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見,竟是當今皇帝
“什麽藥?”皇帝咬牙問道。分明是毒!
“鴛鴦散。”
皇帝微微一怔,繼而冷笑,很好聽的名字,卻是這麽一種藥。他不想相信老太醫的,但是理智告訴他,這個不算聰明的老頭兒說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他心裏時而一片冰冷,時而充滿怒火,冷熱交替,他猛地站起身來,只覺眼前一黑,身體一個踉跄,差點跌倒。
“皇上!”
皇帝擺了擺手,勉強站好。他喉頭腥甜,沉聲問:“可有解法?”
老太醫暗暗叫苦,從皇上脈相來看,喝這藥也有十多年了,怎麽可能再解?再者,即使他花了三年五載,研制出了解藥,皇帝的身體還需要再調理個三五年。屆時皇帝年過半百,即使治好了,也沒什麽必要了。
見他久久不答,皇帝心中如明鏡一般,知道定是無解決之法了。皇帝連咳數聲,竟咯出血來。他神色微變,自己伸手抹了去。他面無表情:“你既知道此藥,那必然知道解法。這件事情,你知朕知,若給第三人知道,那你,也不必活在人世了。”
他也不看老太醫,繼續問道:“你說有些年份,那究竟是多少年?”
他也好查一查,到底是誰,向他下的黑手。
“十八年?”老太醫估摸着已逝的齊王殿下的年紀,說道,“大約是十七八年?十七年吧?”
他覺得是十八年,但是齊王殿下如今活着也才十六歲。齊王殿下是在河東赈災後離世的,他想,應該是他診錯了。
皇帝沒有回答。十七年,嗯,差不多也該是這個時候,老四若活着,今年可不就是十六歲麽?但是老太醫眼中的不确定,教他心下生疑。
他現在任何人都不信任,包括他的子女後妃。
誰會對他下黑手?他接觸最多的,除了朝臣,也就只有後宮諸人了。宮裏,他的那些女人,無不想生下他的孩子,好有指靠,不可能做這種蠢事來。
會不會是寇太後?這老妖婦當初不得不選了他繼位,也許她心裏還向着自己的兒子,想要他斷子絕孫,好讓自己兒子繼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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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恨不得想法子直接弄死寇太後。然而僅存的一點理智,教他打消了這個念頭。不對,如果是寇氏,那寇氏也該對他其他的兒子下手。
不,不,也許是還沒到時候。她在等待時機。如今老四不就死了麽?還有三個,她一個一個來……
皇帝心裏紛亂,他努力讓自己平靜。
大膽孫氏,與侍衛有染,懷了孽種,那孽種沒了,可這也表明,他後宮不太平。誰能保證他之前的那些子女都是他的呢?
他都能被人下藥,還有什麽是不能的?
皇帝教老太醫先退下,暫且留其性命。他要徹查真相。
至于孫氏和那個侍衛,也不用活了。皇帝吩咐了一聲,教人結果了他們,将屍體扔于亂葬崗。對外宣稱孫氏暴卒。
皇帝開始尋奇人,他要一一驗證,他這幾個子女,是不是都是他的血脈。
四子六女,活下來的不多。
他細細回想着他們的容貌,确實都與他有相似之處,唯一不像他的老四,則像極了自己的生母。老四?皇帝皺了皺眉,若真是十七八年前,那老四?
老四到今年年底也才十六歲啊。
當年大蘇氏早産……
皇帝合上了眼,再睜開眼時,眼底一片血紅。
他對老四的身份存疑。
他命人去喚那老太醫回來,想知道具體年份。然而侍衛告訴他,老太醫還未走出皇宮,就一跤跌在地上,沒了呼吸。
皇帝大怒,卻奈何不了一個死人。他一面派人尋訪民間名醫,一面查探驗證現存幾個子女的身世。
同時他旁敲側擊,去探寇太後的口風。
他想立刻去做的事情有很多,不過他最需要做的是把他身體調理好。他這一氣,直接就病倒了。
晉王生辰當日,宮裏出了幾樁大事。小産沒多久的孫氏暴卒,先時曾為其診脈的老太醫也摔死在宮裏。皇帝驚聞兩個噩耗,兼之天氣又熱,憂心成疾,病倒了。
秦珣是傍晚聽說此事的,皇帝身邊的太監寧遇才宣他入宮侍疾。
情況緊急,他來不及告訴秦珩,只換了衣衫,擦了把臉,急匆匆就進宮了。他心裏納悶,父皇怎麽會突然就病倒了?清早進宮謝恩時,還好端端的啊。
雖是父子,但他極少進皇帝的寝宮,此番進去,還有些忐忑不安。
然而他進了皇帝寝宮,卻未被允許近前去見皇帝。
他只聽皇帝說道:“珣兒來了?”
“是,父皇怎麽了?”秦珣離得遠,又隔着床帏,看不清父皇的面容,只是聽其聲音,并不見多虛弱。
秦珣哪裏知道皇帝費了多大力氣,才能說的四平八穩,不顯絲毫虛弱。
“年紀大了,突然有些不适。”皇帝的聲音從床帏後傳來,他咳嗽一聲,“沒什麽大礙。”
“父皇一定要保重身體。”秦珣輕聲道。
父皇傳他來侍疾,那他自然得做些侍疾的事情。他記得瑤瑤小時候在麗妃跟前侍疾時,親自熬藥,也曾喂藥,細致體貼。
皇帝咳嗽了兩聲。
太監孫遇才小聲道:“王爺,皇上的病,需要一味藥引,還得王爺幫忙。”
“什麽藥引?”秦珣忙問,“我這就去尋。”
“需要王爺一滴血。”孫遇才道,“方子是古怪了一些,但是能藥到病除。”
秦珣毫不遲疑:“莫說一滴,便是十滴也使得。”他看向床帏掩映的龍床,輕聲道:“父皇給了兒臣性命,如今不過是一滴血罷了。兒臣安敢推辭?”
