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狗從小在陸為真身邊長大, 了解自己主人性格, 當它看見他的表情後,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行為似乎把陸為真惹毛了。

它慢慢低下頭, 小心翼翼把口中輕飄飄的紙片放在他腳下後,又悄悄看了他眼, 之後跑到鄭楚旁邊, 夾着尾巴躲到她身後。

鄭楚的身體遮不住狗龐大的身軀,它蹭着她的腿,低聲嗷叫, 像是在尋求幫助的庇護所。

陸為真皺眉, 鄭楚擡頭看了他一眼,彎腰摸了摸狗的頭, 狗蹭了蹭她的手, 乖順地吐着舌頭。

這狗平時就喜歡親近人,哄兩下就能跟着別人回家,和鄭楚待過段時間, 已經把人當自己人, 撒起嬌來毫不要臉。

陸為真面子都是被它敗光的, 如果他可以說話,非指着這蠢狗罵一頓。明明他還沒動手, 它反倒先給自己找靠山了。

陸為真擡頭和鄭楚對視,劍眉擰緊,他不喜歡她這種眼神。

鄭楚微微斂下眼中的戒備,頓了會兒開口:“陸大哥要是暫時不方便, 那我下次再來問,外面還有人在等我,不過我今天不想和他走,能借一下你的狗嗎?”

她貿然來這裏,如果說對陸為真沒有顧忌,那不太可能。只是剛才出了點小意外,撞上陸為真那種……樣子,她完全沒料想到。

女孩子臉皮薄,心中想法全換了個樣。

狗剛才惹陸為真生氣,鄭楚看着他皺眉冷淡的表情,才猛然驚醒,自己和他相處太随意了。

鄭楚對陸為真有好感,陸為真也的确算是她喜歡的類型。他看起來有點冷漠,時時會讓人覺得怕,但人似乎不錯,至少沒有鄉裏人說的那樣冷血無情。

孟家好像和陸為真有點關系,但顧元澤說沒有,他沒仔細跟鄭楚解釋,她心癢癢,雖說好奇,但目前這種情況,也不好細問。

她不會在這個地方結婚,不打算和陸為真産生交集,也不準備深入查他的消息。畢竟顧元澤說沒有,那很大可能就是真的。

鄭楚覺得自己是清淨日子過多了,以為這邊都是沒心思的老實人。僅因一點少女心的好感就對旁人沒有防備心,換做以前,這肯定不會發生。

“就借一會兒,我不太想和那個人一起走,待會就還回來。”她開口,“不會花多少時間。”

鄭楚的手搭在大狗身上,倒也不是真的要借這條狗,只是想緩解一下此時的窘迫。

陸為真打量她兩眼。

鄭楚臉蛋白淨,眼眸清澈,不像是在說謊。他心情突然好了一些,冷淡的表情緩和下來。

算她有腦子,他心裏輕哼了聲。那個野男人找了有什麽用?除了種地什麽都不會,她要是勾搭上了,生的孩子都逃不了窮酸命。

鄭楚楚靜靜擡眸,與陸為真對視。這塊地方清閑幽靜,微風習習,夏天适合乘涼。

陸為真神色淡淡,但看得出心情愉悅,他把手放進兜裏,站在原地回望她。鄭楚那雙眼睛生得好,看着她是種享受,陸為真不否認。

而狗嗅着地上的土,偷偷看着陸為真,見他沒什麽反應,和以前不太相同,以為他生氣了,低頭沖他委屈的低嗷了幾聲,又走到他身邊。

陸為真才回過神——鄭楚是在等他答應。

他頭開始脹痛,陸為真揉揉眉心,微微點頭,示意她随便,借條狗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事。

陸為真發燒洗冷水澡,頭不痛就怪了。可他相信自己身體的素質,沒怎麽放在心上。他覺得自己對鄭楚是沒什麽興趣,就算有,也不會太大,雖然她的确很漂亮。

陸為真一個人習慣了,他體會不到兩個人在一起時什麽感覺。

他想如果鄭楚願意勾引,他也不會太特意攔着,總不可能一次次把女孩子的臉面往地上丢吧?人姑娘家觍着臉,假裝沒看懂他寫的東西,要是直接說他不喜歡她,到時她想不開怎麽辦?

