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

更新時間:2016-12-12 17:00:05 字數:5196

兩兄妹說的不是很大聲,可是從五歲開始練武的阿湛聽得一清二楚,他聽到“冤大頭”三個字時,就不太高興,再聽見他們想仗着幾顆雞蛋發家,臉陰了一半,很想插嘴說萬一雞養死了,他們一顆雞蛋也得不到。

直到聽見他們想到要捉魚替他補身體,心底的那點怒意才稍有降溫,好歹這兩個傻瓜沒把他給忘了。

但是這兩人的對話還真是令人無言,看着一副聰明相卻做出傻子的行徑,讓他有氣無處出。

“咳!咳!我吃飽了,剩下的飯菜可以收下去了。”他們談得太入迷了,讓人很不是滋味,富貴窩出來的阿湛從未被人冷待過,他不太習慣的皺起眉,以咳嗽聲來引人注意。

兄妹倆一回頭,看他吃不到一半,兩人同時露出不滿的神情,将剩菜分着吃光。

“浪費。”

“就是嘛!粒粒盤中飧,得來皆辛苦。”剛穿過來那一年她還沒熱菜吃呢!只能啃比石頭還硬的馐谟,啃斷她一顆乳牙。

“你念過書?”聽她出口成章,阿湛生疑。

梁寒玉心虛的傻笑。“我聰明絕頂嘛!走過私塾旁聽夫子一念就記住了,我是天賦異禀的奇才。”

“沒錯,我妹妹最聰明了,是神仙來投胎,她用竹子做引水道,一整年不用挑水都有水喝。”梁南很驕傲的挺胸。

“引水道?”

阿湛目光深深的看着兩個笑得傻氣的兄妹,一個是裝的,一個是本性流露,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這就是你們說的竹管引水道?”

梁勇在調整引水道,适度的放水,梁南小臉發亮的往鋪着石頭的池塘放魚,一尾尾沒手掌大的小魚歡快的在池塘裏游着,新植的水草蕩漾着綠意,一小節蓮莖從水面露出。

轉眼阿湛已在寒玉家住了數日,小鴨還在孵,十幾只黃色小雞在院子跑來跑去,蓋了一半的雞舍還沒找齊木頭,暫時不能關雞。

梁家三兄弟不能同時出現在妹妹居處,要留一人打掩護,因此大哥梁智留在家裏幫娘親煮豬食,梁家養了三頭半大的藉,不用到過年就能宰了,兩頭賣人,一頭自用。

“喂!你不要亂碰,我大哥、二哥好不容易架好的引水管,你這個傷員請務必遠離,要是沒站穩往上頭一跌,哥哥們又得重做了。”梁寒玉趕羊似的揚手一揮。

“我沒那麽不濟事。”他只是腳受傷,不是沒長腦子。

“難說,凡事就怕萬一,我大哥幫你弄了這根拐杖是給你“站”在一旁看,而不是動手動腳。”太好奇的人容易壞事,雖然他看起來很冷靜。

“你們從山上接水下來?”的确是聰明的做法,省了打水的麻煩,人也不用出屋子便有水飲。

“不錯吧!我随便想出的點子就是絕妙的點子。”誰說她是鬼娃了,分明是天降福星。

“你怎麽想出來的。”以一個鄉下小姑娘來說,她确實聰慧,一雙大眼黑亮得出奇。

她有點驕矜的一甩一頭不夠烏黑的頭發。“我看露水從葉子上流下來呀!心想水往下流,底下若有東西接着,是不是可以流進我的屋子,然後我又看到又直又長的竹子……”

這些全是她編出來的,用來取信人的,一個七歲小丫頭哪曉得水力的運用,為了不讓人生疑,她讓人以為她築引水管是天外飛來的奇想,大膽的付諸行動而已。

信不信是一回事,但能說得通。

而且,她只負責解說接管的原理和架設方法,汲水和出水口的設計可是她大哥想的,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梁智有幹水電工的資質,可惜生不逢時。

“就這樣?”他有點懷疑。

“不然要有多難,竹頭接竹尾一根一根的往下接,怕有野獸經過竹管所以将其架高有什麽不對,你不要天資魯鈍就嫉妒我們梁家人聰慧過人,天底下的事只有想不到的事,沒有做不到的,鬼都能大白天的逛大街。”她嘴巴一呶,一道沒人看見的白影掠過。

看到鬼又要進財喽!看來今天她又要小賺一筆。

“瞎話,朗朗乾坤下哪來的鬼魂。”阿湛嗤之以鼻,壓根不相信天底下有鬼,全是人在瞎編作祟。

“沒見過不表示不存在,否則你家的祖宗為何要供三炷清香?”

