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線索

周成辦事一向很快, 他除夕剛同六姑娘商量要搬遷, 正月裏就找好了新宅子。

據他所說,新宅城東的胭脂巷。兩進的宅子,不算大, 但勝在幹淨敞亮,又在城裏。距離宅子不遠,有三家胭脂鋪,兩家細米行,一家成衣店,熱鬧方便。

秦珩聽周成說着,自己拿着黛筆在紙上随手勾勒。對着周成滿是殷切的臉, 她點了點頭:“嗯,你看着好就行, 不用考慮銀錢方面的事情。”

她自己有銀錢, 而且她也不想坐吃山空。等過一段時日, 她要找些事情做。

六姑娘如此信賴, 周成心中更生豪氣, 聲音也提高了幾分:“姑娘放心,交給我就好。”

他提前将一切事宜處理好,在二月初二,便同六姑娘一起搬進了新宅院。

搬了新家, 秦珩又添了幾身新衣,兩身冬裝,兩身春衫, 又添些頭飾,胭脂水粉等。

做了十多年男子,初初換成女兒裝,她歡喜而又新鮮。漂亮的衣衫,亮眼的首飾,她都極喜歡,但是真穿戴在她身上,她又感到不自在。

她有時塗上口脂,對鏡自照,自己都覺得別扭,便又匆匆洗了去。

秦珩驚訝地發現,不止是她,周成的裝扮也發生了變化。

她記憶中的周成,永遠都是樸素的衣衫,在城西那段時日,他更是卯足了勁兒往老裏裝扮,塗黑面頰,點上麻點,再黏假須。

怎麽一搬家,周成跟換了個人一樣?衣衫開始出現了雨過天青色、湖藍色、墨綠色,面頰也不塗黑了,麻點也不點了……當然,他仍然掩飾相貌,只是不再刻意往老裏打扮。

她覺得奇怪,不由問道:“周成,你近來怎麽這樣打扮?”

是确定了他們現下很安全?還是有別的意思?

沒想到一句話,周成就紅了臉,他吭吭哧哧,半晌方道:“我今年二十一……”

不是老頭子,更不是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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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珩愣了愣,有些莫名其妙。二十一?什麽意思?該娶妻了?她忽然想起一事,嚴肅了面容,認真道:“周成,你過來,我有事要問你。”

“姑娘,你問。”

“你家中可有妻小?”秦珩是忽然想到這個問題的。她之前從沒想過這方面,若是周成有妻小,陪她隐姓埋名,那她罪過就大了。

最開始她是想着有了機會就甩開周成的,自然不曾認真想過周成的情況。再後來,周成對她忠誠而又細致,她也接受了他留在她身邊,陪着她,保護她的事實。

不過她只想着暗衛都無父無母,周成又自願跟随她,保護她,竟沒想過他是否有妻小。

周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沒有。”

秦珩松一口氣,還好。

“我怎麽可能就娶妻生子了?”他當初奉命去保護還是四殿下的六姑娘時,也才十九啊。他們做暗衛的,又有幾個成親早的?

秦珩笑吟吟地看着他,沒讓人家夫妻分離,骨肉相隔就好。等過兩年,周成自會娶妻生子。

六姑娘問他這個幹什麽?而且得知他未曾娶妻,她還明顯松了口氣的模樣。難道說,莫非……他心中一凜,不敢再想下去。

別人不知道六姑娘是誰,他可是很清楚。那是金枝玉葉啊,不是尋常人能匹配得上的。但願是他想多了。

想到此事,他又不免發愁。六姑娘年前過完十五歲生辰,他們在宮外,一切從簡,她連及笄禮都沒有。他更是在她生辰過後數日才知道她生辰已過。

今年她就是十六歲,若是在皇宮裏,她身為公主,皇上皇後自然會為她挑選才俊作為她的夫婿,一世榮寵不斷。

而如今他們居于太平縣,日常所見,均是平頭百姓。難道還真讓六姑娘将來嫁一個莽夫草草一生?

