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現在就開始啊,做完題才能吃晚飯。”
陳嘉木說着,把海寧拉到懶人沙發坐下,又把羅勝剛剛用的耳機拿過來戴在她頭上,“我這裏的聽力資料你可以先聽着,要看其他科目的資料他這兒也有,咱們一塊兒守着他把題目做完。”
海寧點點頭,翻開書本放在膝頭。
兩個小時時間,在真正的考場上轉瞬即逝,往往讓人覺得不夠用。然而在這種非正式的環境裏,做不到心有旁骛,就很難熬了。
羅勝被那26個英文字母的各種排列組合擾得頭暈,聽到身後細微的動靜就忍不住回頭看看。海寧認真低頭看書時露出飽滿的額頭,戴着他的耳機也絲毫沒有違和感。周末她沒穿校服,就一件普通至極的襯衫和牛仔褲,頭發束成馬尾從腦後垂下來落在頸上。
陳嘉木就坐在旁邊,大概是感覺到他的視線,擡起頭來看他一眼,無聲地問:怎麽?
羅勝不甘地把頭轉過去,悶聲繼續做題。
終于做完了……他把筆一扔,回頭喊道:“做完了,對答案吧!”
海寧這才驚覺時間過得這麽快,窗外天色都暗下來了。她趕緊合上手裏的書,翻出月考卷的标準答案,認真地對照起他剛做完的試卷。
羅勝抱起果盤打算風卷殘雲吃完剩下的水果,才吃了一塊蘋果就直皺眉。
靠,時間太久,都氧化了。
他摸出一包煙想解解饞,又被陳嘉木拍開。
“好了,我對完了。”海寧把試卷遞給他,站起來道,“錯的題你先看一下,老師下周會集中講試卷的。”
那時候他應該回來上課了吧?
羅勝嗯了一聲接過來,擰眉看着被她批紅的整張試卷。
陳嘉木笑了笑:“放心吧,其他科目的試卷我也會督促他做完的,下周讓他回學校上課。他有你這麽熱心的同學,真是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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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寧赧然地臉紅,其實才不是因為什麽熱心呢,羅勝是她能繼續在四中複讀的關鍵因素,所以她肯幫他,就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心理。
田阿姨氣喘籲籲地跑上來:“吃飯了吃飯了,我今天燒了好多菜,你們快下來吃。”
海寧背起書包:“不了,我先回去了,下次……”
“哪有什麽下次,叫你一起吃就一起吃呗!”羅勝打斷她。
海寧瞪他。陳嘉木說:“這家裏難得有客人,田阿姨也難得有機會燒一桌好吃的,你就別推辭了,留下來一起吃飯吧。”
海寧也算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陳嘉木這樣的和風細雨很有效地瓦解了她的抗拒和防備。
羅勝家的餐桌是紅木大圓桌,桌面上還能裝上轉盤,像飯店裏一樣。但吃飯的人就只有他們三個,田阿姨把飯菜端上桌就不知道跑哪去了,人影也不見。
板栗燒肉、醬鴨腿、咕咾肉、蒸扇貝、蛤蜊湯加上幾個時令小菜擺了滿滿一桌。羅勝被英語試卷虐了一下午,身體整個兒被掏空,這會兒已經餓得不行了,端起來碗來就一通狼吞虎咽。
海寧看了又看,确定沒有其他人了,才疑惑地問:“就我們幾個嗎?你爸媽……不在家吃飯?”
“不在。”
“所以你知道了吧?其實他也很少能這麽熱鬧地吃一頓飯。”陳嘉木夾了一塊鴨腿到海寧碗裏,“你是客人,他歡迎還來不及,千萬別客氣啊!來嘗嘗這個,醬汁是田阿姨的獨家秘方,很好吃的。”
“謝謝。”
青春期長身體的孩子哪有不愛大魚大肉的,可海寧因為家庭條件所限,很久沒吃過這樣豐盛的肉菜了,只覺得濃郁的肉香直往鼻子裏竄。
她用筷子輕輕撥弄碗裏的鴨腿,又看了看羅勝,感覺有點意外。
他家境這麽優渥,竟然也跟她一樣,總是一個人吃飯。
羅勝終于也停下筷子,問她:“菜不合你胃口?”
不等她回答,他已經把面前一盤咕咾肉裏的菠蘿撥到勺子裏舀給她:“吶,你不是愛吃菠蘿嗎?這個酸酸甜甜的,下飯。”
海寧get不到他的點,但還是有禮貌地說謝謝,陳嘉木忍笑看着他們。
吃完飯,海寧要走了,羅勝抓起摩托車鑰匙說:“我送你。”
“不用了,有公交的。”
他像沒聽到,昂首闊步往大門外走。
陳嘉木笑笑:“我正好也要走,我開車來的,要不我送你?”
海寧更是搖頭。
“那就讓他送吧,他也該學着做做紳士。”
陳嘉木送她到門口,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才揮手說再見。
羅勝騎在車上,把頭盔扔給她:“你們倆還真有得聊啊,你跟他說什麽了?”
