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丫頭開青樓】 (1)

吃飽喝足後,侯一燦賴在關宥慈的房裏。

“你啊,好東西吃太少,往後,爺常帶你去吃好吃的。”

是,他是在賭氣,即使明白關宥默的顧慮沒有錯,可他就是要寵她溺她,對她好到天荒地老,誰都不能阻止。

“跟着爺,吃過不少好東西了,我只是廚藝不好。”關宥慈很清楚自己的弱項,對她而言,廚藝女紅遠比算帳認字來得困難。

“不,你還沒有真正品嘗到好料理。”

這年代的餐飲文化遠遠不如二十一世紀,他盡力了,因此名下的飯館酒樓生意興隆,但還是達不到他的标準。

關宥慈聳肩微笑,不反駁,反正受益者是她,賺到口福,何必反對?

“大哥和善善同意我買下莊子了。”她确實知道這樁買賣後面有他的好意,只是債多不愁,她已經欠他無數,再多添一件,沒差。

“真的?”他以為關宥默會堅持反對。

“嗯。”

“那……”下一刻,他拉起關宥慈往外跑。

岳鋒叔沒騙人,騎馬不到一個時辰就到莊子了。

除夕夜很冷,又是坐在馬背上,風雪不斷在臉上刮過。

這時關宥慈方明白他那件炫耀而誇張的紅狐皮裘多好用,它能緊緊實實地把兩個人包裹住,臉是冷的,身子卻是暖的,她雖然還是不懂得什麽叫做溫暖的眼睛,卻明白何謂溫暖的心。

他們來到莊子,看守屋子的餘老頭很快地帶人燃起一盞盞燈籠。 滿枝頭的梅花,散發着一股清冽甜香,關宥慈深吸一口氣,鼓鼓的胸口,吸進滿滿的甜蜜。

雪很深,踩在地上腳會濕,侯一燦體貼地搬來一張桌子,兩人往上頭一踩,站在高處往外看,默林在燈火的照耀下帶着朦胧的美。

關宥慈興奮極了,這個人間仙境,馬上就要歸自己所有,她忍不住拍手,忍不住大笑,忍不住重複說道:“太漂亮了,我明天就要搬家!”

“行,明天把東西整一整,我派馬車送你過來。”話落,他突然發現,對于她的要求,他從沒反駁過。

唉,沒錯,他對她的好,确實太過。

她只是一時興起随口說說,沒想到他真的應了,這會兒她再确定不過,這莊子是他的,因此連契書都不必簽,她就可以入住。

唉……他怎麽就待她這麽好呢?

搖搖頭,她後悔自己的沖動。“別理我,我只是一時語快,屋子還得再整理呢,哪能說搬就搬?何況孫叔、孫嬸不在,同文齋沒人守着。”

“小事,我派人過來整理,同文齋就讓餘老頭去守。”

“真的可以?”數不清是第幾次了,在她眼裏困難重重的事,在他手裏,總是三兩下就能解決,這樣的男人,怎能不教人信任崇拜?

“還能假的可以?趁這兩天放假,讓宥默和宥善在新家繞繞,熟悉環竟,下個月休假,他們就不必可憐巴巴地待在書院裏。”連吃個飯都要拜托廚房大嬸,若是大方些,肯拿銀子出來打點便罷,偏生要省那幾個錢,挨人白眼。

是,他很清楚關宥慈為什麽一直想買宅子。

垂下眉,關宥慈輕咬着唇,她不是傻丫頭,心思又細密,一件事,只要她反覆斟酌,總能理出頭緒來,但是對他的所作所為,她卻是怎麽樣都參不透。

在心裏盤旋了許久的疑問,她終于鼓起勇氣問出口,“爺,你為什麽待我這麽好?”

侯一燦笑了,卻是苦笑。今天是什麽大日子啊,怎麽一個、兩個都來問他這個問題?

