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支簪子
原本那個百寶盒是放在立櫃第三層的中間位置, 此時百寶盒沒了蹤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扁而長的小巧鑲寶盒。
沈緣福瞬間心跳地有點快,瞪大了眼睛生怕是自己眼花了。
伸手拿起那個鑲寶盒, 沈緣福湊近細看。是個銀掐絲鑲銅雕寶盒, 以紅珊瑚綠松石點綴,勾勒的是喜上枝頭的圖案,拿在手裏頗有重量。
這個鑲寶盒沈緣福敢保證自己在此之前從來沒有見過,絕對不是自己的東西!
沈緣福打開側邊鑲寶盒上的銅搭扣, 緩緩開啓盒子。
竟是一支發簪!
沈緣福轉身坐到了繡凳上思索着。
這是一支鑲寶石鳳蝶鎏金銀簪,看這做工款式都不是永修縣裏頭買得到的, 及笄時大哥送來的那支從京城裏美名遠揚的鏡花記買的簪子, 比起這支怕是都遜上一籌。
想起這個, 沈緣福忙在簪子和鑲寶盒上找起記號來。像是從鏡花記這些大商號買的, 一般都會在暗處挑一個不明顯的位置刻下自己商鋪獨有的标志來。
然而沈緣福翻騰了半天也沒有找到。
無論是外頭的鑲寶盒, 還是裏頭的簪子, 皆是價值不菲, 怎麽會沒有标記呢?
方才與大哥說了昨夜裏發生的事, 大哥将玉佩拿去給他看看,沈緣福一想也是, 大哥見多識廣,興許能看出些什麽來。
不過是出去了一趟, 沒想到玉佩連同百寶盒裏的東西居然都不見了!
拿起手裏的鑰匙串,果然屬于百寶箱的那把小鑰匙也沒了蹤跡。
沈緣福心裏頭惶恐。
自己這屋子難道真的是任人來去自如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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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說會調些人手來,讓自己放寬心。可這樣子如何放心?連帶了鎖的櫃子都能任人随意打開偷換裏頭的物件!
可那玉佩拿走便拿走了, 為何要放一支這麽貴重的簪子在這裏?
将簪子放回鑲寶盒裏,沈緣福想不通幹脆便不想了。
如今最該想的是如何在自個兒房間裏布置些機關什麽的,還有院子裏也要弄上些,總能帶來些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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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修縣西邊的永安縣有一座五明山,半山腰上有一座紅螺廟,已有幾百年歷史,幾經戰亂更朝換代依然伫立不倒,香火鼎盛,百姓便更相信自是真神顯靈。
紅螺廟裏向來是女客居多,不只是永修縣,臨近好幾個縣城都有不少人特意趕來求問姻緣。
紅螺廟裏還有一座大悲殿,供的是一尊千手千眼觀音菩薩,求子最是靈驗,求男得男,求女的女。
這些都是沈緣福聽說,因着從家裏趕來紅螺廟坐馬車要三個時辰的路程,沈緣福從小到大只來過一次。
從天還未亮時,府裏的下人們一個個便步履匆忙地在點滿了紅燈籠的抄手游廊間來回穿梭忙碌。
東西都是一早就準備好了的,心有所求,孝敬的東西自然也準備得豐厚,載人的裝物的竟有滿滿的六車,這陣仗沈家恐已近五六年沒有過。
沈母和沈緣福坐的一輛青綢車,劉嬷嬷和鐘凝姑姑也在這輛車上。
後頭跟着的一輛馬車裏坐了好幾個丫鬟婆子,另一輛馬車裏坐的是家裏頭帶來的會些拳腳功夫的小厮。
餘下的三輛馬車俱都是裝東西的。
出了沈府,一路熙熙攘攘的各種小商小販叫喊聲不斷,賣驢打滾的、雲吞面的、醪糟湯圓的、抄手面條的,撓得沈緣福心底癢癢的,掀起簾子的一個小角不住往外頭瞧去。
沈母嘴上調笑,心裏還是疼女兒的,一路停了好幾次讓人下去買,囑咐要挑那些看着幹淨的小販處買,從自己家裏頭帶出來的糕點倒是幾乎沒吃。
沈母畢竟年紀大了,今日起了早了,沒過多久就有些精力不濟,要閉目小憩會兒,劉嬷嬷趕緊塞了個冰藍色夾金線繡百花緞大迎枕在她背後。
