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魯平賢?”霍玄皺着眉想了一會兒, 才想起來這個人是誰。他眉頭越皺越緊, 魯平賢,那算個什麽東西。

“是。”肖折釉點頭。

“好, 我答應你。”霍玄擡眼望着眼前的肖折釉。

在肖折釉說不願意嫁給他的時候,霍玄心裏其實是松了口氣的。要不然他不敢想象日後該如何與她相處。

霍玄猶豫許久, 才試探着說:“不過倘若他日你遇到傾心的人可以告訴我,十裏紅妝我送你出嫁。日後……”

“将軍, ”肖折釉直接打斷霍玄的話,“将軍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折釉這生不會再嫁了。不管是魯平賢又或者是其他什麽人。都請将軍在我搬走之前幫忙推掉,折釉感激不盡。”

“不嫁?”霍玄望着肖折釉的目光裏愧疚更濃。

“将軍不要誤會,”肖折釉急忙解釋,“折釉的這個決定與您無關, 而是我在很早前就打定主意今生不生養。免得斷了別人家的子嗣才決定幹脆不嫁。”

肖折釉又笑了一下,繼續說:“說起來, 還有一件事情想要求将軍幫忙。”

“你說。”霍玄的目光一直凝在肖折釉的眼睛上。

肖折釉別開眼, 不去看霍玄,才說:“懇請将軍瞞着這件事情去雲大夫那裏開一副避子湯,若是我自己去尋藥,難免有不方便的地方……”

她聲音俞低, 帶着一抹讓霍玄聽了心裏發堵的無奈與苦澀。

肖折釉能夠第一時間決定瞞過別人,找了煙升處理那些衣服,她又怎麽可能想不到避子湯。她既然已經做了決定自然不會允許任何意外發生。

“好。”霍玄聲音幹澀,這一個字彷如是擠出來的一樣。肖折釉越是冷靜, 越是将一切想得周到,霍玄心裏越是難受。霍玄多希望她不要這樣笑着跟他說話,不要這樣冷靜地将事情處理得滴水不漏。如果她哭出來,如果她打他罵他亦或是殺了他,霍玄心裏反而能更好受一些。

“那……我先回去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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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折釉轉身之前,視線越過霍玄,又看了一眼遠處女兒的牌位,才收回視線轉身離開。

霍玄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裏,看着肖折釉一步步走遠。她還是像小時候那樣,不管身處什麽樣的逆境,走路的時候永遠身姿挺拔,步子似量,舉止優雅得體。

又或者說是像極了霍玄記憶裏的盛令瀾。

當年在南青鎮,他第一眼看見肖折釉的時候,就想到了幼年時雪山裏的相逢,那個孤零零站在雪山裏仰着頭辨路的小姑娘。她在雪山裏摔倒,又勇敢地爬起來,不哭不鬧,踩着沒過膝蓋的積雪努力找下山的路。

他把她從雪堆裏拉出來,牽着她的手一起跑躲避雪崩。他教她怎麽在雪地裏辨別方向,她便教他在面對絕境時應該樂觀勇敢。

“小哥哥,我是被別人害進來的。有人想要我死,想要陷害我家人。”

“小哥哥,你也是被別人害進來的嗎?”

“小哥哥,咱們得走出去,把那些壞蛋都打死!嗯,咱們很快就走出去了。”

“小哥哥,你怎麽都不說話?”

“小哥哥,我叫阿瀾,波瀾壯闊的瀾。你呢?”

“小哥哥,我走不動了……你背我好不好?我可以給你講故事!給你打氣的!”

“小哥哥……”

肖折釉說話的語氣,垂眸的樣子,走路的步子,賭氣時的眼神,處理事情的冷靜……又或者只是撩頭發時的一個動作,系襦裝胸口系帶時,兩根垂下來的帶子一定要一樣長的細節……處處都是盛令瀾的影子。

尤其是她的眼睛……

霍玄總是忍不住盯着肖折釉的眼睛,又一次次別開眼不敢看她的眼睛。

盛令瀾的背影和肖折釉的背影似乎有些重疊。霍玄閉上眼睛,阻斷這樣的想法。即使再像,肖折釉也不是盛令瀾,沒有人能夠替代盛令瀾。這些年,每當他覺得肖折釉像盛令瀾的時候,都會用女兒這樣的借口阻止自己想下去。他不想要一個與盛令瀾相似的人。

他的阿楠是獨一無二,再不複生的。

霍玄又一次後悔了,他不該把肖折釉帶回來。

事到如今,他愧對盛令瀾,也愧對肖折釉,甚至也愧對那個無緣的女兒。

霍玄含了苦楚的眸子逐漸沉靜下來,重新變成曾經的靜潭深深。他走到盛令瀾的牌位前,将她的牌位拿下來,小心翼翼地擦幹淨上面的灰塵。他重新将盛令瀾的牌位擺好,指腹輕輕摸過她的名字。