只是……他可以無視岳鋒、安溪,可以糊弄楊掌櫃、孫嬸,可以敷衍關宥默,但他不想在她面前閃避。

關宥默是對的,錯誤認知,早晚會變成傷害她的利刃。

他抱着她的腰,縱身一竄,帶着她飛到屋頂上。

遠方默林,燈光點點,細細的飛雪沾在她頰邊,眼前的一切美得動人,可他卻要說出不動人的話。

“宥慈,你相不相信,我能記得前輩子的事?”

這樣的起頭很詭異,他的态度更詭異,關宥慈的心緊了一下,她猶豫一番後,問道:“是因為忘記喝孟婆湯嗎?”

她的回應讓侯一燦展顏,他還沒想好如何解釋穿越這回事,她已經替他找到了說詞。

“也許吧。”

他低下頭,發現她望着自己的眼神裏充滿了好奇,他不免失笑,還是個小丫頭啊,看來關宥默擔心得太早了。

這樣的想法讓侯一燦的口氣轉為輕松,“前世,我喜歡一個姑娘,非常非常喜歡,她的名字叫做亮亮。”想起亮亮,他本就俊秀的五

官變得更柔和。

關宥慈望着他的表情,突然覺得這張溫柔英俊的臉龐讓人讨厭。

她深吸一口氣,問道:“你們前世很幸福?”

“嗯,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很幸福。”

關宥慈臉上笑着,心卻往下沉。“是那個眼睛很溫暖的女子嗎?”

“對,亮亮不光眼睛溫暖、性格溫暖、說話溫暖,連笑起來都很溫暖,她像顆小太陽,會讓所有在她身邊的人都感覺到溫暖,不由自主地想親近她。”

所以她輸在嚴肅、冰冷,輸在不有趣、不溫暖,不會讓人想親近?她垂下頭,失笑,攀比什麽呀,她是小老頭又不是小太陽。

“然後呢?”

侯一燦說,他深愛亮亮,卻因為生病,無法長相厮守,只能把她交給最好的兄弟,看着他們的愛情圓滿,他心碎不已,卻還要祝福,真真是天底下最悶的事情。

“很難受嗎?”關宥慈突然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她在情愛方面雖然沒有經驗,可是看過的風

月小說可不少,要多喜歡一個人,才能把對方的幸福看得比自己更重?寶

“當然,愛人苦,愛不得更苦,相思這種事,會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不過,人生如戲,全憑演技,爺明明心酸得要命,卻還能表現出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樣,你要不要誇爺兩句?”當年應該報名金像獎的。

她搖頭問道:“相思是什麽感覺?”

他沉吟須臾,回道:“相思是種疾病,寒性味苦微澀,症狀如癡如狂、如瘋如癫,時冷時熱、時喜時憂,嚴重時心神不寧,魂飛魄散,原則上無藥可治,除非遂人心願,否則病症不愈,長期埋伏,将成健康一大隐憂。”

“所以爺病了?”

“對,心病,一病,兩生世。”

“會痊愈嗎?”

“再次輪回,老天沒有奪走我的記憶,我認為必有其意義,祂肯定要把前世的愛情還給我,允我一個完美結局。”

他的篤定讓她心酸了,她輕咬下唇,低聲問“她長得很美嗎?”

這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他早早說過的呀,女人不需要美麗,只需要一雙溫暖的眼睛,這麽簡單的話怎會記不住,偏偏還要問出來讓自己難堪。

關宥慈,你是個笨蛋!

侯一燦卻哈哈大笑。“果然是真的。”

“什麽是真的?”

“男人的交情建立在拳頭上,女人的交情建立在攀比上,也只有女人提起其它女人會在意對方容貌。”

這與攀比無關,她只是想要知己知彼。“那男人與女人的交情建立在什麽之上?”

“兩個可能,第一利益,第二欲望。”

“所以我與爺的交情建立在利益上?”

