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二更)
沈茹不知道林清心裏正在嘀咕, 還以為他緊張,就說道:“對于殿試, 你也不用太過緊張, 雖然是聖上親自主持,其實聖上也不過去露個臉,然後就去後殿喝茶, 所以只要剛開始不失禮,就沒問題,而中間,也不過內閣的閣老和六部的尚書包括我去巡視兩次而已,剩下的, 都是宮裏的內侍看着。”
林清聽了點點頭,倒不覺得奇怪, 畢竟他曾經監考過, 知道監考有無聊,從古至今哪有上位者親自監考的。
“不過,由于這是殿試,判卷肯定要嚴不少, 所以一定不要忘了避諱,會試忘了避諱, 如果文章真好, 主考官惜才給添一筆也就過去了,可殿試,只要忘了避諱, 那肯定是犯忌諱的。”沈楓認真叮囑道。
林清聽了,忙在心中把從太祖到聖上的名字背了一邊,幸好現在聖上才算二世,要是來個末年,光避諱就能刷下一部分舉子。
沈茹看着林清準備妥當了,就又叮囑了幾點要注意的,這才急急忙忙的上朝去了。
而林清又去更衣了一次,收拾妥當,才讓小林駕車,然後乘馬車去禮部指定的宮門外等候。
等到了宮門外,由于這裏離殿試的謹身殿已經很近了,所以衆人并不敢大聲喧嘩,都在馬車裏默默等待,過了一會,宮門開了,出來幾個禮部的官員和幾個內侍,內侍先對衆人搜身後,确保沒有利刃等可以行刺的東西,又說了一遍禮儀流程,确保每個人都記住了,才一甩拂塵,在前面帶隊。
衆人跟着內侍和禮官進了謹身殿,按禮部給的順序入座,然後就開始等待。
等了大約一個時辰,天亮之後,聽到三聲鞭響,衆人忙紛紛起身,拜倒在地。一直等到一個內侍高喊“起”衆人才起身,重新落座。
聖上說了兩句勉勵的話,就開始讓內侍發卷,殿試正式開始。
殿試只考策問,所以只有一份考卷,不過給五張草紙,而考後,草紙也要上交,所以哪怕草紙,也得寫的工工整整的。
林清接過內侍的考卷,就拆開開始做題。
謹身殿 後殿
幾位閣老和六部尚書都在陪着聖上喝茶,每隔半個時辰,就有一位閣老和一位尚書起身,一起去前殿巡視一番,然後接着回來陪聖上說話喝茶。
首輔文閣老和吏部尚書去巡視完後,過了半個時辰,次輔李閣老就笑着對沈茹說:“沈大人,咱們也去前頭看看。”沈茹所在的禮部雖然在六部中權柄很小,但禮部掌管天下文教,遇到科考這類的事,掌管科舉的禮部自然就得排在前頭。
沈茹笑了笑,拱手說:“李大人,下官得避嫌,這次不能陪次輔大人您去了。”
“咦,你避嫌?”李閣老有些驚訝,說:
“令郎上一次不是過殿試了嗎?還有你不是這次會試的主考官麽?”既然是會考的主考官,那就說明舉子中沒有需要避嫌的。
“次輔有所不知,人家沈大人這次避的不是親屬,而是師徒。沈大人的弟子參加這次的殿試,不過這位弟子是上一科的貢士,只不過因為重病,報免了,所以才推到這一次殿試。”工部尚書汪大人笑着說。
“恭喜恭喜”李閣老笑着說:“想不到沈大人居然一門雙進士!可喜可賀。”
沈茹忙笑着謙遜道:“不過是運氣而已!”
汪尚書聽了道:“這運氣,在座的每位可都想有啊!”
然後站起來對李尚書說:“次輔大人,下官陪您走一趟吧!”