早有小太監捧了碗、鋒利的匕首、細麻布、金瘡藥等物上前。
秦珣掃了一眼,又看一眼床帏後的父親,心頭有些涼意。他想,哪裏是什麽藥引?恐怕是父皇在試探他是否忠心吧?當然,也有可能不是這樣。或許他一拿起匕首,就會有侍衛湧入,說他意圖行刺皇帝?
他不能不防。
但是在這關頭,他也沒有拒絕的餘地。于是,他握了孫遇才的手,拿起匕首,在後者驚疑的目光中,劃傷了自己的左腕。
鮮血湧出。
小太監蒼白着臉,忙用碗去接。
說是一滴,但是血流出來,又怎麽可能只有一滴?小巧的碗,很快流了一碗底。
秦珣面色不改,連呼吸都未加重一點。他松開孫遇才的手:“不知夠不夠?”
“夠,夠了!”孫遇才回過神來,“王爺一片孝心,天地可鑒。”
秦珣勾了勾唇角,意味不明。他也沒用金瘡藥,自己撕了中衣的半幅袖子,裹了傷口。
小太監端着那幾件物事退了下去。
少時,又有人端藥進來。
秦珣自然而然要接過藥碗,卻被孫遇才攔住了。
孫遇才笑笑:“這事兒老奴來就成了。”
“诶,本王身為人子,前來侍疾,又怎能讓孫公公代勞?”秦珣不動聲色,并不退讓。
兩人僵持之際,皇帝開口:“還是讓遇才來吧。今日是珣兒的好日子,你累了一天,先回府休息吧。”
父皇開了口,秦珣不能拒絕,但還是道:“兒臣不累。父皇龍體有恙,兒臣又怎能好好休息?”
他說的情真意切,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再次開口:“你回去吧,朕等會兒喝了藥,也要休息的。”
秦珣只得告退而去,面上還有些依依不舍。
他出宮時,天已經黑了。六月底的夜晚,風吹在身上,冷飕飕的。他今日喝了些酒,但此刻異常清醒。
他提高警惕,暗暗留神埋伏,好在他平安無虞,出了宮門。
在回府的路上,他還在回想今日之事。父皇此舉着實古怪,莫非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大事?
回到晉王府,秦珣看到了在他房門外徘徊的秦珩。
他房門的燈亮着,她就在門外,踱來踱去。
光線黯淡,她的面容他看不清楚。但她的身形,他一看便知。
想到她在這兒牽挂着他,他心裏一暖,加快了腳步。
“瑤瑤。”
“啊?哥哥。”秦珩聞聲擡頭,面帶喜色,她也迎了上來,“父,他,怎麽樣了?”
她原本想着他今天生辰,可能會喝酒,教人備了醒酒湯,打算給他送去,卻得知他突然進宮了,還說是進宮侍疾。
他能給誰侍疾?當然是父皇了。可父皇身體一向康健,又哪裏到了需要兒女侍疾的地步?
她心中不安頓起。
秦珣瞧她一眼:“進去說話。”他扯了扯她胳膊,兩人向房內而去。
剛進房間,秦珩一瞥眼,微驚:“哥哥,你,你受傷了?”
他左腕袖子稍褪,露出了裹傷的中衣。
秦珣垂袖遮掩:“不礙事。”
“怎麽不礙事?”秦珩瞪了他一眼,“手腕受傷流血,那是會要人性命的。你的藥呢?我去找人請太醫。”
她說着起身要走。
“先不忙。”秦珣想阻攔她,像她常做的那樣,他伸手去扯她衣袖,卻不想手一滑,握住了她涼冰冰的手。
六月的天氣,本來不甚涼快。可能是她在外面站得久了,才會如此。
秦珣一驚,忙松開了手,略略提高了聲音:“我說不忙,你坐下。這種小傷不用找太醫,細麻布和藥都有,你替我包紮就行。”
“哦。”秦珩回身,“你把藥取出來,我去找細麻布。細麻布在哪裏?”
她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你往前走。櫃子底層有細麻布。”秦珣只看了一眼,迅速移開視線,他低頭去取金瘡藥,同時吩咐妹妹。
秦珩果然在櫃子底層看見了細麻布,她小心幫皇兄包紮,小聲問:“父皇的身體無礙吧?”
“我沒看見父皇,也不知道怎麽樣了。”秦珣對她并不隐瞞,“聽聲音還好。”他簡單說了藥引一事,又道,“但願父皇早日康複吧。”
秦珩幫他包紮好,方才見血已止住,她也略略放心。她忖度着道:“用兒子的血做藥引嗎?父皇是在試探皇兄的忠心?”
“我也……”
秦珩搖搖頭,繼續道:“可若是測忠心,這也太容易一些了。為何不說需要兒子的一塊肉呢?”她又小聲自言自語:“只要一滴血,我怎麽瞧着跟話本子裏的滴血認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