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尋上門來(二更)
清晨寒風刺骨,陸景之打開房門, 胸口濕濡的衣衫被冷風一吹, 湧來一片涼意傳遍全身。
陸景之低頭往自己胸口一看, 靛青的衣袍上兩攤水漬顏色明顯要比周圍更深些, 已經有些冰凍發硬。
這小妖精怎麽變得這般愛哭鼻子了?
陸景之突然想起了兩個人在求闕齋裏逃生的時候, 那次她是第一次遇到這麽危急的情形吧。
可是那時候明明跟着一個陌生人逃生都沒有哭, 難道嫁給自己比她一個人遇到對她心懷不軌更恐怖?
陸景之揉了揉有些頭疼額角,算了,不想了,反正最後她都會嫁給自己。
那就先早日把手邊的事情處理完, 然後趕緊把她娶到手吧。
雖然進度太慢了,但至少她已經從原本的極為抗拒自己,到現在同意嫁給自己, 進步很大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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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頭翡翠剛進門時便撥過炭盆裏的炭火, 現在炭燒的正旺, 屋子裏暖融融一片,沈緣福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浸濕, 黏黏地粘在皮膚上。
梅英站在外室門口看向沈緣福,見沈緣福滿臉赧然,回望向自己的眼神裏盡是尴尬和心虛之色,更加認定了昨晚發生了什麽。
回想起昨夜的事情,梅英內心也不自在起來。
昨夜回去的真不是時候,問題是以後,以後沈家姑娘還需要自己晚上再陪在房間裏睡覺嗎?
現在翡翠在房裏不是時候, 梅英決定下次找個沒人的時候問一下,省得下次再打擾了人家的好事。
關鍵是這樣自己好安排好晚上的住處,也不用像昨夜那樣……
啊,好像自己昨夜下手是狠了點,也不知他要不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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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英收回思緒,看沈家姑娘的這幅樣子,現在應該不太想看到自己,自己還是晚些再來吧。
對于昨夜的事,梅英雖然那時在屋子裏時一剎那間猜想過那個男人是誰,可過後梅英不會再好奇,過去了便将那件事埋在心底,不會再翻出來。
沈緣福忍着內心幾乎暴走的沖動,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從這些事情上轉移開,一遍遍暗示自己:當務之急是爹爹,爹爹最重要!
這些事都是小事,現在大事是爹爹在顧縣令那兒有沒有出事。
話雖這麽說,可沈緣福總忍不住一遍遍回想起梅英看向自己的神色來。
梅英性子冷,臉上表情向來不多,能讓她用這種眼神看自己,天哪!以後還怎麽有臉見她!
就在沈緣福內心相當糾結的時候梅英朝自己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了。
翡翠找出一條月事帶和一套幹淨衣裳送到沈緣福面前,見沈緣福神色有些不對勁,還以為是因為月事來了身體不舒服。
“姑娘你若是不舒服的話先歇會兒吧,算算這日子不太對勁,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
沈緣福接過翡翠手裏的東西,努力讓自己淡定。
“不用了,你讓人去備熱水,我要沐浴。”
房間裏只剩下沈緣福一個人,沈緣福一遍遍吸氣、吐氣來平複自己的內心。
說起來顧家來永修縣後,除了顧縣令不太得民心之外,顧家其他人都尤其地安分,一點兒都沒有惹眼的地方。
這一世沒有自己的從中作梗,顧凝煙的名聲在百姓心裏那是相當好,聽說去顧家提親的人都踏破了門檻了。
許是因為自己沒有破壞她的好事,所以她這些日子都相當安分?
話說顧凝煙的庶姐顧華蓮倒是給沈緣福下過兩次帖子。第一次是顧家辦了個金秋宴,那時正好是三個月前沈緣福生病的時候,便讓娘親回絕了。
第二日顧華蓮還親自登門探望,沈緣福不想和顧家攀上交情,因此那時顧華蓮只見到了沈母,并沒有見到生病的沈緣福。
之後顧華蓮又下了一次帖子來,再次被拒絕後顧華蓮想來是明白了沈緣福的意思,之後再也沒有下過帖子。
說起來顧華蓮行事在永修縣相當高調,比顧凝煙這個嫡女都要高調得多。若不是顧凝煙在百姓口中得了個“活菩薩”的稱號,恐怕會被顧華蓮死死地壓制住。
不過前段日子聽說顧華蓮的名聲不太好,和好幾個男子有些不清不楚的關系。
原本沈緣福沒有将顧華蓮的名聲和顧凝煙聯系在一起,想到這沈緣福突然覺得那些傳聞似乎沒有那麽簡單。
畢竟顧華蓮也在顧凝煙報複的名單裏,哪會讓她過得這般順風順水,不是嗎?
