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薛遜列傳
出了皇太子這種上愧祖宗,下慚黎民的王八蛋,薛遜真恨不得天上降下個雷來劈死他算了。能把一向唯物主義的薛遜氣成這樣,可見太子可惡到了什麽地步。薛遜現在就盼着帝都哪位皇子高瞻遠矚弄死這混蛋,當然皇帝若是知錯能改,趕緊弄死混賬太子,他也是不介意的。
“能和京城再次連上線,總歸是好消息,主子別氣了。”金獸奉上一杯熱茶,寬慰道。
“唉,我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太子,哼,天潢貴胄的和我有什麽關系。”薛遜意興闌珊,這種混賬不提也罷,“咱們京城的消息網都通了,江浙一代也肯定沒問題了,現在能查出南安王是怎麽敗的嗎?現在潰軍都在什麽地方,茜香國又是什麽打算?”
“戰敗一事牽連廣泛深遠,現在都沒個定論是誰的錯處……”
“我又不要那光鮮的花樣文章。”薛遜擺手,又不是崇政殿論理,不要冠冕堂皇的漂亮話,示意銀霜直接說正題。
“不敢和主子耍嘴皮子,真是不知道呢。水軍戰敗有太子換了劣質軍備的原因,可那些弓箭在高手手中依舊能射穿門窗,殺死人命,小七不也是被這箭支所傷嗎?朝廷大軍號稱二十萬是虛高報數,實際上十五萬人是肯定有的,茜香國有多少人?全國人口加起來也就十五萬,派出來的士兵超不過三萬,這五個打一個都打不過,屬下可不信。世面上對戰敗的原因也是衆說紛纭,有說南安郡王決策失誤的,有說承恩公和南安郡王争權贻誤戰機的,還有說軍中出了奸細的,林林總總,兵部也正在找原因呢。至于茜香國,他們也不敢太過分,深入內陸戰線拉長了,一人一口唾沫都淹死他們。”銀霜請薛遜站到地圖旁邊,指着牆上的地圖道:“現在敗軍已被單左收攏,已經在太倉和茜香追兵打過一大仗,大獲全勝!”
“單左,這是誰,怎麽沒聽說過?”
“主子沒聽說過是正常的,這位單左是去年才入伍的新兵,在入伍之前還是個秀才,只事臺風毀了家園,他不能讓老父母衣食無着,沖着招兵的那點兒買命錢去的。不過一年就升做了百戶,剛巧大軍潰敗,南安郡王和承恩公領着頭跑了,潰軍一敗塗地,讓茜香國追着殺,殺人猶如砍菜切瓜,海裏岸上一片混亂,那時我們才剛過瓜州呢。不想這位單左是有本事的,一路上收攏潰兵,又組織了好幾場反擊,直到最近太倉一戰成名。”說着單左這位英雄人物,銀霜頗為感慨。
“他真的是第一次上戰場嗎?”薛遜疑惑,世上還有這種天才?。
“不止主子想不通,屬下等也反複核查過呢,當真是福州一個文弱秀才,父母都是當地人,上數祖宗八代還是當地人,鄰居們知根知底的,從小順風順水的長大,也沒有什麽奇遇,就是這麽平平淡淡的上了戰場。當初離別父母的時候,他老父母哭成淚人,只當要白發人送黑發人,哪知他上了戰場如有神助,不過一年時間,從兵丁爬到了百戶,而今又有這麽一場大勝,朝廷也不會不賞,眼見又是一位冉冉升起的新貴。只能說家鄉是個好地方,福州、福州,有福之州。”
“這樣的才能非凡力,乃天授,大約就如大将軍衛青、冠軍侯霍去病那般,天生就是為戰場而生的。”天才自古就有,薛遜感嘆一句便撂開了,單左再厲害也不能為他所用,他就是聽個熱鬧。有人收攏潰軍,那就不會有大規模潰軍來攻打慈溪了,他們也省了功夫。
“就是,有人就是天生的将才,老主子在世的時候,也說鐵血是天生……”銀霜說到一半頓住了,鐵血到現在還沒有消息,想來心頭憋屈,頓時沉默。
“還有其他事情嗎?”薛遜問道。
“沒有了。”銀霜也看出了薛遜興致不高,把剩下的消息彙報放在他手邊,就默默退了出去,反正大消息都說清楚了,剩下雞毛蒜皮的不說也罷。
入夜,薛遜依舊沒敢阖眼,坐在書房看情報消息打發時間,等着鐵血的消息。
金獸氣喘籲籲的跑過來,薛遜心有所感猛得站起來,緊緊盯着金獸,盼他說出大捷,平安之類的詞語。
金獸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手不停得比劃,奈何越急越說不出來。
不用說了,看他這滿臉笑容薛遜就知道不會是壞消息,一把推開他,瘋跑出院子。
剛出衙門,就看見鐵血被人扶進來,身後是臉色冷凝的護衛隊員。薛遜阻止衆人行禮,扶着鐵血道:“大夫已經備好,大家都回去養傷,有事明日再說。”
衆人抱拳應下,旁邊人聽了,自然有人扶着這些鏖戰歸來的勇士去休息。
“傳轎子來。”薛遜吩咐左右,鐵血這手軟腳軟的情況,也不知是哪兒受傷了。
“不用,沒到那地步。”鐵血擺手示意不用。
“你這是哪兒受傷了?”
