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久不見(1)

陸然發現嚴末這兩天很古怪,具體怎麽古怪也說不上來,就是對她,似乎特別的殷勤。

比如早上上班時會突然來到她座位前,問她吃過早餐沒,然後一份熱乎乎的早餐就擱在了她桌上。

晨會時會特意往她望過來,每一個話題都特地征詢她的意見。

午餐時會突然一聲不響地來到她的座位後,一只手繞過她的椅背,一只手撐在她的桌前,垂頭望她,以着特別溫柔的聲音說:“去吃飯?”

下班時會突然叫住她;“陸然,你留下來一下。”

然後她莫名其妙地等了半個小時後,他收拾妥當,臂間挂着西裝很潇灑地走過來:“我請你吃飯,想吃什麽?”

連着三天下來,陸然被嚴末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舉動鬧得幾乎神經衰弱。

“嚴總,您這兩天是不是發生遇到什麽事了?”

第三天下班,當嚴末再次潇灑地拎着公文包挂着西裝沖她打招呼“陸然,一起吃飯吧。”後,陸然終于忍不住問出心底的疑惑,很老實地說道:“您這兩天變得很奇怪,讓我……們大家很無法适應。”

陸然努力讓語氣很委婉,對她而言,沒有用驚悚已經是很委婉了。

嚴末手一攤,一臉莫名:“有嗎?老板關心下屬不挺正常的事?”

陸然點點頭:“是挺正常的。可是您是不是也應該順便多關心一下其他人?”

比如早餐,不用專門只給她一個人帶,午餐不用專門跑到她身後,姿态親密地約她吃午餐,晚餐也別擺出老板的架子讓她留下來,等他一起下班。這會讓很多人生出很多遐想來的。

“哦,這樣啊。”嚴末狀似了然地點點頭,話鋒一轉,聲音刻意放柔,“陸然啊,你不覺得我這麽做像是在追你嗎?”

“像。”陸然很老實地點頭,“可是您沒事突然追我幹嘛啊?”

“……”嚴末一時間被堵住,望向陸然,陸然也正望着他,眸子特別的清澈坦然,完全沒有一絲嬌羞忸怩,嚴末有些被打擊到,好一會兒才問道,“你就這反應?”

陸然不解:“那要不然還要怎麽樣?”

“女孩子聽到這樣的表白不應該……”嚴末皺着眉努力組織着措辭,“應該會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嗎?”

“不會啊。”陸然搖頭,“我老公就是我像你這樣追來的啊。”

“……”

“她結婚了!她竟然結婚了!為什麽一個結了婚的女人看着還像沒出校門的大學生!”

從被嚴末氣急敗壞地約出來打高爾夫,唐旭堯和淩宇成耳邊就一直回蕩着這幾句話。

“诶我說,”淩宇成頭疼地塞住了半邊耳,皺着眉頭望向唐旭堯,問道,不時往毫無章法地揮杖猛擊球的嚴末望一兩眼,“他怎麽了?”

“大概是……他看上了公司一個小職員的才華,冒冒失失地去追人家,結果差點被人老公給揍了。”唐旭堯估摸着應道,看這反應和那個被他贊譽有加的小職員估計脫不了關系。

“噗……”淩宇成很勉強地憋住了笑。

嚴末扛着球杆氣急敗壞地走了過來,指着唐旭堯罵:“還不是你給出的馊主意。像個傻子一樣獻了兩天殷勤,又是愛心早餐又是免費午餐又是燭光晚餐,虧我還深情款款地表白了,結果你知道人家怎麽說嗎?哦,我老公就是我像你這樣追來的!”

嚴末學着陸然當時的語氣。

“噗哈哈……”淩宇成早已忍不住捂着胸口狂笑,“那個……那個女人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唐旭堯雖沒像淩宇成這般誇張,微揚起的嘴角卻還是洩露了此時的心情,他伸手拍拍嚴末的肩,強忍着笑:“沒事,還好沒給人家老公痛揍。”

“唔……噗……我比較關心的是……唔……然後呢……”淩宇成忍着笑,艱難地問道,問完又忍不住繼續笑,被嚴末惡狠狠地瞪了眼,捂着嘴停了下來,忍得極其辛苦。

嚴末扭頭又朝最近的球狠狠揮杆,看着球滾入球洞中,手中的球杆一扔,依然臭着張臉。

唐旭堯伸手又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後來怎麽樣了?”

