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交易
來人約莫只有十一二歲, 還完全是小孩子的模樣, 衣服又破又舊，赤着腳踩在街道的積雪上；小家夥也有一頭柔軟的黑色短發，身體非常瘦弱, 襯得腦袋有些沉重, 将細長的脖子壓成不堪重負的模樣, 一雙黑曜石似的眼睛又大又圓, 在夜色下顯得格外明亮。
“我需要能夠立刻買到K3金屬的地方。”西格簡明扼要的說出了自己的需求，遞給男孩一張紙質的鈔票，“這是定金，如果事情順利完成的話還有三分之二，能辦到嗎？”
“當然沒問題！”小家夥大概很少能遇到出手這麽闊綽的客人, 搓了搓手興奮地接過鈔票塞進懷裏, 轉身一溜煙便跑沒影了。
“沒問題嗎？”羅賽有點擔心, 沒想到西格竟然将這個任務交給了小孩子。
“他們就是靠這個生存的，只要給夠了錢, 沒有什麽事做不到。”西格的聲音依舊平靜, 回到了大堂裏, 擡眼看向羅賽, “今晚先好好休息吧, 羅賽。由我來守夜，等那小鬼拿到消息就立刻出發。”
“你今天的精神力也處于透支狀态，瞎逞什麽能。”羅賽一眼就看出哨兵眼底的疲憊，西格拒絕了她的精神疏導, 從進入星城開始就保持着高度緊繃的狀态，這會兒早該山窮水盡了才是，向導伸出精神觸梢戳了戳黑發哨兵的前額，“放輕松。”
西格呼出一口氣，放送精神力将感官都交由向導來把控。羅賽綿密的精神觸梢如細雨絲一般輕融融地包裹了哨兵，西格輕輕閉上了眼睛，久違地感受到了那股所有情緒都遠離自己而去的‘空白’狀态。
那個瞬間他仿佛回到了母胎的羊水中，骨頭縫裏都透着暖洋洋的舒适感，什麽都不用想也不用思考，只用随着向導的精神力随波逐流就好，這是每個哨兵都夢寐以求的時刻，西格只希望時間能夠就此停止，讓他能夠永遠的沉浸在向導的溫柔鄉之中。
羅賽的精神力如潮水般緩緩退去，西格下意識的抓住了她的手，被精神引導之後的哨兵經常會出現這樣帶有挽留與占有情緒的動作，羅賽任由他拉着，直到哨兵金色的眼睛重新恢複了焦距。
不等她開口，西格已經自行松開了手，低頭蹭了蹭鼻尖，“我沒事了，羅賽，去休息吧。”
安撫好西格的精神力後，羅賽也稍稍放下了心，不再推辭。她今天還經歷了一場計劃外的槍戰，此時也疲憊的不行，為了接下來的談判與調查需要好好休息，養精蓄銳才行。
溜沒影的小少年直到第二日早上才出現，累得氣喘籲籲，羅賽将他招進來一起吃了早餐，那狼吞虎咽的架勢仿佛已經餓了一年，看得羅賽有些心疼。也許是因為那頭黑發的關系，她總感覺能從這個小家夥的身上看到西格的影子，曾經在南城區長大的西格，是不是也經歷過這樣的時候？
小少年帶回了K3金屬的市價與交易地點，那裏是個定期舉行的地下金屬交易會，除了大單的公司貿易外也接待小規模的散戶，正好符合羅賽他們的需求。三人一同前往了交易會，順利購得了需要的貴金屬，西格如約将剩下的報酬給了小少年，羅賽想了想，又加了一些錢，這部分就是她的私人存款了，少年那格外瘦弱的身形讓羅賽動了隐恻之心，她無法真正為對方做什麽，能夠幫忙的地方就盡量幫吧。
西格見狀欲言又止，最後似乎也猜到羅賽多給錢的原因，張了張口還是保持了沉默。交易物品已到手，西格與羅賽回到旅店，再一次通過地下圖書室的電腦登陸論壇，聯系上了ID為陰溝鼠的情報販子。
對方回應的也很爽快，約在東域某個大樓裏見面，兩人大致準備了一下，乘坐市內輕軌前往目的地。
途中他們經過了昨夜發生暴/亂的地方，警戒線已經撤走，落雪覆蓋了所有痕跡，一片狼藉的街道也差不多恢複了原貌，雖然只過去了一個晚上，但被驚吓的生活似乎已經回到了原狀，死去的攤販換上了新人，街道上的氣氛依舊忙碌而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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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賽收回視線，強迫自己不再去關心那場事故，星城以驚人的自愈力在持續運轉着，并沒有給外來者留下任何惋惜悲痛的時間。
與陰溝鼠約定的地點即将抵達，那是一棟已然廢棄的大樓，樓道口布滿了灰塵與蜘蛛網，一看就是久無人問津之地。羅賽與西格警惕地進入了樓道，來到對方所說的103號房間，房門緊閉，羅賽與西格交換了一個眼神，伸手扣響了陳舊的門扉。
“請進。”裏面傳來某個幹癟的男聲，兩人推門而入，随手關上了房門。
房間裏并不像外面那樣破敗陳舊，被人重新翻修，鋪着厚厚的白毛地毯，暖黃的落地燈投射在真皮的沙發上，頗有一番都市叢林中的閑情逸致。一個外貌如同聲音一樣幹癟的中年男人坐在一側的沙發上，西裝扣的歪歪扭扭，雙腿搭在茶幾上，朝進屋的兩人努了努嘴，“随便坐。”
