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衛啓沨領先衛莊許多,因而先衛莊一步到達。

他步入抱廈後,跟蕭槿與葉绮見了禮,旋即拿出兩把傘,道:“這雨也不曉得何時能停,剛好小厮來時多拿了兩把傘,我瞧着沒走出去多遠,便趕回來給二位送來。”

葉绮受寵若驚,歡喜道:“多謝哥哥!”

衛啓沨笑道:“不客氣。”說話間将其中一把傘遞給了葉绮。

葉绮再度道謝,又笑盈盈道:“哥哥何必冒着大雨親自跑一趟,其實差個小厮來送就好的。”

衛啓沨一面拿起另一把傘遞給蕭槿,一面道:“差個下人來不甚妥當,我親來一趟也不費什麽工夫……”他的語聲戛然而止。

蕭槿不肯接下他遞去的傘。

衛啓沨一怔,正要開言,衛莊的聲音陡然傳來:“表妹等我等急了沒?”

蕭槿扭頭一看,就瞧見衛莊立在抱廈門口,收傘甩水轉身一氣呵成,幾步走到她跟前,道:“眼下可要回去?”

衛啓沨轉頭看向衛莊。

蕭槿聽衛莊這般言辭,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但具體是哪裏不對,她一時間也說不上來。

“這要問問葉妹妹了,”蕭槿轉向葉绮,含笑道,“妹妹若是想再說會兒話,我就再待片刻。”

葉绮望了望外頭的雨幕,又看看手裏的傘,抿抿唇,嘻嘻笑道:“我該去找我爹爹了,下回再跟姐姐說話兒。”

那位衛哥哥都親自送傘來了,她怎麽着也要讓這傘派上用場才是。

葉绮起身走過衛啓沨身邊時,與他作辭,又仰頭看着他,笑眼彎彎:“哥哥人真好!希望日後還能有機會與哥哥相見。”

蕭槿在一旁暗嘆,葉姑娘太天真了,仙枝那張臉果然晃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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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啓沨朝葉绮微微颔首,轉回頭看向欲帶着蕭槿離開的衛莊:“八姑娘适才是在此等候足下?”

衛莊止步回身:“不錯,我之前便與她說好的。”

衛啓沨一頓,點頭道:“怪不得八姑娘卻才不肯收我的傘。只是見今下着雨,不知足下與八姑娘欲相約往何處?”

“我要督促我表妹練字的,”衛莊當着衛啓沨的面拍了拍蕭槿的腦袋,“她今日的字還沒練完,我得看着她。”

蕭槿覺得衛莊拍她腦袋估計都拍出手感來了,趕回頭她要是戴了一腦袋珠釵,不知道衛莊再下手的時候會不會覺得紮手。

衛啓沨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了一圈,打恭道:“那恭送二位了。”

衛莊與蕭槿還了禮,各自撐起傘,一道離開。

“少爺,”衛啓沨身邊小厮道,“小的總覺得,那個蕭家的表親對您有些輕慢。他不過一個附學的表親,他……”

衛啓沨擡手示意他噤聲。他盯着前頭那一大一小漸行漸遠的背影,須臾,慢慢撐起傘,淡聲道:“走吧。”

他在看到衛莊時,還是會禁不住想起衛啓濯,這種感覺真是奇哉怪也。

蕭槿坐在衛莊書房裏練字時,想起衛啓沨與溫錦之間那微妙的氛圍,越發覺得兩人是鬧了別扭。

坐在對面的衛莊見她走神,屈指敲了敲桌面:“專心些。”又道,“待會兒你走時若還下雨,就先将我的傘帶走,但是你明日一定記得還我。”

傘音同散,不吉利。

蕭槿一愣擡頭,跟着仿似想到了什麽,點頭笑道:“好,我知道了。”

衛莊重新低頭看書的時候,就想起了他的入京打算。他總想将蕭槿也帶去,但是一來,帶着蕭槿,他行事不便,二來則是,蕭安夫婦也不會答應。

衛莊盯着對面的蕭槿看了片刻,輕嘆一息。

他也不知自己這是怎麽了。

是夜,風停雨住。

溫錦躺在床上輾轉反複難以成眠。她每每想起白日間的事,就覺忐忑難安。衛啓沨原本就沒有消氣,她今日還來了這麽一出,也不知衛啓沨會怎麽想她。

她幾度想去找衛啓沨,但臨了又猶豫起來。

她上回也是急着去找他服軟,但效果似乎并不好。興許等事情緩一緩再去找他會比較好。

她父親今日差人來跟她說,他公務冗繁,怕是無暇顧及她,讓她跟衛啓沨一道回京。

她知道,父親其實是想多給她跟衛啓沨相處的機會。她父親對衛啓沨這個女婿人選是再中意不過的,溫家原本是攀不上衛家這樣的門庭的。衛啓沨若真是實打實按照才貌出身挑媳婦,她說不得還排不上號。

因而自打兩人怄氣之後,溫錦便開始患得患失。她從前覺得無論她做什麽,衛啓沨都會寵着她讓着她,但她如今發現,她從前在他面前似乎太過忘形了。

溫錦睜眼望着帳頂,心中焦難平。若是能快些和表哥完婚就好了。

三日後,蕭槿剛聽罷謝先生的課,正預備往西跨院去,就有一個丫頭來報說,葉家小姐來找她。

蕭槿訝異不已,葉绮找她作甚?