沈緣福擔心爹爹,匆匆茫茫洗了個澡,連早膳都沒用就去了正院。
沈緣福了解他爹爹,若不是實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是輕易不會在外頭留宿的。
沈錢當年娶沈母的時候兩人身份差距極大,沈母又愛胡思亂想,為此沈錢哪怕早年醉心于生意忙于應酬的時候,都極少才會留宿在外頭。
更別說現在沈錢早就将生意抛到腦後,只想安享晚年了。
好在沈緣福剛剛到正院,沈錢也滿身酒氣地回來了。
沈緣福松了一口氣,見爹爹完好無損地歸來,只當是自己多慮了。
過了幾日天氣轉晴,積雪融化最是寒冷,沈緣福被凍得不想更加不想出房門一步,等雪全部融化氣溫回升後才願意出門。
進入臘月,事情一樁樁多了起來。
京城裏大哥沈元寶傳來消息,大嫂何氏被診有孕受不得颠簸,今年過年是回不來了。
沈家子嗣單薄,消息傳來沈家提前換上了大紅燈籠,挂起了彩綢,下人們多得一個月的月錢,沈府上下皆是一片喜色。
鋪子年底要盤賬,白日裏沈錢基本上看不到人影。
沈母那邊也有的忙,年底送來的各種賬冊厚厚一沓,親眷那裏的年禮要備起來了,與沈家交好的人家的年禮也不能少,還有就是新年的祭祀各事項。
沈緣福已經及笄,這些不說幫娘親分擔,好歹也得學起來了,因此臘月一到沈緣福也告別了一覺睡到自然醒的日子,日日有事情要忙活。
臘月初八臘八節那日,沈錢的親妹、沈緣福的姑媽沈麗,帶着女兒李魚和女婿馬致遠來了沈家,說是要小住一段日子。
沈麗出嫁時沈家雖沒有現在富貴,卻也是永修縣數一數二的人家,嫁得自然不會差。
當年永修縣李家也是出了名的大戶,沈麗嫁的是李家長子。
後來李家舉家遷往北邊做生意後便只有年節禮的來往,沈麗不識字,兩家連書信都幾乎沒有。
尤其是後來沈麗的丈夫病逝後沈麗更是甚少主動聯系沈家,都是沈錢心疼妹妹,成倍地給妹妹稍東西送過去。
沈緣福記得剛穿來這個身體那年見過姑媽和表姐一次,那時沈緣福怕自己穿幫,膽子比現在小上許多。
而李魚膽子比沈緣福更小,不怎麽愛說話,動不動便哭,一哭還停都停不下來。
與琉璃那種哭還不同,李魚哭起來是抿了嘴偷偷哭,不發出一點兒聲音,哭起來沒完沒了,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樣。
聽姑媽說李魚身體弱,還哭暈過去好多次。
在沈緣福的印象裏與李魚那短短幾日的相處,往往前一刻還與李魚一起好好的說話,下一刻突然就發現坐在自己對面的表姐低着頭一聲不吭在掉金豆豆。
沈緣福摸不着頭腦,問她怎麽了也不答話,就一個勁兒地哭,弄得沈緣福都怕她。
沈家就沈緣福一個與李魚年紀相仿,到時候自然是沈緣福要負責多陪陪這個表姐的,沈緣福為此還頭疼了一陣陣。
好在這回見面李魚長大後比小時候好相處多了,否則若還像小時候那樣子,沈緣福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與這個表姐相處。
李魚和她母親兩個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雖說李魚是北方長大的,确實比江南女子還娴靜雅致,身量纖細修長,行動如弱柳扶風,說話細聲細氣的。
可這個表姐夫馬致遠,沈緣福見到的第一眼便覺得厭惡,他雖是私底下打量自己,可那黏膩膩盯着自己的目光讓沈緣福覺得惡心。
馬致遠是個窮酸讀書人,與李魚兩個一見鐘情,後來入贅了李家。
馬致遠盯着沈緣福的那目光別人沒發現,卻沒逃過沈臨風的眼睛。
沈臨風那性子哪管什麽表妹夫不表妹夫的,暗地裏收拾了他一頓,警告他不準再打自個兒妹妹的主意,否則就廢了他。
好在沈臨風還知道顧忌兩家的顏面,知道私底下解決,收拾的時候光挑了看不見傷痕的暗處打。
可自從那日後馬致遠在床上躺了好幾日,好了之後便是一副看不上沈家,尤其是看不上沈緣福的清高模樣。
話裏話外都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富庶商戶哪比得上讀書人尊貴,弄得沈麗和李魚兩個尴尬不已。
沈麗和李魚性格嬌弱沒主見,雖說馬致遠是入贅的李家,可母女兩個卻都是聽慣了馬致遠的,根本奈何不了馬致遠。
而沈錢夫婦也不能為了這個當場翻臉。
沈錢夫婦憐惜沈麗命苦,早早當了寡婦,李家的家財早就被二房給奪過去了,雖說是分了家,可沈麗一家根本沒有分到多少家産。
好幾次李魚想要找沈緣福說話,都被馬致遠給拘着,生怕愛妻學了沈家的粗鄙之态。
沈緣福原本就和這個表姐沒多少交情,被馬致遠一攪和正好樂得清閑。
到後來連沈母也因着這事兒不要沈緣福再跟着學年節的事兒了,省得女兒撞見那冬烘頭腦的人受委屈。
日子就這樣一日日過去,有姑媽一家三口在,沈緣福反而沒有了原先的自在,。
自那日一別,陸景之再也沒有出現在沈家,這讓沈緣福不禁有些想他了。
他說有事兒要忙,也不知是在忙活什麽事兒。
上次三個月不告而別也沒有這般思念,這次才一個月有餘,怎麽一日裏倒有大半日是在想他的?