就當照顧女孩子面子,畢竟他今天心情不錯,大概是剛洗了個澡。

鄭楚以為自己看懂他的意思,心底松口氣。

她站起身來,陸為真往前踢了一下狗,沒用多大力氣,但狗委屈極了,它看了一眼陸為真,慢慢走到鄭楚面前,四肢踩在地上,鼻尖濕潤冰涼。

陸為真回了屋。

鄭楚忍不住笑了笑,半蹲下來摸了摸狗。狗回蹭她的手,沒一會兒就又活潑起來。記吃不記打,被人欺負了也不會還嘴,明明是陸為真的狗,長得也黑壯,怎麽和他一點都不像?

“陸大哥,那我走了。”

雖然鄭楚看不見,但屋裏的陸為真還是下意識點了點頭,他按着額頭,覺得自己有點奇怪。

鄭楚帶着狗往外走,太陽從白雲裏露出半個面。雖然不知道陸為真上次寫的“不可能”是什麽意思,但看陸為真這樣,也不像知道什麽不該知道的東西。

她不是非得明白陸為真心中的想法,只要他妨礙不到他們。

相比之下,鄭楚更不想聽顧元澤在她耳邊啰嗦,他真的太能說了。

顧元澤對自己人說話不難聽,但也不會太委婉。陳大哥要是送她回去,顧元澤肯定會來找她,勸她不要把心思放在這些人上面,單是這種類型的話,他都能說上半天。

長輩托顧元澤照顧她,來這邊時千叮咛萬囑咐,鄭楚不太想生事,很多話都會聽顧元澤的。

鄭楚和顧元澤從小一起長大,某些想法還是相同的,她不太可能看上這邊的男人。

顧元澤說一兩次感覺沒什麽大不了,但每次有別的男人靠近,他都能談上兩句,來來回回都扯那幾句,鄭楚自己都不想聽了。

陳大哥坐在跳動的樹蔭底下乘涼,脖子上有根擦汗的毛巾。他看見鄭楚走過來,連忙站起來,理了理衣服。

“鄭老師要回家了嗎?”陳大哥看見後面的狗,大吃一驚,“這狗怎麽又跟出來了?”

黑色的大狗在他們中間轉,跑到了他的旁邊,陳大哥又是一驚,擡腳要狠狠把狗踹開,鄭楚連忙招手說了句回來。

狗又屁颠屁颠跑到她身邊,鄭楚無奈俯身摸了摸狗,說道:“陳大哥,我找陸大哥有事,要借他的狗找東西,待會才回去,可能有點久,怕你一直等,所以來說一聲,你先回去吧。”

陳大哥尴尬收回腳,他是個老實人,沒想過鄭楚會騙他,他皺眉問:“要找什麽東西?你先跟我說說,我幫你找別人,你一個女孩子在這裏,不安全。”

“暫時不用,上次在這邊摔了一次,那時候掉了幾樣東西,我來找了幾次,已經習慣了,”鄭楚搖頭說,“你別跟顧老師和嬸娘說,我那些都是私人東西,不好讓他們知道。”

這些半真半假的話她信手拈來,連臉都沒紅一下。她對處理男人方面有些生疏,只會保持距離,但也不算是單純的人。

但這些話也就只能騙騙陳大哥,顧元澤要是知道了,非得找她問個清楚,說不定還會找上陸為真。

不過陸為真是啞巴,問他也說不出,顧元澤不會做這種無用事。

鄭楚覺得自己這一趟來得虧,她要是早知道結果,就不會特意避過顧元澤和李嬸娘悄悄過來,直接回家呆着了。

陳大哥想留下來幫鄭楚找東西,鄭楚沒有接受,再三拒絕,他人再傻也終于清楚她不想和自己一起回去。

好在他性格不錯,只是微微臉紅,擡手摸了摸後腦勺。

鄭老師和顧老師是一起來這裏的,聽說他們從小就認識。

兩個人青梅竹馬,顧老師長得好,人又會幹活,連他去年嫁出去的姐姐都經常提起他,鄭老師對他有意思,沒什麽好奇怪的。

但她來找陸為真幹什麽?難道真的有事情要做?陳大哥猶豫了會,陸啞巴長得不錯,鄭老師總不會被他的臉騙過,看上他了吧?