那也太委屈她了。

周成自己想想,都替她心酸。好好的金枝玉葉,竟淪落至此。

沒辦法,作為唯一的知情者,他周成只能拼盡全力地對她好了。

周成不能日日窩在家裏,他除了料理家務,還要進進出出,忙兩人的身份戶籍。不能當黑戶,也不能當流民。平安縣未必是個平安的所在,此地距離河東不遠。難保不會有人火眼金睛認出他們。

他倒也罷了,若是六姑娘的秘密暴露,那連累的可是不少人。

他外出時,難免會聽到一些消息。近來就又聽說關于虎脊山匪盜的傳言。去年九月裏,“四殿下”殒命荊棘崖,皇帝聞訊後派人剿滅虎脊山匪盜,可惜出師不利,那群匪盜至今還在虎脊山附近為非作歹。

周成最近聽到一些風聲,說是皇上又派人來剿匪。雖然不知道是何人領兵,但是很明顯皇上對虎脊山匪盜極為痛恨。

這樣挺好,幫百姓消除禍害。

秦珣并未直接去攻打虎脊山,而是繞路先到了河東。攻打之前,總得了解情況,知己知彼,才能勝利。

接待他的仍是賈四張。不到半年,賈四張就瘦了一圈兒。原本挺起的肚子現在也小了一點。

他拜見這位三殿下時,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唯恐一不留神,就得罪了對方。

——不對,應該說是晉王殿下了。

聽說晉王剛從邊關回來,身上殺氣未褪,賈四張今日一見,暗暗感嘆:果真是個冷面王爺。比起他,四殿下則要和善多了。

想到四殿下,他心中更不安了。上回來個皇子,栽在了這裏。這回又來一個,可一定要好好的啊。

秦珣掃了賈四張一眼,原來這就是賈四張了。

四弟在給太子的信裏誇贊過此人,太子也為他求情。是以四弟出事後,他不但性命無損,烏紗帽也還好好的。

這賈四張也看不出有何過人之處。

“本王需要了解一下虎脊山的情況。”秦珣放下茶杯,聲音不大。

賈四張大氣也不敢出,思忖着措辭:“回殿下,這虎脊山由來已久,易守難攻。那夥匪盜占據山頭已有數年,過往商客遭殃,官府也拿他們沒辦法……它沒在河東境內,只是離河東近了一些……”

秦珣眼皮一擡,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賈四張身子一顫,連忙改口:“不管如何,河東官民定會配合朝廷,剿滅匪盜,還百姓一片青天!”

秦珣這才點了點頭。其實虎脊山的一些情況他也了解過,但是他還是選擇到河東走這一遭,他想見一見這個賈四張。

至于虎脊山匪盜,那是非剿滅不可了。

虎脊山強人不少,但是自從官府圍剿以後,日子就開始過得不那麽如意了。本地百姓知道要繞道走,遠方的商客又不是天天都有。要保證山寨的長遠發展,并不容易。

這日午後,下山劫掠的幾個強人,在山下看到了一個商隊。這商隊共有十來個人,趕着八輛車,車上全都盛滿了貨物。

幾個強人對視一眼,均心中暗喜:這是來了肥羊啊,萬萬不能放過!

他們舉着兵刃,從隐藏的樹上一躍而下,喝道:“放下財物,爺爺饒你們不死!”

敢長途運貨,肯定是有些本事的。商客們顯然一驚,但是并不膽怯,反而從車底抽出兵刃迎戰。

這些強人平日不知道打劫了多少商客,豈會把這十來個人放在眼裏,當即呼喝一聲,舉刀便砍。

一番厮殺後,商客們棄車而逃。

強人們看着八輛車,見不是金銀珠寶,便是绫羅布帛,幹脆将車盡數趕上虎脊山。

此番下山,收獲滿滿,幾人回去論功行賞。

夜裏,虎脊山的大哥廖文傑設宴為他們慶功,這個又矮又瘦的男人感嘆:“難為兄弟幾個了,這是咱們這數月以來最大的一筆買賣。來,哥哥敬你們一杯。”

幾人笑嘻嘻的,一面喝酒,一面劃拳,好不快活。

山上僅有的幾個仆婦胡亂跳舞助興,有幾個強人興致上來,也上場亂跳。

山寨裏燈火通明,熱鬧無比。

忽然有人來報,說是寨子起火了,廖文傑手裏的杯子微微一晃,酒灑了大半。他霍地站起:“怎麽回事?還不快救火?”

“報——”

正說着,又一小喽啰來報:“大哥,糧倉那邊也走水了。”

廖文傑身子一晃,神色猙獰:“也走水?”

“是。”

這邊正慌亂,又有新消息傳來:山下有人發動進攻。

場中一片慌亂,議論聲不絕于耳。

廖文傑厲聲喝道:“慌什麽?以前怎麽做的?!官府來打,咱們打回去就是了!還怕那群狗官嗎?”