“不對。”

“那麽是……”欲望?她的心倏地搶快幾拍。

侯一燦看着她瞠目結舌的模樣,手指往她的額頭戳去。“胡思亂想。”

關宥慈不服。“爺知道我在想什麽?”

他沒回答她,自顧自地慢慢說道:“亮亮長得不漂亮,容貌比你遜色得多,女人醜已經很糟糕了,她還懶得令人發指,衣服脫下來就亂丢,東西随手拿随手擺,鞋子髒得不像話,還天天套在腳板上,不會做菜、不會打扮,做事丢三落四,我只好天天跟在她的屁股後面收拾……”

他說得很起勁,她卻聽得很傷心。

一個滿身缺點的女子,卻讓他愛過一世又一世?這是份多麽堅定的感情?

侯一燦正色望着她。“你問我,為什麽要對你好?問我,我們的交情建立在什麽之上?”

“是。”

“上輩子,我就是這樣對待亮亮的,對她好的時候,我會感到無比的快樂,我喜歡被她信任,我追逐她對我的依賴,所以……”

瞬間,關宥慈明白了,他的好,想給的對象是亮亮,只是此生尚未遇見,便想尋個替身。

她垂眉輕嘆,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只是身體的某一處隐隐地痛着。

“對不起。”侯一燦低聲道。

對不起?哪是啊!他付出,她占盡好處,她憑什麽得了便宜還賣乖?她應該圓融一點,聰明一點,如果她不想壞了和他的情誼,應該盡快搬來臺階讓彼此順着走下來。

關宥慈輕撫着胸口,想把什麽給強咽下去似的,她不确定有沒有成功,但她終于能夠擠出笑容。“不,能夠當亮亮的替身,接收爺的善待,是我的幸運,沒有爺,或許我已經嫁給錢大富,或許善善已經丢了性命,我們無法在京城立足,無法過着今天的日子,所以,非常感謝爺。”

他說的對,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從今日起,她要好好琢磨自己的演技。

她的反應驅逐了侯一燦的罪惡感,他笑得春光明媚,摸摸她的頭道:“是個明白人。”

關宥慈努力加大笑容。“以後還望爺繼續拿我當替代品,爺的好,千萬別給了其它女,雖然我當不成小太陽,至少可以當爺的小月亮。”

他仰頭哈哈大笑。“行,不過你得謹慎,千萬別讓爺的帥臉迷了心。”

她笑得更加燦爛,銀鈴笑聲響徹在銀裝素裹的天地間。“我懂,魚找魚、蝦找蝦,烏龜找王八,貓再愛魚,也不會傻得想和魚一起生活,會淹死呢!”

侯一燦一把将她抱進懷裏。“壞丫頭,把爺的痞樣學了十足。”

“這叫近墨者黑,我也不願呀。”

他滿足地嘆口氣,“過兩天,帶你去建國寺祈福。”

“有爺待我好,我還不夠福氣?”

“有人嫌福氣太多的嗎?爺帶你去求姻緣。”關宥默說的對,她十四歲,是個大姑娘了,是時候要議親了。

他的響應讓她黯然,真糟糕,怎麽可以一棒子敲碎她的幻想?

她還偷偷盼着呢,若他始終找不到亮亮,替身有沒有機會扶正?如果他的耐心不足,會不會放棄前世夢想?

可他就這麽迫不及待想把她往外推,是擔心她心口不一,擔心被她給纏上?

甜甜的梅香帶起一絲澀味,關宥慈心疼,卻不敢表現出來,只好故意着嘴道:“我不想成親。”

“天底下有三件事不可信,第一,老人說他不想活;第二,少年說自己不想長大;第三,大姑娘說不想嫁。”

“是嗎?我倒是覺得有兩件事更不能信。”

“哪兩件事?”

“男人的破嘴和誓言,婚前口口聲聲說恩愛,婚後鄰家女子更可愛。”

侯一燦再次失笑,他真的把她給教壞了。

如果關氏知道她那個三從四德的好女兒被教成現在這副樣兒,會不會從墳裏跳出來找他拚命?

