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婚 帶1450鑽石加更 (1)

鞭炮炸出來的煙霧彌漫了整個白府大門,衆人捂着耳朵看着,卻見那白霧中邁出了一只腳,然後冒出來一張平凡無奇的臉。

白府家奴?一看這人的衣裳,白梁氏很納悶,這個時候怎麽還會有家奴從正門出來?

然而,下一瞬,她就瞧見了那家奴肩上扛着的擔子。

“嘿!還有呢!”數數的人眼尖瞧見了後頭的東西,拍着大腿笑起來,“就說怎麽可能只給十四擔嫁妝!”

兩個家奴一前一後,擡着紅綢蓋着的嫁妝擔子就往外走。以他們開頭,後頭還跟了一連串的家奴,都兩兩成行擡着嫁妝,提步去追前頭的迎親隊伍。

“十五!十六!十七!……”數嫁妝的聲音跟着又響了起來。

白梁氏愕然,迎上白璇玑的眼神,連忙搖頭小聲道:“我藏好了的呀,他們不可能找得到!”

“東西都在眼前了,還說什麽不可能?”白劉氏嗔怪。

白璇玑皺了眉,看着那一擔擔的嫁妝被擡出去,心口直發疼。

這可都是她的東西啊……

然而,疼着疼着,她覺得不對勁了。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怎麽後頭還有啊?”

白孟氏給她準備的嫁妝就只有二十六擔,眼下這府裏往外越擡越多,竟像是沒個完了。

“怎麽回事?”

別說她們了,前頭走着的靈秀回頭一看也傻了眼,低聲連連喊:“小姐!小姐!”

轎子裏啃着蘋果的懷玉口齒不清地應:“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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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頭……後頭突然多出來好多嫁妝啊,三十五……三十六!三十六擔!跟江府的聘禮一樣了!”

一口氣沒順好,懷玉差點被蘋果噎死,咳嗽兩聲有點意外地問:“你确定你沒數錯?”

“不止奴婢在數,大家都數着呢!三十六擔,一擔也不少!”靈秀激動不已。

懷玉有點茫然,心想白德重那老頭子難不成舐犢之心大發,替她補了嫁妝?可是不可能啊,他今日忙着迎賓客,哪來的閑暇管這些事情?

紅彤彤的嫁妝跟在迎親隊伍的最後,綿延了半條街。圍觀的人啧啧稱奇,直道那白四小姐好福氣,婆家看重不說,娘家也疼愛。這麽多的嫁妝帶過去,以後誰敢輕她半分?

江玄瑾策馬走在最前頭。沒聽四周人在議論什麽,只覺得實在太吵。

要不是逼不得己,他才不會騎馬游街。目光所及之處全是人,看着煩躁極了。更煩躁的是這些人都還對他指指點點的,雖說應該都是在誇他,但他絲毫不覺得高興。

到底是誰規定新郎必須迎親的?

心情不好,江新郎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不僅不笑,一張臉還越來越陰沉,搞得最後百姓們都猜:君上難道是被逼婚的?

乘虛很想提醒自家主子,這是成親,不是奔喪!人是他自己決定要娶的,就算不喜歡笑,好歹也表現得高興點啊!

可是,一靠近他身邊,感覺到那撲面而來的涼意,乘虛打了個哆嗦,沒出息地把準備好的話全咽了回去。

多年的侍奉經驗告訴他,主子生氣的時候,還是別去招惹來得好……

于是,江玄瑾就獨自生着悶氣,從白府門口一路氣到江家,渾身氣息暴躁得喜娘都不敢給他遞同心結。

“怎麽啦?”感覺到落轎了,外頭卻半晌也沒動靜,懷玉忍不住小聲問了問。

靈秀不安地回答她:“奴婢也不清楚……君上好端端的,突然就不高興了,眼下站在江府門口,沒人敢靠近。”

又生氣?李懷玉一愣,接着就忍不住笑了:“他可真是個小公主啊!”

