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

更新時間:2016-12-12 17:00:05 字數:5486

詭谲。

包廂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沉重,讓人屏息,亦叫人心口輕顫。

望着纖纖玉手親自端到面前的青梅酒,梁寒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果子釀的酒酸酸甜甜的,她個人頗為喜愛,自個也試釀了杏兒酒和棗子酒,口味偏甜。

可是跟自己不對盤的蘇明月親手斟的酒,說實在的,她還真有點不敢入口,看着澄黃酒液愣了好一會。

“梁姑娘?”

又是低柔一喚,再不願一飲的梁寒玉也得硬着頭皮接下來,堂堂丞相之女敬的酒若敢不收,她在京城的貴族圈裏,怕是無立足之地。

“她喝不慣果子酒,我代她喝。”

梁寒玉正在猶豫,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掌伸了過來,一把取走了蘇明月手上的酒杯,打算仰頭喝盡。

“不可。”

兩名女子同時驚呼一聲。

一個面露慌色,想取回被奪走的青梅酒,一個較粗暴,直接拉住舉高的手肘,酒因此灑出來一大半。

“這是敬我的酒,你怎麽能搶,男子漢大丈夫當飲嗆喉的烈酒,喝果子酒不怕被人笑。”看上人家的美色是不是,人家敬什麽就喝什麽,也不怕喝下肚絞了肚腸。

看到蘇明月一閃而過的驚慌神色,酒裏八成加了料,而且是針對她所為……梁寒玉虛驚一場的籲了口氣。

“是呀!這是專給女子養顏的果子酒,酒性不烈,入喉微甜,像是加了糖水,将軍是喝不慣的。”他對這女子也未免太過在意了,好得叫人妒恨。蘇明月垂下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冷光。

“只要是酒,沒有喝不得的道理,在于飲酒人的心思。”戰鐵衣幽深黑眸透出寒意。

“又不是沒酒了,二弟何必和女人搶酒喝,你要是瘾頭來了,大哥陪你喝三壇。”自以為海量的戰西華拍拍胸膛,嘲笑自家兄弟娘兒味重。

“十壇。”

“十壇?”一聽,他怔住,頭皮發麻。

“最少是十壇陳年女兒紅,否則別找我拚酒。”戰鐵衣十足十的霸氣。也只有慕容山莊的桃花酒能讓他十壇醉倒。

“這……”他最多五壇就倒了。

“桃花鄉裏桃花仙,桃花仙子種桃花,種了桃花好釀酒,酒裏獨醒有幾人。要喝酒怎麽能少了我一人呢!你們且等一等,我來湊個興頭,別把酒都給喝完了。”

一抹很刺目的紅就站在門口熱鬧,是俊美無俦的慕容寫意,他被小二領來。他今日穿的衣袍上繡了張狂的芍藥,以細如毛發的金蠶絲勾勒,朵朵綴着細小金珠富貴逼人。

穿在別人身上或許很突兀,撐不起那股張揚的美,但是面如冠玉的慕容寫意這一穿卻是十分俊俏,還帶點狂肆邪魅,豔極濃紅裏有着大俗之後的大雅,襯托他如風一般不羁的風流。

他把紅衣穿出了味道,不僅不令人厭惡反而驚豔。

“好美……”梁寒玉忍不住驚嘆。

“男人長成禍水樣有什麽好,他又不唱戲。”小飲了醋的戰鐵衣話語有幾分酸,大手一遮,阻斷未婚妻看得出神的目光,早知道就不約這家夥來。

“你這是嫉妒,真難看。小嫂子,趁未嫁前多瞧瞧,別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這棵樹看起來不太牢靠,換棵大樹好傍身。”笑盈盈的慕容寫意一坐定,随手把酒灑了大半的酒杯往後一扔,一名身手矯健的黑衣老漢随即送上新酒。

