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故城舊人(01)

愛德蒙蹭着陸青崖亂嗅一通, 伸出舌頭只往身上舔,瘋玩了好一陣才停下來。

林媚蹲下身, 向着愛德蒙伸出手, “你還記得我嗎?”

愛德蒙在她手掌心嗅了兩下,沖着她汪了幾聲, 尾巴搖動得格外歡實。

林媚撓着愛德蒙的下巴, 轉頭看向從地上蹲起來,正在拍身上灰塵的陸青崖, “……他這個反應,是記得還不是不記得?”

陸青崖笑說:“記得吧, 林老師當年的英姿誰忘得了。”

林媚瞪他一眼。

不遠處, 一道身影朝着門口快速走過來。陸青崖瞧一眼, 站起身拍打褲子上的灰,“單東亭。出來接我們了。”

林媚驚訝:“……誰?”

走過來的身影魁梧健壯,和記憶中的瘦竹竿半點都對不上。

等到了跟前, 仔細去辨認五官,還真是單東亭。

“林老師, 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單東亭熱情地朝着林媚伸出手,上下打量一眼, 笑說,“林老師還是這麽年輕漂亮。”

陸青崖:“那肯定不像你,礦洞裏蹉跎過幾年一樣。”

“嘿,老陸你好意思說我, 瞧你現在這幅尊榮,站在林老師身邊真不嫌磕碜。”

林媚牽着狗,跟在陸青崖身後。

前面兩個大男人一路互損,還跟從前一樣。

很多過往的事情頃刻間一齊往腦海中湧來,讓人恍然。

八九年的時間,是彈指一揮,也仿佛浮生一夢。

這兒房價低,單東亭自然是挑了一處環境最好的,別墅帶游泳池和花園,後門出去沿步道走三百米就是湖岸。

花園裏種着紫薇花和三角梅,這個季節開得正好。

中午吃魚,在湖畔的餐廳。

湖光水色,四面來風。

店家上了新沏的茶,茶湯通透,一股澀香。陸青崖成天忙得摸爬滾打,鮮少有這樣忙裏偷閑的時候,翹着腿,喝了口茶,手臂搭在林媚身後的椅背上,感嘆,“單東亭,你太會過日子了。”

單東亭搗鼓紫砂壺,“三年前就讓你退役,跟我一塊兒做生意,非是不聽。”

陸青崖笑了笑。

單東亭便看向林媚,“真不是我說他,在部隊待着有什麽好,苦全吃了,有時候還落不到一點好。有幾年過年,我給他打電話,讓他到我這兒來吃頓飯,他說來不了,值班。問他吃什麽,說在食堂,問炊事員借了口鍋,涮火鍋吃——不是革命年代了啊,這也混得忒慘了。”

林媚看了陸青崖一眼,笑說:“他可能覺得這樣挺好吧。”

“他一個人是挺好,現在呢?有老婆有孩子……”單東亭頓住,估計意識到這是個敏感問題,端上茶杯喝了一口,轉移話題,“……那個,林老師現在做什麽的?”

“做翻譯,跟朋友合夥開工作室。”

“賺得還行吧?”

林媚笑說:“還行。”

單東亭瞟一眼陸青崖,“老陸,有壓力嗎?賺得可比你多多了。”

陸青崖瞅着林媚,笑說:“林老師高風亮節,不圖這個。”

林媚笑說:“……偶爾還是想圖一下的,比如我覺得這裏的別墅就挺好。”

單東亭忙說:“置業安家必選啊!這兒離旦城的新大學城近,不少大學老師在這兒買房,這幾年肯定得漲。”

成年人湊在一起,無非就是聊房子工作這些事。八年過去了,大家早不是當年湊在一起,搗鼓什麽摩托車大賽的小屁孩。

單東亭本科畢業以後就自己在倒騰做生意,開始開了個不到十平米的串串店,現在坐擁三家火鍋店,旦城市中心也買了房,是他們中間,依靠自己混得比較不錯的。邱博拿家裏的錢做啓動資金,一直在做投資那一塊,賠一陣賺一陣,好在家底厚,禁得起他折騰,感情方面依然活色生香,婷婷之後,還有無數個姍姍雅雅蓉蓉莉莉……反正不缺女人。

單東亭笑着下結論,“咱們中間,就陸少的發展路線比較清奇。”

陸青崖好幾百年沒聽過這個叫法了,挑了挑眉,“成了,我來一回,你就跟我憶苦思甜一回,現在明白我為什麽不愛來了吧?”

單東亭笑罵:“滾。”

又說:“你統共來過幾回?一根手指就數得過來。”

陸青崖看向一旁一直笑而不語,默默品茶的單夫人,“嫂子,我看東亭就是閑的,你們琢磨琢磨開第四家分店吧。”

單東亭媳婦兒姓米,大家都叫她小米,是個瞧着柔柔弱弱的姑娘。她小時候家裏發生火災,吸入大量的煙霧,聲帶受損,所以說話很慢,聲音也有點沙啞,因為這個原因,她不大喜歡開口,但一直面帶微笑。

單東亭:“你入股嗎?”

