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雲飛雨散
小狐快步離開長琴父子,不做片刻停留,直到離亭子很遠了才停下來,酒倒也醒了。
她整理着濕透的衣衫,心一陣陣刺痛。原來受過傷的心并不會因為時間久了,痛感便會消失。一見長琴,她親手剖腹剜心之痛又向她襲來,她不由得顫栗,冷汗淋漓。
正在她心痛失神之際,只見她心中那個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神如朗月行如風的白衣天神迎面走來,小狐瞬間模糊了視線,他卻擦肩而過不曾停步。
小狐回身輕喚:“石夷君。”眼淚已滑落。
但見石夷身形滞住,回頭見是小狐在喚他,竟面含愠怒。
小狐并不知道,石夷君這個稱呼,世間唯白錦呼之。
“昊兒。”清梧仙君來到近前。
石夷忽見師父忙俯身下拜,清梧仙君扶起石夷,眼眶竟有些潤濕。
“回來就好,師父來此也是想着或許能見上你一面。”清梧仙君感傷道。
石夷恭敬道:“師父一向可好?可有白錦消息?”
清梧仙君意味深長地看一眼小狐:“兩個徒兒前後殒命,為師的豈能安好,錦兒的消息沒有,倒是師父不久前收了關門弟子。”
清梧仙君喚小狐:“小狐,過來拜見師兄,這便是師父常提起的師兄昊,天庭二皇子石夷。”
小狐只得向石夷行了禮,含糊不清道:“他明明是師弟”然後站過師父身邊。
清梧仙君見小狐如落湯雞,蹙眉:“又淘氣了不是,怎麽濕噠噠的。”說着用仙法吹幹小狐。
小狐此時頓悟,在石夷眼裏小狐只是陌生人,根本不是石夷愛着的白錦,自己只是占了小狐身體的魂靈,再也不可能是白錦。
石夷變了,變得寡言又落寞,小狐不禁又落下淚來。
清梧仙君關切地問石夷:“婚禮後昊兒是要回天庭?”
石夷低緩道:“暫不回去,想到處走走。”小狐趕忙偷偷扯清梧仙君的衣袖。
清梧仙君颔首:“不日師父要在下界歷劫,留下小狐師父不放心。小狐在遇到師傅前很受過些磨難,甚是可憐,昊兒能在師父歷劫之時照顧師妹嗎?”
石夷瞥一眼小狐面現難色,遲疑片刻方道:“師父吩咐敢不從命。”
小狐心下暗喜,清梧仙君如釋重負道:“有勞昊兒,師父就此別過,待師父歷劫歸來,我們師徒再會。”言罷清梧仙君禦風飄然而去。
石夷此時才仔細打量突然冒出的師妹,尚未及笄的樣子,已如畫中人物,見她已兩次莫名落淚且言語唐突。石夷犯難,要拿她怎麽辦,總不能帶在身邊罷。
石夷淡淡道:“此處是我小妹夫家,她剛嫁過來沒有親人陪伴,不如你留下與小妹作伴,待師父歸來我送你回竹源。”
小狐沉下臉不滿道:“師兄剛答應過師父,便要将我當包袱扔掉。我不願留在此處,我與師兄小妹素不相識,何況又是新婦夫家。若師兄嫌我累贅自去便是,不用理會我。”說罷又委屈得快要落下淚來。
石夷無奈道:“我離了丹穴山便四海為家居無定所,你一小姑娘跟着我多有不便,要不我送你回天庭,由母後照顧你,小妹剛出嫁母後寂寞,你去了母後定會喜歡。”
小狐斜睨石夷冷哼一聲:“不勞費心,我自去了。”小狐吹響玉哨,天上飛來了坐騎霄鳳,小狐頭也不回跨鳳飛去。
石夷驚覺小狐竟能控馭霄鳳,可見師父愛惜小狐,要知靈獸一生只認一主。石夷既已答應師父照顧小狐,只能騰雲去追趕小狐。
小狐故意放慢速度,等着石夷追來,她知道石夷不可能有負師父所托。在她覺出石夷已趕上時,便向着桂山飛去。
長琴回到天庭立足未穩天帝便急招之,他急忙趕到正天宮,見一班天神俱已到齊。
原來是寒荒國被壽麻國圍困,向天庭告急求援。
寒荒國國君無子只有二女,女祭女薎。
國君年老昏聩,在立嗣的問題上遲疑不決。祭為長然國君愛次女薎,直到元神寂滅都沒能确立後嗣,留下了隐患。
祭居長在國民擁戴下承襲了國君位,薎不服便出逃壽麻國,薎許以壽麻國國君好處,若助薎推翻祭割城池二座以為謝。
壽麻國國君貪賄允之,遂點兵三萬出其不意,殺寒荒國個措手不及,一舉推翻祭扶薎登國君位,祭不知所終。
然薎既已登國君寶座,再履約割讓城池便頗為不舍。新君根基未穩若失二城,唯恐失了民心。便一再推遲割讓城池,而是暗中加固城池,調兵遣将修築工事,以防壽麻國來襲。