這麽壞的脾氣,比她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靈秀一聽她這話就吓得一個趔趄,扶着轎子小聲道:“您可仔細些,叫君上聽見就不好了!”

“慌什麽啊?”懷玉道,“他又不吃人。”

這話剛落音,江玄瑾就沉着臉往轎子這邊來了。

靈秀被他這渾身的戾氣吓得連連後退,抖着嗓子喃喃道:“也不一定啊……”

懷玉正想問什麽叫不一定,結果就聽得花轎的簾子“刷”地被人掀開。

“拿着。”有人兇巴巴地把同心結塞到她手裏。

懷玉下意識地接住,感覺到他的暴躁,壞心一起,倏地一用力,反将他半個身子拉進了花轎。

“你……”江玄瑾愕然,伸手在轎門上,眉頭緊皺。

笑嘻嘻地将蓋頭掀起半個角,她睨着他道:“氣什麽呀?”

面簾搖晃,擋不住她一雙水光潋滟的眼,這樣帶笑瞧着他,似花開春風,又似雲藏皓月。瞬間将外頭的嘈雜壓了個幹淨。

暴躁的氣息突然就褪了一點下去,江玄瑾板着臉看了她一會兒,終于還是悶聲悶氣地道:“人太多了。”

太多了,又全盯着他看,吵得要命,很不舒服。

這語氣,活像是小公主在撒嬌。

懷玉聽得這叫一個心軟啊,拉着他的手就哄:“你忍一忍好不好?等禮行完,我給你剝橘子吃!”

“不要。”

“哎呀,你聽話嘛。”她伸手理了理他的衣襟,柔聲道,“外頭的人一輩子也沒見過幾次天仙下凡,你大發慈悲,讓他們開開眼。要是覺得吵了,就當他們在誦佛經!”

江玄瑾一聽,認真地皺着眉頭思考起來。

外頭等着的喜娘見新娘子半晌不出來,哆哆嗦嗦地上前喊了一聲:“吉時到了。”

喊完,連忙退開三大步,生怕紫陽君回過頭來沖她發火。

然而,轎子裏的人抽身出來的時候,臉色竟然平和了下來,像是清風吹散了烏雲,一身戾氣盡消。

衆人愕然,接着就見他扯着同心結将蓋着蓋頭的新娘子牽出了轎子。新娘子身段苗條,一身花開富貴并蒂蓮的嫁衣好看極了,惹得四周的人叽叽喳喳地又贊嘆起來。

李懷玉低頭就對江玄瑾道:“這是在背《觀音經》呢。”

“瞎扯。”

“你別不信,聽聽這嗡嗡嗡的聲音,像不像觀音經第一段兒?”

“閉嘴!”

懷玉委屈巴巴的隔着蓋頭道:“我安慰你,你為什麽反過來兇我?”

沒理會她,江玄瑾牽着她就往江府裏頭走。懷玉看不見他的表情,以為他還在生氣,一路上便喃喃不休地繼續小聲哄他。

然而乘虛在旁邊看得很清楚,他家主子從牽上同心結開始心情就緩和了,雖然依舊板着臉,但眼裏也算有了喜氣。可他偏不跟白四小姐說,就任由她低聲下氣地說好話。

無恥,太無恥了!

然而,更無恥的還在後頭。

江小公主掃了一眼門前的火盆,很是不耐煩地道:“不想跨。”

懷玉哭笑不得地道:“這還能不想的?是規矩呀。”

“跨了又沒有好處。”

好處?懷玉頂着鳳冠和蓋頭想了一會兒,小聲問:“你想要什麽好處啊?”

旁邊的人沉默片刻,悶聲說了一句:“算你欠我的。”然後便跨過了火盆。

懷玉這叫一個感激涕零啊,在喜娘的幫助下跟着跨過去,跟上他便想說多謝。

但是,話到嘴邊,她覺得有點不對勁,反應了一會兒之後大怒:“這是咱倆都得行的禮,我為什麽要給你好處?”