當年她在上解剖課時,就聽過學長、學姊們談起靈異現象,門會無風關起、電燈自行開關,無人的浴室有馬桶沖水聲,以及七樓高的宿舍窗戶邊傳來夜半嘆息聲。

以前她也是聽聽就算了,當是學長學姊吓唬學弟妹。

直到成為被稱為“鬼娃”的梁二妞後,她才明白有些事真的是“眼見為實”,她由一開始的驚訝到錯愕,最後是接受,甚至是親近,心路歷程短到她自己都覺得好笑。

不就是以另一種形态活着的人嘛!有什麽好懼怕?

“子不語怪力亂神。”她鬼話連篇。

“阿湛,你是不是想當個背祖忘宗的不孝子孫。”趁大家年紀尚幼,有顏控傾向的梁寒玉拉住小正太的手。

再過個幾年想摸就沒得摸了,男女大防拘束了男女感情的發展,在大禹皇朝,女子十一、二歲議親比比皆是,十四、五歲過門的大有人在,而男女七歲不同席,一過了七歲這個坎,一切都不一樣了。

所以梁寒玉把握最後的機會,有豆腐吃趕緊吃,小蘿莉最不引人疑心。

阿湛沉下臉,眼露怒色。“不要信口雌黃。”

她笑着做了個豬鼻子鬼臉,“本來就是呀,你的列祖列宗不是鬼?他們可是四片板埋入黃土。”

“你是胡言亂語,滿嘴胡話,沒有一句話象樣。”他懶得理她,袖子一揮拄着拐杖走開。

“不要生氣,阿湛。”她笑咪咪的追過去,“要不要來看我的小雞,以後我會養上一、兩百只母雞,每天給我生蛋,我天天拾雞蛋去賣,一年後我就能拆掉舊屋子蓋大宅,左右各六間炕房。”她信心滿滿的說起宏大願望。

“你離我遠點,不要跟着我。”她那張賊兮兮的笑臉真礙眼,真把他當財神爺看待,整日在他跟前轉來繞去。

“可你的夥食費還沒交。”她手心向上,死要錢。

“我給了你五兩還不夠?”她可以去放利子錢了,吸幹人血不眨眼。

“那是你的藥錢,還有你日日住在我這裏的住宿費,以及餐餐吃的補品錢我是以你大少爺的身分備妥,樣樣都貴得我心肝疼。”其實花在他身上不到三分之一,其它的……不好意思,被她貪了。

難得有只大肥羊送上門,不宰他宰誰?

馬無野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要發家先小人。

“你算盤倒是打得精,連你一年的吃食都算在內吧!”一想起那一句冤大頭,阿湛心裏還是非常不舒服。

她不遮不掩的大方點頭,好似占了人家便宜是值得贊揚的。“我們這個小地方很少有落難公子,尤其是我這閑人莫近的鬼窟,我窮得揭不開鍋了,正好你為我送銀子來。”

“你真敢說。”他搖着頭,卻為她直率言語中透露出的處境感到一絲心疼。

“掖着、藏着不說,難道人家就不知情了,我光明磊落做人嘛!有什麽好隐瞞。”一說完,她東瞄西瞅的不看他。“倒是你,沒人來找你嗎?還是你不想被找到。”

身子一震,阿湛指尖微微發顫。“你管太多了。”

“你走時不要跟我辭行,悄悄的走,我不喜歡離別的場面,我會哭。”縱使見慣了生離死別,梁寒玉還是讨厭告別。

他一窒,語帶澀意。“你有什麽願望想完成,在我能力所及會幫你達成,絕不食言。”

她聽得出他話中有不舍之意,害她也鼻酸。“不用了,我這個人比較中意真金白銀,走時記得留下銀子。”她故意裝出財迷樣。

“俗氣。”她知道有多少人想求他價值千金的承諾嗎?不識好歹的臭丫頭,只認銀子。

“大俗即大雅,腰纏萬貫便是雅事,就連我将來立定的目标也是一大雅事,我賣的東西你一定用得到。”每個人臨走的那一刻都用得到它,不分男女老弱,雅俗共賞。

“為什麽我不太想聽。”看她發亮的雙眼,他怎麽覺得有一絲不妙。

“我要開一間全鎮最大的棺材鋪。”多好的良心事業。

他就知道絕無好事,姑娘家開棺材鋪?她這輩子不想嫁人了是吧!