“主子放心,沒傷……”
“主子不知道,這一場海戰多煎熬人,鐵血這麽個漢子打完之後站都站不住。”銀霜在旁邊拆臺道,人一回來他就找左右親兵把情況都打聽清楚了。鐵血下船的手指甲深深戳入掌心,這是得多用力,才能自己掐自己傷城這樣。
“屬下站在幹案上看着,拼命的都是兄弟們,油皮都沒擦破一個,哪好意思說什麽站不站得住。”鐵血嘆息,他寧願當時駕着炮船和敵人同歸于盡的是自己。
“說的什麽話。”薛遜從歸隊人的臉上看不見勝利的笑容,就知道這場仗打的艱難,必定犧牲了許多朝夕相處的同伴。
不顧鐵血掙紮,薛遜執意讓他上了軟轎。到了客房放下,鐵血掙紮着站起來,薛遜扶不住,撲通一聲他跪在地上,低吼道:“此戰三百七十位兄弟葬身大海,屬下無能,請主子責罰!”說完嘭嘭叩頭。
三百七十人,在船上的人滿打滿算就是五百啊,剔除在灘塗遭遇戰受傷被剔下來的人,也就是說這一戰,活着的只有六十人左右。
銀霜在旁邊解釋了一遍戰況,聽到鄭航笑對生死,其他兄弟勇往直前,視死如歸,薛遜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只剩六十個弟兄,卻俘虜了一千多人,趙爾牧将熊熊一窩,鐵血指揮得當,咱們是勝了。”銀霜總結道。
鐵血聞言,頭埋得更低了,慘勝而已,勝字從他嘴裏說出來都諷刺得很,愧紅了臉頰,鐵血恨自己不能一身帶之,只恨活下來的為什麽是自己。
作為一軍主帥,最後活着的自然只能是他,可鐵血就是過不了心頭這個坎兒。
“這不怪你。”薛遜嘆息一聲扶起鐵血,可怎麽也扶不起來,鐵血委頓在地上,身子不停顫抖,眼前迅速濕了一片。薛遜順勢跪在他跟前,盡管薛老爺在世的時候曾誇過他是天生的将此案,可這畢竟是鐵血第一次正經出戰,上輩子就是出個車禍還有應激障礙呢,更何況幾百兄弟活生生死在自己面前。
“所以你要練好本事,不僅是個人勇武,還要熟讀兵書,精通戰術,日後遇上這樣的事情,你才能以小博大,才能保住兄弟們的性命。這次是經驗,更是對你的鞭策,你要更努力才行。”薛遜輕聲道,在性命面前,什麽樣的安慰都是缥缈無力的,薛遜只能這樣激勵他。
薛遜給銀霜金獸使了個眼色,三人合力把他擡到床上,此時他需要的可能是獨處。
薛遜是三人剛剛退出房間,房中就響起壓抑沉悶的哭聲,如同瀕死野獸的哀嚎,恰似走投無路痛哭。
金獸不放心的想要推門進去,薛遜攔住他道:“讓他自己待着吧,誰也幫不上他。”
銀霜綴在後面小聲和金獸科普,很多第一次上戰場的人都是這樣,殺人都有心理陰影,熬過來就是常勝将軍,挨不過去就廢了。“正如主子所說,沒人幫得上他。”銀霜嘆息,士兵殺人還好一點兒,作為主帥,很容易認為弟兄們的死都是自己的命令造成的,這樣的自我厭棄固然不對。道理誰都清楚,可要當事人自己想明白就難了。
讓人随時關注着鐵血的房間,幾人就退走了,他們還有甚多事情要辦。海戰得來的俘虜全部押在城外的倉庫中,祁紅連夜帶着人做統計,金獸也休息不成,後勤大小事務都請他拿主意,銀霜還有一大攤子分析要情報,就連牛馬兩位先生,曹嚴華、魏江等都忙得不可開交。只有薛遜無所事事,現在前方有了單左這個大将盯着,潰軍威脅少了,他們就更安全了。。
連軸轉了四天,薛遜終于找到機會睡一覺。
真累啊,沾枕頭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