江玄瑾頭也不回地道:“你答應了。”

“那是你詐我啊!”

“你答應了。”

“……”

李懷玉覺得,男人真是不能寵,一寵就容易扶搖直上九萬裏,天高無頂海無際。

江府的宴席擺得極其壯觀,從前庭一直到正堂,架勢比之前江小少爺的生辰宴會大得多。巳時一過,席位上都漸漸坐上了人,但白家娘家席上始終只有零散的幾個影子。

剛開始還沒人說什麽。畢竟時辰還早,娘家人趕過來許是要慢些。但新人已經抵府,各處都要坐滿了的時候,有人注意到了不對。

“白家的人呢?那麽多張桌子,怎麽連一張都沒坐滿?”

“這怎麽回事?是不是還在外頭陪着新娘子呢?”

“沒有,我從外頭看了過來,新娘子身邊只有喜娘。”

議論之聲四起,轟轟亂亂響成一片,比方才外頭圍觀的百姓還吵。

江玄瑾掃一眼右側的娘家席,眉頭微皺。

懷玉自然也聽見了,但她早就料到會如此,所以很是平靜:“他們念的是觀音經的第二段,你別在意。”

還叫他別在意?江玄瑾有些惱,側頭便問身邊的乘虛:“怎麽回事?”

乘虛小聲答:“白禦史在白府招待賓客,其餘的人……倒也有請過,說是來得晚些。”

白孟氏等人說過不來,但畢竟是大門婚事,做得太難看也不好,于是她們就磨磨蹭蹭地跟在後頭,打算最後再慢悠悠地進去落座。

這樣算不得他們不給江府顏面,但對新娘子就算是十足的怠慢輕視。

懷玉嘆了口氣,小聲嘀咕:“我之前就告訴過你了,今日會有很多的意外。”

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她的娘家人就沒幾個盼着她好的,平時拿她沒轍,好不容易抓着個機會,可不就得趕緊給她點顏色看看嗎?

江玄瑾盯着那幾處空席,想了一會兒,揮手把正在忙碌的管家給招了過來。正待吩咐點什麽,就聽得門外一陣騷動。

懷玉蓋着蓋頭看不見,只感覺周圍的人瞬間都安靜了下來,忍不住小聲問:“怎麽啦?”

靈秀結結巴巴地道:“陸……陸掌櫃來了。”

哦,陸景行啊,懷玉微微點頭,又有點不明所以:“他不該來嗎?”

“該是該,但……”

咽了口唾沫,靈秀沒敢說下去。

江府門口,陸景行着一身湛藍錦袍,執一把南陽玉扇,笑眯眯地看着新娘的方向跨進門來,一雙鳳眼裏眼波橫陳,端的是風流多情。他在前頭站定,身後十個英挺男子随之在後頭排開,氣勢之足,吓得家奴們紛紛戒備。

乘虛下意識地就攔在了自家主子面前。

江玄瑾冷冷地睨着他:“陸掌櫃這是何意?”

擡步走過來,陸景行合了折扇便道:“來吃喜酒罷了,各位為何這般緊張?”

廢話,這一副要來搶親的模樣,擱誰誰不緊張啊?

江玄瑾皺眉,掃一眼他身後那些人,沉聲開口:“若是客,當迎。若是賊,當清。”

後頭那些人,個個都是他上回放走的賊。

“哦?”鳳眼一瞥,陸景行笑了,“那敢問君上,若是娘家人,當如何啊?”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怔了怔。

李懷玉聽得有點意外,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娘家人,他們可不是她的娘家人麽?真正的娘家人啊!

本還疑惑嫁妝怎麽突然多了,眼下見着陸景行也就能想得明白。這個嘴上說不給她賀禮的人,原來老早就給她準備好了,甚至一發現她有難,立馬就替她解決了難題。

這人還真是……

暗罵兩句,她有點感動,正想讓江玄瑾放行,結果門外接着又是一陣騷動。

“來遲了來遲了!”韓霄的嗓門一向極大,不用看都知道是怎個風風火火的模樣,進門來便朝四周的人拱手,“真是對不住!路上耽擱了片刻!”