嚴末臉又臭了幾分,還能怎樣,她平平靜靜一句話像個轟天雷砸下來,炸得他像個傻子一樣愣在了當場,她卻似乎沒察覺到自己的話多具爆炸性,依然笑得眉眼彎彎地沖他揮揮手手,留下一句“嚴總,我先下班了。”然後就走了。

陸然從公司出來時心裏無事一身輕,連腳步都不自覺地輕快了許多,和嚴末把話說開了在心底壓了幾天的忐忑都消失無蹤,心情甚好,特地一個人去壓了趟馬路才回家。

回到家陸然才後知後覺地記起明天是周五,周六是謝淼的新書發布會,她答應了謝淼會過去。

本來是想着這兩天再磨一下嚴末,把辭職的事給定下來了,沒想到自己反倒給嚴末鬧得忘了這麽回事了。

思來想去,陸然不得不給嚴末打了個電話,提起辭職的事。

嚴末還在為下午的事深覺丢臉打擊中,語氣雖不太好,卻也爽快:“這樣吧,陸然,我們各退一步,你再多留一個月,這一個月裏,無論陳建他們能不能順利拿下這三個案子,我都尊重你的決定,怎麽樣?你就這麽走了這三個案子我真不知道找誰接手,你也體諒一下我當老板的難處好吧?”

嚴末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甚至帶了那麽點boss的架勢,硬冷硬冷的語氣讓陸然沒敢再讨價還價,答應了下來。

謝淼電話過來時陸然和她說起這事,謝淼倒是無關痛癢,勸她安心再待一個月,臨挂電話時不忘提醒她明天航班的時間,就怕她誤點了。

陸然默默記下時間,第二天特地提前一個小時下班。

她去跟嚴末請假時嚴末還扭曲着一張臉,雖不至于像昨天那樣“刷”的黑了,卻也沒像以往那樣清雅和煦,和顏悅色,總之看着有種很尴尬的扭曲感。

陸然沒敢再去随便說話,辭職的事也沒敢提,拿了假條趕緊往機場趕。

剛到機場沒一會兒,本來說好去機場接她的謝淼就氣急敗壞地來電了,她人在外地誤點了,改讓程朗去接陸然。

“……”陸然有些無言,半天憋出一句話,“你一個人注意安全,別再誤點了。”

“不會了。你到機場沒?”

“我在辦理登機手續了。”陸然一手推着行李箱随隊伍慢慢挪動,側頭臉頰夾着手機應道,一邊低頭翻找身份證。

剛找了會兒,手懊惱地往額頭一拍:“我忘帶身份證了……”

“……”

好在陸然住的公寓離機場近,就在機場快軌終點附近,來回四十分鐘左右,滿打滿算勉強還來得及。

陸然回去取了身份證過來時勉強趕上辦理手續,拎着小包一路過安檢。安檢入口距離登機口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陸然擔心趕不上,一路小跑,光顧着趕路,也沒留心看人,剛跑到商店拐角就和人撞上了,“碰”的一聲細響,似是文件被撞落在地了,陸然也沒來得及細看,她走得急,撞得猛,對方身形高大,胸膛硬實,她被撞得頭昏眼花。

“對不起對不起!”陸然揉着被撞疼的鼻子,連聲道歉,一邊已下意識地彎腰,撿起掉落在地的文件袋。

“沒關系!”淡漠的嗓音在頭頂淡淡響起,低沉有質感,音質很清,也很熟悉,半個多月前在謝淼車上随電波流轉的悅耳嗓音。

陸然伸向文件袋的手有些許的凝滞,眼睑微微垂下,撿起摔落在地的文件袋,低垂着眼眸交到男人手中,“不好意思!”

抽回手轉身即要往登機口而去,還未及轉身一股強勁力道突然襲來,右手腕落在了一只寬厚的手掌中,微微帶着熱氣,卻握得很重,拖着她的手腕幾乎将她整個身子給帶着轉向了他。

陸然疼得皺眉,不經意擡頭便看到了同樣一張擰緊了眉的臉,清峻淡漠,輪廓分明,墨玉般的深眸正緊緊盯着她的臉。

陸然卻來不及作別的感想,那邊登機廣播在催,登機口眼看着就要關閉,就皺着眉轉動着手腕:“不好意思,我得登機了。”

手很順利地抽了回來,陸然轉身小跑往登機口去,趕在關上前最後一秒上了機艙,拿着登機牌找號碼,待穿過重重的人群,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時,陸然一摸額頭,已經滿頭的細汗,手心和後背也濕濕的。

陸然摸着手心濕黏的汗液,失了失神,手慢吞吞地拉過安全帶系上,手本能地緊緊抓着安全帶的系扣,閉眸背靠着背椅休息。與其說休息,倒不如說是在讓自己放松,借着閉眸度過飛機從起飛到滑入雲端的幾分鐘,從兩年前開始,她嚴重恐飛。