“請”李閣老笑着說。
“請”汪尚書回道,然後兩人一同去前殿巡視。
林清寫了一天的策論,累的頭暈眼花,也沒有注意到巡考的到底有誰,一直等到晚上回到沈府,才知道沈茹為了避嫌沒有巡考。
“那你避嫌為什麽還會出現在大殿上?”林清奇怪的問。
“殿試是陛下主持的,內閣和六部官員都必須到,我當然也不能例外。”沈茹說。
“那避嫌就只是不巡視?”林清問道。
沈茹搖搖頭,說:“當然不是,閱卷我也不可以參加。”
“倒是讓你因為我避嫌了。”林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這有什麽,我還巴不得次次避嫌呢,每次閱卷得連看四天的卷子,累的眼疼。”沈茹不在乎的說。
“對了,你這次做的怎麽樣,把卷子默出來,我給你看看。”
林清忙從旁邊拿出筆墨紙硯,把考卷快速的默出來,遞給沈茹,沈茹看了看,說:“這策論你答的倒是四平八穩,還是不錯的,不過也不算非常出彩,一甲是不用想了,不過二甲應該沒問題。”
“能中二甲就不錯,這策論我又練了三年,已經到了極限了,再好也做不出來了。”林清說道。
沈茹點點頭,說:“一甲的策論,确實不是靠練就能練出來的,天賦運氣缺一不可。”
林清給沈茹看完了策論,心裏有底後,就回聽雨軒休息了。
然後之後的幾天,由于終于把所有科考考完了,林清直接放飛自我,賴在床上天天會周公。
五天後
這天林清罕見的睡不着了,一大早起來,在屋裏亂轉悠。
林清正在屋裏轉悠,沈楓就從外面進來,看着轉圈圈的林清,笑着說:“我還以為你今天也能睡的着呢,昨天我來找你出去踏青,你不還振振有詞的說‘春困秋乏夏打盹麽’,今天怎麽也不困了。”
“睡多了!”林清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拿過茶杯,喝了一口水說。
“你居然還有睡多了的時候!”沈楓不敢相信的說。
林清這時候也沒心思和沈楓插科打诨,直接說:“你說本朝幹嘛把傳胪大典放在下午,前朝就是早晨。”
“因為放在早晨禮部準備傳胪大典很忙啊,這個當初還是我爹上書請求改的。”沈楓說。
林清:………
沈茹這家夥,他難道不知道放榜時舉子有多急有多想知道結果麽!
沈楓看着林清坐立不寧的,也很理解他,畢竟當初他可是從前一天晚上就睡不着,于是對林清說:“要不我陪你下盤棋。”
“算了”林清趕忙擺擺手,他現在急的要死,哪有心思去下棋啊!
沈楓沒辦法,只好陪着林清前言不搭後語的聊天,兩人雞和鴨講了半天,終于撐到了巳時,林清吃了些東西,就急急的往宮門口跑。
林清到了宮門口,才發現舉子們大都早早的到了,都在宮門口焦急的等着,看來着急的不止他一個。
舉子們這時也顧不上這是宮門口,不宜說話,紛紛找自己相熟的舉子小聲聊天,或者猜測這次殿試的名次。
林清由于會試不是這科,倒是沒有相熟的人,就在那裏聽別人說話,用來打發時間。
終于,等了大半個時辰,宮門再一次打開,原來領路的內侍又出來,給衆人搜身後,才讓禮部官員領着他們再次進入大殿。
到了大殿,衆人紛紛按次序站好,然後等着聖上宣布殿試結果。
內閣首輔親自向聖上呈上前十名的考卷,聖上看完,從裏面挑出三份,用禦筆定為一甲三名,然後剩下的為二甲,略做調整,就遞給旁邊的內侍,讓拆視姓名,進行傳胪。
衆人一聽到衛士開始唱名,都緊張不已,林清也不例外,聽到上面一個個過去的名字,更是手心的汗都出來了。
終于,林清聽到衛士大聲唱到:“沂州府林清,二甲第八名,賜進士出身!”
