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回京
“新嬸嬸?”秦珣微微一怔, 不可置信。
“是的。”睿王臉上一抹柔情一閃而過, “如果你想留下吃酒的話,本王很歡迎。”
秦珣更驚詫了,他知道皇叔睿王早年也曾娶妻,可惜成親不足一載, 王妃便去世了, 後來一直不曾聽說他續娶。他恍惚記得那年睿王回京給寇太後祝壽時, 似乎誰提過要給睿王在京城中選個王妃。只是不知道為何此事竟耽擱下來。
一晃眼,睿王年近三旬, 終于要娶妻了?京城那邊可知道?娶的是誰家女郎?
睿王笑笑:“說起來,你不急着回京吧?是吧?你一路游山玩水, 也不差這幾日吧?”
他神情殷切, 秦珣一時倒不知該如何拒絕了。他略一沉吟, 沉聲道:“皇叔邀請,原不敢辭,只是此事尚需父皇恩準。”歉然一笑:“侄兒這次出來太久了,再不回京, 父皇那裏不好解釋。”
“這是自然。”睿王不以為意,他點頭,“這等大事,原該報與皇兄知曉。”他說到這裏, 話鋒一轉,“只是,四日後我就要迎娶你新嬸嬸了, 只怕你修書一封回京,還沒到皇兄手裏,我這婚宴就已經散了。你說都在路上逗留了這麽久,還在乎這四五日?別是不想給我這個叔叔面子吧?”
“四日後?這麽急?”秦珣訝然。為何他一絲風聲都未聽到。婚期就在眼前,除非有十萬火急的事情,否則他真是推拒不得了。
“是啊,就在四日後。”睿王說這話時,神情有幾分怪異,“婚禮簡陋,屆時你莫要笑話叔叔才是。”
“皇叔說笑了。”秦珣心中疑慮甚重,他與睿王不熟,不過是白頂個叔侄的名分,過去十多年也沒什麽交集。怎麽對方執意要他參加婚禮?莫不是這婚事有何奇特之處?
他不由地心生警惕,參加婚禮也無不可,只是要一切小心。或許早先回京的黑風騎也需要召集回來了。
雨勢極大,他們在客棧停留了一夜。
秦珣與秦珩說起此事:“咱們可能要晚些回京城。皇叔四日後娶妻,邀咱們去吃酒。”
秦珩心知肯定是只邀了皇兄一人,跟她關系不大。不過她并不反對遲些回京,她只點了點頭:“我聽皇兄的。”頓了一頓,她又奇道,“皇叔竟然要娶妻了?也不知娶的是誰。”
皇叔的親事不會是父皇給指的吧?想來會很熱鬧?她上次參加婚禮,還是太子二哥成親那次。一晃眼,都兩年了。
秦珣黑眸沉了沉,只笑一笑,并未作答。怎麽回答?他也不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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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雨停,他們一行随着睿王前去王府,路途不近,直到将近天黑才到睿王府。秦珣心說,也難怪皇叔外出宿在客棧了。
見到一行上百人,在門口迎接的老管家愣了一愣:“王爺,這是……”
睿王笑笑,意氣風發的模樣:“這是本王的侄兒,京城裏的晉王殿下來參加本王的婚禮,還不快迎進去?”
老管家喜出望外:“原來是晉王殿下!”
……
秦珣很快知道了未來的睿王妃是誰,不得不說,這個新嬸嬸,很讓他意外。——無他,睿王要娶的是一個喪夫的寡婦。
據說此女已過了花信之期,并不年輕,容貌也非絕美,只是中人之姿。不知為何竟得到皇叔垂青,願三媒六聘,娶她入府。
秦珩也詫異:“京城那邊同意了麽?是父皇指的親事?”
皇叔的親事總得父皇和皇祖母點頭吧?
