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所有的探測與防衛都沒有發現,羅賽與麥凱恩才剛剛走下飛行器,耀眼的光芒如流星般在她眼前墜落,世界在頃刻間崩塌,地動山搖。不遠處的城市化為了熊熊火海,無數人的生命連同羅賽那還未來得及出口的道歉一起,在混亂嘈雜的聲響中消失。
哭號聲與慘叫聲不絕于耳,羅賽的感官瞬間過載,被意識海的洪流吞沒,能量炮的後續效應還在繼續,滾滾的熱浪将沿途的一切都焚燒殆盡,麥凱恩抱着昏迷的羅賽逃進了一架半毀的機場巡邏用機甲,依靠駕駛艙的維生系統才勉強躲過了一劫。然而這并不能改變什麽,等到羅賽醒來的時候,科沃特城已經從地圖上消失,悔恨與憤怒讓羅賽這個向導比自己的哨兵先一步失控,狂躁的精神漩渦席卷了整個城市的廢墟,讓無數哨兵過載,除了麥凱恩之外幾乎無一幸免。
這場事故讓羅賽被軍部判了七日禁閉,慘痛的突襲讓聯邦政府所有的系統都是一團亂,軍部趁着那一日羅賽造成的混亂逮捕了不少星盟的哨兵,審清楚這是一場有預謀,有組織的報複行動。禁閉結束之後羅賽随即向軍部提出了戰略計劃,對星盟發起總攻,長達一年的星隕之戰随即爆發,蒼之牙化身為聯邦的利劍在戰場上橫掃千軍,羅賽與麥凱恩搭檔的朱雀戰機更是屢建奇功,最後成功的剿滅了星盟的老巢,徹底粉碎了這個武裝恐怖組織的野心。
雖然是以麥凱恩的犧牲作為代價。
朱雀戰機最後被白光吞噬的畫面仿佛就在眼前,精神連結深處傳來條件反射般的陣痛,羅賽将頭埋進自己的臂彎,默默地忍受着回憶烙印在這一日上的痛楚。
13.醉酒
西格找到羅賽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向導趴在吧臺的小桌上,酒紅色的長發鋪灑開來,前面是堆積如山的空酒瓶,也不知道她到底喝了多少。濃郁的酒味刺激着哨兵敏銳的感官,剛進門時西格差點被熏到過載,隔了好一會兒才勉強鎮定下來。
還好他這些日子對精神力的了解與掌控都更上一層樓,可以自己展開精神屏障抵禦某些直白的刺激,否則剛進門就得暈過去。
“您是羅賽老師的學生嗎?”客串了一整天調酒師的廚子如同見了救星,“麻煩您将她送回宿舍吧,我們也必須要打烊了。”
羅賽醉得人事不省,倒在桌上兀自咕嚕着什麽,她沒有如往常一樣展開神經屏障,屬于向導的信息素與酒香一起彌散在空氣中,足以讓任何一個哨兵沉醉。
西格強迫自己醒了醒神,走上去扶起爛醉如泥的向導,蹲下身将她背起,食堂的廚子終于松了口氣,“抱歉,等我發現的時候羅賽老師已經醉成這樣了,我們沒辦法聯系她的朋友正為此苦惱呢。這種事也不好意思上報莫奈校長不是?”
“謝謝您。我會将老師送回宿舍的。”西格點點頭,站起身将羅賽往上送了送,背着她走出了小吧臺所在的隔間。
夜晚清冷的空氣解放了西格差點過載的感官,他無奈地看了背後的醉貓一眼,羅賽雙頰嫣紅,眼角泛着濕漉漉的水光,趴在學生的背上也不見外,順手摟住了西格的脖子,埋在他的肩窩裏蹭了蹭,喉嚨裏發出一聲低笑。西格臉上一紅,也不知她是不是認出了自己,默默地往前走着。
從食堂到宿舍的距離并不近,西格懷揣着不必言說的小心思,故意走的很慢,被夜風吹了一會兒的羅賽似乎也逐漸找回了神智,緩緩睜開了眼睛。
“西格?”嗅到了青澀而熟悉的氣味,羅賽意識到自己正被人背着,微微擡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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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墨綠的眼睛在夜色下猶如冬日的湖水,深邃而清澈,溫熱的呼吸近在咫尺,西格身體一僵,不敢回頭看她,輕輕嗯了一聲。
“抱歉……讓你看到老師這麽不靠譜的一面……”羅賽的聲音帶着慵懶的醉意,嘴上這麽說,身體卻一點沒動,甚至還伸手揉了揉哨兵光澤柔軟的黑發,她用遲鈍的大腦艱難地想了想,猜到了西格的來意,“今天也是約定特訓的日子吧?我都給忘了……”
“沒關系。”西格繼續往前走着,他并不是為了特訓而來找羅賽的。
“作為補償,下次教你一個必殺絕招。”羅賽在他耳畔輕笑了一聲,西格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敏銳的感覺到羅賽這聲笑與之前的都不一樣,她很少露出這樣的神情,通常都是在……想起什麽愉快回憶的時候。
許是今天的氣氛太特殊,西格腦子一熱,将盤旋在心中的想法問了出來,“……是羅賽哨兵的絕招麽?”