雲岚清跟在他後頭進來,沒好氣地踹他一腳:“你大呼小叫個什麽?本來可以偷摸着溜進去,眼下人全被你叫過來了!”

被踹得一個趔趄,韓霄回頭就道:“娘家人吃喜酒,誰說要偷偷摸摸的?”

“你……”

眼瞧着要吵起來了,門外卻又進來個人。

“都吵什麽?”他皺眉呵斥一聲,韓霄和雲岚清頓時老實了。

整了整衣擺,徐仙大步上前,朝着江玄瑾就拱了拱手:“我等來遲,還請君上恕罪。”

方才還吵鬧不休的前庭。因為這幾個人的到來,瞬間鴉雀無聲。連江老太爺在前堂裏聽得消息都驚了驚,連忙打發江深出來看是怎麽回事。

京都首商陸景行、兩朝重臣韓霄、朝廷新貴雲岚清、骠騎将軍徐仙……這些人同時出現,是要幹什麽?

江深跑出來看見江玄瑾皺着眉不說話,連忙上前替他還禮:“各位一路辛苦,先入席吧?”

徐仙颔首:“多謝。”

禮行罷,帶着這一群人就徑直往娘家席走。

衆人看得愕然,滿院子的腦袋都跟着他們走的方向轉,看他們當真在娘家席上坐下,庭院裏“轟”地一聲就炸開了。

“怎麽回事?這些人什麽時候成了白四小姐的娘家人?”

“坐錯位子了吧?”

“也沒聽說徐大将軍跟白府有交情啊……”

江深也覺得驚奇,連忙問旁邊蓋着蓋頭的新娘子:“都是你請來的?”

懷玉正想回答,江玄瑾就冷冷地道:“新婦不言。”

為了保持端莊的形象,新娘子在禮堂上是不能說話的。

江深嘴角抽了抽:“你當我方才沒看見你在跟她說話?”明明自己就跟她說得很開心啊!憑啥他就不能問一句了?

江玄瑾不答,牽過同心結就拉着人繼續往裏走,一副“我不要跟你講道理”的态度。

江深瞪着他的背影,氣得笑了出來,抓着乘虛就問:“你家主子的脾氣怎麽越來越怪了?”

乘虛滿臉唏噓地答:“被人寵的。”

仗着有白四小姐哄,這位爺眼瞧着是越來越難伺候了,周圍的人都發現了這一點,偏生他自己還不覺得。

唉。

時辰到了。新人開始過禮。李懷玉頂着蓋頭一步步地跟着江玄瑾走,路過娘家席,稍微頓了頓。

先前還空蕩蕩的席位,眼下已經是人聲鼎沸,韓霄在說話,雲岚清也在說話,徐仙和陸景行在笑,就梧等人的聲音小,被他們完全蓋了過去。

她蓋着蓋頭看不見,但聽着這些動靜,心裏突然就覺得很踏實。

白府庶女怎麽了?無依無靠又怎麽了?只要有這群人在,她的底氣就在!

挺直腰杆,李懷玉氣勢如虹地提着裙擺跨進了正堂。

要行拜堂禮了,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想上前跪下。然而旁邊的喜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胳膊,笑着道:“先等等!”

還等什麽啊?她都餓半天了,就啃了一個蘋果,還不趕緊行完禮回屋去吃東西?懷玉很怨念,肚子“咕”地叫了一聲,叫得挺響亮。

然而。四周突然響起一片更響亮的聲音,咚咚咚呯呯呯,像是所有人都齊齊跪下去了一般,瞬間将她肚子裏的聲音壓了下去。

懷玉一愣,心裏突然一動。

這是……有誰來了嗎?