“鄭老師,陸啞巴這人吧你別單看他那張臉,其實他吧,不太正常,就是那種心理變态。”他遲疑說,“你注意安全,我先走了,你找到自己東西也快點走。”

鄭楚不太明白他前面的意思,但看着他的眼神,也知道他誤會了。

她無奈道:“陳大哥想多了,我和他才見過幾面?我是真有東西不見了,要不然也不會向他借狗,你也知道最近鄉裏有狼跑出來,我一個人不太安全,他家又住這邊,狗比較熟悉。”

陳大哥也不太相信鄭楚會看上陸為真,陸為真那種臭脾氣,連鄉裏人都怵幾分,鄭楚嬌嬌軟軟的,更加不可能忍受得了。

他只是腦子裏突然冒出這個想法,鄭楚一提出來,他反而不好意思了,最後摸頭笑一笑,催了她幾句,扛着鋤頭先走一步。

鄭楚看他慢慢走遠,松了口氣,低頭對狗說:“你先自己回家吧,我待會再回去了。”

狗擡頭沖她吠叫,鄭楚不明所以,它眼睛亮晶晶,似乎是想跟她回去。

鄭楚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起初以為它溫馴,沒想到才熟悉沒兩分鐘就活潑起來,現在還想跟她回去,是把她當朋友了?這種熱情的性格是從哪裏繼承來的,難道陸為真私底下也是這種樣子?

她忍俊不禁,心覺自己異想天開,她最後撸了把狗毛,笑說:“我不需要,我待會得回去了,你也趕緊回家。”

狗聽懂了她的話,眼睛都頹喪暗下來。除了陸為真外,它很少接觸別人,平常要麽是跟着陸為真出去,要麽就是鎖在家裏,哪也去不了。

只這樣也沒什麽,但陸為真一個啞巴,從不說話,也從不會和它玩耍,累了就直接休息。狗天性活潑,喜歡四處亂竄,好不容易找到能和它玩的鄭楚,但她好像不怎麽喜歡來這邊,而且還害怕自己的主人。

******

陳大哥走了一段時間,鄭楚才回家。

陸為真的狗纏了她半天,看得出是很想和人一起玩。

這狗真的一點都不怕人,如果鄉裏有偷狗賊,幾乎不用對這只狗用誘餌,牽着就直接能帶回家。

鄭楚回到家,李嬸娘坐在門口的扶手椅子上,背靠着老舊的大門打瞌睡,輕輕打鼾。

人上了年紀就嗜睡,什麽姿勢都能睡。

鄭楚輕手輕腳進門,叫醒她:“嬸娘?嬸娘回去睡吧,別在這兒睡。”

李嬸娘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她揉着眼睛打了個哈欠,坐起來看鄭楚,聲音帶困意道:“楚楚?你剛去哪兒了?顧老師過來找你。”

鄭楚點頭說知道了,又跟她說:“剛才出去找人,我現在去找他,你回去休息吧。”

李嬸娘慢慢直起腰捶背,她搖搖頭道:“顧老師說不用你去找他,他明天再過來找你。你昨晚上睡得早,不知道他和別人在外面找了一天,一回來又上課,現在應該回家睡覺了。”

鄭楚沒有多問,只是笑着說:“他挺辛苦的,今天本來準備幫他代課,但他不同意,說自己不累,我就沒堅持。”

“你們兩個關系好,這沒什麽,以後商量商量就行,可別聽別人瞎說,總有那麽些人見不得別人好。”

鄭楚微疑,“嬸娘說什麽?”