“不是,是皇叔自己一意求娶。”秦珣輕聲道,“父皇沒有幹涉。”
“原來如此。”秦珩點頭,眼中有光華流轉,“自己想娶的也挺好。成了親是要過一輩子的,自己滿意最好。”
秦珣聞言掃了她一眼,低聲道:“這種話你以後少提。姑娘家,不要總把成親挂在嘴上。”
“我……”秦珩呆了呆,我哪有總挂嘴上?這還不是你先跟我提前的麽?你要不跟我說這件事,我又怎麽會知道?然而她雖心中腹诽,但還是乖乖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
見她這般乖巧,秦珣自己反倒有幾分不自在,且心裏莫名煩躁。他扔下一句:“你先歇着。”就匆匆離去。
——此番在睿王府做客,老管家乖覺,直接把秦珩安排在了他房間隔壁。秦珣不難猜出這老管家也是誤會了,但是誤會歸誤會,他卻不能一一解釋。對方未挑明,他只好佯作不知。
他想,好在瑤瑤不知道別人誤會。若她知道,只怕她心裏的尴尬比他更甚。畢竟姑娘家,臉皮薄。
秦珣得知,睿王曾上折子向皇帝禀明親事,在奏折中,他坦誠女方的身份,毫無隐瞞。
皇帝對此事反應淡淡,派人賜了些東西,權作賀禮。
那使者就在睿王成親的前一日到達此地。
聽使者道喜後,睿王問起寇太後:“母後有沒有要捎帶的話?”
他成親算是一樁大事了,母後總會有要交代的吧?
見那使者神色躊躇,睿王心裏一咯噔,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
他又怎知,寇太後在得知兒子要成親時,沉默半晌,只說了一句:“他若願意,就随他去,這種事情就不用告訴哀家了。”
那使者自是八面玲珑的,雖然知道此事,但也不敢一五一十地說與睿王聽,只含糊說了一句:“太後當然歡喜,教王爺按照自己的喜好來就成,不必顧忌她老人家。”他頓了一頓,又道:“太後遠在京城,雖不能親至,對王爺的關心卻是絲毫不減的。”
睿王沉默了片刻,緩緩露出笑容來:“是麽?母後竟然這麽說,那真好。”
他熱情招待使者留下吃酒。那使者得知晉王回京途中經過此地,也被邀請吃酒,微怔之下,忙去厮見。
須知晉王從去歲到今年,屢立功勳,風頭正盛。在此地相逢,正是天賜良機,不可錯過。
——秦珣直到皇叔成親當天,才明白他所說的婚禮簡陋究竟是何意。秦珣從小到大,參加過幾次婚禮,确實這一次最為簡陋。
或許是續娶,這婚禮并未大辦,遠不能與當初大皇兄成親時相比,且新郎新娘雙方的親朋都極少。——皇叔這邊親眷都在京城,他的到來實屬意外。而新娘子那邊,因為是寡婦再嫁,雖嫁到了王府,可也無甚祝福聲。
婚禮确實冷清。
睿王新娶的王妃,名喚宋玉娴,今年二十六歲,守寡多年。她去歲救了一個人,悉心照顧了數月,那人臨走時說要娶她,她等了幾個月,後來得知那個要娶她的人,是當今皇帝的親弟弟睿王殿下。
仿佛還在做夢一般,她就要從一個寡婦變成王妃了。
她最初以為朝廷不會同意的,堂堂王爺怎麽可能娶一個寡婦?皇帝也不樂意吧?可是她怎麽也沒想到,皇上不但同意了,還派了人來道賀,就連皇帝的兒子,晉王殿下也來參加他們的婚禮。
她心裏充滿了幸福感。她想,他們以後的日子會如同王爺所說的那樣,越來越好。
——秦珣不想與睿王有太多往來,待睿王成親的第二日,他便提出了告辭,稱自己離京日久,需早還京。
睿王熱情挽留:“怎麽不多待兩日,難道本王薄待了你不成?”
“皇叔此言差矣。”秦珣沉聲道,“侄兒今年二月初離京,奉旨剿匪。如今河東匪患已平,早該回京複命。實在不敢過多逗留。等他日得閑,再來拜訪皇叔。”
他心說,還是不要再見面好了。雖說皇叔看着溫良無害,但他畢竟是父皇心裏頭的一根刺。他自己不宜與其走得太近。這次參加睿王的婚禮,是趕上了,推脫不得,以後交集越少越好。
見他去意甚堅,睿王不好再挽留。在他看來,這個跟他關系平平的侄兒能出席他的婚禮,已經算是很給他面子了。再多的,他也奢求不得。他自己也清楚,他身份尴尬。他自嘲一笑:“既是如此,本王就不強留了。”
晉王一行離開時,睿王大手一揮,送了不少禮物,多是字畫樂譜之類:“這些都是本王心愛之物,都送與你啦。”
秦珣推辭:“謝皇叔厚愛,只是侄兒一介武夫,這些東西給侄兒就浪費了。既是皇叔的心愛之物,皇叔還是自己留着吧。”
睿王挑眉,壓低了聲音:“字畫用不着,樂譜也用不着麽?你年輕不懂事,皇叔給你的,都是你用得到的東西。即使你用不到,你身邊那位美人也用得着……”
聽他提起瑤瑤,秦珣雙目微斂:“我與她,不像皇叔想的那般。”
解釋的話,他也只能說到這兒了。
睿王笑笑,意味深長:“是麽?”這幾日,他雖忙着自己的親事,可是秦珣的舉止他也看在眼裏,他這個侄子,對那個一直戴着冪籬,不肯顯露真容的姑娘,寶貝的緊。非親非故的,若非有情,又怎會如此?