“此間事了,我便去陪你。”

去陪你,也是用命賠她。

他撿起地上的鳴鴻刀大步走出祠堂,心中死志更堅。

霍玄剛一回到勿卻居,歸弦禀告師延煜來了。他點點頭,沒有立刻去書房,而是吩咐歸弦去給肖折釉送避子湯,并囑咐她将事情瞞下來,不許任何人知道避子湯是送給肖折釉的。

歸弦眸中閃過一抹異色,她詫異地看了霍玄一眼,終究是什麽都不敢多問。回了一句“屬下遵命”,立刻去辦。

霍玄去書房見等在那裏的師延煜,說:“世子來得倒早。”

師延煜将手中把玩的象牙雙層船雕放下,笑着說:“延煜是有事來求将軍了。”

“說說看。”霍玄将鳴鴻刀放在桌子上,在一旁坐下。

師延煜看了一眼霍玄手裏的刀,覺得有些奇怪,他将目光收回來,才說:“從前年開始,家中長輩就開始操心我的婚事。那種念叨的滋味……想必将軍最明白了。”

“世子應當去找媒婆。”霍玄直接道。

師延煜笑了一下,說:“皇舅舅的意思是讓我自己挑,我思來想去,整個明定城裏有點印象的姑娘好像只有肖姑娘。如果非要娶一個,那就勉強是她吧。”

霍玄這才正色起來,看向師延煜,問:“哪個肖姑娘?”

“自然是将軍養在身邊的肖家大姑娘肖折釉,”師延煜笑了一聲,“總不能是那個傻乎乎的肖折漆。”

霍玄的眉峰一點一點皺起來,問:“世子為何挑中了她?”

師延煜想也不想地說:“人長得好看,也夠聰明,也挺有膽識。除了身份差了點,其他的沒啥。再言,将來記在将軍名下,這将軍之女的身份一擡,豈不是完美的世子妃?”

霍玄沉默了很久。

久到師延煜忍不住喊了他一聲:“将軍?”

霍玄這才慢慢收回神,說:“此事我需要問她。”

“将軍難道還不能做主?”師延煜笑問。

“就算是我的親女兒,也要問她自己的意見。我并不能為她擅自做主。”霍玄平靜的聲音下掩藏了心裏複雜的情緒。

師延煜便收了笑,他對肖折釉是滿意的,但他今日來求娶肖折釉并不僅僅是因為肖折釉這個人,還因為肖折釉與霍玄的關系。霍玄對肖折釉的好是衆人皆看在眼裏的,倘若迎娶肖折釉又何嘗不是與霍玄交好?

師延煜略認真了些,說道:“将軍知道我這人平時散漫慣了,有時候說話不注意分寸。剛剛是延煜說錯了,不該用那種兒戲的口吻。娶妻當賢,我的确是思慮許久才挑中了肖折釉,還希望将軍成全。再言,她與将軍的關系,延煜若是迎娶了她自然不會怠慢了她。更不會讓她受欺負,只會讓她做風風光光的世子妃。”

“她與我的關系?”霍玄自嘲地笑了一下。

師延煜有些摸不透霍玄的意思,便說:“我是誠心求娶。不過依照将軍的意思是要詢問肖姑娘的想法,這是自然。”

“我會問她的。”

霍玄上半身慢慢向後仰,倚靠在太師椅的椅背上。他的眼前慢慢浮現肖折釉氤氲着濕意卻又在笑的眼睛。

說實話,除了宮中皇子,整個明定城沒有比師延煜身份更高的人。年紀、相貌、學識、手段……樣樣出類拔萃。

并且無論将來江山是否易主,師延煜都不會倒。

在霍玄第一次動了心思給肖折釉挑選夫婿的時候,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師延煜。

然而……

變故突生。

別說肖折釉堅定地告訴他這一生不打算嫁人,出了這樣的事情,霍玄根本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給肖折釉說親事。

于他或于她,都太難堪。

“世子!”

師延煜的小厮匆匆從外面趕進來,對着師延煜和霍玄行了禮,才蒼白着臉對師延煜禀告:“世子,出大事了!夕月郡主被人謀害了!”

“什麽!”師延煜立刻站起來,“怎麽回事!”

“具體情況小的也不知,只知道今天侍女進郡主閨房的時候,郡主已經斷了氣,在昨夜就被人害死了!”

霍玄知道在眼下緊要關頭,他選擇殺了盛夕月是很莽撞的行為,可是他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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