李嬸娘把椅子挪到屋裏面,朝外面看了一眼,關上門。

“謝家那小女兒,今天說你和陸啞巴……”李嬸娘猶豫說,“在一起這樣那樣的難聽話。這姑娘心毒,胡亂造謠,還以為我們都不知道,長得一般般,還沒你好看,心比天還要高,這是看上自己姐夫了。”

李嬸娘說得含蓄,她不太好在沒結婚的鄭楚面前說出來,謝琳擺明了就想說陸啞巴和鄭楚嘗了禁果。

鄭楚聽出來,她訝然,“謝琳說的?她說這些?”

“就是想拆散你和顧老師,”李嬸娘說,“小小年紀,和她姐姐一樣做人不正,你都不知道,聽說謝晨那女兒都不是顧老師的。”

鄭楚微怔,皺眉問:“嬸娘聽誰說的?要是半路聽來的,最好不要再說,顧老師經常來這,他聽見心裏肯定膈應。”

李嬸娘對鄭楚不錯,但經常沒事說閑話這種事也沒少做。

鄭楚聽過幾次,知道不能信太多。

李嬸娘也确實是聽別人說的,手上沒證據,據說謝晨那段時間和某個男人有聯系,之後莫名其妙就和顧元澤好上了,沒多久就懷了孩子。

鄭楚不讓她說,李嬸娘只好道:“這種事傳出來總是有原因的,只是沒有證據,不好放臺面上。”

“嬸娘別看顧老師現在好脾氣,他眼睛裏是容不了沙子的,”鄭楚道,“萬一他到時生氣了,說不定會嫌我們事多。”

李嬸娘嘆口氣:“你要是有空,還是提醒一下顧老師吧,這事假的也就算了,如果是真的……那就不好了。”

謝晨不怎麽喜歡鄭楚,可她對顧元澤是用了真心的。顧元澤容易被女人騙,但也不是傻子,這種事情不可能瞞過他。就算有,或許他也早就知道。

……

今晚沒有月亮,微風有些清涼,路上漆黑一片,街坊鄰居早早入睡。幹淨的衣服挂在衣架上,鄭楚翻來覆去,有些睡不着。

她屈腿,慢慢坐起來,她在想今天下午李嬸娘說的話。

謝琳說話語氣沖人,鄭楚領教過不少次,顧元澤越攔,這人說得越重,可追根究底,她不過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孩,這些編排的話是跟誰學的?

謝琳對顧元澤确實有點心思,鄭楚看得出來,但謝琳性子慫,膽子小,只會放狠話,不太可能背地裏說這些不清不楚的話。

就像她上次說不會放過鄭楚,謝琳至今還沒做過什麽。

鄭楚和陸為真見過面的事沒特意瞞着人,這種事瞞也瞞不了太久,人多眼雜,被發現了反倒會惹人暗地裏議論。再說上次來學校找她的是陸為真,她也控制不了。

謝琳遇上自己不奇怪,但她在別人面前說這種話,這就有些不對勁了,不像她的性格。

顧元澤昨晚外出,沒有回家,難道是謝家發現了?也不對,就算他們發現顧元澤出了村子,為什麽背地裏被議論的人卻是她?

鄭楚還沒想明白,家門口突然響起一陣急促又熟悉的狗叫聲,鄭楚下午才聽過,是陸為真的狗,她眼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

鄉裏上次找到一只枯瘦的死狼,找了幾天沒發現別的,晚上家家都防着,生怕家裏突然跳出一只。

這邊住的人不多,旁邊一戶只有老人家,可狗要是被發現了,不是找死嗎?