旁邊的空位隐約有人坐下,陸然掀了掀眼皮,看到那張淡漠的俊臉時整個人都坐直了身子,揚着脖子往四周望了望,她來的是經濟艙吧。

“這裏是經濟艙。”淡漠的男聲在耳邊響起,還伴着文件翻閱的聲音。

“哦。”陸然淡應了聲,重新背靠回了座位上,歪頭靠着窗,閉上眼又眯了過去。

唐旭堯半天沒聽到陸然這邊有回應,擡頭往陸然望了眼,不自覺地微微蹙眉。

陸然已雙手環胸靠着機窗閉目休息了,巴掌大的臉蛋上沒什麽表情,恬恬淡淡的,隐約帶着一絲迷糊,似是已經睡了過去,眉眼間有着掩飾不住的倦色,眼皮底下一圈青黑,盡管化着淡妝,卻依然遮不住。

“陸然?”唐旭堯輕輕叫了她一聲,原以為她不會有什麽反應,沒想到過了會兒後,陸然輕應了聲,“嗯?”

她沒有睜開眼,聲音很輕,有些含糊,像是要睡過去了。

“這兩年去哪兒了?”唐旭堯問,背貼着座椅靠了下去,側頭盯着她恬淡的臉。

陸然抱着手臂往座位上縮了縮,找了個更舒服的坐姿,閉目沒應。

“陸然……”唐旭堯又叫了她一聲,他的聲音不大,但有些沉,以及壓抑。

“去療傷了。”陸然終于開口,依然是不緊不慢的語氣,帶着些許漫不經心,輕描淡寫的,眼睛沒睜開,面色也淡淡的。

唐旭堯盯着她平靜的面容,所有的話突然像是被堵在喉嚨裏。

陸然也沒再開口,只是安靜地閉着眼眸,靜心聽着機內起飛廣播,感覺到飛機已經在慢慢滑行,她雖是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蜷着的掌心還是微微沁着冷汗,她閉着眼默默感受着飛機滑行的速度,在它驟然從平滑升向雲端時,突然的抖顫還是讓她臉色白了一下,額頭沁着細汗,緊扣着安全帶的手掌無意識地扣得死緊,指節泛白。

唐旭堯發現了她的異樣。

“陸然?”低沉的嗓音裏隐約帶了一絲擔憂,溫熱的手掌下意識地覆住了她緊繃着的手掌,“你沒事吧?”

手背讓溫熱的溫度讓她懸起的心突然就安靜了下來,或者是因為飛機已經開始趨于平穩了。

陸然不确定,人卻是已經平靜了下來,睜開眼眸,往覆着她手的手掌瞥了眼。

“我沒事。”她淡聲應着,手掌不動聲色地收了回來。

唐旭堯沒執意再握着,探究的視線落在她依然蒼白的臉上。

“你恐飛?”他問,卻是肯定的語氣,他記得她以前很喜歡乘飛機。

“對啊。”陸然應得坦然,重新閉上了眼眸,“九死一生之後有陰影很正常。”

“當年……你真的在飛機上?”唐旭堯問,嗓音很冷靜,卻隐約有些嘶啞。

陸然始終閉着眼眸,卻沒有真的睡過去,她淡聲回答了他:“嗯。”當時的空難讓她開始恐飛。

這種恐飛的症狀在飛機降落時又發作了下,她泛白的指節被身旁的溫熱手掌緊緊握住,無聲地安慰。

她想抽回,卻被他的手掌堅定而強勢地牢牢覆住,她掙不脫,幹脆就由了他,直到飛機停穩時唐旭堯才松了手。

陸然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解下安全帶,站了起身,要過去時才發現唐旭堯還坐在座位上擋着路。

“不好意思。”陸然沖唐旭堯歉然一笑,指了指路,“借過一下。”

陸然很喜歡笑,她眼睛不是很大,但是笑起來雙眼彎彎的,眉梢都像帶着笑,總似沒睡醒般,迷迷糊糊的,有些疏遠。她也确實沒怎麽睡醒,剛在飛機上睡了長長一覺,眉眼間的疲憊讓唐旭堯沒敢吵醒她。

她的客氣讓唐旭堯不自覺地蹙眉,陸然已縮着身子,腿貼着前排座位想要從他和座位的縫隙裏跨過去,人沒跨出來,手被唐旭堯拉住了。

陸然疑惑扭頭望他。

唐旭堯站起身,一只手還握着她的手,一只手已經伸向行李架拿行李。

“你幹嘛呢?”陸然掙了掙手,沒能掙脫。

“一起吃頓飯吧。”唐旭堯說。

“我有約了,他在外面等我。”

唐旭堯望着她,似在評估她話中的真實性。

陸然手機恰在這時響起,是程朗打過來的:“出來沒?我在外邊等你。”

“等我一下,這就出去。”

陸然挂了電話,望向唐旭堯。

唐旭堯望她一眼:“你電話多少?”

