赫延來。

淡了淡神色,問:“大禾三王子的屍首,現在何處?”

“為大禾流民叛軍一派所得,後由大禾右太後以千金贖回,以王子之禮厚葬國陵。”

“出去吧。”

“諾。”

你看啊,赫延,其實你母後大約還是喜歡過你的,否則又怎麽會大費周折,贖回你的遺體,只是在她的親生女兒面前,你這個養子就顯得沒有那麽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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