“不入,沒錢。”

魚是現釣現殺的,十分新鮮。

清蒸,撒點兒豆豉油蔥花末,味道特別好。

吃完以後,單東亭租了條快艇,領着兩人游湖。

湖面一碧萬頃,快艇激起水花,被風吹得蕩入舷內。

“冷不冷?”陸青崖看林媚搓了一下手臂,靠過去摟着她胳膊。

林媚搖頭,“還好,風有點大。”

陸青崖直起身體,微微側身,把風擋在背後。

引擎轟鳴,湖風浩蕩,單東亭剛開始還想替他們解說幾句,被風吹成了二傻子,也就乖乖坐下,把小米嬌小的身軀護在懷中。

陸青崖脫了自己身上外套,給林媚裹上。

林媚看他裏面是件短袖T恤,“你不冷?”

陸青崖笑了笑,“有一年冬天我們去大連集訓,蹚凍湖,零下十幾度的天氣,湖面上都是冰碴。”

林媚想一想就凍得慌,打了一個哆嗦。

陸青崖系上外套的兩只袖子,像是還怕她冷,又抓過她的手,緊緊捂在手中。

“喜歡這兒?”

“有山有水,不錯呀。”

有幾只水鳥從湖面上掠過,偶爾停在船尾,似乎不怕人。

林媚轉過頭去,饒有興味地盯着。

聽見風聲和水浪之中,陸青崖平淡地說:“……這些年一直沒攢下錢,一是覺得沒這個必要。二是像劉棟這樣的兄弟,自己做生意,資金沒到位,會問我借點兒。我一直沒有用錢的地方,所以也沒問他們要。如果你喜歡這兒,我去問問,連本帶息,應該也不少……”

林媚驚訝地轉過頭去看他。

他神情很認真。

林媚忙說:“不,我是開玩笑的……這麽遠的地方,買了一年住不上兩個月,多不劃算。”

她沒想到吃飯的時候單東亭說的那番話真會讓他耿耿于懷。

“陸青崖,”林媚靠得更近了些,腦袋挨着他肩膀,“……你不會也覺得男人收入一定要比女人高吧。”

陸青崖笑了笑。

“……你只能轉業,跟着單東亭單幹了。”

陸青崖看着她。

林媚腦袋往他肩窩處蹭,聲音悶在那兒,聽着有點模糊不清,“……可我更喜歡你穿制服的樣子。”

“是嗎?多喜歡?”

聲音更小,他快湊到她嘴邊才聽清,“……你一穿上我就想給你扒下來。”

陸青崖沉聲一笑。

林媚抱住他,手指閑不住似的在他腰上瞎撓,“你還不知道我嗎,從來都只喜歡帥的,不喜歡有錢的。”

“……還真對我一見鐘情?”

“……差不多了,誰讓你帥呢——現在更帥。”

陸青崖挑眉,“你自己評估一下,你覺得這安慰有用嗎?”

“沒用嗎?”林媚擡起目光看他,話沒說過口,自己先臉紅,“……到晚上我再說一遍?”

陸青崖早發現了,每回林媚拿撲閃撲閃的大眼睛,有點羞澀地看着他的時候,他真有點遭不住。

旱了一個多月,再聯系她剛剛說的話,差點就起反應了。

湖上蕩一圈,回到上船的地方,又被領着去釣魚。

林媚不擅長這個,就蹲在陸青崖身邊,看他把魚竿抛出去。

說是釣魚,其實也就是換個地方聊天。

陸青崖的外套還在她手裏,這次系在了腰上,怕蹲下時低腰牛仔褲露出太多。

林媚挨着陸青崖,從岸上摸了一把石子,往湖面上扔,邊扔邊和他講最近林言謹的事。

“……他其實沒那麽排斥,只是突然知道真相,一時接受不了。這段日子,一直在旁敲側擊,問更多關于你的事……還有,他告訴我,你那天在車上給他的根本不是什麽空彈殼,是……”

“子彈。”陸青崖低聲說,“……我手臂裏取出來的。”

石子從手裏跌落,跳了兩下,落入湖中,蕩起小小的漣漪。

林媚跟着顫了一下。

便去抓他手臂,非要再看看那處疤痕。

雲雨的時候,不是沒看過,他一背的新傷舊傷,她都挨個問過。

但此刻,她還想再看看。

陸青崖掙了一下,“別鬧別鬧,釣魚呢,單東亭他們都釣起來兩條了。”

林媚手指靠上去,指尖輕輕摩挲。

有點癢。

陸青崖挑眉看她,“……這個安慰也留到晚上成嗎?”

林媚臉熱,推他一把,“給我好好釣魚!”

說着,又抓了一把石子,排遣這會兒心裏複雜情緒似的,一顆一顆往湖裏抛。

陸青崖:“……”

這不把魚都吓跑了才有鬼。

“林老師,魚應該釣不上來了。”

林媚看他,“為什麽?”

陸青崖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身旁一帶,低沉的聲音裏裹着笑,“……你親我一下,親了我就告訴你為什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