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疑問

所謂審神者;

——聆聽神之言語,分辨真神與僞神;

而當神明發狂時,能夠迅速做出判斷,準确的選擇出……

最能夠安撫他們的方式。

……

…………

靈體比真正的肉身要輕盈很多,撫摸在他的發間,就像是輕風,一下又一下,梳理着他的毛發。

如流水一般清澈的靈力,也随之滲入他的體內。

他那似乎要即将分裂的靈魂,也随着這輕輕的撫摸,奇異的平靜了下來。

……奇怪的觸感。

付喪神張開的嘴慢慢的合攏了。

陸喬喬緊張的注視着他,柔軟的白色毛發垂在她的臉上,癢癢的,但她并不敢拂去。

那雙血紅的瞳孔裏面并沒有多少人類的情感,從她的角度,依稀還能看見藏在唇後的鋒利犬齒。

就像野獸。

漸漸地,那雙瞳之中理智的部分增多了。

冷靜下來之後,小狐丸慢慢松開了手。

于是梳理着他毛發的手也離開了。

少女睜着眼眸,随後慢慢的貼着地面,像一條滑溜溜的魚,從他的身下“滑”了出去。

小狐丸:“……”

陸喬喬貼着地面,慢慢的蹭遠了,然後一咕嚕爬起來,撿起地上的刀,撒開腳丫就跑,然後——被腳上的紅線拉扯着絆倒,吧唧摔在了地上。

“……”

白發付喪神看着她“滑”走、爬起、撿刀,逃跑,他坐起身,曲起一條腿,将手臂搭在膝蓋上,神色有些複雜。

很快他便又收斂了表情,恢複了冷然的模樣。開口說道:“不必……如此。”

他默默的轉過身,拿後背對着少女:“……我已經冷靜下來了。”

等了半天,也沒聽到任何動靜,白發付喪神頭頂那兩坨類似耳朵的毛發,不易察覺的顫動了一下,他又等了一會,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剛才,在做什麽?”

“……摸你的頭發呀。”

“……”

小狐丸微微皺眉。

反正背對着少女,她也看不見。

他便伸手卷起自己的一縷白發,揉搓了半晌。又悻悻然的松開了。

——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他微微側過頭,借着餘光,審視着少女。

并不完全的生魂懵懵懂懂的,抱着一把太刀,坐在距離他最遠的角落,眼睛睜得圓溜溜的,一眨不眨的注視着他。

她很緊張。

生魂的情緒,竟然可以這樣鮮活嗎?那絲絲縷縷滲入的靈力,也絕不是他的錯覺。

“你在怕我?”他問道。

“有一點。”

……那為什麽還敢伸手摸他的毛發?

付喪神的嘴唇動了動,但最終沒有問出口。

他仿佛有點生氣一般,一直用背對着少女,但又一言不發。

沒了那血紅雙瞳的注視,陸喬喬剛開始還能撐着精神,瞪圓了眼睛,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

沒過一會她的表情就逐漸放松了。

環顧四周,這裏似乎是個破舊的民居,但打掃得很幹淨,地面上腐朽的坑洞也被仔細的補了起來。

她又看向那白發的男子,近距離看,更顯得他身姿挺拔,于是那穿在他身上的、仿佛胡亂拼湊起來的潦草衣衫,越發顯得寒酸。

铿锵一聲,他拔出了刀。

陸喬喬:(⊙o⊙)!

她連忙往後縮去,然而屋子裏就這麽點大地方,付喪神冷冷的注視着她,幾步便跨到了她身前。接着一刀揮下。

斬斷了她腳上的紅線。

紅線應聲而斷,一直縮在角落裏裝死的小狐貍發出一聲細細的驚叫,又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陸喬喬有些吃驚,她縮了縮腳,這次沒有感受到任何阻力。一道陰影籠下,她擡頭起,便看到付喪神沉默着,蹲下身來。

他半跪在她身前,俊美的面容上沒有任何表情,紅瞳中似乎有一絲探究。

“……”陸喬喬猶豫了一會,慢吞吞的擡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請問……有什麽事嗎?”

付喪神默然不語,随後他伸出手,扯下她腳腕上剩餘的紅線。

“下次,遇到危險,”他低沉的聲音回蕩着:“拔出你的刀,刺下去。”

小狐丸站起身來,用力一握,捏在他指縫間的紅線,倏然如沙一般風華消失。

“不要有任何的猶豫。”

“……”

随後那令人害怕的付喪神,站起身來,一言不發的朝門外走去。

哐——門關上了。

陸喬喬維持着姿勢,直到聽不見付喪神的腳步,她才驟然松懈下來,抱着刀躺倒在地上。

差點被吓死了!(′⌒`)

“怎麽會不怕呢……”少女仰頭看着天花板,極其小聲的自言自語。

只是……害怕也沒什麽用的啦_(:з)∠)_

她擡起手,撫摸着自己的脖子,似乎還能感覺到白發紅瞳的付喪神掐住時的瞬間,那驟然湧現在她腦海中的零碎畫面。

昏暗的天空、連綿的雨……被鮮血染紅的地面。

‘……拖住他們,小狐丸。’

‘沒救了的,走吧。’

‘撤退!’

她抱着刀打了個滾,困惑的思考着。

——那到底是什麽呢?

