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10.金色狐尾
霓煙轉過身，微笑着看着白狐，欣然開口：“白姨，你所求何事？”
“哎……”被不知晚了多少萬億年的人類後輩坑了一把，作為一只以聰明狡猾着稱的九尾靈狐心裏還是十分憤懑的，白姨嘆了一口氣，悻悻地說：“霓煙，我覺得以你的聰明才智應該能猜到我是誰吧。”
“你是傳說中，我們祖先救下的那只九尾白狐。”霓煙不帶絲毫感情地陳述完自己的猜測，才深深地出了一口氣。
。
其實，在她看見白姨的第一瞬間，她就記起了當初紫萼給她講過的，他們這群影族人的來歷。而她心裏也一直耿耿于懷的那只白狐的結局，也原來是這個樣子的罷。
。
只是在很長的一段沉默後，白姨一直垂眸低着的頭才慢慢擡起，像是經歷了什麽難以釋懷的悲傷，她慢慢開口：“沒錯，是我。”
“你是被祖先困在這裏的？”故事是故事，感受是感受，此時的霓煙對眼前的白姨并沒有太多的情感，相比之下她更想知道的不過是事實罷了。
“哎，”白姨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回答，“的确。”
“你可以講你的故事了。”霓煙一邊說着，一邊在腳邊找了一塊平整的地方，準備收拾坐下來慢慢聽，她知道這不會是一場簡單的對話，她要一直站着一定會很累。
“你這麽确定我會告訴你？”白姨看着霓煙信心滿滿的樣子，她沒有得到霓煙的同情和好奇，眼底露出一絲不滿，霓煙的反應的确讓她很不爽。
“你不告訴我，我并不知道該如何幫你。”已穩坐好的霓煙，饒有興味地威脅道。
“聰明的姑娘，我開始有點喜歡你了。”白姨笑了笑，她知道對眼前的這個小女孩，她的刺激和心機都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我以為從我進來開始，白姨你就喜歡我了。”霓煙笑了笑，就像她第一眼看見它的時候，她就清楚地看到了這只被困了萬億年的白狐在看見生人時內心翻騰的喜悅一般。
“這麽自信？”白姨無奈地笑笑，看來她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和境遇。
“不是自信，而是我是你唯一能解脫的希望。”霓煙直接了當地點明。
Advertisement
“原來你從一開始就猜到了，看來我還是小瞧你了，”作為自诩聰明絕頂的九尾靈狐被人從一開始就算計了，還後知後覺，當真心裏十分別扭，‘難道是道行和腦子退化了？先不說我是九尾靈狐，但就狐貍也是靈長類動物自負狡猾奸詐的動物呀，這可真是丢了面子’，白姨的心裏話當然是不會告訴霓煙的，她只是笑着繼續說，“真是可人疼的姑娘，你放心，我說過不會傷害你，卻是真的。”
“我知道，不然我也不會在這裏跟你廢這麽多話。”霓煙對這只白狐過多的話語顯得有些不耐煩了。
白姨看出了霓煙的煩躁，話鋒一轉，說起：“那我來說說那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吧。”
“等等，我耐心有限，”霓煙很不識趣地果斷插話說道，“我聽到的傳說是祖先救了你，卻強行要走了你費盡一生心血得到的、可以修煉成仙的金色狐尾草，吞食了它，所以就成我們如今的這個樣子，而我們的祖祖輩輩也都是這樣透明人。”霓煙一番簡單又利落的陳述明擺是在告訴白狐，她不想聽她已經知道的那些所謂的真相，她只要聽重點。
“所有的故事和傳說就算歷經了再久，被扭曲的也不過是觀點，而不是事實。所以，你聽到的傳說基本上算是對的，也許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需要補充的只是在娘親吃了狐尾草之後……”
‘娘親’應該是白姨對祖先的稱呼。霓煙有些驚訝，因為她一直以為他們的祖先應該是個男人。
“娘親是凡人，又沒有任何的修煉，所以金色狐尾草只渡化了她的肉身讓她長生不死，卻不能升華她的靈魂讓她真正的成為仙人，雖然金色狐尾草是我自願獻出的……”白姨不由地嘆了一口氣，呆愣了半晌，霓煙也沒有出聲，就這麽靜靜地看着她。
“再後來，神界為了杜絕像娘親這樣沒有仙骨和修真、亦沒有慈悲奉身、度化世人的凡人可以走上強取捷徑的修仙行為，便開辟了你們存在的這個黑白的世界，讓她在這裏長生不死。”白狐解釋道。