“沒什麽,他的聽力資料來源是CNN,我想找他再要一點,他說整理出來就給我。”
他這車真的好大,要坐穩都好吃力,只能盡力傾身抱緊他腰身。
羅勝略略回頭:“我勸你啊,別打他的主意,他不适合你。”
“什麽?”她大聲問,剛剛沒聽清。
算了,羅勝長籲一口氣,車子飛速飚了出去。
雖然不是第一次坐他的車,海寧卻還是有點不能适應這個速度,一路上緊緊抱着他的腰,一邊在心裏告誡自己,下回說什麽也不要坐了。
羅勝把她送回家,照例是隔着一條馬路就放她下來。他低頭看她的腳,問道:“你的傷口好了沒,還疼不疼?”
他竟然還記得她的傷……海寧搖頭,把褲腿拉起來一點給他看:“沒事,已經結痂了。”
“嗯,之後新皮長出來可能會有點癢,你別去撓。”
她點頭,然後把頭盔取下來還給他,想了想,說:“運動會上的事,我是真的沒看到事情發生的經過,所以沒辦法為你作證,但是我相信當時不是你先動的手。你回來上課吧,高三的時間很寶貴,不要因為賭氣浪費了。”
“我什麽時候說我是賭氣了?”
是沒說,但你這前前後後的表現不就是意氣用事?
“老于叫你來勸我的?”
“不是。”海寧搖頭,“我之前就想跟你解釋的,可你聽不進去。”
“那你憑什麽相信我?”
她頓了一下,反問:“要有什麽特殊的理由嗎?本來相信一個人就不需要什麽理由,不相信才需要。”
這樣的理論羅勝沒聽過,卻沒來由的心頭微微一顫:“就這樣?所以你是憑直覺?”
“也不全是……”她猶豫了一會兒,“我看得出劉兆希在撒謊,這也算個理由吧。”
那家夥……羅勝想起來就滿肚子火。他看了看海寧,重新戴好頭盔,說:“行了,下周我會去上課的。”
“真的?”
“我騙你幹什麽?”他把她拉近,“不過我這可不是因為別人,完全是因為你。”
這是什麽意思?海寧愣愣地看着他,他卻已經松開手,随着轟鳴聲騎遠了。
…
新一周的升旗儀式,羅勝果然出現了,默默地站到隊列尾巴上,除了班主任,都沒人注意到他。
校長在臺上講了一番話,重申校風校訓,然後就換了教導處主任上去,宣布了對孫心雅開學考試的作弊處分,對校運會上發生的事倒是沒有再提。
高三一跟高三三班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散場的時候,孫心雅哭唧唧的跟三班班主任走在一起,不知是又一次檢讨還是純粹覺得丢臉。羅勝反而沒事兒人一樣,轉眼就往教學樓的樓梯上去了,看都沒多看孫心雅一眼。
“前兩天的筆記借我抄抄。”他一坐下就朝海寧伸手。
“你月考的卷子呢,做完了嗎?”
他從書包裏摸出一張皺巴巴的試卷來:“在這兒,數學。”
“語文和綜合呢?”
他啧了一聲,錯了錯牙道:“上吊也讓人喘口氣,我一周末做這麽多已經前所未有了。”
說的也是。
“筆記呢,可以給我了吧?”
海寧奉上自己的筆記本,看他埋頭奮筆疾書,忍不住問:“孫心雅回來了?她作弊的事……”
“嗯,不是宣布了嗎?”他一副敷衍的态度,完全不想談。
“聽說她參加藝考的,處分會不會有影響?”
“畢業前都會撤銷的。”他停筆擡起頭看她,“怎麽了,現在又想通了,想跟人道歉?”
海寧連忙搖頭:“我又沒做錯,道什麽歉?”
“那是同情她?”
“……”
其實她就是好奇他的态度,怎麽一下子就變得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了?孫心雅以前不是跟他一對嗎?
羅勝把抄好的筆記放回她桌上:“你別想太多了,這事兒過去就讓它過去吧,上課。”
她擰眉,不知是不是這段時間在家裏真的好好反省了,或者陳嘉木那樣優秀的人給他做了好榜樣,給了他潛移默化的影響,總覺得他有點一反常态。
歷史老師在講臺上講太平天國的歷史功過,課堂沉悶得窗口一只鴿子撲棱棱飛過都像有無限趣味。海寧正在書本的空白處做批注,啪嗒一個紙團就丢在了面前。
她向周圍看了看,新的一周座位剛調整過了,徐夢悠坐到了她右前方,正回頭朝她使眼色。
她把紙團給了羅勝,看來這是傳給他的。
羅勝伏在桌上,睡眼朦胧地看了一眼紙條就揉成一團,也沒有回複的意思。
結果徐夢悠接二連三又丢了好幾個過來,海寧惱了,胳膊肘碰了碰羅勝,小聲道:“你要不想理就寫個條讓她別傳了。”
有什麽事兒不能當面說清楚,非得上課的時候這麽鴻雁傳書的?
“就是不想理所以才一個字也不寫,你別理她,也別傳給我了,直接扔了就行。”
她只好把剛扔來的一個揉碎了塞進抽屜裏,徐夢悠果然不再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