話一出口西格就後悔了,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好不容易跟羅賽的關系更近了一些,為什麽要在這時候提及禁忌的話題?
羅賽果然沒有回答,長久的沉默讓西格心裏發慌,正準備道歉并岔開話題的時候,忽然聽見背後的人極輕的嗯了一聲。羅賽摟着他脖子的手臂收得更緊,哨兵身上青澀而不帶任何惡意的精神力讓她感到了安心,喝悶酒并不能讓羅賽心中輕松一點,她的确很想找個人說話,趁着她還能借着酒勁開口的時候。
“……今天也是我雙親的忌日。十月慘案發生的時候,我家就在科沃特的中心。”羅賽喃喃低語道。西格沒有回答,耐心的做好一個傾聽者,然而直到西格背着她回到宿舍羅賽也再沒有說話,目光有些放空,似乎沉浸在了那觸目驚心的回憶裏。
掃描了羅賽的教師證,西格進了屋,将不省人事的向導放在了椅子上,起身打算找點兒醒酒的東西過來。羅賽的房間以軍校的标準來看雜亂的有些過分,東西都随意的扔在各種地方,西格在廚房裏找到了熱水壺與瓶裝的蜂蜜,煮了蜂蜜水端出來,見羅賽正望着窗外的‘天柱’出神,目光悠遠而空洞。
“可惜現在已經沒有家了。”羅賽忽然苦笑了起來,聲音很輕,西格怔了一下才發現她是接着剛才路上的話繼續,“……誰都不在了。”
西格心中一緊,坐在窗前的長發向導看上去溫和而平靜,卻帶着令人無法忽視的孤獨感,她的目光一直望向窗外,也不知是在看天柱還是虛無的夜色,這樣的神情西格曾經見過一次,就是他在花/徑高地叫住差點墜崖的羅賽之時。
空茫的孤獨的,好像要啓程前往一個他無法達到的地方似的。
“羅賽……”西格将蜂蜜水放在了桌上,在羅賽跟前半蹲了下來,擡頭握住她的手。向導的手是冰涼的,似乎被西格的體溫蟄到,條件反射般往外抽了一下,西格以不容抗拒的力道握着她,金色的瞳孔直視着向導有些茫然的眼睛,隔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那幾乎算得上是誓言了。黑發哨兵的神情認真而平靜,目光中卻帶着一絲腼腆的雀躍,像只大狼在撒嬌,羅賽的心弦被狼爪子輕輕勾動了一下,醉酒讓思維變得遲鈍,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的吻已經落在了哨兵的眉心上,蜻蜓點水般一觸就走,卻也足以讓毫無準備的毛頭小子紅了臉。
西格也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應,心髒激動的快要跳出胸腔,差點又一次在羅賽面前落荒而逃。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清晨,陽光落在床鋪上,羅賽艱難地睜開了眼睛,揉着額角從床上坐起身來。大腦裏傳來熟悉的鈍痛感,是宿醉之後的一貫反應,昨天實在喝太多了,記憶幾乎斷片,羅賽只覺得喉嚨又幹又癢,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家裏,順手往床頭櫃上摸了摸,端起盛了涼水的杯子一飲而盡。
冰涼的液體讓幹澀的喉嚨與遲鈍的大腦都恢複了不少,羅賽一愣,她并沒有在床頭櫃上放水的習慣,不知是誰猜到了她醒來後也許會口渴,細心地将盛水的杯子放在她一只手能夠到的位置上。昨晚的記憶零星冒出腦海,羅賽依稀記得最後好像是西格送她回來的,但具體的過程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羅賽撓了撓後腦勺,雖然記不清到底跟西格說了什麽,不過按照自己一貫的酒品,這麽個聽話又可愛的小哨兵送到眼前,沒理由不逗一逗他吧……
哎,喝酒誤事啊!