“不嫁人,你要做什麽?”

“一技在手,天下橫行,我要靠自己的本事起家。爺說過,口袋有銀子的叫爺,口袋沒銀子的叫孫子,我也想當一回爺。”

“心這麽大?小小丫頭當什麽爺?”

“總比當人妻妾來得強,自古癡心女子負心漢,都道後院女子不省心,可又有幾個人明白,若非她們得日夜盯着、搶着那個男人,誰不願意省心?這世間對女子不公平,男人可以昂首,女人必須低頭,男子要三妻四妾,女人得三從四德,男人喜則喜、棄便棄,女人卻得把一生全交代上去。一場婚禮,約的不是一生一世,而是定下男尊女卑、男天女地的定律,這麽不合理的事兒,我又何必飛蛾撲火,奮不顧身?”

“确實不合理,說起來也委屈,可世道便是如此,女人沒有男人可依靠,就會被欺辱,尤其你這樣一副好樣貌,若非爺擦着,你以為沒有男子想要觊觎算計?恐怕連三姑六婆都會嫉妒得想踩你幾腳。

“這也是為何大家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試問,寡婦做了啥天理不容的事?她招誰惹誰了?她也不過圖個平安度日,怎就惹來滿地是非?爺相信你有本事靠一枝筆賺個缽滿盆溢,

但爺也相信,聰慧如你,肯定有本事在男人背後掙個四季平安。”

關宥慈苦笑,他為她盤算,是擔心亮亮出現後,再沒多餘心思關照她?

她順着他的話道:“爺有理,好吧,就求到佛祖面前,讓祂給

我找個頂天的大老板,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當皇後娘娘?”

侯一燦嗆了一下,猛咳幾聲,這丫頭居然想搶他的堂姊夫?

她的想法是沒有錯,上班當然以大企業為佳,能找到薪水福利好、升遷快的外商公司更棒,可是……

“當皇後并非好事。”老半天,他只能坑坑巴巴地擠出這一句,畢竟就算不是好事,他也把自家堂姊送上去了啊。

關宥慈故作天真地問“為什麽,是野心太大嗎?那降個級,當貴妃?宮嫔?”

“皇上都可以當你爹了。”他橫她一眼。

“皇上很老嗎?”

“對,所以你別再想這種不切實際的事了。”侯一燦沒好氣的道。

“這樣啊,那當皇子妃怎樣?”

他大翻白眼,大皇子、二皇子那兩個窩囊廢,誰嫁誰倒黴。“你以為當皇親國戚是好事?”

“又不好?可人人都想攀上大樹,皇帝家族不是最濃蔭的大樹嗎?”

在兩人鬥嘴之際,遠方鞭炮聲起,新的一年降臨……

這一年,不管對誰而言都是頂頂辛苦、頂頂忙碌,卻也頂頂充實的一年。

北疆戰事已歇,朝廷派人議和,年底時,鎮國公府接到消息,鎮國公和世子爺将要整軍返京。

侯一燦在大老板的指揮下忙得團團轉。

外頭在打仗,朝廷上也打,皇帝下定決心整頓吏治,肅清官吏貪污的風氣,因此侯一燦受命,成天到晚偷雞摸狗,到處刨人家的龌龊事。

除此之外,他的鋪子越開越多。

南北大道開挖時,他買下的地皮飛漲,岳鋒忙得腳不沾地,只因為他嘴賤,說了句:“賣地不如賣房,賺起來才可觀”。

于是侯一燦桃花賊眼一勾,決定把那些地規劃規劃,蓋起一排排的商店街、一幢幢的自用住宅出售。

這麽大的工程會要人命的啊,有命賺錢,也得有命花才行,岳鋒唉聲嘆氣,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給縫起來。