大堂門口,李懷麟一身黃色常服,帶着侍衛和太監笑眯眯地朝江玄瑾颔首。他的四周,所有人都跪伏在地,不敢擡頭。

江玄瑾恭敬地朝他還禮,順帶看了喜娘一眼。喜娘會意,立馬喊:“一拜天地——”

身子被人往前攙了攙,懷玉心口發緊,捏着同心結,緩緩朝門口跪拜了下去。

李懷麟粲然一笑,倒是沒多看她,先朝裏頭的江老太爺做了個恭喜的手勢,再讓人遞去一張禮單給江玄瑾,然後便匆忙起駕離開。

他一走,所有人便松了一大口氣,各自起身。

李懷玉仍舊回不過神。呆呆地被引着行接下來的禮,蓋頭蓋着的臉上滿是傻笑。

誰說老天待她不公?瞧瞧她運氣有多好,成一次親,該來的全都來了。雖說懷麟不認得她,外頭桌上那些人也未必全知道她的身份,但她覺得很圓滿,心裏是從未有過的滿足和愉悅!

後頭還做了什麽,懷玉統統不記得了,一直神游天外。直到江玄瑾死死抓住她的手,她才驚得六神歸位。

“哈哈哈,堂堂紫陽君,還要靠夫人來護着不成?”江深陰陽怪氣地道,“甭拽了,沒用,她要去洞房,你要去酒桌。”

“我不想喝酒。”江玄瑾皺緊了眉。

“由得你不想?”江崇也搖頭,“這是規矩。”

到底是誰吃飽了沒事幹定這麽多成親的規矩的?江玄瑾很氣,抓着她的手,又急又惱地道:“幫我!”

李懷玉樂了:“你不會喝酒?”

“……不是不會,是不想。”

“就是不會才不想吧?”懷玉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

江玄瑾沉默。

就在這沉默的片刻裏。江深和江崇一人一只胳膊,将他架起來就往酒桌的方向推。懷玉側了側耳朵,就聽得那頭陸景行笑得陰陽怪氣的:

“君上您可來了,咱們這娘家人都等着您敬酒呢!”

江玄瑾臉色很難看,被按在娘家席,想反抗,但身後是自家習武的大哥,想橫眉,面前則是完全不要臉不怕他的陸景行。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就梧拿了酒杯就塞進了他手裏:“這杯酒我敬你,多謝不殺之恩。”

“這杯酒算下官賠罪。”韓霄也塞了杯酒進他手裏,“先前對君上不夠恭敬,是下官沖動。”

雲岚清端着酒放在了他面前:“祝君上與新夫人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江玄瑾:“……”

李懷玉一進洞房就找了地方坐下,吭哧吭哧地偷吃起桌上的東西來。靈秀瞧着,挨個往旁邊的喜娘袖子裏塞了銀錢,于是一時間也沒人攔着她。

吃飽喝足,她抹抹嘴正想松口氣呢,外頭乘虛就跑了進來,一臉焦急地道:“快來些人幫幫忙!”

屋子裏的喜娘聞言,紛紛放下手裏的東西往外走。懷玉好奇地伸着脖子看了看:“怎麽了?”

靈秀跟着出去打聽,沒一會兒就皺着臉回來:“主子,君上在門口。”

“咦,這麽快就喝完酒了?”懷玉很驚訝,按理說新郎喝酒怎麽也得喝半個時辰,更何況外頭有陸景行他們那群酒場高手,怎麽可能輕易放過他?

好奇地提着裙子到門口,她擡眼就瞧見了對面朱漆紅柱上靠着的江玄瑾。

他垂着眼靠在那兒,薄唇抿着,周身氣息冰冷。旁邊的喜娘想扶他一把,猶豫半晌,還是沒敢伸手。

“夫人。”乘虛改了口,恭敬地朝她行禮,“您看這……”

雖然有點不敢置信,但是懷玉還是隔着面簾問了一句:“醉了?”