羅賽腦中冒出了無數的可能性,無論哪個都是糟糕透頂的畫面,頓時挫敗的嘆了口氣,衣衫不整的又倒回了枕頭上,不過她的衣服雖亂卻還是在酒館裏的那一身,應該沒有對西格做什麽出格的事。
至少不是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的學生正一絲/不挂躺在身邊這種無可挽回的局面吧……羅賽伸手捂住了臉,到底沒好意思發條訊息問問西格昨晚上的情況。
通訊器忽然響了起來,羅賽順手将頭發撸過額頂,按下了視訊框上的接通鍵,雪莉教授的全息投影出現在視訊框的上方,看到好友這副宿醉的頹廢模樣不禁搖了搖頭。
“即使是紀念日,你好歹也是在役的軍人,羅賽,不要太放縱自己。”
“抱歉抱歉,我已經在反省了。”羅賽毫無誠意的眨了眨眼,朝雪莉教授的投影飛了個吻過去,“寶貝兒一大早找我什麽事?”
雪莉教授偏頭躲開了向導輕浮的飛吻,這人在工作之外的事上總是沒個正經,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她嚴肅地推了推眼鏡,“你來研究所一趟,有東西必須要讓你看看。”
“哦,小姑娘那邊終于有動靜了?”羅賽一挑眉,翻身跳下床,火速收拾好自己趕往研究所。
來到研究所的時候大部分人都在,臉上都挂着嚴肅甚至厭惡的神情,如果是研究項目取得突破性進展的話大家肯定不會是這個反應,羅賽有些莫名,向雪莉教授投去了詢問的目光。雪莉推了推眼鏡,将早上傳來的晨報在光屏上打開,“原本昨天就該得到消息,不過聯邦政府進行了封鎖,後來實在壓不住才傳開了,我們今天早上才收到詳細的報道。”
羅賽皺了皺眉,看向了光屏上占據了一半篇幅的專題報道,标題上的幾個大字刺痛了羅賽的眼睛,她墨綠的瞳孔因為憤怒與震驚而驟然收縮到針尖般大小。
“藍星自由聯盟死灰複燃,于十月慘案紀念日上公開發表講話?!”
14.黑暗哨兵
光屏上的報道滾動播放,中間還附上了星盟發表的講話視頻。為了躲避追蹤,發言人的聲音經過了特殊處理,畫面上也無人露面,而是使用了星盟的圖标——藍底白案,所謂象征着自由的海洋包圍着中央被橄榄葉覆蓋的白色星球。
“至所有尚被蒙蔽在謊言中的各位——”
圖标之後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如同惡魔的蠱惑一般出現在世人眼前。
“我們是追求自由與真實的私立武裝組織,藍星自由聯盟。”
“五年前發生在這裏的慘劇不過是一場騙局,是聯邦政府為了掩蓋另一事件的真相而灑下的彌天大謊。
“收起你們可笑的悲傷與淚水吧,真正應該被緬懷的那些人,甚至連哭泣的資格也被剝奪;
“收起你們膚淺的同情與決心吧,隐藏在北之洋下的黑暗終有一日會重見光明。
“正義從不會遲到,真相終會被揭露,自由無法被禁锢。
“發生在這裏的一切都只昭示着——罪有應得。”
咚——
一聲巨響貫穿了整個實驗室,忍無可忍的羅賽一拳砸在桌上,全息光屏的投影儀一跳,播放中的畫面抖動了一下,徹底消失不見。
“……罪有應得?”羅賽一口銀牙幾乎要咬出血來,雙手緊握成拳,“竟然說是罪有應得?!”
來不及回去的家與雙親的音容笑貌在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中化為齑粉的瞬間那還麽清晰,那是羅賽自幼長大的城市,承載着聯邦商業的命脈,每天都有無數懷揣夢想的人來到這裏,是個無比繁華又熱鬧的地方。生活在那裏的大多都是普通人,科沃特足夠繁華,卻沒有首都那樣嚴密的安保與駐軍,這是它成為星盟恐怖襲擊目标的最大緣由,根本不是什麽罪有應得。
藍星自由聯盟自北洋聯邦成立之初就一直走在反政府武裝的第一線,原本就是由一些被聯邦并入而失去領土的人組建的。羅賽知道在國土與資源的紛争中一定會有部分人的利益被犧牲,也從未畏懼過星盟或者其他非法組織的報複,那是她們作為軍人應該戰鬥與保護的地方,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羅賽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但是無論以多麽冠冕堂皇的理由,針對平民發起的恐怖襲擊都是罪惡,沒有人應該為他們所謂的自由與正義而犧牲!