不過,侯一燦再忙、到再遠的地方,每次回京總會帶回一箱箱禮物,送到關家的莊子。

說第一百次,他就是喜歡寵她、溺她、罩她,就是喜歡被她信任,被她依賴。

這關系看在外人眼裏,覺得很奇怪,只是兩人都甘之如饴。

同文齋擴大經營,增設分鋪,關宥慈的小說越賣越好,名氣漸漸上升,她匣子裏的銀票也越疊越高。

她還盤算着買新房,倒不是有土斯有財的觀念,而是——“如果大哥和善善考上進士卻無法在京城留任,就得另外買地買屋,若是留在京城,近郊的莊子還是偏遠了些,得在城裏買一處宅子。”

哥笑她想太多,她卻堅定地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關宥默和關宥善還是在課業上忙碌,不過手頭銀錢闊綽,兩人開始參加詩會、文會,拜訪儒士時也能拿得出像樣的禮物。

侯一燦說道:“求學問,不能只在書本上,書本外的交際見識也很重要,朝臣們所論的時事,很可能成為鄉試命題,所以雙耳不聞窗外事的苦讀學子,想在科舉上拿到好成績,頗有困難。”

即使關宥默不喜侯一燦,但還是感激他每個月送過來的邸報,以及他對朝政時事的評論與建議。

雪球也很忙,搬進莊子後,它成天往外跑,一身毛老是弄得又黑又髒,現在不洗澡,關宥慈就不讓它上床。

莊子裏的下人是侯一燦親自挑選的,但賣身契在關宥慈手上,沒有監視意圖,純脆是善心相待。

六個下人當中,劉叔和劉嬸是夫妻,負責管理莊子的灑掃整潔,一個廚子,一個馬夫兼長工,再加上兩個婢女雙玉和雙碧,雙玉與關宥慈同年,雙碧已經十六歲,兩人都讀過一點書,到了關宥慈身邊服侍,就得學會更多字。

有了家,每逢休假,關宥默和關宥善就急急返回,三人圍着桌子說說笑笑,感情更好。

書院考試,關宥默屢屢奪得頭名,關宥善也不差,很少落在十名之外,兩兄弟的才名傳遍書院上下,現在不只柳夫子,旁的師父也想搶這兩個學子。

這天恰逢假日,兩人回到莊子,看見大夫正往外走,一問雙玉才曉得,關宥慈已經好幾天沒睡,她沒日沒夜地熬着,吃不香、睡不好,染上風寒,大夫都來過幾趟了,她的身子還是微微發着熱。

屋子裏,喝了一半的藥碗在手中,關宥慈看着桌面上的圖紙,東添一筆、西添一劃,連關宥默和關宥善進屋也沒發現。

“這是在做什麽!病着怎麽不上床休息?”關宥默不悅的喊了一聲。

窩在一旁的雪球擡起頭,滿臉委屈地嗚咽一聲。

是啊,要不是主子生病,這會兒它早在外頭竄得找不到影兒了,哪會乖乖守在這裏,不就是擔心嗎?

看見大哥和弟弟,關宥慈放下藥碗,急着招手道:“你們快來看看!”

兄弟倆看着她一臉抑都抑不住的笑,再對視一眼,輕嘆兩聲,聽話的來到桌邊。

“姊,你這是……”

關宥慈急着搶白道:“我打算開間鋪子。”

“做什麽的?”

她笑着在紙上寫下四個字——冰山美人。

見兩人一頭霧水,她低聲道:“青樓。”

聽見這兩個字,兩兄弟大驚失色,什麽鋪子不好開,怎會想開青樓?