乘虛表情凝重地點頭。

很是稀奇地眨眨眼,懷玉提着裙子走過去,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臉。

手倏地就被抓住,死死地扣着。江玄瑾擡眼看她,眼裏一層霧氣,朦朦胧胧的,像高山間下了一場雨。

“又不高興呀?”她失笑,“你今天怎麽總是不高興?”

“你不幫我。”他悶聲開口。

“嗯?”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懷玉無辜地道,“我幫不了你啊,總不能我替你去喝酒吧?”

“你不幫我。”眉頭皺起來,他生氣地重複。

“好好好,我錯啦!”空着的手舉過頭,懷玉拉着他往屋子裏走,“先進來再說。”

旁邊的喜娘看得目瞪口呆,靈秀和乘虛也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房門被關上,他們才紛紛回神,連忙上去喊:“夫人,還沒行完洞房禮呢!”

門打開一條縫,李懷玉伸手往門檻上一撐,痞裏痞氣地問:“洞房禮?等會把裏面那位爺再惹急了,你們誰來哄?”

“可是……”喜娘很為難。

懷玉擺手:“放心吧,不就是合卺酒之類的?我自己搞定,你們別給我添亂就成。”

說完,“呯”地一聲又關上了房門,留屋外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江玄瑾坐在床邊猶自生着悶氣,懷玉取了蓋頭和鳳冠,在旁邊的水盆裏擰了一把帕子來給他擦臉。

他皺眉想躲,懷玉一爪子就将他下巴給捏穩了,然後溫溫柔柔地道:“別動呀,擦擦會舒服點。”

他瞪她,她也不在意,反而笑眯眯地問:“喝了多少啊?兩杯?”

“……”他不吭聲,眼神涼涼的,薄唇又抿得有點委屈。

這模樣可當真是……任何人瞧見都得心軟得一塌糊塗啊!懷玉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臉,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別生氣啦!下次誰再讓你喝酒,我一定幫你攔着。”

不領情地揮開她的手,他揉了揉額角,像是有點難受,轉身就想躺去床上。

“哎哎,等會!”一把抓住他的衣角,懷玉道:“合卺酒還沒喝呢!”

又是酒,江玄瑾一聽就直搖頭,很是生氣地把自己往被子裏一埋。

懷玉“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扯住被子道:“你總不能外裳都不脫就這麽睡呀。”

喜服本就厚重。他倆這衣裳上繡的金線都不少,真這樣睡,非給硌死不可。

叽叽喳喳說個沒完,江玄瑾惱了,坐起來抱着被子看着她,滿眼都是不高興。

“怎麽樣你才會閉嘴。”他問。

眼珠子一轉,懷玉笑嘻嘻地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你猜?”

一臉調笑之意,活像是闖了人家閨房的臭流氓,還是專門等着人家惱羞成怒罵她一句的那種。

然而,這次江玄瑾沒開口罵她,一雙墨瞳靜靜地盯了她一會兒,突然就伸手勾住她的後頸,将她整個人扯到了自己面前。

“?!”懷玉吓了一跳,還沒來得及說話,眼前這人就低下頭來,薄唇一張,将她的唇封了個嚴嚴實實。

酒香混着他身上的梵香,霎時盈滿她的鼻息。

懷玉怔住了,傻愣愣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睫毛,半晌也沒回過神。

江玄瑾是想好好吓唬吓唬她的。畢竟這人總是戲弄他,真當他什麽也不敢做?

然而,當真吻上來的時候,他也有點走神。

她的唇冰涼,有點像他小時候最愛吃的涼糕,軟軟的,甜甜的。一碰即收還好,當真在上頭輾轉流連,他有些收不住。

胸腔裏的東西越跳越快,他微微松開她,輕喘一口灼氣,鼻尖蹭了蹭她的臉頰,又再度吻上去。

李懷玉有點臉紅,雖然平時調戲這人習慣了,親啊抱啊的也不覺得有什麽。但眼下,情況好像有點不一樣。

眼前這人雙眼迷蒙,呼吸灼熱,完全沒了平日裏的冷靜。輾轉厮磨着她的唇,怎麽也不肯停下來。

有點喘不過氣,懷玉伸手就想推開他。

然而。手還沒伸到他胸口就被抓住了,他皺眉,拉着她的手反扣在她背後,借力給她的腰,将她好生托穩,然後低頭就繼續與她糾纏。

“喂……”她掙紮,“夠了吧?”