“這幫不長教訓的東西,竟然還敢出現在公衆眼前?”激烈的情緒波動導致了朱雀的出現,有着華麗尾羽的紅鳥鳴叫了一聲,撲扇着翅膀落在了實驗室的儀器上,羅賽看着自己的精神體,胸膛劇烈起伏着,隔了好一會兒才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雪莉。”
“我在。”雪莉教授連忙回答,羅賽在她面前少有這麽激憤的時候,她依稀知道羅賽的雙親死于十月慘案,這是她後來踏上星隕之戰前線的主要原因,只是沒想到羅賽對于星盟的消息會有這麽大反應。
“準備喚醒的實驗。”朱雀緩緩梳理着自己的羽毛,似乎并未被宿主的情緒感染,羅賽也調整自己從沖昏頭腦的憤怒中清醒過來。無論星盟以何種理由複出,軍部都絕對不會坐視不理,蒼之牙的統帥也不會袖手旁觀,追擊星盟殘黨是他們的工作,而她應該做的,是好好完成眼前的實驗項目,讓那個沉睡的哨兵少女所代表的技術盡快進入實裝階段,提高聯邦的軍事實力,從根本上掐滅星盟這類組織存在的可能性。
雪莉一愣,反應過來這是她們等待已久的,朱雀不經宿主意念自行出現的情景。自從上一次實驗數據取得突破性進展後,無論她們怎麽嘗試對方都再無反應,想讓羅賽的精神體自主出現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眼下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實驗儀器與監控裝置都迅速就位,羅賽來到那個巨大的培養皿旁邊,戴上了連接精神脈絡的頭盔,撤去屏障展開了自己的精神力。
“檢測指數6,營養裝置運行正常,生命體征穩定。”
“系統all green,精神接駁軌道展開,精神阈值測控開始——”
各方就位的研究員們聲音有條不紊的響起,羅賽閉上了眼睛,緩緩吐了一口氣,刻意讓自己回憶起星盟是如何在十月慘案的紀念日上大放厥詞的。憤怒的情緒再一次湧上心間,通過精神力媒介全數傳達到了另一方連接對象所在。
“精神接駁指數穩步上升,50%,60%,突破70%……”監測數據穩定拔高,雪莉緊張的望着不斷變化的光屏,手心微微冒汗。
羅賽的身體像是在忍耐着什麽一般微微顫抖,情緒更加激烈的起伏,上一次短暫的接觸讓羅賽發現自身精神力波動也會影響對方的精神狀态,機會難得,正好可以驗證一番心中的猜想。靜谧的培養倉中忽然冒出了一縷細小的氣泡,所有研究員都屏住了呼吸,視線一寸也不敢從檢測的光屏上挪開。
“阈值突破100%,精神游絲收束超過80%,來了——!”面對後續可能出現的所有情況,雪莉教授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這麽多日以來的辛苦工作等的就是接下來的瞬間,培養皿中的氣泡越來越頻繁,沉睡的少女似乎出現了短暫的呼吸,游蕩在她四周散亂的精神游絲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大聚集,雪莉教授打開了鏡片上的裝置,屬于哨兵的精神體在半空中緩慢的聚現成型,顯現出某種動物的輪廓。
“這是……獵鷹?”雪莉教授的鏡片微微泛光,露出了驚嘆的神情。聚集的精神游絲最終形成的是一只威風凜凜的灰羽獵鷹,翅膀與尾部的翎毛猶如利箭般根根分明,繞着實驗室的天花板飛了幾圈後落在了朱雀的對面,銳利的目光不算友好的盯住了對方。
