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成淵其人
阮琨寧回府後, 連着怔了好幾日,才算是緩了過來。
崔氏知她只是傷心過度,一時之間無法接受罷了, 也沒有去請大夫, 只叫順英順華好好地陪着她,開解勸慰一番也就是了,別無他法。
如素夫人臨去前将仆從都遣散了,把聽月小築留給了阮琨寧。
阮琨寧每每見着那盛放地契與鑰匙的盒子, 心裏就是一陣抑制不住的難過。
她很早就發現了如素夫人的求死之意, 卻不想這一日竟會來的如此之快。
那還是在她幾年前跟着如素夫人學舞學琴時候察覺到的。
如素夫人所學甚雜, 精通百家指導。閑暇之時也會教她調香之道與着妝之法, 坐在梳妝臺前,她一眼就瞧上了粉白色芙蓉瓷瓶裏的香露, 取用的時候卻被如素夫人柔聲婉拒了。
當時她只以為大概是不适合自己這個年紀用或者是太珍貴,并沒有多想。
直到有一日,好奇驅使之下她偷偷地打開了瓷瓶的塞子, 在木系異能以及謝宜昉的《毒經》教學下, 很輕易的辨識出了這是什麽——鴛鴦醉。
名字很纏綿悱恻, 卻也掩蓋不了它是一味奇毒的事實。
鴛鴦醉本身是一種極品的香露, 同時也是一種很奇妙的□□。
連續十年将其傅于臉上, 毒會随之一日一日加重,人卻也會随之愈發美豔動人,用滿十年之後停用,整個人還是會繼續美下去, 人會在直到再三年後最美的時候死去。
如同一朵花開到了極盛,就直接死去,也将那一生都定格在了那一瞬。
阮琨寧捂住臉在心裏想,她當日既然拒絕自己用,想必是知道有毒的,可她自己為什麽要用呢?
如素夫人在院子裏的梨花樹下埋了自釀的酒,阮琨寧在院牆便找了許久沒用過的花鋤,花了很久才挖出來。
已經是夏日了,木槿花的花瓣厚厚的落了一層,可主人家不在,竟也沒人清掃了。
綿綿的秋雨緩緩地落下,素日裏總是開着的小窗合上了,院落裏的花草也枯萎了,空氣裏似乎彌漫着一種奇異的哀傷。
阮琨寧一個人坐在如素夫人生前居住的院子裏,總覺得如素夫人還坐在屋子裏看着她,目光裏傾注了盈盈秋水,飽含着無限柔情。
她突然想起了如素夫人醉後說過的一句話,“他那樣年輕就去了,我若是太老,只怕他便不認得我了”,阮琨寧很想哭,可是心裏頭悶悶的,堵得很,卻怎麽也哭不出來。
最後的最後,她還是到了最初學舞的那個地方。
回音谷的山石嶙峋不平,似乎還是昔年景象。
谷前的岩石平滑舒展,似乎時人仍在。山崖上的泉水叮叮咚咚落下,似乎還是舊時光景。
阮琨寧只覺眼睛漲的難受,時移世易,到底是不一樣了。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她站在山谷前的那塊巨石上,獨自跳了初見如素夫人時,她跳的那一支舞。
曾經如素夫人教她的時候神色怔然,喃喃自語:“這一支舞本來是要兩個人一起跳的,可現在我只有一個人了。”
曾經阮琨寧也是一個人磕磕絆絆的跳完,現在她可以跳出令天下人驚豔的舞姿,自舞而步不揚塵,可最初教自己跳舞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她在心裏想,再跳也沒有意思了。
成淵站在那裏看了那個女孩子很久。
他見過許許多多美麗的人,男的、女的、年少氣盛的、風韻猶存的。
豔如桃李的,冷若冰霜的,清新脫俗的,形形□□。
可是哪一個都遠不如面前的這一個國色無雙。
她似乎是喝醉了酒,如玉的面龐上覆蓋着一層迷人的粉,像三月的櫻花一般嬌豔,但是卻要人仔細珍愛呵護着,似乎稍不小心就會敗落。
美人既醉,朱顏酡些。
她似乎很傷心,秀挺的眉頭始終蹙着,神色也是郁郁的,無端的叫人心裏也一抽一抽的心疼,想伸手将她的眉峰撫平,叫她把心裏頭的傷心事說出來,好叫自己替她消愁。
他輕輕笑了起來,眼角有淡淡的紋路,也平複了身上的凜然之氣,顯得柔和起來。
年輕的時候不曾遇見這讓叫自己怦然心動的姑娘,如今光陰不再了,反而遇見了嗎?
那姑娘跳完了一支舞,便一個人坐在石頭上,孤零零的,看起來惹人憐愛的很。
他突然心裏癢癢的,很想過去抱抱她,摸摸她的臉龐,好好安慰一下她,叫她別那麽難過。
成淵微微笑了笑,向着一側的仆從道:“你們呆在這兒,我下去一趟。”
仆從跟從在主子身後,自然看出了主子對美人兒的心動,也不想去當電燈泡惹人煩,可到底職業素養還是有的,因此臉上還是很猶豫的道:“……萬一出事呢可怎麽辦,奴才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成淵擺擺手,随意道:“你們還不放心我的身手嗎?再說,世間事哪有這麽巧,你們且在此呆着吧。”說完,也不理會別人的反應,便一個人悠悠的往那個女孩子的方向去了。
阮琨寧跳完後就一個人坐在岩石上,覺得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心裏頭也是空空的,她順勢懶懶的躺了下來,想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卻冷不丁被人打斷了。
“你叫什麽名字?”