輕輕嘆一口氣,睿王笑道:“賢侄,常言道,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秦珣知他新婚燕爾,推己及人,可能看誰都有男女之情,也不想再跟他好好理論。他只以沉默相對,告辭離去。至于睿王那許許多多的禮物,他只取了睿王自制的曲譜,其餘的,分毫未取。
再次踏上回京的路程,這一回,秦珣有意加快了速度。一則,他不想再出意外;二則,如同他對睿王所講的那樣,他離京日久,确實是該早些回還了。
秦珩坐在馬車裏,不必再戴着冪籬,她百無聊賴翻看着皇叔所贈的樂譜,輕聲吟唱。
秦珣雙目微阖,聽她低吟淺唱,如同涓涓細流,在他耳畔淙淙流動,又像是有誰在他面前罩上了一層濃濃的霧,朦朦胧胧。
秦珩看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麽意思,索性收起了樂譜。
聲音驀然消失,秦珣猛然睜開了眼:“怎麽停下來了?”
“啊?”秦珩搖頭,“不好聽,怪怪的。”她身體微微前傾,臉上帶着一些好奇:“皇兄給我講講,你在軍營裏的事情吧。”
“這有什麽好講的?”秦珣冷眸微眯,唇角卻不由自主地輕揚。重逢以來,這還是她第一回 主動問及他們分別後他的生活。
“講講嘛,講講嘛。我沒上過戰場,我不知道。”秦珩水眸晶燦,“皇兄是不是很厲害?我聽說你立了大功,還封了王。”
秦珣輕哼一聲:“封王有什麽了不起?你不是也封了王?”
一句話讓秦珩紅了臉,她小聲道:“我這跟皇兄,不大一樣。”
她是死後追封,跟他因功封王大不相同。而且,她如今也早不是四皇子了。齊王不齊王的,跟她關系不大。
她其實很好奇,想知道他那一段時間的經歷,她也想知道,她那個十分真實的夢境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軍營跟皇宮相比,也沒什麽不同。”秦珣神色淡淡,目光幽深。在邊關的那段歲月,不期然地就浮上了心頭。
現在回想起來,有鼻端似乎還萦繞着那種淡淡的血腥氣,耳旁猶有軍號聲。——當初他還在邊關時,他曾想着若他回了京城,肯定要說與四皇弟聽。可惜,等他回京時,聽到的卻是另一個消息。
如今四弟人好好地待在他身邊,他再說起邊關生活,就有了些淡淡的意味,那些厮殺,那些詭谲,仿佛一下子變得遙遠了。
……
“皇兄受過傷?”秦珩聽他說着,睜大了眼睛。她知道疆場無情,但是想着他是皇子,總歸會特殊些,怎麽竟也受過傷麽?
“嗯。”秦珣點頭,“有三次吧。一次傷了胳膊,一次傷了胸前,還有一次,傷在腳面上。”他笑笑:“最嚴重那回,我以為我活不成了。不過,還好有你求的平安符……你哭什麽?怎麽又哭了?”
他有些無奈:“都是過去的事了。”
秦珩擦了眼淚,聽他提到平安符,心頭暗暗懊悔。當初她求符時,就該心誠一些,再誠一些的。
秦珣伸手,輕輕拍了拍妹妹的腦袋:“別哭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不是好端端在你面前站着麽?”
當初他以為四弟聽到他在邊關的經歷,會尊崇而敬仰地望着他,由衷贊嘆:“皇兄,你真厲害。”然而如今經歷種種,四皇弟變成了六皇妹,她的反應,也與他想象中不同。她現下竟是在為他曾經受傷而落淚麽?
不過,他想,無論如何,他終究是少了一個遺憾。
河東與京城,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他們正常趕路,終是在五月初趕到了京城。
秦珣微微一笑:“還來得及回家過端陽節。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