林清心中一松,頓時呼出一口熱氣,這才發現整個後背都緊張的濕透了。
唱完名,大殿開始奏樂,內閣大學士至三品以上各官及新進士均行三跪九叩禮,中和韶樂奏顯平之章,等禮成後,聖上乘輿還宮。
然後衆進士,文武百官就跟着皇榜出了大殿,一起到東安門外張榜,狀元帶着諸位進士看榜後,就開始進行游街。
林清是人生頭一次騎馬游街,倒是新奇的很,看着都穿的和新郎官似的,瞬間有一種大家集體去娶親的感覺,心裏還有些雀躍。
可騎着騎着,林清就覺得有些不對了,由于跨馬游街三年才一次,人們對功名又比較看重,所以從他們一開始游街,街上的兩邊,兩邊的商鋪,就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而這不對勁,就出在最後的這個女上,為什麽這麽多女的都朝他丢手帕和果子啊!
林清看着自己身上那比狀元還多三倍的帕子和果子,再看看自己前面那十個的長相,心裏嘆了一口氣:
長的好也是一種負擔!
第七十四(三更)
林清游街回來, 沈楓笑着出門迎林清,剛打算陪他去慶祝一番, 卻在看到他的臉的時候一愣, 用手指着他的臉,說:“你的臉怎麽弄的,怎麽有青啊?”
林清沉着一張臉, 說:“被果子砸的。”
“被果子砸的?”沈楓有些不敢相信的說:“你不會躲嗎?”
“怎麽躲,鋪天蓋地的果子,我倒是想躲,可總有砸中的。”林清無奈的說。
“怎麽可能”沈楓說:“大家去看進士游街,最多也就随手抓一把果子, 游街的進士有上百個,再加上大多數丢不中的, 每人能被砸十來個果子, 就算多的了,這十來個果子,你都躲不過,還能給你臉上打個青?”
“我的位置比較靠前, ”林清委屈的說:“我前面的幾個确實如你所說的,只有零散的幾個果子, 可一到我, 那些女子就一把果子直接扔過來了,我想躲都躲不過去,而最過分的是, 因為我在前面頂着,我後面的那幾十個進士,幾乎連一個果子都沒有被砸到。”
沈楓瞠目結舌的看着林清,仿佛有些不敢相信,不過看到林清的臉,突然反應過來,然後哈哈大笑,說:“這也行,我頭一次聽說除了狀元探花外,有人靠容貌搶了整個跨馬游街的風頭,哈哈,你後面的那些進士豈不恨死你了,一輩子一次大登科的榮耀,就被你直接搶的一點不剩。”
沈楓也不拉着林清出去慶祝了,趕忙把他拉進前院,讓仆人給他打水,然後又弄了兩個雞蛋給他敷臉,一邊給他敷,一邊說:“幸虧朝廷有規定,跨馬游街時路人丢的無論果子還是花都不得有棱角,要不你今天就不是青兩下,而是破相了。”
林清捂着雞蛋說:“感情我還得感謝她們手下留情了。”
沈楓聽了,又忍不住笑起來。
兩人正說笑,沈茹散值回來,剛進前院,就看到林清正在祛臉上的青,也吓了一跳,忙問出了什麽事,當知道是游街時被果子砸的,不由嘴角抽了抽。
沈楓轉頭好奇的問他爹:“爹,這次是師弟的樣貌在一衆進士中很出衆?”
沈茹點點頭,說:“本來探花也還不錯,不過被你師弟這容貌一襯,就有些名不副實。”
沈楓聽了笑着拍拍林清說:“果然人比人氣死人,當初你師兄我長的也不錯,可那年的探花偏偏是南方方氏家族的長孫,那家夥長的玉樹臨風,你師兄我雖說長的也不差,可被一襯,唉~”
“那家夥也被弄成這樣?”林清指着臉上的青說。
這次接話的是沈茹,沈茹笑着說:“上一科的舉子年輕俊秀的不少,所以他雖然出衆,也沒有一枝獨秀,不過這次,咳,這次的進士,确實樣貌上遜了一些。”
林清心道,哪裏是遜了一些,狀元都四十了,榜眼直接扔到人堆裏都看不出來,探花倒是确實是青年才俊,只不過和他一比,唉,不說也罷。
雖然比才,這三人林清一個都比不上,可要比容貌,林清自信這三人綁一塊都不是他的對手!