“我可以打斷你提問嗎？”霓煙好奇地問出。
“當然可以。”白姨表面平靜地看着她，但霓煙依舊感受到了她心裏一直都蕩漾着的澎湃。
“為什麽要單獨開辟世界。不是只有祖先一個人嗎？她若不能成仙成佛，讓她過回原來的生活，或者直接滅掉她不就可以了嗎？”霓煙直接問，果決又狠辣。
“可能仙佛都不會那麽殘忍吧，畢竟娘親當時已身懷有孕。”白姨說。
“什麽？懷孕？生了一個男孩？”霓煙問。
“是的。”白姨微皺的眉頭告訴了霓煙她的詫異，她沒想到霓煙居然能在這詭谲的、關于自己祖先來歷的往事中還能有如此清晰的預想和判斷。
“這……這……這怎麽可能？”霓煙的表情裏出現了一些驚恐、荒唐和輕蔑。
如果真是霓煙所想的，可是，她只是随意地往最壞的方向想了一下，她多麽希望不是這樣的。
可是又想到自己的族人是沒有血緣限制的結合，便突然明白了他們為什麽會有這樣規制了——因為從一開始，從他們的祖先開始，就是和自己的親人繁衍後代。
“就是你想的這樣，才繁衍出了你們整整一族的透明人。”霓煙從白姨嘴裏咬牙說出的‘透明人’三字，還是聽出來白姨心底的那份不屑和鄙夷。
“母子茍合，難怪……”霓煙冷笑着搖着頭，她不恥卻也不得不接受自己一族的來歷。
“難怪什麽？”白姨此時的興致才微微好轉。
“難怪我們不配成仙！”霓煙果決地說。
“你……你居然這麽想的？你可知道這犯了多大的禁忌？”聽到霓煙的回答，白姨也禁不住倒吸一口氣。
。
一個只為成仙而亘古存在的種族，居然會有質疑甚至鄙視全族夢想的子孫，白姨費解到眉頭都擰到了一起。
。
“那後來呢？”霓煙在抒發完自己的情緒之後又再一次回歸到平靜。
“後來……”白姨看着霓煙，又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此後娘親便将我囚禁在這裏，并施了法術讓外界都無法找到我，讓我在這裏繼續為她孕育金色狐尾草，因為娘親堅信是因為她沒有法力的緣故，所以她需要比我們修仙的生靈多吃金色的狐尾草，并且除此之外，她也通過自己七彩色的心紋修煉法術。”
“所以說這所謂的艱險無比、害死了多半族人的試煉洞，其實是祖先的手筆，其實只是為了囚禁你而設置的。而那每一彩室的妨礙，甚至是後面彩室的讀心攝魄都是祖先為了阻止沒有凡界經歷的、她的後人們搶在她前面得到你培養的金色狐尾草而設置的？”霓煙不假思索地問，此時此刻的她還真只能把所有她所能想到的最壞結果說出來，要不然等白姨說出，她怕她內心還真是接受不了。
“你說的沒錯，那個你最後看見的寒潭就是她布施的最後一道虛障，只有能通過自己的心魇和幻化出自己內心最美好的凡界景象的人，才能突破虛障見到我。”白姨解釋道。
“所以，即便之前就有能走到這裏的人，卻依舊見不到你，因為他們突破不了自己的心魔，又或者說他們的腦中是沒有美好的人間夢境的，所以他們看到的也不過是一池的寒水？”霓煙征求地問。
“是的。”白姨回答。
。
“那會是些什麽人？”霓煙以微不可聞的聲音問道，卻只是在自問、思考，不是再問白姨。
可白姨還是聽到了，說道：“其實我并不知道那些是什麽人，除了祖先之外，再次來到這裏的人都是近些年出現的，而且我能感覺到應該不是同一個人。”
霓煙知道這與她和白姨之間的約定無關，便下心底默默記了下，沒再多想。
。
“那你何以會一直困在這裏？而這裏似乎也不是适宜孕育金色狐尾草吧，那不是要風吹日曬，再靠你們的護佑才能得到？”霓煙直接将兩個最苦澀、最難回答的問題抛給了白姨。
“風吹日曬嗎？呵呵。”白姨無奈地幹笑了兩聲。
然後她巨大的狐尾悉數輕輕落下，今日，烈日當頭。霓煙不禁伸手擋在眼前，但只是一瞬，山洞又恢複了霓煙剛進來時的樣子。
但這一瞬地張望，霓煙在飓光下看見的天地，一如人間。
“原來是白姨你擋了你後輩們的苦難。”霓煙感嘆，不由地生出了一絲好感，畢竟和自己的祖先相比，一個防備着後輩，而另一個卻百般愛惜。
“你錯了，”白姨直接反駁了霓煙，這也是霓煙進來這裏之後第一次預料錯誤，“它們不是我的後輩。”
白姨輕輕甩着一條尾巴和藹地拂過這些小個頭的白狐，繼續說：“我只是一只狐，怎會有後輩，而且就算是後輩也不會都這麽小個兒吧。”