朱雀似乎覺得興致缺缺,撲了撲翅膀便原地淡去了身影,羅賽随即取下頭盔,獵鷹并沒有消失,依舊繞着哨兵少女所在的培養皿來回飛動着。
“這就是她的精神體。”雪莉教授幾乎要喜極而泣了,精神體是向導與哨兵意識海的直接反應,精神體會出現就證明這個哨兵确确實實還活着,并且擁有健康完整的意識海;只要确定了這兩點,喚醒她不過是時間的問題,而只要她可以醒來,‘塔’與聯邦軍部耗費數年心血,集中了包括羅賽這樣幻獸級向導資源在內的機密研究項目就能取得決定性的進展,甚至提上實裝的議程。
——黑暗哨兵。
“可算是見到精神體了,不愧是真正完美的黑暗哨兵啊。”羅賽走到了雪莉教授身邊,看着飛舞的獵鷹與監控光屏上不斷跳躍的數字,“每一次都把我往死裏折騰,我差點就要以為連向導的精神力也無法對她造成沖擊了。”
“普通的向導的确不能。”雪莉推了推眼鏡,以研究員專業嚴謹的态度回答道,“但你是幻獸級的向導,即使‘連結’受過傷,也依然能做到将精神體具象化的程度吧。如果連你的精神力都沒用,那麽這個世界上就真的沒有能喚醒她的力量了,羅賽。”
羅賽嗯了一聲,她的作用大概也只剩下這個了,所以軍部才會将她調來賽爾頓學院,她望着培養皿中胸膛開始細微起伏的哨兵少女,心中微微松了口氣,不管怎樣總算是有些進展了。
因為不知道精神體獵鷹會出現多久,整個研究所都在加班加點的進行記錄,希望趕在精神體消失之前盡可能多的取得相關數據,羅賽有心幫忙維持,奈何朱雀始終沒有再現身,只得做些監控記錄的雜活。黑暗哨兵的研究項目取得重大突破的消息甚至驚動了莫奈校長,他在得知情況後第一時間就帶着助理趕到了現場。
“那就是……”看到飛翔的獵鷹時,一向嚴肅的校長也露出了驚嘆的神情,他知道這個研究的時間比雪莉教授甚至羅賽都還要久,幾乎已經快放棄希望了,卻不想進展能來的如此猝不及防,莫奈校長一邊欣喜的同時,心底卻也泛起了一絲不易覺察的苦澀。
他是哨兵,自然沒有配備普通研究人員用來觀看精神體的特制眼鏡,視線中的景物明明都很清晰,唯有那頭獵鷹是模糊的,莫奈校長知道這并不是視力的問題,而是他屬于哨兵的精神力已經瀕臨失感了。
年逾五十的年紀的确已經到了該退居二線的時候,體內哨兵的信息素也在逐年減少,總有一天他曾經敏銳的五感會恢複到普通人的狀态,再也看不到這些靈動的精神體,甚至喚不出那頭陪伴了自己數十年的精神體搭檔了。
年老而體衰,多麽讓人悲痛,卻也無可奈何的事實。
校長的目光轉向了浸泡在培養皿中的少女身上,哨兵與向導的失感的确是自然代謝的規律,但這其中卻有一個令人嫉妒的例外——黑暗哨兵。
擁有完整而獨立的精神連結,可以自行屏蔽調整五感,不存在感官過載的現象,因此也不會渴求與向導進行連結。黑暗哨兵不會失感,不需要連結,是哨兵之中真正能夠掌控自己的王者;他們最初誕生的緣由已不可考,但是毫無疑問,成為黑暗哨兵,特別是在這個向導奇缺的年代,成為能夠真正獨立的黑暗哨兵是每一個無法連結的哨兵的夢想。
因為黑暗哨兵在歷史中出現的次數過于稀少,一直以來都只是個虛無缥缈的傳說,然而這個傳說卻在七年前獲得了實現的可能。七年前的‘塔’得到了這個陷入沉睡的哨兵少女,這是北洋聯邦乃至整個世界上唯一确認存在的,真正意義上的黑暗哨兵,聯邦整合了最優秀的人才資源對她進行研究,卻始終無法取得有效進展,直到三年前羅賽退役從療養院中出來,黑暗哨兵的研究才有了突破的可能性。