她掀開被子下床,腳踩在幹淨的地板上,匆匆穿上睡裙,連內衣都沒來得及穿,套件外衣。

鄭楚穿上鞋,拿出書桌裏手電筒,匆忙下樓。

旁邊的鄰居似乎已經醒了,鄭楚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隔壁住的是兩個老人,但他們的小兒子今天在家住。

李嬸娘在一樓睡,她一向淺眠,現在已經醒了,拿着木棍子在房裏面,聽見鄭楚下樓的聲音,她趕緊說:”楚楚回去,別出去,外面危險。”

鄭楚回了一句沒事,讓李嬸娘在屋裏呆着,跑出去打開大門。

大門一打開,狗就竄進來,沖她叫得厲害。鄭楚摔坐在地上,手上的手電筒差點沒拿穩,她聽得都有些懵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它沒攻擊鄭楚,只是咬着鄭楚的裙角讓她出去,動作焦急。

鄭楚覺得不對勁。

這狗聲音叫得急,不可能大半夜無緣無故跑來她家門口,陸為真應該也不會讓狗在這時候進鄉裏。

李嬸娘看見這場景,在屋裏面被吓得半死,連忙叫道:“楚楚趕緊跑!”

鄭楚沒覺得狗要攻擊人,她頓了頓,回頭說:“嬸娘,它沒咬我,可能出事了。”

李嬸娘遲疑了會,從房裏出來。

大門外有異動,有人在外面,哆哆嗦嗦地拿着鐵鍬,從門裏往裏面看了一眼。

鄭楚察覺到什麽,轉過頭,透過暗淡的光,發現來的是隔壁鄰居,連忙道:“李晉叔,您別動手。”

******

陸為真燒得像着火樣,他睡在大廳的沙發上,身體搭着薄被,渾身無力,都在冒冷汗。

屋子裏漆黑一片,今夜沒有月光,什麽都看不到。他的手放在滾燙的額頭上,硬朗的面孔和嘴唇一樣,透着蒼白。

家裏的退燒藥過期了,吃不了,陸為真在熬。

他小時候體虛,經常生病,沒錢看鄉裏的醫生,更加不敢一個人去外面醫院,純靠着毅力熬過這些小病。老校長好心,有時候會給他錢,偶爾也會給他帶一些藥。

陸為真頭昏腦漲,狗用舌頭舔他的臉,在一旁大聲叫,聽得人厭煩,他大手揮開,随後就燒昏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屋裏的突然亮了起來,有人過來了。恍恍惚惚間,一個人影在旁邊轉動,陸為真睜不開眼睛,他的手被溫柔拿開,放進被子裏。

額上敷了塊熱毛巾,陸為真鼻尖有股淡淡的女兒馨香,像很久以前嗅過的。

陸為真大腦燒得迷迷糊糊,卻還是認出了鄭楚的味道。

她怎麽會來這裏?鄭老師這麽好心嗎?連這種事都做?他眼皮艱難動了動,卻沒有力氣睜開。

“陸大哥,醒着嗎?”鄭楚低頭道,“你先起來把退燒藥喝了。”

陸為真沒有反應,他聽得見鄭楚的聲音,但渾身沒力氣,不想動。

鄭楚微微抿了抿嘴,她扶起陸為真,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又拿起杯水,試着喂他。

水順着嘴唇往下流,陸為真勉強喝下去,鄭楚再次問:“陸大哥?聽得到我說話嗎?”

陸為真個頭大,身體也硬沉沉,壓得鄭楚半邊身體都酸麻,他嘴巴緊緊閉着,鄭楚喂不進水,藥也喂不進去。

鄭楚皺起眉,順柔的長發落在陸為真的臉上,撓癢癢一樣。陸為真迷茫地睜開眼,鄭楚看見他睜眼,連忙開口:“陸大哥?先喝藥。”

陸為真腦子昏脹,下意識聽她的話張開嘴,鄭楚連忙把退燒藥喂給他。他喝下去,嗆了口水,咳嗽好幾聲,藥片咳到身上。

狗安靜地趴在門口,不吵不鬧。燈光暗淡,輕輕晃動。

陸為真好幾年沒生過這麽嚴重的病,他意識不清,只覺渾身發冷,微風吹進來,就像刀割一樣。他靠着鄭楚溫熱柔軟的身體,還是想不明白鄭楚怎麽來的這裏。

他孤獨慣了,習慣了自己撐着,從來沒想過還會有人來陪自己。

陸為真頭都要炸了,腦子燒得糊塗,渾身的細胞撕扯難受,他想鄭楚怎麽會過來?她有什麽目的?

