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這晚夢裏,秦良慶夢見了方憶的眼睛。

漆黑中,她雙眼明亮,眸含秋水,波光流轉,像個妖精。

然後響起一聲嬌柔的“阿慶哥”,在耳中,在心間,炸開。

秦良慶突然就醒了,他喉頭滾了滾,口幹舌燥。

秦良慶打開床頭燈,支着手電筒下樓,“咕咚咕咚”猛灌了一大杯涼水。

此刻夜半三更,萬物俱寂,他的心靜下來。

那雙眼睛在腦子裏揮之不去,秦良慶警覺,他恐怕要栽了。

這可不是件好事。

回到卧室,秦良慶睡意全無,他拆了包新煙,到陽臺坐着,一邊抽,一邊欣賞夜色。

穹頂明月高懸,亮晶晶的星子一閃一閃。

就這麽看着,天上的星星仿佛變成了她的眼睛。

秦良慶捏着煙狠狠吸了口,沉沉吐出來,缭繞的煙霧讓他眯了眼。

等到他躺回床上,垃圾桶裏多了個空煙盒。

早晨起床出門,秦良慶和方憶碰了個正着。

他愣了愣,因為心虛,還覺得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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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憶沒看出他的異常,起了早床神清氣爽,笑着打招呼,“阿慶,早。”

秦良慶回神,不太自然,“早。”

倆人一前一後下樓,方憶問他,“你們鎮上有美甲店麽?”

昨天晚上卸妝時她才發現新做指甲被劃花了,應該是在葡萄棚內差點摔倒那會兒,她急中伸手去扶石柱,被綁在上面的鐵絲挂的。

雖然只劃花了一個,但方憶瞧着受不了。

秦良慶當然不知道,“你得問問何清。”

方憶問,“誰是何清?”

秦良慶說,“你前兩天早晨見過的……”

方憶“哦”了一聲,“是她,她叫何清呀。”

秦良慶:“嗯。”

到樓下,正好何清家今天要煮豆花,來這邊借膽水。

剛才問秦良慶的話,方憶又問了何清一遍。

何清說,“丁鎮沒有美甲店,平鎮有一家。”

方憶:“……”

她在認真思考,要不要開車跑一趟平鎮。

何清性格內斂,本來一開始覺得方憶氣場攝人,不敢接近。

不過因為昨晚上方憶給她家送了葡萄,何清就對生了幾分好感,而現在方憶主動搭話,她又覺親切了些。

何清問,“你想做指甲嗎?”

方憶伸出手,“我有點強迫症。”

何清也覺得缺了一小塊指甲油很突兀,大概是因為她手太好看了,不應該有瑕疵。

何清說,“我有卸甲水,要不你先把指甲油卸了。”

方憶今天要去鎮辦公室對接退耕還林的合同,她确實沒時間去平鎮。

方憶欣喜,“好啊,謝謝了。”

外婆端了小半碗膽水過來,遞給何清,“我想起來了,今天小圓過生吧。”

何清道了謝,回答,“就是他生日,您記性好。”

外婆笑眼眯眯,“這個月份,你們家除了小圓過生,好像沒有其他什麽重要日子。”

他們這兒逢年過節,或者家裏來了客人,都會煮一大鍋豆花招待,祖祖輩輩傳下來的鄉村儀式,顯得隆重。

昨天中午外婆也特意為方憶煮了一鍋,只是方憶不知道這個風俗。

“小圓滿十八了沒?”外婆問。

“今年吃十八歲的飯了。”何清說。

外婆感嘆,“時間過得快,小圓都長成大小夥了。”

何清笑,深有感觸,“太快了,他明年就要高考了。”

“那要讓他加把勁,争取考個重本大學。”

“好。”何清點頭,“秦奶奶,謝謝你們家的膽水,我回去了。”

方憶跟着何清去她家卸指甲油,何圓見到方憶,眼睛一亮,笑着打招呼,“方姐早上好。”

何圓的性格跟何清相反,外向,精力充沛,少年感十足。

方憶笑着回答他,“早上好。”

何清把膽水遞給何圓,說,“放到廚房。”

何圓“哦”了一聲。

何清帶着方憶上二樓,她的房間沒什麽特色,但窗明幾淨,給人的感覺挺舒服。

方憶坐下來卸指甲,不大好卸,半天弄不掉。

于是一邊卸一邊和何清說話,“你的清是三點水那個清嗎?”

何清點頭,“嗯。”

方憶想起蘇轼的“人間有味是清歡”,她笑,“很好聽。”

何清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她在誇她的名字,她有點不好意思,“謝謝。”

方憶看何清紅了臉,她很少見到這麽害羞的女人,難道她年紀還很小?

她問,“你多大了?”