說起來,她的狀态有點奇怪……記憶變得亂七八糟不說,連腦子也混混沌沌的。

但是她記得那雙落入新月的眼眸。

在那個有着美麗雙眸的人身上,發生過同樣的事情。

然後……

“啊。”陸喬喬小小的驚叫一聲,彈起身來,左顧右盼尋找着那只有着奇怪花紋的狐貍。

她在這間并不寬廣的屋子裏翻來覆去的找了幾遍,随後一把捂住了臉。

狐貍……

又,不見了。

……

…………

殘損的民居飽經風雨,庭院中的池塘早已經幹涸,只剩下一株枯樹,仍舊伸出枝桠,指向庭院前方的神龛。

除此以外,便是瑟瑟長草,舉目不見人煙蹤跡。荒野之中,唯有這一處尚且存留的院落。

這就是他如今的存身之處。

彎月懸于中天,已是夜深,四野阗靜,鳥蟲無聲。

天地之間,似乎只剩下他一人而已。

“小狐丸殿。”細細的呼喚聲如同揉了蜜糖,劃開了寂靜。

小狐丸轉過頭,枯樹的枝梢間,一只有着豔麗紅紋的狐貍,搖晃着自己的尾巴,眯着眼睛,似乎在笑。

“小狐丸殿,您還記得我嗎?我是狐之助啊。”

白發紅眸的付喪神冷冷的看着它,一言不發。神情卻沒有多少意外。

他顯然是與這只狐貍相熟的。

“您為何要斬斷紅線呢,”式神邁開腳步,向前坐在枝幹上的付喪神走去:“那個術很不好施展的。在下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在三日月殿的眼皮底下,系住了審……”

它的話未說完,鋒利的刀光驟然落在它的眼前。

付喪神的語調不容反駁:“住口。”

“……”

狐之助悻悻然的踏了一下爪子:“殿下,您應該知道的。”

“您已經要到極限了。”

“如果再繼續參加百鬼夜行的話……”

付喪神沒有說話,于是狐之助又向前踏了一步,毛絨絨的小動物可愛得能讓人心靈融化,它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微笑着:“但是,只要有那位……在,您立刻就能夠獲得純淨至極的靈力。”

“您能夠看得出來吧?那位的靈魂并不完全……她是無法反抗的。”

“甚至,”它張開尖尖的嘴,露出了鋒利的牙齒,誘惑一般的低語着:“只要吃了她,哪怕是并不完全的靈魂,您也……”

回應它的是毫不留情的一刀。

付喪神的白發因殺氣而飛揚開來,露出他血紅的瞳。他微微掀開了唇,鋒利的犬齒暴露在外,似乎立刻就要撕咬敵人。

刀鋒徑直劈開了樹幹,被斬中的式神,卻像是紙片一樣的扭曲起來。倏然消失,無影無蹤。

被刀光切削得粉碎的樹枝簌簌落下,小狐丸保持着揮刀的姿勢,又過了片刻,才緩緩的收回手。

他顯然是要将刀收回刀鞘。

然而才一動作,握在他手中的刀便顫抖着,哐當摔落在地。他也搖晃着,一頭從樹上栽倒了。

塵土飛揚着,小狐丸重重摔落在地,發出了沉悶的聲響,他的口中溢出了壓抑的痛呼聲,付喪神擡起手,按在樹幹上,手背青筋鼓起,竟失控得将樹幹生生握碎!

小狐丸蜷起拳,又重重的捶了一下地面,鮮血從他的指縫間湧出,疼痛似乎令他好受了一些,他嘗試了幾次,終于拄着刀,從地上站了起來。

淡淡的黑氣在他的眼底湧動着,小狐丸胸膛起伏着,随後他用刀支撐着身體,慢慢的朝庭院前方的神龛走去。

神龛裏是一尊狐貍雕塑。舉着爪子,作招財狀。是一尊民間常見的稻荷神禦前。

小狐丸在神龛前盤腿坐下。

稻荷神禦前彎着嘴角,無知無覺。月光披灑在雕塑上,似乎讓它那粗糙的雕工,也有些了美感。

‘狐貍的眷屬,手入材料減半嗎?哼,正好。省了在你身上耗費更多資源。’

‘你以為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錢?結果卻大失所望!’

‘不準後退,不準停下,給我拼命戰鬥啊。’

是了……戰鬥。

“……身為武器,戰鬥,也是應有的本分。”白發付喪神沒什麽表情,自言自語着。

‘別停下!頂上去,你的命不在這裏奉獻出來,想要留到什麽時候?’

‘為了勝利而犧牲,不是你的本分嗎!’

‘對,沒錯,拖住他們。’

小狐丸站起身來,将刀握在手中,仰頭看着月色。

已經月上中天了,妖怪們狂歡的時刻。

得趕過去才行。

他這樣想着,卻覺得好像被誰輕輕的扯了一下。

身體驟然一輕,連續神志都清醒了幾分,甚至心髒也奇異的變得輕快。

白發的付喪神回過身,便見月光之下,那名生魂少女居然靜悄悄的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她依然一手懷抱着刀,另一只手中,卻捉着一縷黑色的妖氣。

無形無質的妖氣,被她握在手裏,一扯——

小狐丸腳步頓時踉跄,再度感受到了被拉扯的滋味,随後便見一縷黑色的妖氣,輕煙一般,被少女拽着,從他的身體裏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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