沈緣福正想得入神,突然翡翠急慌慌跑了進來,過門檻的時候還被絆了一跤,被在屋子裏伺候的雀兒給扶了起來,起來時已經是頭發散亂,衣裳髒污,好不狼狽。
沈緣福先前嘴角的笑還沒有落下去,見翡翠這副模樣不禁心裏一突,忙從躺着的美人榻上站了起來。
“姐姐怎麽這般慌慌張張的,可是出了什麽事?”
雀兒從未見過這副模樣的翡翠,也有些被唬着了。
翡翠沒有顧得上搭理雀兒,直接慌亂地跑到沈緣福跟前。
“姑娘不好了!老爺,老爺他……老爺他……方才咱們沈家門口有個女人找上門來了!”
沈緣福腦袋還有些懵。
什麽叫有個女人找上門來了?
翡翠見沈緣福沒反應,翡翠知曉自己沒說清楚,忙又補了句。
“那女人說她有了沈家的骨肉!我得到消息跑來時外頭已經鬧起來了!”
沈緣福知道這事兒定是鬧得大,看樣子翡翠也不是知道太多,雖還沈緣福沒搞清楚來龍去脈卻拔了腿兒就往外頭跑,擔心爹娘出了事。
“人已經在正院裏了!”
翡翠這副樣子不好再出去丢人,怕沈緣福尋錯地方忙在後頭喊。
有個女人尋上門,還懷了沈家的骨肉,沈緣福邊跑邊疑心是不是三哥在外面胡來,氣倒了爹爹。
雖說翡翠的話明顯指向了沈錢,可沈緣福刻意壓下了那心思,懷疑到三哥的頭上。
被爹爹和娘親撒了十幾年狗糧,沈緣福怎麽也不願意往那方面想。
屋子裏頭暖和穿得少,沈緣福就這樣往外頭跑去也沒顧得上加件衣裳,雀兒在後頭抱了個鑲毛鬥篷追,硬是差幾步沒追上。
寒風撲面刮得臉頰生疼,沈緣福越跑越喘,身體越來越重,呼吸困難,喉嚨幹得像是着了火似的。若不是憑着一口氣,步子簡直都要邁不開了。
離正院尚有一段距離,沈緣福停下了腳步,改為步子稍快地走,邊走邊調節着呼吸,等進了正院裏已經不怎麽喘了。
進正院前沈緣福還接過雀兒手裏的雪裏金遍地錦滾花貍鑲毛鬥篷給自披上,其實一路跑了一身的汗,哪裏還需要這個,只是裝個樣子罷了。
院子裏與沈緣福想象中的熱鬧不同,整個兒靜悄悄的。
院子裏幾個丫鬟婆子仍然照常幹着活,只是時不時用眼睛瞄向堂屋那頭。
見了沈緣福喚了一聲“姑娘”,便急忙走開,去了遠一點兒的地方幹活,生怕自己被牽連。
沈緣福面上穩着沒有洩露一絲情緒,對那些仆婦視而不見,步伐不慌不亂地往堂屋走去。
紅桃聽見院子裏的動靜便在門口等着,打簾子的小丫鬟退到紅桃身後,紅桃自個兒早早地就打起了簾子等沈緣福。
沈緣福一進門便看到了紅桃,紅桃故意偏過半邊兒身體,讓沈緣福一眼就看到堂屋裏頭坐着的一個女子。
屋子裏并沒有人搭理那女子,連杯茶都沒人上。那女子也不在乎,一個人靜靜地倚坐在太師椅上,腰肢軟地過分,雙頰暈紅,一雙桃花眼兒不安分地到處打量。
沈緣福看那女子也就和自己一般大的年紀,只是神情舉止卻相去甚遠,舉手投足間給人的感覺卻并非似良家女子。
那女子早聽見了動靜,只當做不知道,如今看到了沈緣福,這才一手撫着肚子一手扶着腰,慢慢悠悠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那女子袅袅娜娜地側身行了個禮,一舉一動間從骨子裏散發着妖媚之态。
“阿蘭見過姑娘。”
說着阿蘭拿帕子捂了嘴笑出了聲兒,一雙眼睛自沈緣福進門起便直勾勾盯着,就沒挪開眼過。
“姑娘長得可真俊,果真和外頭大家夥兒傳的……”
阿蘭話沒說完,紅桃上前兩步走到沈緣福身側,拿出了平時訓小丫頭的氣勢。
“放肆!姑娘跟前哪有你說話的份!”
馬屁拍到了馬腳上,阿蘭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沒說出口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算是過度章,明天陸景之要打翻醋缸子了哈哈,文裏的姑媽一家就是典型的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但是可惜找了個靠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