“可京城我不熟,找不到比他更好靠的大樹,暫時湊合湊合用,我騎驢找馬慢慢挑。”她跟着說笑。

“騎驢找馬?”某人聲冷,帶上怒火。

見風轉舵的梁寒玉把話一轉。“我是說有誰能比你更好呢?上馬能征戰,威風凜凜,下馬能拚酒,是條漢子,我對你的景仰如滔滔江水,永不停止。”

“嗯!”他臉色和緩的一點頭。

“不過呢!喝酒過量就不好了,今兒個不拚酒,僅小酌會友。”酒易誤事,而且她看在座的人別有用心的居多。

戰西華的眼一眯,微露惱意和陰狠,蘇明月捏着帕子的素手一緊又松開,四名美婢略動了一下,在小姐“稍安勿躁”的手勢下又恢複木頭人的模樣,眼神呆滞無神。

慕容寫意這個大變故可打亂了不少人的計劃,讓人稍稍亂了手腳。

“好,聽你的。”戰鐵衣眼神一柔。

“嗟!妻奴。”端起自備的桃花酒,慕容寫意發出唾棄聲。

漆黑的眼眸一擡,鋒銳如刀。“這才叫嫉妒吧!”

嫉妒人有,懊惱己無。

“呋!我以酒為伴,更勝美人在懷,少在我面前擺顯,還沒成親前,凡事都有變數。”小嫂子是喊順口的,真把人娶進門才叫福氣,他得意個什麽勁,小心出了岔子最終抱着孤枕空對月。

“慕容,你想在刀劍上和我比試一番嗎?”不中聽的話最好別提,舌頭長的人通常活不久。

一說起比武功,慕容寫意自嘆不如,他還有腦子,不做找死的事。“我先幹為敬。”

他連幹三杯。

“既然二弟的朋友這般爽快,身為兄長的我也來陪三杯,不喝痛快不罷休。”

看出慕容寫意的不凡,不甘于冷落的戰西華也來湊趣,不等人說好也幹上三杯,杯底見空。

男人的較勁歸男人,一旁的蘇明月溫婉若水的淺笑,輕輕巧巧又從酒壺裏倒出一杯酒,推到梁寒玉面前。

她以為梁寒玉的心思飛到男人身上,沒注意到她方才的慌張,殊不知她的一舉一動難逃法眼,即便她做得再小心,仍是被捉住馬腳。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競是養尊處優的閨閣千金,她以前使出那些見不得人的毒計時,往往有她爹的死士或奴婢去執行,她只需出一張嘴巴,便有人将事情處理得幹幹淨淨。

而今她親自出手,難免有不周全的地方,做壞事要有天分,不是只憑惡毒的心計。

“梁姑娘,我也敬你一杯,我們姑娘家不和臭男人攪和,還請忘了上回的不愉快,咱們做個朋友。”她眼眸晶亮,彷佛那夜空的星光都跑進她雙眼。

蘇明月對她第一眼就瞧中的男人誓不罷手,蘇家和将軍夫人早有共識婚事已有影兒,只剩交換庚帖、下聘、請期等禮儀。

她以待嫁女兒心期待情郎早日歸來,親繡鴛鴦枕巾和嫁衣,為郎縫衣納鞋,她滿心想的是喜帕掀起那一刻,四目相對,該有多甜蜜纏綿。

不料她的等待成了笑話,另一名女子企圖将她的美夢打碎,她怎麽咽得下這口氣?