何清說,“三十。”

方憶略微詫異,可能是因為何清個子嬌小,皮膚狀态也挺好,她之前猜測她大概有二十四五,剛才還以為自己猜大了。

方憶說,“你保養得很好,完全看不出來。”

何清臉更紅了,她說,“我沒怎麽保養。”

說完,又覺得自己回答得不太好,于是她問方憶,“方總你呢?多大了?”

“我二十七。”方憶擡頭,“叫我方憶就行了,回憶的憶。”

何清點了下頭,“你名字也好聽。”

方憶笑起來,“你是第一個這麽誇我的人。”

何清抿抿嘴,笑。

方憶又問,“你這麽年輕,怎麽沒去城裏工作?”

一剎那,何清臉上的表情變得僵硬,她轉開臉,“我不喜歡待在城市裏。”

方憶沒注意,“那倒是,城市工作壓力大,我也喜歡在小鄉鎮待着。”

但是就目前來說,她沒法慢下來過這種日子。

方憶想起了秦良慶,“我聽阿慶說他學的家裝設計,但他為什麽在鎮上開車?我瞧着他家設計得挺像那麽回事。”

提起秦良慶,何清明顯高興起來,眉眼間的笑都生動了許多。

“那當然,阿慶哥家是我們這兒最好看的房子了,而且幾乎沒花什麽什麽錢,木頭和竹子都是他從山裏砍回來的,他稀奇古怪的主意多,我們覺得沒用的石頭、輪胎、缸缸罐罐,他都能弄出花樣來,所以村裏和鎮上有人要修新房子都找他幫忙出點子。”

方憶情不自禁笑,她當了一個很好的傾聽者。

何清停了停,接着說,“阿慶哥大學畢業後在裝修公司上班,那年冬天秦奶奶得了場重感冒,沒辦法照顧秦阿姨,結果秦阿姨突然發病發,差點沒命,阿慶哥知道後就辭了工作回家了。”

何清嘆息一聲,“大家都覺得可惜,阿慶哥人聰明,又有能力,早晚能在城裏闖出片天。秦奶奶也罵過他,但他這人擰巴得很,反正就一直留在家裏了。而且因為這事,他女朋友就跟他分手了。”

方憶挑了下眉,“分手?”

何清點頭,“嗯,她嫌阿慶哥沒前途。他們都談了三四年,沒想到說分就分,挺可惜的。”

說完,她嘆了聲。

方憶跟着嘆了聲。

她并不奇怪秦良慶做的選擇,跟他接觸了兩天,她已經看出來了,他很孝順。

但方憶有一點不懂,“阿慶媽媽的病是怎麽回事,還有他爸爸呢?”

何清沉默片刻,“阿慶哥是秦阿姨撿回來的,你也見過秦阿姨,她跟個小孩沒差別。”

何清閉了嘴,明顯不願再多說。

方憶便沒問了,她腦海中浮現出秦良慶那張硬朗的臉,覺得自己心裏軟了幾分。

說了這麽多話,指甲終于卸幹淨了,卻更難看——

做指甲的時候被抛光打磨過,細細碎碎的劃痕。

方憶問何清,“你有指甲油麽?”

何清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小瓶子,“我只有紅色。”

方憶接到手裏,“我喜歡紅色。”

她正要抹色,聽見秦良慶叫她,“方憶。”

他聲音低沉,富有磁性。

方憶心一震。

她起身走到陽臺,看下去。樓底的他看上來,兩人目光撞在一起。

秦良慶裝得鎮定,說,“回來吃早飯。”

方憶看着他,想,這是個有故事的男人。

她說了聲“好”,轉身進屋。

秦良慶舒氣。

方憶把何清的指甲油借走了,吃過早飯後,她打算回卧室塗。

秦珍喜歡方憶,就跟着她走,“小方,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嗎?”

方憶笑說,“當然可以。”

秦珍瞧着方憶塗指甲,一動不動的盯着,“小方,你的指甲怎麽變成紅色了?”

“好看嗎?”方憶問她。

秦珍說,“好看。”

方憶問,“你想把指甲變成紅色嗎?”

秦珍如實點頭,“想。”

方憶笑了,“把你的手給我。”

秦珍乖乖伸出手,方憶捏着她大拇指,低頭。

她這輩子頭一次給人塗指甲油,有點手生。

不過,感覺很奇妙。

當秦良慶這晚回家,秦珍興高采烈的把十個塗紅的指甲給他看時,他感覺更奇妙。

秦良慶想,她真的很不一樣。

和他見過的那些女人完全不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方憶:聽說你們都叫我阿慶嫂?

說一下呀,早晨8點或者晚上7點更新哈~

謝謝你七哥哥、冰&坨投地雷,破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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