“大哥說的是!”衆人紛紛應和,群情激昂。

以前官府也來攻打過,還不是被他們打了個落花流水?怕什麽?!

今夜月色極好,虎脊山上亂糟糟的,火光沖天。

秦珣在馬背上面無表情地看着,眸色幽深。

賈四張騎馬跟在他馬後,口中贊道:“殿下這招裏應外合真是高啊,高……”

秦珣掃了他一眼,成功讓他閉嘴。

這也算高?那八輛車的夾層裏各有一個人,被帶到山上後,在夜間制造混亂,打開寨門,迎接黑風騎進去。

黑風騎久在疆場浴血奮戰,一群匪盜還真不是他們的對手。

只是速戰速決罷了。

混亂直到後半夜才結束,虎脊山的火也被撲滅,賈四張領着人忙前忙後,點人數,查看贓物。他疲憊不堪,也不敢喊累。

“殿下……”賈四張神情忐忑,“下官有件事……”

“說。”

賈四張咽了咽吐沫:“其餘人等都在,就是頭子廖文傑不見了。”

“誰?”秦珣皺眉。

“匪首廖文傑啊。”賈四張小心道,“那廖文傑狡猾無比,不知道逃到哪裏去了。”

“那就找。”秦珣道,“找到為止。”他頓了一頓,又道:“黑風騎的士兵守在各個關卡要道,不會讓他逃的。”

“是……殿下,是是是,殿下放心,肯定會找到的。”賈四張連忙表态。

然而直到天亮,都沒見到廖文傑的蹤影。

賈四張頭上冷汗越來越密,雖說這事跟他關系不大,但是廖文傑若是一直找不到,是個隐患不說,他自己也難讨了好去。

想當初四殿下莫名其妙死在荊棘崖,如今匪首又在他眼皮子地下逃走。真是,有口也說不清啊。

還好,晌午時分,終于有黑風騎來報:“王爺,廖文傑找到了。”

“哦?”秦珣挑眉,“在哪裏找到的?”

“虎脊山山下有個很隐秘的山洞。”那名黑風騎正色道,“廖文傑之前就躲在山洞裏。”

秦珣沉吟:“那山洞裏可還有其他人?”

“沒發現其他人……”黑風騎猶豫了一下,又道,“不過,那山洞極大,似乎另有乾坤。”

秦珣心念微動:“另有乾坤?”

賈四張神色一變:“難道說,王爺,難道說那山洞裏藏有糧草兵器?莫非虎脊山的匪盜還想謀逆不成?”

秦珣斜睨他一眼,看向黑風騎:“你說。”

“回王爺的話,那山洞很大很深,屬下和幾個兄弟不敢走到底,抓了廖文傑以後就原路返回了。只是在山洞裏,發現有人待過的痕跡。”

賈四張有心想表現一番,再次插口,小聲說道:“既是在山洞裏發現的廖文傑,那他肯定在那裏待過啊。有待過的痕跡不是很正常嗎?”

秦珣有些不耐,瞪了一眼賈四張:“你別打岔。”他繼而轉向黑風騎:“你繼續說。”

“除了火堆遺跡、衣衫碎片,屬下還在山洞中發現了這個。”黑風騎說着,從懷中取出一物,“似乎是禦內所有。屬下不敢妄自猜測,還請王爺過目。”

那是一個米色的瓶子,扁而長,大約被火燒過,表面上猶有火痕。

它的造型極為怪異,材質更是罕見。

或許就是因為它罕見的材質,才使得它被火燒過,仍然沒有損壞。

賈四張和黑風騎不認得,秦珣卻是認得的。

确實是宮中之物,作用類似于水囊,容量大且攜帶方便。

只是宮中之物為何落在此地?這就不得而知了。

“殿下,下官鬥膽猜測,虎脊山的匪盜大概曾打劫過達官貴人或是朝廷貢品……”賈四張話沒說完,就想自抽而光,一夜沒睡,就糊塗了是不是?這都說的什麽話?怎麽亂說一氣?還嫌不夠亂?

他一面觑着晉王殿下的神色,一面匆忙改口:“下官失言,下官失言……殿下莫怪。”

秦珣沒有理會他,而是皺着眉端詳那個瓶子。忽然,他腦海中像是有什麽快速閃過,隐隐約約,模模糊糊。他臉色忽的一變,沉聲道:“那山洞在哪裏?帶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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