她想把梁寒玉逼走,多次撲空找不到人後,她便命人日日在将軍府門口盯哨,戰鐵衣和梁寒玉去了哪裏、吃了什麽、何時歸府,所有的小細節一一記下,向她回報。

掌握了兩人的動向,于是她制造一場巧遇,與相識的人在茶樓酒肆相遇,總要寒暄兩句,順道坐下來喝茶潤喉的,聊着聊着便有她動手腳的機會。

只是她沒料到會有那麽多礙事的人來阻礙她的行動。

與她齊名的安惜蘭算什麽東西,其父只是小小的四品官,親姨母也不過是名妾室,也敢跟她搶男人?那女人該慶幸早走了一步,不然這壺加了料的青梅酒也有她一份。

“蘇小姐的敬酒我還真喝不得,身分有別嘛!我要喝了你敬的酒,京城裏的貴女們還不把我脊梁骨給戳穿了。”

推辭着的梁寒玉以袖一掩,偷偷将自己的酒杯與慕容寫意的杯子交換,他見狀,挑眉一笑,趁人沒瞧見時将水酒往地上一倒,重換了一只新杯。

因此她現在杯中的是桃花酒而非青梅酒,掉包了。

“梁姑娘說笑了,交朋友只論緣分,不說身分,你不喝了這杯酒就是瞧不起我,日後你在仕女圈裏更難行走。”她輕飄飄的給人一刀。

“這……”她面露猶豫,最後一點莫可奈何的端起杯子,“我的酒量不好,只能喝一杯,一杯就醉了。”

見她肯喝了,蘇明月忍不住喜色外露,“好,就一杯,我也不是非逼着別人酒後出醜的下等人,女子自當矜持。”

“多謝蘇小姐的成全。”她輕搖酒杯裏的酒液,酒中的香味更濃郁,坐在上風處的蘇明月聞不到桃花香,以為她飲的是青梅酒。

在梁寒玉舉杯一飲之際,戰鐵衣朝她看了一眼,而後又與慕容寫意對視,兩人眼神交會,領略了彼此的意思。

桃花酒香醇卻後勁強,沒一會梁寒玉便粉頰酡紅,略顯醺态。

“寒玉,你醉了。”該是他們退場的時候。

“我……我沒醉呀!還能再喝三大杯,蘇……蘇小姐……你不要晃呀!怎麽一個變成三個了,這戲法還真神奇……”裝醉的梁寒玉打了個酒嗝,伸手要搶蘇明月座前的酒壺。

戰鐵衣先一步移開酒壺,大掌捉住胡亂揮擺的小手,半摟半抱的攬着未婚妻,向衆人告辭。

他走得迅速,不讓人挽留,周身透着寒氣森然,讓人望而生懼。

主角都走了,跑龍套的配角還留着幹什麽?

慕容寫意連走也不說一聲,袖子一揮,絕豔的紅衣人如同落花飄出了窗,踏風而去,翩然潇灑。

“我和你談個合作如何?”蘇明月秀眸一彎,看來媚如春花,皎若秋月,不染塵垢一仙子,偏偏心思惡毒。

見着美人媚态,色心蠢蠢欲動的戰西華咽了咽口水。“怎麽合作?”

“我爹是丞相,戰國将軍府于我無多大用處,我只要戰鐵衣,你讓我得到他,我讓你擁有整座将軍府。”她的意思是由他做內應,裏應外合拿下在天上翺翔的孤鷹。

“我要怎麽相信你會信守承諾,偌大的家業總引人觊觎。”沒人會視金錢如糞土,不屑一顧。

“他有戰功、有封賞,有我爹進言,讓皇上另賜一座将軍府并不難,到時他不搬都不行,畢竟皇恩浩蕩,他違抗不得。”她可不想和一心只想掌控兒子的婆婆住在一起,晨昏定省的當個打罵不還手的孝順兒媳,那個女人不是好相與的。

蘇明月也有她的打算,戰國将軍府裏她只看得上威震八方的戰鐵衣,假裝和善的将軍夫人她看不起,更不願委屈自己去服侍別人的娘,低眉順目,逆來順受。

自古以來,婆媳之間向來處不來,她得一除後患,将不好惹的婆婆丢在老宅子,讓她和秦姨娘去鬥個你死我活。

一聽搬出的人不是他,整座将軍府将是他一個人的,戰西華怎麽會不心動?但他還沒昏頭,“別忘了他身邊那名女子,她可不簡單,有她在,你的機會不太大。”