茶幾上還擺着開瓶的威士忌與半個酒杯的冰塊，男人也沒有要起身給客人也倒一杯的意思，眯着眼睛打量着兩人，目光溜了一個圈，最終停留在黑發的少年身上，微微一勾唇角，“我倒是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黑狼’，會是一個毛頭小子啊。”
‘黑狼’正是西格在論壇上的ID，眼前的男人毫無疑問，就是接下此次交易的‘陰溝鼠’了。被直接點名身份的西格并沒有太大反應，坦然的點了點頭，目光平靜，“你好。”
“我們要的東西呢？”羅賽在西格身邊坐了下來，開門見山的抛出了來意。
“奧朗實驗室的相關情報。”陰溝鼠聳了聳肩，手指間銀光一閃，露出一個特質的移動硬碟來，他漫不經心的用手指來回轉着硬碟上的拉環，說話的尾調微微上揚，說不清是嘲弄還是試探，“……我可是很多年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星城之中能找到的情報都在這裏，哪怕是在政府那裏你也不可能了解更多了。”
他一邊說着，卻沒有要将硬碟遞過來的意思，顯然是在等自己想要的交換物品。羅賽也不廢話，将盛放K3金屬的木箱拎到了茶幾上，面對陰溝鼠打開，柔和的淡綠色光輝頓時充斥了整間屋子，這正是K3金屬的特性，接觸空氣後會散發出一定量的分子螢光。
陰溝鼠狹長的眼睛亮了一下，豪邁地将手中的硬碟抛給了對方，羅賽揚手接住，陰溝鼠也關上了K3金屬的蓋子，将小木箱拎到了自己跟前，“接入通訊終端就能直接閱讀，識別碼是黑狼的論壇ID碼，你們可以驗完貨再走。”
羅賽迅速接入終端閱讀，西格則繼續盯着陰溝鼠的動作，這些常年游走在邊緣地帶的情報販子們老奸巨猾，在交易順利結束前都不能掉以輕心。陰溝鼠看上去并不介意哨兵的目光，悠哉地起身倒了杯威士忌，晃了晃冰塊一飲而盡。
烈酒濃郁的氣味頓時蔓延開來，西格暗自蹙眉，這股烈香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哨兵敏銳的感官，令他下意識的想要回避刺激，伸手蹭了蹭有些麻癢的鼻尖。
通訊終端順利接通，移動硬碟頂端的小孔投射出記載着資料與圖象的全息屏，正是關于奧朗實驗室的資料。
這個在八年前因為E物質的發表而名聲大噪的實驗室如今只剩下一個留在業界的傳說，大部分設施都已經在那場事故中被破壞，變成了堆積貨物的場地，就在北域靠近外郊的地帶。羅賽繼續往下翻動，發現這塊地的所屬權在一個名為泰勒·埃爾西的人手中，資料顯示他是鈴木財團下屬分社‘埃爾西礦業有限公司’的董事長，人就住在星城的核心區域之中。
埃爾西是在事故發生的第二年接手這塊地的，從經營活動來看也只是将這裏當做存放礦物的倉庫，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與奧朗實驗室舊址相關的消息了。羅賽微微蹙眉，擡頭看向了兀自飲酒的陰溝鼠，“就只有這些？”
“就只有這些。”陰溝鼠聳了聳肩，放下酒杯，“你要知道‘奧朗實驗室’本身就是一個官方禁詞啊，美麗的小姐。能找到這些已經是星城情報網的極限，也得虧看到帖子的人是我，放到現在這些小年輕的手裏，大概連查到這個詞背後所代表的東西都得花費一番功夫吧。”
“能想辦法見到這個泰勒·埃爾西麽？”羅賽繼續問道。
“那可就有點兒為難了。這些個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可不是陰溝裏的老鼠能随便見到的存在啊。”陰溝鼠自嘲的笑了一聲，搖了搖手指，“不過你們大可以自行進城去見他，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小姐你們的來頭也不簡單吧？除了擁有邀請函的人以外，星城每周會定期向城郊的平民們開放一次，沒有犯罪記錄的人都能進去。”
男人翹着二郎腿，施施然又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惬意地晃動着酒杯裏的冰塊，嘴角勾起一絲隐秘而邪惡的笑容，“……雖然得看有沒有這個機會了呢。”
濃郁的酒味遮蔽了哨兵敏銳的嗅覺，這一次率先讓西格發現端倪的是聲音，機械而平整的，像是鴕鳥的後肢踩踏在地面的，帶着些微彈跳性的輕響，如同死神逼近的步伐。黑發的哨兵瞬間汗毛倒豎，整個身體都因驚懼而微微顫抖起來。
“快趴下，羅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