阮琨寧閑閑的睜開眼,似乎有無聲的豔光自明媚的眼睛裏散出,成淵的目光不由的随之閃了一下。
她随意的打量了一眼面前這個相貌英俊的男子,這才緩緩地開口:“我以為,在問別人的時候還是先介紹一下自己比較好。”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直通通的同自己說話了,成淵也沒有生氣,反而覺得很親切,也很新鮮,他柔聲回答了阮琨寧有些失禮的問題:“我叫成淵。”
阮琨寧直起腰來,湖水一般淡淡的道:“是嗎,我姓曹。”
成淵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那種歲月沉澱的厚重感與無聲的威儀都是年輕男子所不具備的,聽了阮琨寧暗含挑釁的話也沒有生氣,還是很和氣的道:“這可不公平,我告訴了你我的名字,你卻只告訴了我你的姓氏。”
阮琨寧眼珠子斜了斜面前的這個男人,正面迎上了他明透的目光,她的眼神邪氣的甚至戴上了一點惡意:“倪瑪,我叫倪瑪。”
倪瑪嗎?
成淵默默在心裏念了兩遍,卻想不出這個有點奇怪的名字是出自哪部典籍,帶了一點好奇的笑意試探道:“你的名字……很有新意。”
【紅紅火火恍恍惚惚,真難為他想出了有新意這樣的話詞來搭話,不過話說回來,草泥馬這樣的名字也只有wuli宿主能想出來哈哈哈哈……】
阮琨寧沒有理會系統,她似乎是喝醉了,腦袋裏昏昏沉沉的,對眼前這個成淵的好奇也視若無睹:“我小時候身體不好,母親說起個賤名好養活。”
聽了她的話,成淵大概是自行腦補了什麽,臉上含蓄的帶了一點憐愛,試探着溫聲道;“那我就叫你曹倪瑪姑娘了?”
阮琨寧:“……”
【噗哈哈哈哈自食其果了哈哈哈哈……】
阮琨寧:“……閉嘴!”
成淵凝神想了想,道:“這個名字怪怪的,我給你重新起個名字如何?”
如何?自然是不如何。
阮琨寧冷冷的掃了這個成淵一眼,在心裏不屑的嗤笑了一聲。
這個人是不是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了,說給別人改名字就改名字他以為自己是誰?!
她站起身來,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塵土,順便整理了有些亂的衣衫,這才淡淡的道:“我還有事,就此別過了。”
成淵顯然還沒有get到對方走人的原因,剛剛同美人說了幾句話還沒來得及深入了解一下,怎麽會讓人就這麽走了?他連忙伸手輕輕扯住了阮琨寧的衣袖:“什麽事情硬是要急在這一時半刻呢,咱們再說一會兒吧。”
阮琨寧低頭,将目光落在了成淵扯着自己衣袖的手上,無聲的挑了挑眉。
雖然對方沒有說話,但是成淵直覺的感應到了危險,事實也證明,他的感覺是正确的。
成淵:“我……”
阮琨寧利落的擡臂就是一個手刀,毫不留情的劈在成淵脖子後頭,對方兩眼一翻白,暈了過去……
【我大宿主菌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威武雄壯!】
阮琨寧:“……閉嘴!”
躲的遠遠地,圍觀主子泡妞的一衆屬下Σ(っ°Д °;)っ:“……”
【就這麽走了嗎?】
“不然呢?挖坑埋了還是殺了過年吃肉?”
【他看起來身份不一般啊……】
“那又怎麽樣,以後要是敢找上我,我就搞死他!”
【嘤嘤嘤宿主菌你這樣好可怕……】
阮琨寧:“走了。”
成淵醒的時候覺得自己好像是落枕了,脖子裏頭住了一窩螞蟻一樣的痛癢,他不由得伸手揉了揉,自己的仆從們顫顫巍巍的圍了一圈,抖得像在篩糠。
他坐在地上,輕輕擡手按了按遭受重擊的脖子,這才有了心情開口:“人呢?”
仆從勉強擠出的的笑容比哭還要難看:“……好像是……走了?”
成淵看了他一眼,眉毛輕輕地挑了挑,眼神銳利如刀:“你是在問我嗎?我好像也不知道呢。”
仆從撲騰一聲跪下,顫聲道:“奴才們離得遠,您倒下後那位就走了……”
仆從在心裏想了想剛剛那個姑娘可能的下場,憐憫的想了想,暗暗地咽了口唾沫,低眉順眼的不敢開口了。
成淵卻問道:“金陵姓曹的人家,都有哪幾家?”
仆從愣了一下,在心裏頭琢磨了一下才道:“光祿寺少卿曹平之,翰林院修撰曹萬裏。”
成淵似乎有點疑惑,喃喃自語道:“一個正五品,一個從六品嗎?”頓了頓又問道:“再沒有高位的了嗎?”
仆從擦了把汗,凝神想了想,終于确定道:“沒有了。”
出自這兩家嗎?成淵凝眉想了想,還是覺得難以置信,雖然最後是她擡手把自己打暈了,但通身的氣度看起來,可不像是小家小戶裏頭能夠養出來的,難不成真的是雞窩裏頭飛出了金鳳凰嗎?
在仆從攙扶下起身,成淵命令道:“去查查這兩家的女眷,有沒有差不多的。對了,姓曹的商戶人家也找找,有了消息再通報。”
仆從聽了,連忙躬身稱是,向後一擺手,便自有人去探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