葉绮原本正在花廳裏吃茶,瞧見蕭槿過來,便立時歡喜奔上來拉住她。蕭槿問她尋她可是有何事,葉绮踟蹰一下,湊到她耳畔小聲道:“我有個問題要問姐姐。”

等兩人裝模作樣地在園子裏晃悠了一圈後,葉绮遣退乳母和丫頭,壓低聲音對蕭槿道:“自從我唐突了衛哥哥之後,我爹爹管我管得可嚴了,我跟我爹爹說我是來跟蕭家姐姐計議事情的,他才肯讓乳母帶我來呢。”

“什麽事情?”

“哎,先不說那個,”葉绮的聲音放得更小了,“我想問問姐姐,那個……沨沨到底是什麽意思?我那日走得匆忙,忘記問了……”

蕭槿有點懵,合着葉小姑娘就是專程來問這個的?

“沨沨是個生僻詞,”蕭槿解釋道,“沨沨者,中庸之聲也,宛轉之聲也,宏大之聲也。沨沨多狀風聲、水聲之貌。”

葉绮瞪大眼:“衛哥哥的名字不僅讀着好聽,寓意也好,跟他的人一樣好!”

蕭槿暗暗嘆氣,衛啓沨又多了一個迷妹。

不過,沨沨不僅是個生僻詞,還是她給衛啓沨起的綽號。

她當初剛嫁過去那會兒,有一回瞧見他的名帖,拿起來看時正被他撞見。他将名帖一把從她手裏抽走,跟她說不準亂動他的東西。

她出言問道:“你這名字有沒有什麽說頭?”

衛啓沨動作一滞,擡頭道:“你聽說過沨沨麽?”

“沨沨?你小名兒?”

衛啓沨眉心一跳,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透着鄙夷,似乎滿臉都寫着“沒文化真可怕”。

他冷靜了一下,還是做了解釋:“沨沨者,狀宏大,狀悠揚,有詩曰‘大聲沨沨,震搖六合,如乾之動,如雷之發’,又有文曰‘空谷來風,有氣沨沨’,故而……”

“不要說了,我故意問一問逗你玩兒的,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麽?沨沨還有個意思是中庸之聲,出自杜預在《左傳》裏的批注。你方才舉的兩個例子分別出自石介的《慶歷聖德詩》和司馬光的《潛虛》,單個沨字,多指水聲。”

她頓了頓,繼續道:“我原先确實不清楚這個字的确切含義,但成婚前,我好奇之下去做了功課。”

衛啓沨神色一凝。

“你這人是不是開不得玩笑,”她眉尖微動,“那我往後就叫你沨沨好了——沨沨,你中午想吃什麽?”

衛啓沨額頭青筋直跳:“你胡鬧什麽,這疊字的叫法像是在喚小兒。”

“但是挺順口的——沨沨你還沒說你中午要吃什麽。”

衛啓沨幾番糾正無果,忍無可忍,索性扭頭走了。

蕭槿後來發現他跟溫錦的事之後,諷刺他時,就喜歡這麽叫他。

她最惱恨衛啓沨的有兩點,一是他坑她讓她變成犧牲品,二是坑了之後還一直拖着她。她真是不知道她到底跟他什麽仇什麽怨。

葉绮見蕭槿嘆氣,問她緣由,蕭槿搖頭道:“沒什麽——妹妹方才說要商量什麽事?”

葉绮恍然想起自己來這裏的另一個目的,拉住蕭槿笑道:“姐姐端午時要去哪裏看龍舟?咱們定個時辰定個地方,一道去吧?”

“你其實是想跟衛哥哥一起吧?”

葉绮讪笑,老實道:“他若是能去自然最好,不過我的确是想和姐姐一道的,我家中沒有姊妹,跟着爹爹娘親他們,很無趣,不如跟姐姐一道耍子。”

蕭槿覺着如此也可,點頭應下,葉绮欣喜而去。

蕭槿剛走入西跨院,就聽見裏頭一陣吵嚷聲,跟着就傳來衛晏焦急的大喊:“哥你趕緊跑吧!別管你那要傳家的衣裳了!”

蕭槿聽得有點懵,尚未反應過來,就聽“嘭”的一聲響,跟着便覺眼前一花,一道人影撞過來,在距她半步的地方險險剎住。

那人似乎有些站立不穩,伸手在她肩膀上攬了一下才站好。

蕭槿擡頭一看,驚愣道:“表哥?!你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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