“你、你、你……”

兩兄弟,六個你字,一句話怎麽都說不清楚。

關宥默一臉沉重,他就知道侯一燦不是好東西,關宥慈跟在他身邊,遲早會被帶壞,這不,才多久沒盯着,甭說把青樓挂在嘴上,好人家的女子,連想都不敢想這兩個字。

“別吃驚,聽我說。”

連想都不應該,她還要說?關宥善氣得跳腳。

關宥默也是滿肚子火,但他強忍着,拉着關宥善坐了下來。

他可是很清楚關宥慈的性子有多固執堅持,既然她敢當着他們的面說,代表不管他們同不同意她都要做。

“爺有個紅顏知己出身青樓,叫做殷盼盼,她曾是官家千金,無奈長輩犯事,淪落青樓,但她是個上進的,沒就此堕落,還混出些許名聲,她十四歲迎客,二十歲攢足銀子為自己贖身,她身邊有無數男人願意接她回府,可她卻選擇憑着自己的能力離開青樓。我與殷盼盼幾次相談,引為知己,反正現在手邊有點銀子,我決定和殷盼盼合夥做這門生意。”

莫三娘就是以殷盼盼為雛形寫的人物。

她很佩服殷盼盼的聰明韌性,聽着她如何從朝廷邸報中尋找蛛絲馬跡,研究朝廷動向,如何在衆男子當中周旋,套得隐密消息,如何找到“合适買家”,将消息轉換成金銀,又如何在這幾年內,以冰山美人之姿釣得男人口水直流,卻能守住貞操,每個冒險故事都讓她大開眼界。

殷盼盼靠着這身本事入了爺的眼,爺饞着呢,想把她納入麾下,可殷盼盼哪肯,她說:“生命得操縱在自己手上才有意思”。

離開青樓,她本來說要認認真真過幾年良家婦女的日子,可才幾個月就無聊得發慌。

殷盼盼是這麽跟她說的——“我就是個紅塵俗世之人,離了那錦繡繁華,全身都不痛快。”

殷盼盼熟知青樓事,琴棋書畫不在話下,而她手邊有錢,算帳經營的本事直逼岳鋒叔,兩人一合計,決定開家青樓。

不必大,姑娘十來個就行,只不過各個都得是上上之選,不賣身,賺錢仗恃的是藝,說學彈唱、詩書禮樂,哪個男人不仰慕閨閣千金,卻親近不了,她們就要養出一票這樣的女子,既有閨閣千金的驕傲尊貴,也能與人攀談結交,能議事、能論理、能談學問,也能風花雪月。

她們都想好了,這樣的女子無法從人牙子手中取得,必須從那些獲罪的官家千金中挑選。

有了一等一的女子,上門的客人自然也得是人中龍鳳,想進門?一擲千金是必須,身份也要能上了臺面。

冰山美人嘛,沒有足夠條件怎麽砸得動?

侯一燦說過這叫奢侈消費,花錢享樂之餘,又能顯示自己的身份高人一等,當進冰山美人成了某種身份的象征,還怕男人不趨之若鹜?

不過關宥慈這麽做還存着別樣心思,她想幫侯一燦。

這段時日的相處,她越發感覺他不是表面上那等軌褲,她認為除了生意之外,他必定還忙着其它事,所以他才會這麽看重殷盼盼的消息。

既然殷盼盼不願當人下屬,就讓她這個下屬與殷盼盼相交,在他和殷盼盼之間拉起線。

關宥默咬牙,他把所有的錯全歸到侯一燦身上。“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你以為在京城經營青樓那麽容易嗎?又不是賣糧賣布,多少皇親貴胄藉着青樓這塊地兒拉關系,多少放不上臺面的陰私事兒在青樓裏進行,那不僅僅是賣美色的地方,你別以為有侯一燦給你撐腰就能這麽大膽,你快點打消這個念頭。”

“大哥……”

關宥慈的話才剛起了個頭,房門就被人推開來。

“宥慈別怕,爺給你撐腰,想做,就放心大膽地去做。”侯一燦一進門,劈頭就是這句,根本是完完全全的挑釁。

關宥默氣得拍桌站起,“你有沒有替宥慈的名聲着想?”

“她又不出面,礙着哈名聲了?”