真是如夢幻一般強健的能力。莫奈校長望着那矯健飛翔的獵鷹,目光輕微的閃爍了一下,他早在七年前就見過這個少女,那時的她已經沉睡了近三十年,現實的身體年齡比他還要大上幾歲……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自己的精神體,少女的獵鷹卻能在沉睡近四十年後依然展翅高飛,精神體代表着哨兵向導的意識海,莫奈毫不懷疑眼前的少女如果蘇醒,仍然會是這個時代最優秀的哨兵之一。
——這就是黑暗哨兵的力量。
不再年輕的哨兵校長怔怔地看着培養皿中沉睡的少女,輕輕伸出手想要觸碰她,卻在半空中收了回來。他如少年人一樣鋒利的眼睛中有着向往與決然的神色,強迫自己收斂起心神,轉身向研究員詢問實驗數據去了。
15.生日快樂
時間眨眼進入了十一月,藍星上的故國已經是秋高氣爽,花繁葉紅的好時節,在這精密的人造衛星上卻是體會不到四季交替,時光如梭的憂愁與美感了。
這學期的課程已經完成了大半,學生們都在為即将到來的期末考與學園祭做準備,西格與巴裏也不例外,在室友的鼎力幫助下,巴裏總算是熬過了實操課的日常評級練習,接下來只要期末考的時候沒有發揮失常,這學期的課程就能順利結束了。
至于學園祭巴裏就不敢過多奢望了,學園祭上除了有一般的校園活動之外,更會舉行名為‘狩獵場’的實機實戰演練,當然彈藥都是經過特殊處理,不會危及機師的生命。狩獵場采用淘汰賽制,參與的人都是根據期末考與平日演練成績推薦出來的佼佼者,以随機小隊的方式兩兩厮殺,直到決出最後的優勝隊伍,可謂是學期末的重頭戲。
聯邦軍部向來對賽爾頓非常重視,每年學園祭都會派要員參加,在狩獵場上表現突出的人自然能夠先一步進入軍部高層的眼睛,為日後的前途提前鋪路,因此每年的學園祭都很熱鬧,年輕的哨兵們各個摩拳擦掌,期望能在這個舞臺上大展手腳。
入學三個月以來,西格的駕駛技術可謂是突飛猛進,從最開始跟巴裏一起撲街,虛拟駕駛艙勝率不過半的菜鳥進步到了對決場中令人畏懼的存在,現在整個校內網都知道有個駕駛着天狼iii型的瘋子每晚出現,逮誰打誰戰滿五十場才離去,最初還經常被虐,漸漸地能戰勝他的人越來越少,模拟對戰系統中無法探知對方的真名,對此毫不知情的西格俨然已經成為了一道校園傳說。
“今天也要打滿五十場嗎?”巴裏敲了敲模拟駕駛艙的門,西格已經戴好了頭盔準備進入戰場,朝他點了點頭,褐發的少年聳聳肩,無可奈何的先一步回宿舍去了。
今天是跟羅賽約好特訓的日子,所以西格會待的晚一些。他調整數據進入了戰場,天狼iii型刷新在一片浩瀚的宇宙中,前方是宏偉的戰艦群,無數機甲推進器的光芒如星輝般點綴在銀河之中,這是一張團戰型的地圖,他的對手就躲在戰艦與機甲之中,說不定還不止一個。
西格操作着天狼iii型飛向敵陣,推進器噴出淡藍色的火焰,如一尾流星消失在了空茫的宇宙。
今天遇到團戰地圖的次數出奇的多,饒是西格已經适應了每天五十場的高強度訓練,完成之後也被累的夠嗆,取下頭盔在駕駛艙裏喘了好久才緩過氣來。通常這時候羅賽已經過來敲他的艙門了,今天卻毫無動靜,西格看了一眼通訊器,上面顯示着11:35pm,這個時間難道羅賽還在研究所裏?