他從小到大,沒受過什麽好的待遇,除了老校長外,別人給他的一點恩惠,都是要耍戲他的前奏。

陸為真從來只會猜別人不懷好心。

鄭楚的身體很溫暖,陸為真否認不了,他大腦混沌,她靠得太近了,讓人煩心。

陸為真是個啞巴,但這對他的生活并沒有太大的影響,他沒有和別人交流的機會,也不想開拓自己的朋友圈。

鄭老師下午還和別的男人調情,四處撒網,不可能會吊死在一棵樹上,他不會被她騙。

鄭楚要知道他心裏在想這個,非氣得把水潑他臉上。她就算回不了本家,也不至于找好幾個男人。

陸為真眼眶微紅,額頭滾燙,鄭楚咋舌,要是自己沒過來,他恐怕就要燒成傻子了。

高大的身體似乎冷極了,縮着往鄭楚懷裏擠,她手上的水驚得差點沒拿住。

這間房子有些老舊,但屋內收拾得幹幹淨淨,東西擺放整齊,有條有理,發黃的花瓶裏還插了幾根細竹。他看着是個粗漢子,沒想到還有些情|趣。

男人身形和氣息都忽略不了,鄭楚臉微紅,沒辦法,只能繼續拿藥喂他。

陸為真一身冷汗,他聽見鄭楚叫了好幾聲陸大哥,柔細的聲音裏帶了焦急,像那天在竹林裏聽到的。

有什麽好慌的?他又沒死。

可鄭楚聽不見,她手心摸着他額頭的溫度,讓他別睡過去。她好像在擔心他,陸為真茫然。

鄭老師……太大驚小怪了,他又不是第一次這樣。

他的眼皮輕輕動了動,睜開雙眼,無神的雙眸慢慢聚焦,眼睫毛被冒出的冷汗浸濕,高大的身體莫名透出一種可憐,鄭楚連忙把藥和水遞給他。

陸為真眼睛模糊,鄭楚的身影印在他眸中,側臉柔和,幹淨漂亮,在燈影下有些安靜的婉約。她的長發随意綁在後面,姣好的面容有些看不清,衣服松垮,似乎是被他無意間弄的。

真是的,陸為真閉了眼,沒控制自己,他在她懷裏蹭了蹭。

女孩子這麽不矜持,以後嫁人會嫁不出去的。

他喝了幾口鄭楚遞過來的藥,又慢慢睡了過去。

陸為真心有些亂,他的身體并不排斥她。昏睡之前,他突發奇想,如果鄭老師不随意勾搭人,自己是不是應該給她一個機會。

鄭楚是體會不到他心裏的百轉千回,她望着陸為真,扶額嘆息。

如果不是因為剛才鄰居也被吵醒了,以為她們家裏進狼了,拿着木棍在外面觀望半天,鄭楚現在不一定會在這地方。

說起來也挺奇怪,明明陸為真在鄉裏是最受讨厭的,但聽到鄭楚說他這裏可能出事的時候,他們又互望一眼,面面相觑,突然沉默下來。

但現場沒有安靜,狗叫得最厲害。

猶豫半晌之後,他們為了保險起見,來了這裏。大門和籬笆門敞開,都沒有鎖,鄰居家的李晉叔和他兒子先進去看一眼,拿着手電筒,找到燈,随後點了燈,發現發高燒的陸為真。

誰都不太想進陸為真家,只能讓鄭楚進來照顧。

大家都說陸為真這裏晦氣,上了年紀的老人應該更加迷信,他們竟然要過來,鄭楚想不通。

這些街坊鄰居平時老老實實,閑話不太會拿到面上議論,但他們提起陸為真,只會說他多麽晦氣吓人,其餘的,鄭楚幾乎都沒怎麽聽過。

李晉叔和李嬸娘都有些歲數了,不像鄉裏年輕人,年輕人不怎麽避諱那種事。

他們這些上年紀的,經歷的事多,忌諱和陸為真相處,平時連提都不會多提,今天怎麽像轉了性子,竟然先提議過來?鄭楚心覺怪異,把疑惑壓到了現在。

陸為真鼻息溫熱,嘴唇微白,他長手長腿,睡在沙發上已經很勉強,現在靠在鄭楚懷裏,身體更加舒展不開。

鄭楚慢慢放下陸為真,給他掖緊被子,又幫他換熱毛巾。

她擡手擦了擦身上冒出的薄汗,呼出一口氣。狗站起身,輕輕走過來,在鄭楚腳邊溫和地趴下。