一路兒悠悠過去,沈緣福肚子裏頭塞得滿滿當當的,可三個多時辰的路程才過去不到一半。
實在難熬,沈緣福便也學着沈母的樣子閉上了眼睛,好在昨晚睡得少,沒一會兒也睡了過去。
四周的喧鬧聲逐漸密集,沈緣福這才被吵醒,睜眼時沈母早醒了,正含笑望着她。
“一路颠簸成這樣都睡得跟個小豬猡一樣,倒是好福氣,這會兒已經進了二山門了,就快到了。”
沈緣福扭了扭酸脹的腰肢,踢了踢有些發麻的腿,只覺得全身都難受。
沈緣福上前給娘親捏了捏肩膀,心疼娘親這麽一大把年紀還硬撐着大老遠趕來上香,被沈母攔了下來,塞了個帷帽給她。
掀起簾子一角,一路一個接一個的算命攤子,少說有二十來個,倒把路占了小半,因着算得準有了名氣倒也沒人驅趕。
戴上帷帽,沈母和沈緣福下了馬車。心誠則靈,若不是因着沈緣福睡得沉,依沈母的意思早就該下馬車了。
這倒正合沈緣福的意,三個多時辰的馬車,骨頭都快搖散了,撐着油紙傘下來走走正舒坦。
到紅螺寺的時候正是用午膳的時辰,沈緣福一路吃了不少東西還沒消化,沈母也在馬車上吃了些糕點墊了肚子,便上過香後再去吃齋飯。
小沙彌引路,依次進得香去,姻緣娘娘那裏逗留了不少時辰,最後才是大悲殿。
進入大悲殿,只見千手千眼觀音菩薩造像慈眉善目,衣帶飄飄,一副慈愛之相。邊上的童子們一個個白白胖胖滿身的喜氣。
殿裏自是有小沙彌負責接待,一人發得一根香,跪在軟墊心裏念着所求上拜上幾拜。
沈緣福尚未出嫁,自然不用求子,拜過三拜後便起身,有小沙彌接過香,插在觀音像前的香爐裏,之後便有小沙彌帶着往外頭走。
沈母還須再跪上半個時辰,說是既是特意來了,這禮便得做足,勸也勸不住。
出了殿門,沈緣福走了幾步回過頭,見大悲殿前香火旺盛,有好幾人同娘親一般,虔誠地在觀音像前頂禮膜拜。
原以為這回來是特意來拜姻緣娘娘,為自己和三哥求姻緣的,如今來看不只是求姻緣,也是來求子的。
大哥兒女雙全,三哥又還沒成親,任憑沈緣福左思右想,也猜不出沈母這求子是為誰所求。
小沙彌将沈緣福幾人帶到一處園子裏便退下了。園子裏頭只有三四個人,花木茂盛,皆是些年份久遠的古樹,樹下擺着好些石桌石凳,沈緣福挑了桌離得近的坐下了。
“姑娘,我去茶堂裏拿些熱茶來吧,早聽說寺院茶的名氣了。”
說話的是雀兒,這回出來前琉璃還不能下床,翡翠正巧小日子來了不宜來寺廟這種地方,沈緣福便帶了鐘凝姑姑、雁兒、雀兒和昨日裏大哥送來的梅英。
如今鐘凝姑姑和雁兒在寮房收拾東西,身邊就雀兒和梅英兩個。雀兒性子本就活泛,難得出來一次更是沒了拘束。
“去吧,都說名山出好茶,名寺出名茶,這回正好嘗嘗看與外頭的茶有什麽不同。只一點,出些錢找個小沙彌帶着去,走我的賬上,可別亂走迷了路。”
平日裏哪有這樣的好事能出來走動,又不用花自個兒的銀子,雀兒得了允許,看了眼一旁的梅英,嘴巴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沒敢說,将油紙傘塞進了沈緣福手裏頭,走路時的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雀兒走了後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梅英是昨兒夜裏才來的,和沈緣福總共也沒說上過幾句話。大哥說梅英的功夫不錯,普通男子三四個一起上都奈何不了她,以後便讓梅英留在沈緣福身邊貼身保護着。
說實話,若不是大哥提前打過招呼,又說了這梅英是自己提議要調過來的,而沈緣福又本着能耐人多半有些怪癖的想法,否則初見梅英時她板着的那張臉,真的還以為她是被逼着來的。
其實到現在沈緣福也不敢肯定這個梅英是不是情願留在自己身邊。
從昨日到現在沈緣福便沒有見梅英笑過,只嚴肅着一張臉也不愛搭理人,雀兒還悄悄在沈緣福耳邊說過,這梅英也忒吓人了,被她看一眼心間兒都得顫上一顫。
沈緣福安慰她說這便是習武之人的氣勢,壞人一見這股氣勢,氣焰便得先弱三分。
不過此時只有兩人獨處,氣氛便壓抑得可怕。
沈緣福撩起眼前帷帽上的細紗,清了清嗓子,覺得也許是個培養感情的好機會。
“梅英,你今年多大了?”