“不夠。”他的回答悶悶的,帶了兩分火氣。

明明先調戲人的是她,明明每次主動招惹他的也是她,為什麽現在她反而要推開他?

罪無可赦。

怒意一起,他張嘴就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啊!”懷玉痛得立馬掙開,捂着脖子就瞪他,“你屬狗的?”

冷哼一聲,江玄瑾脫了外袍往地上一扔,扯過被子就躺了下去。

背影看着氣呼呼的。

懷玉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脖子,等沒那麽疼了,才好笑地伸手戳了戳他:“是你咬了我,你為什麽還生氣啊?”

江玄瑾沒理她。

懷玉想了想,蹭去他背後,伸手輕輕拍着他。一邊拍一邊給他哼《春日宴》: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呈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

歲歲常相見。

當初唱這首詞的時候,還沒想過兩個人能成親,如今聽來倒是應景,以後的每一載,當真都是要與他常相見了。

懷玉笑了笑,輕輕哼着尾調,手上的力道越發輕柔。

江玄瑾很想睜着眼睛繼續生氣,然而他頭實在太暈,加上這人唱得軟綿綿的,于是沒能抵抗一會兒,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外頭的天已經黑了。

屋子裏燭光明亮,桌上放着熱氣騰騰的飯菜。他皺眉掃了一圈,沒看見人。

起身披衣開門,他喊了一聲:“乘虛。”

乘虛沒出來,來應的倒是禦風,恭敬地朝他拱手:“主子您醒了。”

“人呢?”他問。

禦風頓了頓。道:“乘虛在後院。”

“……不是問他。”

“夫人也在後院。”

這個時辰了,在後院幹什麽?江玄瑾不解,擡步就過去找人。

李懷玉正和乘虛蹲在一起鬼鬼祟祟地嘀咕,冷不防覺得背後一涼,接着就聽見個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儀态?”

“哇!”吓得直接跳了起來,懷玉回頭怒視他,“你又知不知道,人吓人是會吓死人的?”

乘虛立馬起身行禮:“主子。”

臉色不太好地看他一眼,江玄瑾道:“該用膳了。”

“晚膳不是放在你桌上了?”懷玉疑惑。

“你用過了?”

“當然啊,你睡了那麽久,早過了晚膳的時辰了。”懷玉道。

四周的空氣突然僵住。

察覺到有點不對勁,李懷玉眨眨眼,問他:“你是不是想讓我和你一起用晚膳?”

“沒有。”

“那你臉色為什麽又這麽差?”

“餓的。”

吐完這兩個字,江玄瑾轉身就走。

懷玉咋舌,看着他的背影對乘虛道:“你別學你家主子,這樣口是心非很難娶到媳婦兒的。”

乘虛納悶地看了看她身上的喜服。

微微一噎,懷玉嘆息:“我不一樣,我把他當媳婦兒。”

說着,提起裙子就追了上去:“媳婦兒你等等我!”

主屋裏。

江玄瑾面無表情地看着面前這人狼吞虎咽,問她:“是誰說已經用過晚膳了?”

懷玉撕了一口雞肉入肚。一本正經地道:“我是用過了啊,但一看見你,就又餓了。大概是那個什麽吧,對,秀色可餐!”

看了看她這儀态,江玄瑾搖頭:“白府沒有教過你該怎麽吃飯?”

“吃飯還用人教?”她一臉錯愕。

深吸一口氣,江玄瑾道:“不是吃飯要人教,是吃飯的規矩。我同你說話都放了筷子,你為什麽要嚼着雞腿?”