鄭楚小聲說:“陸大哥喝藥了,沒事,不用擔心。”

要不是有這狗,鄭楚他們還不一定能發現陸為真出事了。這男人明明身體看着挺硬朗,怎麽是個空殼子?

鄭楚低頭摸了摸狗,讓它在這裏守着,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李嬸娘在外面等她。

鄭楚揉了揉眉心,走過去,打個哈欠。她一天沒休息,明天還有課,困得不行。

“嬸娘,把藥喂給他了。”她說,“他頭燒得燙,現在還沒退,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發燒。”

李嬸娘猶豫問:“應該沒有大事吧? ”

“不知道,不過吃了藥可能會好一些,”鄭楚實話實說,“燒得太厲害了,最好還是在這留一個人照顧。”

李嬸娘下意識道:“這哪行?這裏不能久待。”

她來這裏給他送藥已經算仁至義盡,陸為真是死是活跟她又沒關系。

鄭楚看懂她的意思,接過她的話,點頭道:“知道嬸娘不想久留,我留下來看着人就行,但有些事想問問嬸娘,嬸娘實話告訴我吧,要不然我心裏也有點怕。”

李嬸娘遲疑着搖頭:“你也別留了,你把藥和水放他旁邊就行了。”

鄭楚無奈,陸為真燒得厲害,不是普通的小病,萬一中途發熱嚴重起來,留個人也好知會。重要的是,鄭楚頓了頓。

“人還燒着,總不可能不管不顧,要真出了事,心裏也過意不去,反正都過來了,不急着回去。嬸娘,你以前不想說有關陸為真的事,現在能跟我說說他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嗎?李晉叔願意好心送藥過來,但怎麽不願在這裏待着?”

鄭楚以為自己問得這麽清楚,李嬸娘應該不會再瞞着陸家發生過什麽。但出乎意料,李嬸娘仍然閉緊了嘴,沒把話說出來。

她這下有些驚訝了。

今晚出來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對勁,李晉叔和李嬸娘兩人對陸為真的态度讓人有些微妙,至少不是單純的厭惡與害怕。

鄭楚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看錯,但奇怪的是李晉叔的兒子并不像他們一樣。李晉叔的兒子聽說二十三,她猜大概是出事的時候李晉叔的兒子并沒有開始記事,或許還沒出生,所以才什麽都不知道。

李嬸娘不想說,但可以确認的是,李嬸娘他們有事瞞着。鄭楚心裏隐隐有猜想,這件事可能跟陸為真有關。

“那你在這兒先看着他,”李嬸娘躊躇說,“我去找醫生拿點藥。”

鄉裏的沒什麽醫生——有個跛腳的,最多只會配點跌打損傷的藥。

鄭楚也沒逼問李嬸娘,對她道:“那我在這兒等着。”

陸為真這裏平時沒什麽人過來,他發燒做不了事,家裏又有條震懾的大狗,李嬸娘倒不擔心鄭楚會出什麽事。

但她心裏那關還是過不了,就算他們因為沒救人對陸為真有些愧疚,但沒法否認陸家只剩他一個人的事實。

李嬸娘只好交代了幾句,讓鄭楚注意安全,然後轉身去找藥。她和李晉叔一樣不想久留,也不想害鄭楚,在這呆着越久,以後越可能出事,她小跑着離開。

鄭楚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微微轉身,看見狗又跑到門口趴着,它看着鄭楚,有點可憐巴巴。