“她是個閨閣女子,你竟讓她和風塵女子走在一塊兒?你不在乎她的貞節品性,我在意!”

“這不關爺的事……”

關宥慈想替侯一燦分辯,卻被他搶去了話頭。

“關宥默,你念書念迂腐了嗎?沒與之交往,便輕易定論他人品性,這是偏見;沒看到事實便下評論,這叫主觀,難道你沒聽過英雄不怕出身低,環境不能定義一個人嗎?如果可以,為何仗義半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一句接過一句,他說得關宥默語塞,氣急敗壞地轉身離開。

關宥善看看姊姊,姊姊身邊有燦哥,再看看大哥離去的身影,孤孤單單的,于是他與燦哥目光相對,一點頭後,追着出去了。

關宥慈沮喪地趴在桌上,一動不動,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大哥這般生氣。

“當烏龜就能解決事情?”

她擡起眼,見他雙手環胸,背靠着牆,臉上那笑容真是笑得她起雞皮疙瘩。“爺……”

“膽子肥了?這麽大的事,居然瞞着我。”

他也不贊成她開青樓,關宥默說的沒錯,京城裏哪家青樓背後那位不是大咖人物?一個才見過幾分世面的小丫頭就想蹚這渾水,太不知天高地厚,可是他能怎麽辦?他已經習慣無條件地站在她這邊,不管她對或不對,他都永遠支持她。

套句李想的話,“宥慈要放火,爺會給她把風,宥慈要殺人,爺會給她遞刀子”,他寵她,寵到令人發指。

“也不是刻意瞞着,這不是……不是還沒開嗎?”

“所以我反對的話,你就不開了?”

關宥慈鼓着腮幫子不說話,一臉的倔強。

侯一燦看她的表情就曉得她只是告知,不是征求意見。

“為什麽非要開?”他的口氣冷得讓人打寒顫。

“我喜歡盼盼。”她固執得讓人想跳樓。

“爛借口。”

“不是借口。”這件事她非做不可,她想藉此證明,并非一定要有他護着,她才能成事。

“你當爺的腦子是豆腐渣做的?你以為爺收服不了殷盼盼?你以為沒有殷盼盼襄助,爺會被掣肘?”幾句話,他戳破她的心思。

關宥慈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她的心思就這麽淺,淺得他一眼就看透?

“你實在是……別說關宥默,我也火大,你什麽時候改名叫關大膽?”侯一燦抓起她的肩膀猛搖,這才發現她的臉色有着不正常的緋紅,他馬上伸手往她的額頭探去,她居然在發燒?!

看着滿桌面的企劃書,他氣到快爆掉,人都病了,還搞這些做什麽?他用力剜了她兩眼,捧起桌上的藥碗,嘗一口,藥都涼了。

“雙玉,再熬一碗藥過來。”他扯開嗓子大喊。

守在門外的雙玉應了聲好,急忙往廚房跑。

看見他憂心的表情,聽見他口氣軟化,關宥慈勾起唇角,這一關……過了吧?

她扯扯他的衣袖,笑得很油條,低聲道:“身後有爺撐着,膽子是大了些。”

“何止大,是大得沒邊兒了!”侯一燦真想打她一頓屁股,只是他說是這麽說,但只要她喜歡,有什麽不可以?這天底下還沒有他做不到的事、罩不了的人。

“我膽子大,還不是爺給寵出來的。”

這話,把他的毛給摸順了,桃花眼微眯,嘴角上提。“再寵下去,關宥默肯定要與我為敵了。”

“我會好好跟大哥講清楚。”

“醜話說在前頭,事情到此為止,你別一個興起,開完青樓開賭坊,你要真敢做,我第一個帶人上門砸店。”

關宥慈咯咯輕笑,“哪能呢,我若是真想開賭坊,爺肯定會送給我兩個老千,好讓我日進鬥金。”

就這樣吃定他?“臭丫頭!”他捧起她的臉,把她當雪球亂揉一通。

望着他笑得耀眼的臉龐,她不禁想着,他也是這樣被那個亮亮吃得死死的嗎?