食不言,要說話就得停筷消食,這是江家家規。

懷玉垮了臉:“咱倆不是夫妻嗎?都是夫妻了在一起還要注意這些?”

“你以為呢?”

“好好好。”她嘆息,“那我明兒就開始學江家的規矩。”

這話江玄瑾也只是随便聽聽,讓眼前這個混世魔王去學規矩,還不如讓池子裏的魚學走路呢。

用過晚膳,靈秀給他們鋪床,乘虛則在旁邊禀告一些瑣事。

今日來赴宴的人多,送的賀禮也多,光是禮單就有厚厚的一疊,需要主子過目。

江玄瑾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随手就塞給了李懷玉。

懷玉翻開看了看。發現這紫陽君也是真得人心,朝中光是來赴宴的大小官員就有百餘人,随便一掃都是個眼熟的名字。

易泱。

伸手在這名字上點了點,懷玉眼神微動。

虎贲中郎将易泱,就是當初負責護她靈柩的那個人。那人曾經在飛雲宮當過差,與她并沒有什麽大過節,也不算親厚。

但是有一點,其餘人可能都不認得今日坐在娘家席上的就梧等人,這個人肯定是認得的。

今日丹陽麾下三大餘孽齊聚,加上一個丹陽摯友陸景行,再湊上一堆昔日的飛雲宮面首,不明白的人看着只會覺得陣勢大,可一旦被明眼人看見……

她擡頭看了一眼對面坐着的人。

江玄瑾坐在軟榻上看着書,察覺到她的目光,疑惑地側過頭來:“怎麽?”

咧了咧嘴,懷玉朝他一笑:“沒什麽,就是想看看你。”

瞪她一眼,江玄瑾低頭就繼續看書,不再理會她。

靈秀從內室出來,紅着臉朝他們行禮:“床鋪好了。兩位主子早些休息。”

說罷,還将案幾上的龍鳳燭給點亮了。

一看見這東西,李懷玉樂了,拍手就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啊,你快別看書了!”

江玄瑾一頓,頗為戒備地看她一眼。

“你這眼神是什麽意思?”懷玉挑眉,接着就撲過去控訴似的朝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今兒獸性大發的人不是我吧?”

一看那牙印,江玄瑾有些心虛,別開頭道:“晌午是我喝醉了。”

“喝醉了就可以不認賬?”懷玉一捂衣襟,眼神霎時凄楚,“你這個禽獸!”

江玄瑾:“……”

合了書放下,他揉着眉心道:“我之前就說過,與你成親是逼不得已,故而婚後你我也可各不相幹。”

微微一怔,懷玉站直了身子,皺眉看着他:“時至今日,你還是覺得我們成親是逼不得已,婚後要各不相幹?”

難道他送她嫁衣的時候、替她出頭的時候、親她吻她的時候,沒有半點真心?

她的語氣聽着像是傷了心,江玄瑾微微一僵,擡頭看過去。

面前這人眉毛倒豎,伸手叉腰,一副很生氣的模樣,那雙水靈靈的杏眼裏有光亮了又滅,滅了又亮,就等他一個回答,好決定讓它徹底滅還是徹底亮。

他有些遲疑,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說。

李懷玉沒耐心得很,他半晌不說,她也就垂了眼,點點頭沉聲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了?江玄瑾皺眉。

沒再看他,懷玉轉身,去衣櫃裏找了床被子出來往軟榻上一放,然後将他扯起來,往內室裏一推。

“你想要各不相幹,那我們就各不相幹,你睡裏面,我睡外面,明日一早我就去收拾自己的房間。”

面無表情地說完,她将隔斷處的珠簾一放,嘩啦一聲響,然後轉身就沒再看他,徑直去軟榻上理被子。

江玄瑾站在原地看着她,有點手足無措。

這個人平時都是對他笑嘻嘻的,任憑他怎麽發脾氣,都哄着他、讓着他。可一旦生起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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