她嘆口氣,走進門口,摸了摸狗的頭。

“我不走,放心吧。”

狗叫喚一聲,蹭了蹭她的手心。

這狗頗有靈性,性子還溫馴,陸為真也算好運,夜晚的風吹在身上,有些涼意。

陸為真還在沙發上躺着。

鄭楚在他旁邊坐下,狗在守着門,她不信什麽妖魔鬼怪的說法,但深夜獨自待着總會想得多。

照她以前打聽到的,陸為真家裏人都死光了,無父無母,沒有親戚,鄉裏應該也沒什麽人敢接近他,換句話說,他一個人孤孤單單在這兒住了很多年,只有條狗陪伴。

鄭楚心想他怪可憐,是個啞巴也就算了,還被人胡亂算了一命,惹得人人嫌棄,他那時小小年紀,誰能受得了?

至少鄭楚自己是受不了這種事情的。

深夜寂靜,只聽見了蟲子的鳴叫,籬笆外漆黑一片,零星幾顆。

鄭楚擡手幫陸為真換毛巾,手在他額上停了會,随後皺了皺眉,把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撤了撤。

陸為真額頭還是燙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幹了什麽,怎麽會突然發這麽高燒?今晚這燒要是退不下去,明天就該燒成傻子了。

鄭楚身體弱,極容易生病,稍不注意就可能發燒,所以平時比誰都要緊身體。她微微抿嘴,李嬸娘沒回來,這裏又沒有人,要是能找個人幫陸為真擦擦身上的汗也好。

鄭楚遲疑了一會兒,望了一眼安靜趴着的狗,狗沒有動靜,她轉回視線。萬一陸為真是真的跟孟家有關怎麽辦?就算他不是,自己也不能不管不顧吧?

******

陸為真眉頭皺緊,呼出的氣都帶着灼熱,身上不斷冒出的薄汗浸濕衣服。

溫熱的毛巾突然擦過他的脖頸,進到他的胸膛裏,寬厚的肩膀有只小手按着,他靠在一個人腿上,那人幫他擦背脊。

力氣輕柔,像沒吃飯一樣。

陸為真本來燒得迷糊,霎時被這動作驚得睜開了眼,鼻尖是女人熟悉的香氣。

她的身體是熱的,肌|膚細膩,腰也好細,太容易被折斷了。要是回不了家,以後誰家養得起這樣一個小姐?

他心跳突然加快,身邊環繞着她的氣息,渾身處于一種平和的狀态,最後還是忍不住大腦的困倦,茫然昏睡過去。

睡過去之前,陸為真腦子脹疼,他想鄭老師這樣,真的太大膽了。一點力氣都沒用上,這樣摸他,難道是要勾引生病的患者嗎?

陸為真願意給鄭楚一個機會,但那也是在她不随便勾搭別人的情況下。

——可她好像并沒有和太多男人在一起過。

那她昨天和別的男人說話,會不會只是想激起他的醋意?陸為真胡思亂想,在頭腦不清的情況下,竟然也把事情連貫起來。

如果鄭楚真是那麽想的,那他也沒什麽辦法,他可以給鄭楚個機會,但他不想找女人,結婚麻煩,聘禮麻煩,事事都麻煩。

鄭楚的手碰到他的脖子,陸為真倏地一縮,她輕輕安撫。

“睡吧。”她說。

陸為真開始産生一種奇怪的想法,如果家裏多一個人,好像……也不錯。

鄭楚力氣本就不大,為了不驚醒陸為真還特意放輕了動作。

她不知道陸為真從小就打拼,自己養自己,一身糙皮厚肉,就算她用了力,也只和撓癢癢一樣沒有區別。

這地方的男人,沒幾個是當少爺養,再怎麽重男輕女也要幹活,何況是陸為真。

陸為真臉上有怪異的紅潤,身體比起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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