緊接着她搖搖頭,覺得自己很無聊,幹麽做這種比較,不過能被他這樣寵着,就算未來會很慘,她也樂意。

兩個月後,冰山美人悄悄地在京城開張了,有特別宣傳,光靠熟人帶路。

裏頭的女子不侍寝,只行那風雅之事,若是出得起銀子,裏頭還有個戲臺子可以供人看戲。

許是每日只接待十名男客,得之不易勾得人心癢,于是同樣逛青樓,能逛進冰山美人似乎便高人一等,于是一個傳一個,短短幾個月裏,冰山美人成為京城一景,無論是皇親國戚、權貴高官,都想往裏頭擠。

有沒有砸場的?怎麽會沒有,不過,怕啥?一切有爺呢!

相較起關宥慈風風火火的一年,濟州徐家卻是糟心事一籮筐。

為了避禍,徐國儒用一紙休書把關氏母子趕出家門,他本還想着有三間鋪面和房宅田畝,生活不至于有什麽問題,沒想到府裏府外搜過十幾遍,都搜不出契書。

他進城找沈安,才曉得關氏的鋪子早已轉手他人,更狠的是,短短幾日,蘇裴禮竟拿着房契地契逼他們搬家。

蘇裴禮雖然沒有官身,但他的兒子有,徐國儒哪敢告官,到時官府肯定會站在蘇裴禮那邊,更何況田契上頭明明白白寫着蘇裴禮三個字。

徐府五口人心不甘情不願地搬進祖宅,可祖宅年久失修,都快塌了,幸好徐國儒還有幾個朋友可以借銀子,否則讓人怎麽活?

趙姨娘和徐宥菲恨死了,明明算計得好好的,怎生落得如此下場?

但即使落魄,徐國儒也不打算耕田做活兒,他和兒子成天拿著書,在房裏之乎者也,也不曉得是真讀還是假念,日常支出全靠徐老夫人過去攢下的銀子。

去年冬天,趙姨娘舍不得花錢買炭,年輕人熬着熬着也就過去了,但徐老夫人哪禁得起冷,冬天還沒過完,一場風寒就要了她的命。

徐宥菲吃不起苦,使計嫁進秦家為妾。

她表面柔順,內心陰毒,知道秦家三公子要娶正妻周氏,為着讓未進門的正妻難看,她居然在他的茶裏下藥,讓他在新婚當天腹痛如絞,嘔吐不已,又私底下傳出消息說周氏克夫。

秦家主母能讓秦府四子皆為嫡出,妾室姨娘連個屁都生不出來,怎麽可能是善男信女?

打死區區幾個下人就挖出真相,元兇直指徐宥菲,秦夫人一句杖二十,吓得徐宥菲謊稱自己有孕。

可是大夫進門,輕輕一號脈,明明吃過絕育藥,怎麽可能懷上孩子?

秦夫人得知後大為震怒,幾棒子把徐宥菲打出秦府。

徐宥菲走投無路,只能回到娘家。

與此同時,徐家米缸卻要見底了,徐國儒別無他法,只好再上錢家大門,想把徐宥菲嫁給錢大富為妻。

徐宥菲的容貌遠遠不及關宥慈,錢大富心裏不喜,只不過她爹是個舉子,土財主能娶舉子的女兒也算高攀了,何況誰曉得徐國儒會不會在下一次的會試脫穎而出,若是讓他上,他可就有個官岳父了。

幾番考慮後,錢大富同意娶徐宥菲進門。

知道消息的當下,徐宥菲暈了過去,讓後大哭大鬧,卻無讓父親和姨娘改變主意。

于是六月底,徐宥菲在婚禮前夕離家出走。

她不知道要去哪裏,只曉得自己不要嫁給錢大富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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