壽麻國國君多次索要不得,甚怒,便再次舉兵攻打寒荒國。這一次寒荒國做了充分的準備,壽麻國久攻不下,便把寒荒國都城圍了個水洩不通,寒荒國國君薎成了甕中之鼈。
這就苦了城中居民,稍會些個仙法的,還可混個自保,沒有修習仙法的已瀕臨滅亡。國君薎不得已放出信使,上天庭求助。
寒荒國為古老的神之國度,隸屬天庭轄制,天庭議定由太子領兵,助寒荒國平定戰禍。
太子點了兩萬天兵天将,奔赴戰場。本以為壽麻國國君會懼天威,解寒荒國之圍。不曾想壽麻國國君也有外援,竟是天庭的死對頭,靈山巫族。
太子一到便陷入巫神設下的黑巫術障陣,陷入陣中天兵天将竟不識己身,三魂抽離身體游離于陣中,被任意擊殺,頃刻之間天兵天将損傷過半。
太子與修為靈力高的天将,也只能暫時自保,既不能形成攻擊力,也不能脫困,情勢萬分危機。
太子被圍困天帝震驚,急調陸吾再點天兵天将,解太子之圍。
天帝開啓天眼尋找石夷,欲派石夷協助陸吾,卻見石夷在桂山與一女子在一起,天帝恻然,憐惜愛子不忍喚之。
小狐重回桂山,也引來了石夷心中狂喜。
桂山還是萬年不變的金黃,小狐象回家一樣悠然。石夷卻仿佛置身夢中,桂山令他有着熟悉的陌生之感。
他們信步走在土地松軟的桂花林裏,石夷竟覺說不出的惬意。
小狐憶起百年前他們在一起的情形,她快走幾步擋在石夷面前含笑道:“師兄可曾到過桂山?”
石夷面無表情:“不曾。”
小狐面向石夷後退着:“桂山是我的家,我獨自在此生活了數百年,那時我還是只跛足的醜狐貍。後來,桂山來了位仙人,我與仙人一起度過百年,那是我一生最美的時光。”
小狐回憶着過去的點滴,神态嬌憨,石夷竟覺小狐神似大澤長山時的白錦。
石夷眸中泛起柔光:“師妹為何獨自在此,可有家人?”
小狐笑道:“師兄喚我小狐罷。我生來便在此并無家人,我視仙人為家人。我平生最怕不辭而別,如師兄要離開千萬要與我告別。”
石夷也不知為什麽,他竟留在了桂山,且并不急于離開。
木屋雖舊卻依然能遮風擋雨,小狐石夷便住了下來。
他們一如初見,相攜無稷峰看日出,赤水西岸觀潮起潮落,他們同吃同住同行同止,也一起釀酒。
不知不覺中石夷明快了許多。
一日石夷釀酒,小狐守在旁邊巧笑嫣然,石夷驚覺,無數次出現在他夢境裏的,就是眼前的景象,只是夢境裏的是一白色九尾狐貍。
石夷神思恍惚道:“師妹真身可是九尾白狐?”
小狐一愣,旋即笑道:“正是,師兄看出來了?”
石夷疑惑,又道:“師妹言曾有仙人陪伴百年,是哪位仙人?”
小狐狡黠一笑:“仙人神似師兄。”
石夷奇道:“師妹為何初次見我便知我為石夷?”
小狐嬌笑:“不是初面了,我早已識得師兄。”
石夷詫異:“在哪裏識得?”
小狐神秘道:“很久以前,大概在師兄夢裏。”
小狐走過去卷起石夷衣袖,實現了小狐百年前的小小願望。小狐仰頭望着石夷,淺笑:“夢裏我與師兄已同床共枕百年。”
石夷一震,正色道:“師妹再不可開此玩笑,我早有心上人,我在等着她歸來。”
小狐定定地看着石夷道:“若她回不來呢?”
石夷思緒飄向遠方:“會回來的,她說過要我等。”
小狐低喃:“你已等到了,只是面目全非而已。”
石夷沒有聽清問:“什麽?”
小狐笑:“沒什麽。”
小狐忽然得意道:“師兄,仙人也曾教我釀酒,桂山的桂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我們釀的花釀也是飲之不竭的,我去挖兩壇師兄品嘗。”
小狐在木屋窗下取了把鋤,随便找顆桂樹便挖出兩壇酒,又填埋了。盤膝席地而坐向石夷招手:“師兄,拿酒盞過來。”
石夷取了酒盞也像小狐一樣席地坐了,小狐拍開泥封,頓時酒香四溢。小狐盛一盞放到石夷手上,石夷端起酒盞深吸一口氣,面色已變,待飲盡一盞已了然,
這酒分明是自己釀的錦七醉,他明白了小狐因何初面兩度落淚。
原來陪伴小狐的仙人就是自己,這又是一段美妙的奇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