十月慘案的紀念日之後,羅賽所在的研究項目似乎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又開始了暗無天日的加班,教導處辦公室裏基本不見人來,不過跟西格約好的周二與周五晚上倒是都按時出現了。西格的精神共感也完成的越來越熟練,羅賽幾乎不需要怎麽引導他,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像聯邦大部分哨兵一樣,僅憑向導素的支撐就能完成普通機甲中精神共感過程。
到那時候,就沒辦法再以特訓的名義見到羅賽了吧。想到這裏西格心中有些沮喪,一邊希望自己能盡快獨當一面,一邊又希望進步的慢一些,哪怕能與羅賽再多相處幾天也好。
正想着,通訊器裏突然傳來聯絡訊號,西格摁下确定鍵,一個小型的全息投影立刻跳了出來,正是本該出現在這裏的羅賽,向導今天難得沒穿學院的制服,酒紅色的長發松松垮垮的綁在腦後,手裏不知道在忙活着什麽,頭也不擡的朝學生招呼,“西格,來我宿舍一趟。”
西格愣了愣,拿不準羅賽想做什麽。上一次意外去她宿舍還是十月慘案紀念日的時候,西格從頭緊張到腳,把羅賽送回去家時根本不敢亂看,安頓好她之後就離開了……還有那個似是而非的輕吻,事後羅賽完全沒有提起過,也不知道是根本不記得還是太忙給忘了,到最後西格只能把那一幕當作是自己的妄想,珍藏在記憶的深處獨自回味。
輕輕嘆了口氣,西格從駕駛艙中站起,往教師宿舍的方向走去。羅賽在門鈴處設置了訪客記錄,西格刷了自己的學生證後大門打開,見向導還在廚房裏忙着什麽,招呼西格自己先坐,西格局促的在木椅上坐好,看得出羅賽為了邀請他過來作了一番準備,房間中再也不複之前四處亂扔的景象,西格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忽然嗅到了一絲煙味,順着源頭看了過去。
小茶幾的下面放着一個已經清洗幹淨的透明煙灰缸,不過憑借着哨兵敏銳的嗅覺依然能尋到一絲煙味,西格記得這個氣味偶爾會出現在羅賽身上,正巧這時候向導出來拿東西,西格順口問了一句,“羅賽老師有抽煙的習慣?”
向導的感官雖然不如哨兵敏銳,比起普通人也要強出很多,通常不會喜歡香水啊香煙啊這些具有刺激氣味的東西,更何況學院裏明令禁止使用這些可能激發哨兵過載的危險物品,羅賽大概也只有在宿舍裏偷偷來一根。
“那個啊,倒不是我會抽,只是偶爾會依賴煙味鎮定神經,都是些成年舊傷。”羅賽笑了笑,“抱歉,讓你覺得不舒服嗎?一會兒我給你做個精神引導。”
西格搖頭,只是關于羅賽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久等了——!”出來晃了一圈拿東西,羅賽終于結束了廚房裏的搗騰,鄭重其事的端出了一盤白色的物體,放在了西格眼前。那竟然是一塊手制的蛋糕,上面還歪歪扭扭的插了根蠟燭,圖案是水果與海苔拼成了q般天狼iii型與西格穿着駕駛服的樣子。
“今天是你的生日吧,西格。”羅賽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單手撐着下巴,笑眯眯的說道,“瞞着不說很酷嗎?要不是我看到了入學資料上的日期,今天大概就要平淡無奇的過去了,啊——”
羅賽說着,慌忙拿出通訊器看了一眼,11:50 pm,好險趕在了第二天到來之前給西格送上了祝福與禮物,“生日快樂,小黑狼。”
西格似乎是愣住了,望着眼前斷然稱不上好手藝的生日蛋糕,半晌沒有說話。羅賽見狀隔着桌子伸出一根精神觸梢戳了戳發呆的哨兵,笑眯眯的逗他,“怎麽,感動到說不出話來了?”
哨兵金色的眼睛漫上了一層氤氲,夾雜着不敢置信的欣喜,還有幸福來得太突然的無措,小眼神晃的羅賽有些招架不住,咳了一聲側過頭去,“也不是什麽稀奇東西……衛星上的物資相對封閉,我琢磨了一下也不知該送你什麽,索性去食堂那邊順了點材料做蛋糕,唔……跟着教程上做的,希望不會難以下咽吧。”
“謝謝……羅賽老師。”西格用力握緊了手指,以平息意識海中掀起的巨浪,他的精神體出現在了餐桌旁,蹲着身子友好的甩了甩尾巴。
“蛋糕是現實世界的物質,可沒你的份哦。”羅賽揉了揉黑狼順滑的皮毛,黑狼聞言委屈地嗷嗚了一聲,蹭着羅賽的小腿不願離開。
“我不是刻意隐瞞的……”西格擡頭,雙手握緊又松開,最後十指有些緊張的絞在了一起,“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出生的……也沒有見過雙親,入學資料上的日期是為了減少麻煩随手填的,我、我沒想到老師會……”
“原來如此。”羅賽只當他不主動提是因為小少年的自尊心,還想給他個驚喜來着,“不過這不是正好嘛,擇日不如撞日,以後就把今天當做是西格的生日吧。”
西格當然不會拒絕,收到羅賽親手制作蛋糕的這一日,對他來說遠比那個所謂的出生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