“阿湛,看在我們有患難之情的分上我給你八折優待,優先預定可選鋪子內最好的棺木,買兩口大的附贈一口小棺,絕對劃算,物超所值……”

想得長遠的梁寒玉可不是無的放矢,她全盤盤算過,她才來兩年已見過七、八只鬼,等她年歲再增長,見過的人更多,去的地方也更遼闊,她會見到的鬼肯定只多不少。

但是并非每一個人都是壽終正寝,有子孫祭祀。有一部分枉死的,子孫不孝的,或是投不了胎的傻鬼,他們若是一窩蜂地找上她,那她管是不管,或是任其曝屍荒野?

因此她要防患未然,做好萬全的準備,免得一堆無處栖身的冤鬼找上門,吵着要口薄棺安葬。

“鬼娃,我家沒死人!”阿湛一張臉被她氣黑了。

“總會用到的,沒人能長命百歲,你家的棺材一定要跟我買……啊!君……君子動口不動手,你不能恃強淩弱。”梁寒玉倒抽了口氣,将架在脖子上的白皙大掌挪開。

“沒有第一面。”他一身戾氣。

“小氣……”什麽交情了,關照關照她的生意又如何,歲數到了總要走,講什麽忌諱。

“你說什麽?”他冷眸一瞪。

識時務的梁寒玉趕緊雙手護頭。“沒事,我祝你活到九十九,與烏龜同壽。”

“你……”她真不怕死,還敢挑釁。

“發生什麽事了,我好像聽見你們在吵嘴。”遠遠看到兩人之間有些不對勁,剛喂完魚的梁南大步的跑來。

“三哥,他要吃霸王餐。”惡人先告狀,颠倒是非。

“霸王餐?”梁南傻乎乎的幹笑,對阿湛投以抱歉眼神,他教妹不嚴。

“我付銀子了。”某位傷員冷道。

“不夠。”女土匪叉腰搖頭。

“你去占山為王。”去搶較快。

“我已經占了,後頭這座山沒幾人敢跟我搶。”她叫鬼娃,身後的叢山峻嶺稱之為鬼山,有人進,無人出,有鬼指路的她是唯一的例外。

“簡直不可理喻。”阿湛修為還不夠,氣得漲紅了臉。

“我是據理力争,不讓小人得意。”她仰着頭,一副“我說的才對,你是吃白食的小偷”的樣子。

“你……”

“好了,好了,你們真像是鬧別扭的小兩口,孩子氣的鬥嘴……”讓人看了想捧腹大笑。

“誰跟她鬧別扭。”

“誰跟他是小兩口。”

兩人異口同聲的否認,卻又同時看了對方一眼,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悄然流轉。

“好,是我多嘴說錯話,你們一點關系也沒有,只是互相看不順眼的仇人,拿刀互砍吧!”他不攔着。

梁南小大人似的雙手環胸,像要看他們厮殺,但人心是偏的,他站的位置是護住身側的妹妹,阿湛真敢動手,他第一個沖上前擋,保護妹妹是哥哥的責任。

“噗哧!”梁寒玉先笑出聲。

“無聊。”阿湛面無表情的嗤了聲。

小姑娘、小男孩也不是真的鬧起來了,只是意見不合罷了,鬧一鬧純粹是窮開心,誰也不往心裏去。

“三哥,你有沒有幫我捉螃蟹和小蝦,我的池塘要養很多很多的魚蝦。”她嘴饞了,想吃水煮魚。

“有,捉了捉了,全給你放池塘了,三、四個月後有大螃蟹吃。”梁南笑嘻嘻的傻樂。

“哇!真好,三哥,我們去看看池塘裏的小螃蟹,等長肥了我送一大籮筐給你吃。”梁寒玉親昵的拉起哥哥的手。

“好!好!我們二妞有福了……”

望着走遠了的兄妹倆,阿湛深沉黑眸中不自覺的泛起一絲羨慕,他和家中的兄弟姊妹從未如此和睦過,他們只想要他死,嫌他擋路,千方百計地欲除之而後快。

這一次的受傷不是意外,他有懷疑的目标。

三日後的子時,星稀月明。

“小主子,請恕屬下等來遲。”

幽暗的月光下,有幾道人影忽隐忽現。

“走吧!”冷然的聲音帶着超乎年紀的肅殺。

“不用和這戶人家的主人說一聲嗎?”畢竟是救命大恩。

“她不會在意這種事。”他為她留下足夠的誠意。

“是。”

很快的,地上只有月影,不見交談的人兒。

一會兒,東邊的屋子有人無聲的推開門,披着外衣的小小影兒朝遠處看了一眼,随即走向空無一人的正屋。

“走了也好,省得待久了會牽腸挂肚,為他擔心……”

突地,梁寒玉的眼睛睜大,看着青玉雙螭玉佩下壓的五百兩銀票,頓時笑逐顏開的笑出聲,什麽恨然、落寞全一掃而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