沈楓給林清敷了臉大半個時辰的臉,又塗了些藥膏,才終于讓那塊青不那麽明顯,然後又看了看說:“沒事,明天應該就能全部消下去。”
林清拿過銅鏡照了照,發現果然不是很明顯了,點點頭。
沈茹看着林清弄完了,就開始說正事:“殿試之後,就是授官,狀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編修,這是定例,毫無疑問,其他進士,按殿試、朝考名次,分別授以庶吉士、主事、中書、行人、評事、博士、推官、知州、知縣等職。
其中庶吉士可以入翰林,最為尊貴,畢竟從前朝起,就有一個慣例: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故庶吉士有‘儲相’之稱。所以你以後要想仕途更順,進翰林院就勢在必行。
這次你殿試中了二甲第八名,在二甲中已經非常靠前了,所以只要你朝考考的不差,館選就一定沒問題。”
“每年庶吉士選多少人?”林清問道。
“多時二十來人,少時十來人。”沈茹說道。
林清一聽覺得自己希望還是很大的,點頭說:“我會努力的。”
沈茹接着說:“楓兒這些日子正好沒事,他又參加過館選,讓他多指導你一下,我每天回來再幫你看看,朝考應該不成問題。”
沈楓拍拍林清,說:“放心,包在我身上。”
林清對沈楓感激的笑了笑,又問沈茹說:“師兄在家賦閑這麽久了,吏部的調令還沒有來麽?”
“哪有這麽快,每年調換的官員這麽多,再加上今年新科進士也馬上要入朝,吏部忙的要死,能在夏至前把楓兒的調令下來,就算快的了。”
林清聽了,頓時對吏部的效率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沈茹和林清沈楓說完,就回後宅去找自己的夫人了,而沈楓看林清一走,立刻拉着林清往外跑。
“去哪?”林清問道。
“帶你去個好地方!”沈楓直接扯着林清往外走。
林清無奈,只好跟上。
等沈楓帶着林清坐着馬車大約走了半個時辰,才到了要去的地方,林清出了馬車一看,奇怪的說:“咱來河邊幹什麽?”
“知道這河叫什麽麽?”沈楓問道。
林清搖搖頭,他又不是金陵人,平日又不大出來,怎麽會知道。
“聽過‘十裏秦淮’麽?”沈楓嘿嘿的笑道,直接把林清拉到了一個畫舫上。
林清上了畫舫,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十裏秦淮,這不是?
再看着從畫舫裏走出的絕色女子,林清哪裏還不明白,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秦淮名妓。
林清忙要下船,被沈楓一把抓住,說:“你下去幹什麽?”
“咱家裏還有嬌妻,怎麽能随随便便跑來逛妓院呢!”林清義正言辭的說。
沈楓聽了,頓時被逗笑了,說:“想不到你還真有作柳下惠的性子,放心,這不是妓院,朝廷有規定,官員不得私自出入妓院,我又怎麽會明知故犯。這裏只是畫舫,畫舫中的姑娘都是賣藝不賣身,我可是知道你中了進士,才特地包下一個畫舫帶你看秦淮夜景的。”
旁邊那位女子也欠身說:“這位公子,奴家雖然出身賤籍,可也知道禮義廉恥四個字如何寫,奴家只是賣藝混口飯吃,卻也不是那等自輕自賤之人。”
林清聽了,才知道自己誤會了,忙說:“是在下誤會了,對不住姑娘了。”然後行了一禮。
“公子一看就面生,不像是來過的樣子,不知者不罪。”女子說道,然後坐進畫舫裏,柔聲問道:“不知兩位公子喜歡聽什麽。”
林清對這個不大熟,就看着沈楓,沈楓說道:“素聞姑娘琵琶了得,姑娘不如選一首最擅長的。今夜我們弟兄只是想看看秦淮夜景,有曲琵琶聽着就可以了。”
女子聽了,說:“奴家最善《十面埋伏》,只是有些不應景。”
沈楓點點頭,不在意的說:“無妨。”
然後兩人就坐在船頭的上,一邊喝酒一邊看風景。
女子調好了琵琶弦,素手一撥,一首激昂的十面埋伏頓時震動整個畫舫。
林清口中的酒一噎,差點噴出來,看着沈楓:
聽着十面埋伏來欣賞秦淮夜景,你真的不是來毀情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