霓煙聽到這裏，才發覺自己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這裏的小白狐都幾乎一般大小。
但畢竟她是人，怎會一下看明白靈獸們的事情。
“這裏的金色狐尾草其實都是我這萬億年來自己孕育的，而這些小白狐都是娘親當年變換出來的，只要我孕育出一株金色狐尾草便會多出一只看護它的白狐。這樣我就好繼續護孕下一株。因為娘親并不知道自己需要多吃掉幾株才能真正地成仙。”白姨如是說。
“它們一則接替你守着，二則幫祖先看着，對嗎？”霓煙心裏有些酸楚，祖先這是要坑白姨一輩子呀。
可這萬億年都過來了，其實又何止一輩子。
“是的，所以這裏有千千萬萬株金色狐尾草，而它們其實就是我的命……”白姨說到這裏不由地咳嗽了兩下。
“因為你每育一株就等同于要死掉一次。”霓煙幫白姨補充道。
“是的，無數次的要死掉，卻又死不掉。娘親設置的這些法術真是讓我想死也做不到。”白姨的表情痛苦萬分，可是霓煙卻沒有再動容。
“那後來呢？祖先為什麽沒有成仙？”霓煙問。
“你居然能知道娘親她沒有成仙？”白姨驚呼。
“有何難猜，祖先那樣的人是不配成仙的，”霓煙感嘆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其實我們全族都不配。”
“你……你！”白姨震驚異常，她真的太不理解了。
“白姨，你不用管我說的，祖先呢？”霓煙追問，此時此刻她太希望聽到事情的真相了。
“娘親在我護佑出金色狐尾草之後到來。我給她了金色狐尾草，”白姨講到這裏，臉上戚戚然，那是一種生如死灰的氣色，霓煙知道，那是她所有痛苦和仇恨開始的地方，哪怕利用、哪怕囚禁，其實白姨那時候都沒用怨恨祖先，直到這個時候，“她吃了，然後，她就消失了，我也就這樣困在了這裏。”
“消失了？”霓煙驚訝。
“嗯，”白姨點了點頭，雙瞳渙散，記憶好像沉浸在了祖先消失時的那個畫面中，“那時候娘親吃下了第二株金色狐尾草之後，她身上唯一有色彩的心髒也漸漸消失了色彩，但是她的心髒卻閃着光，娘親大笑喊着‘我要成仙啦，我就要成仙啦’。然後慢慢地，從她的雙腳開始一點點的化作了透明的粉末，飛揚的灰塵，消失了身形。”
“原來是灰飛煙滅，這樣的結局，真的值得嗎？”霓煙搖着頭默默感慨。
“你為何不覺得是娘親成仙了呢？”良久之後，白姨目光炯炯地看着霓煙。
“不為何，祖先喪盡了天良，不光是對你，她這樣的人都不配為人，何以成仙！”霓煙斬釘截鐵地說。
白姨再次在她的話中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也是想了這萬億年才慢慢想明白這其中的關竅。應該是金色的狐尾草會度走你們這些透明人心紋上的顏色而變成金色，這就是當時娘親心髒閃光的原因。但是金色的光芒散發光和熱，這卻是你們身體所懼怕的，而娘親的身體也是在這光熱中被吞噬消失的。”白姨說出了自己的分析。
“可我去過凡界，我的身體并不懼怕光熱呀？”霓煙有些疑惑自己的體制。
“娘親也來自凡界，她也不怕凡界的那些光熱的，但是金色狐尾草散發出來的金芒是來自仙界的，它能讓我們靈狐羽化成仙，自然不是一般的神力……”白姨解釋着，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雙眼好似看向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不知道它已神游到了何處，又記起了何種磨難，但是它不自覺展露出的表情告訴着霓煙它的痛苦和糾結，然後，它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像是告訴着霓煙，也像是告訴着如今的自己，“不要怪娘親……其實，娘親也是個可憐人呀……”
。
。
那個祖先夢想的仙界，亦是折磨她、消磨她、吞噬她的地獄。
。
。
“你，為何要成仙？”一個遠方的聲音，好像來自亘古前的記憶。
“長生不死，脫離苦海。”女子回答。
“哪怕萬劫不複、哪怕灰飛煙滅？”
“貪、癡已是死罪，我又怎怕挫骨揚灰！”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