那女人看起來柔柔弱弱的,風一吹就倒的樣子,蘭表妹卻一再敗在她手下,連顧氏也拿她沒轍,屢屢摔杯子砸盤的,被氣得連招好幾回大夫,可見是個強悍的。

“她不會是問題。”蘇明月不明說她暗中動了什麽手腳,故弄玄虛吊人胃口。

“為什麽?”他不解。

她但笑不語,眼神得意。

戰鐵衣和梁寒玉乘着馬車回府,梁寒玉低聲對他說出方才的內幕——

“她在青梅酒中下了會令人神智颠狂的酸紅草。酸紅草性寒,微酸,有毒性,少許的劑量有安神助眠的作用,但一旦食用過多便會毒性攻腦,讓人産生錯亂,幻聽等幻覺,誰也不認識的見人就抓。”

這是一種很毒的傷害,毒一入腦便無藥可救,大腦的結構太複雜了,就連現代科學也無法完全解析,它藏了無數的奧妙,稍一受傷便難以複原。

“你不是說你不會醫術?”一想到蘇明月竟敢用這麽惡毒的手法加害他所愛的女人,戰鐵衣渾身如同浸在冰塊裏膽顫心驚。

為了摯愛,他願化身為惡鬼,以地獄為家,吞食業火,以撕裂天地的力量将心性如魔的無心人毀屍滅跡。

“你聽錯了,我是說我不是大夫。”

“你看得出酒裏有毒?”看來這些人非逼着他動手了,他蟄伏得太久,讓人以為“鬼将軍”之名浪得虛名。

梁寒玉搓了搓鼻側。“我是聞出來的,青梅酒是帶着微酸的氣味,下藥的人以為能借着青梅酒的酸味掩其氣味,但熟知酸紅草藥性的人一聞便聞得出一股草澀味。”

蘇明月太過平靜,加上見到戰鐵衣要喝酒時露出的驚慌,讓她對青梅酒的“品質”不敢茍同,趁着推酒之際多聞了兩下,确定是下北契特産酸紅草。

蘇明月手中怎會有北契人的毒草呢!那就值得深思了。

“那你還讓我喝?小嫂子,你太不厚道了。”真是別人的命不值錢。

車簾子一卷,紅影一現,馬車內多了個面帶怨色的紅衣男子,一雙桃花眼閃着遭人遺棄的哀怨。

“我知道以你的驕傲性子是不會喝別人釀的酒,你覺得不夠風雅,少了釀酒人的風骨,寧可一壇子砸了也不沾一口。”說白一點,就是選擇性潔癖,只有信得過的人釀的酒才進得了他挑剔的嘴,他對人的信任度不高。

“啧!這算是我的知音嗎?小嫂子,跟了我吧!我們一起風花雪月,賞花論酒……”人間美事,快活似神仙。

“找死——”戰鐵衣一拳揮向他引以為傲的美顏。

馬車空間不大,慕容寫意閃得很驚險。“我們慕容家的男子都很專情,深情不悔,當年我爹不肯尚公主被逐出家門,全是為了我娘一人,他們至今仍恩愛逾常,羨煞旁人。”

慕容寫意之父原是出自高門,卻為了一名女人逃婚,在邊塞一帶建立慕容山莊,此事流傳了甚久,褒貶不一。

“你爹娘情深,不代表你也長情,你那風流性子誰不知曉。”他只會糟蹋好人家的姑娘。

“小嫂子,你家阿湛冤枉我,我是風流而不下流,與人彈琴說詩,漁歌晚舟,可沒讓她們癡迷于我。”爹娘生的長相他也無可奈何,只能做負盡天下的風流種。

慕容寫意聽梁寒玉喊過戰鐵衣一回阿湛後,他便記下了,學她也喊起阿湛了,還不甚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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