梅英聽見問話,先轉頭看了一眼沈緣福,視線冰冰涼涼落在沈緣福身上,看得沈緣福覺得自己的的笑容險些挂不住。
重新把視線挪回原來看着的地方,梅英這才開了口。
“二十一。”
沈緣福順着梅英的視線微微往上看去,晴朗湛藍的高空萬裏無雲,也不知她看了那麽久在看什麽。
“這樣啊。”
沈緣福面上依然持着剛才那般的笑容,有些僵,話卻有些問不下去了。
人家顯然并不想搭理她。
梅英和雀兒她們不同,并不是奴籍,沈緣福手上沒有梅英的身契,而她看樣子也不是為着在自個兒院子裏當差月例豐厚來的。
換句話說,若是哪天梅英不樂意了随時想走都能走,因此沈緣福才想盡可能讓她留久些,這年頭會功夫的女子可不好找。
還得靠着梅英保護的沈緣福自動過濾了方才的那一幕,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前面那棵桂樹看着有些年頭了,我走近些去瞧瞧。”
沈緣福是對着梅英說的,以為梅英不樂意一步不離地跟着自己,會在這裏遠遠留意着自己,等着自己回來,這才特意說一聲。
沒成想才走兩步,梅英便跟了上來。
沈緣福感受着和自己頻率一致的腳步聲,微微翹起了唇角。
這梅英性子雖性子冷了些,卻也不是什麽問題,不管她願意留下多久,只要在自己身邊的時候能盡職盡責保護好自己的安全便好。
這棵古桂樹看着已經枯死了一半,另外半棵正好對着自己這裏的方向,倒是沒受影響,依然長得茂盛。
周圍砌了一圈高出地面兩尺有餘的花壇,花壇裏圍着古桂樹種了不少花木,看着都是自由生長的,各種品種都有,雜亂無章,不像是特意種的。
越是走進花香越是濃郁,待走到花壇旁時花香甚至有些刺鼻。
那半棵活着的桂樹綠葉間金黃的桂花一簇接着一簇,寺廟裏的樹木沒人會動手采摘,倒是比外頭的長得都好,看得沈緣福垂涎不已。
桂花在枝頭輕輕搖晃,沈緣福攤開雙手,幾朵桂花飄落在掌心,帶來一陣香氣。沈緣福一口氣吹開了手裏的桂花,伸手揉了揉鼻子。
繞着花壇繼續往前走,沈緣福想看看另外半棵,不成想花壇另一邊,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立在那裏對着枯樹看得出神。
斑駁的陽光穿過枝丫傾灑在他身上,周身似乎散發着淡淡耀眼的光華,一襲月白長袍更是将颀長的身姿襯托得更加挺拔。一頭烏發被一根白玉簪束起,眉眼神色溫潤,眼睛裏似乎溢着瑩潤光彩。
沈緣福看着眼前的陸景之,竟産生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被心上人盯着看了許久,陸景之有些興味地勾起唇角,只一瞬便又将表情掩下,這才轉過頭,看到沈緣福時露出微微驚訝的神色。
“沈姑娘,竟如此巧,會在這紅螺廟裏相遇。”
沈緣福表情有些尴尬,心裏頭懊惱着。剛才居然看呆住了,早在看清是陸景之時便該轉身就離開的。
“……是挺巧的。”
陸景之努力壓下一直抑制不住想要上揚的嘴角。
“許久不見,沈姑娘過得如何?”
有些奇怪地看了陸景之一眼,沈緣福心想着不是昨日裏才剛剛見過嗎?
“多謝公子惦念,過得挺好的。”
“沈姑娘過得好,那陸某便放心了,有道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陸某深有所感,過去的三秋裏陸某對沈姑娘甚是挂念呢。”
沈緣福的臉噌得一下便紅了。
這陸景之說話怎麽一次比一次直白!
前兩次好歹沒有外人在,就兩人尴尬過去也就算了,如今後頭可是活生生站着個人呢!
沈緣福甚至不敢回頭看身後的梅英,也不知她這會兒把自己想成是什麽樣的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陸景之:請叫我影帝。相信我,每次面對心上人,我頂多只能發揮演技的一半。
陸景之:這簪子多漂亮,她一定會喜歡的。
沈緣福:嘤嘤嘤~吓死寶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