手依然握着她的手腕,大有她不說他就一直這麽握着的架勢。

陸然抿了抿唇,手伸向他:“手機!”

唐旭堯把手機遞給她,看着她靈巧地在手機上輸入一串數字,然後她包裏的手機鈴聲響起,他終于松開了她的手。

陸然把他手機交還給他:“我先走了!”

轉身往機艙外走去,依然是不緊不慢地走着。

唐旭堯跟在她身後出了機艙,不遠不近地保持着距離,直到看到她腳步輕盈地走向等候在出口處的男人時,腳步不自覺地放緩了下來,微擰着眉。

“來多久了?”陸然拖着行李箱走到程朗面前,問道。

今天的程朗穿着白襯衫黑西褲,一米八的個兒,挺拔的身形随便往那兒一站都帶着那麽點鶴立雞群的味道,雖然這邊接機的人不少,陸然還是很輕易地在人群中便找到了他。

“剛到一會兒。”程朗應着,說話間手掌便伸了過來,繞過她的脖子,五指張着在她頭頂上狠狠揉了揉:“又瘦了!”

陸然努了努嘴:“哪有!”

她的身高只到他胸口處,嬌小的個頭和他站在一起很讓人遐想,尤其程朗還不避諱,聽她這麽一說,又低頭伸手在她臉頰上捏了把:“還說沒有,臉頰都捏不出肉來了,以前還肥嘟嘟的。”

親昵的舉動惹得路人紛紛側目。

陸然不以為然地撅嘴,把行李箱往他面前一推:“你來拖。”

雙手往褲兜裏一揣就想走。

程朗低頭拉過行李箱,擡頭時注意到了站在陸然身後不遠處的唐旭堯,正盯着他望,兩道眼神盯得他背脊莫名瘆的慌,忍不住用手肘捅了捅陸然手臂,壓低了聲音:“背後那男人是你什麽人?”

被他這麽一提醒,陸然這才後知後覺想起唐旭堯來,也就忍不住扭頭往唐旭堯那邊望了眼:“不是什麽人啊。”

拖着程朗離開。

唐旭堯看着那兩道身影相攜着離開,站在原處沒動。

出站口的燈光很亮,亮得有些刺眼,刺得眉心眉骨都在發疼,他垂眸揉着眉心。

“唐旭堯,這是離婚協議書,這是房間鑰匙,我走了,保重!”

她拖着行李箱,平靜地把離婚協議書和鑰匙放在桌上的畫面不期然地闖入腦中,刺激得整個太陽穴都在發疼。

唐旭堯甩甩頭。

“阿旭!”一道清亮的女聲不遠不近地響起,熟悉的音質讓唐旭堯不自覺皺了眉,擡起頭時面色已恢複往日的清冷。

“你怎麽在這?”唐旭堯望着已走到近前的陸燃,皺眉問。

“聽寧寧說你這個點的航班,剛好我在機場取景,就順道過來看看了。”陸燃笑着應道。

她留着幹練的齊肩短發,頭發在耳後肩上的位置打了個漂亮的內卷,中分的劉海配着精致的妝容,整個人灑脫中透着股女強人的精明幹練,笑容明媚,和陸然清秀迷糊的小家碧玉氣質完全不同。

想到陸然,唐旭堯又忍不住往剛才她離去的方向望了眼。

陸燃沒留意到唐旭堯的眼神,兩手交叉着置于胸前,側頭望向他:“一起吃頓飯?”

唐旭堯擡手望了眼腕表:“改天吧,我一會兒還有事。”

陸然拖着程朗出了機場,來到地下車庫取車,任由程朗把她行李塞進後備箱,自己繞過車頭,來開副駕駛座車門,坐了進去,拿出手機給謝淼發了條信息,向她報了個平安。

“謝淼還沒到?”程朗拉開車門,坐了進來,一邊啓動車子,一邊問道。

“對啊,又誤點了。”陸然低頭應着,一邊動手拆着手機。

“你幹嘛?”程朗被她的舉動鬧得有些莫名。

“沒幹嘛啊。”陸然頭也沒擡,取出了手機卡,往車窗外望了眼,看到不遠處的垃圾箱,“你開靠邊點。”

程朗開着車往路邊靠,經過垃圾桶時,陸然手輕輕一揚,手中的SIM卡便飛向了垃圾桶。

陸然關了車窗,一扭頭就看到程朗正盯着她看,看得她心虛:“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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