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月事
皇帝來時, 午膳還沒有擺上來。
薛靜姝正在擺弄一株蘭花。
宮女們見了皇帝就要行禮,被他揮手制止。
他輕手輕腳走到薛靜姝身後,看了一會兒, 忽然道:“皇後在做什麽?”
薛靜姝本聚精會神地看着那盆花, 并未注意周邊的聲響,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跳, 整個人都微微縮了一下。
她轉過頭,輕輕拍着胸口, 看着皇帝道:“我倒不知, 陛下原來是屬貓的。”
皇帝牽過她的手, 安撫地握緊,笑道:“皇後說對了,我正是屬貓, 是一只大貓。不知皇後屬什麽?”
薛靜姝道:“自然不如陛下威猛,我是屬羊的。”
皇帝便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薛靜姝都不必看他,就知道他現在心裏肯定又想着什麽不正經的東西。
果然,皇帝認真道:“怪不得我每次見了皇後, 都覺得格外美味,原來是虎吃羊的本性。”
若是平時,這時候薛靜姝就該羞澀地躲開了, 可是今日,她卻反問道:“在陛下眼裏,哪樣東西不美味?”
這是在暗諷皇帝胃口大,什麽都吃。
皇帝看着她, 點點頭,“這話不錯,不過美味中還有更美味,皇後自然是最美味的,讓人垂涎欲滴,流連忘返。”
薛靜姝自知嘴上功夫不如他,只得敗下陣來。
皇帝又道:“皇後昨晚睡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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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陛下呢?”薛靜姝道。
“不好。”皇帝說。
薛靜姝眉頭微微擰起,忙問他:“是不是那新配的香不管用?”
皇帝道:“香是好香,只是沒有皇後在懷中,實在睡不安穩。”
薛靜姝一聽這話,就知道他大約又是在逗自己,于是說:“從前我未入宮時,也不見陛下因此睡不慣。”
皇帝拉着她坐在桌邊,一本正經道:“皇後可曾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我既然習慣了皇後的身子,再讓我去睡那孤枕寒床,自然覺得不夠舒适了。”
這話薛靜姝倒也是有幾分體會的,昨晚沒有皇帝在身邊,被窩比平時涼了許多,她也是過了許久才睡着。
不過她不像皇帝臉皮厚,哪好意思就這麽大咧咧的說出來,便沒說話。
但她的沉默,就已經給了皇帝他想要的信息。
皇帝道:“今夜皇後便收留我吧。”
薛靜姝輕輕搖頭,“這是祖宗留下的規矩,陛下若要留下來,恐怕不吉利。”
皇帝并不認可,“祖宗規矩,有可從者也,有不可從者,忌諱之說,本來就荒誕不可信。皇後以為如何?”
薛靜姝心中也是不信的,不過這宮裏,皇帝可以帶頭不守規矩,皇後卻不能,因此這話皇帝可以說,她卻不能說。
否則就算太皇太後疼她,心裏也會有想法。她只輕輕點頭,“陛下若能說服司禮女官,我自然是無話可說的。”
皇帝自信道:“那就請皇後今晚在寝宮裏等着我吧。”
等內監進來擺膳,皇帝一眼看到那道魚翅蟹黃羹,奇道:“我記得今日午膳本沒有這道。”
薛靜姝接過宮女手中的銀筷遞給他,說:“當日在長樂宮內,我曾聽皇祖母提過,陛下愛吃這個。”
皇帝點點頭,話中有些懷念,“我記得從前第一次吃着魚翅蟹黃羹,就是在皇祖母宮中。我與幾位皇兄陪着皇祖母一起用膳,侍膳內監給我舀了一勺羹,那是我從未嘗過的滋味。只可惜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吃到。”
薛靜姝留意過皇帝的飲食習慣,發現他喜愛肉食,而且愛重油重味的食物。這些大概都是因他從小吃得不好,現在才如此執着于吃。
但是味重的東西吃多了,恐怕對身體不好,不知從前有沒有人勸過皇帝?
她拿了碗,親自給皇帝打了一碗羹,說:“陛下如今是皇上,愛吃多少吃多少,再也沒有人能多說一句。不過不論是什麽,都有過猶不及的道理,陛下也該吃些時蔬菌菇才是。”
皇帝避重就輕,“我既然屬虎,自然要吃肉,那些山菌小菜,都該留給皇後享用。”
薛靜姝便不再勸,她已經認識到,論一張嘴她是無論如何說不過皇帝的,要讓他改,還是直接去禦膳房給他訂食譜來得快些。
皇帝以為躲過危機,也拿了碗,給薛靜姝盛了魚翅蟹黃羹,“皇後也嘗一嘗。”
德公公忙小聲提醒:“陛下,太醫說了,娘娘此時要少吃寒性食物,這蟹黃最好不吃。”
皇帝一頓,道:“是我疏忽了。”
他看了看桌上其他菜,确實有幾道是藥膳,便問薛靜姝:“皇後身體可還有不适?”
薛靜姝輕輕搖頭,“沒有大礙。”
皇帝似乎有話要說,但又遲疑着。
他極少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向來是有話直說的。
薛靜姝不免好奇,“陛下想說什麽?”
皇帝道:“原來女子月事,是要一直不斷的出血,皇後身體又這樣弱,不如讓太醫想個法子,把那血止了吧。”
薛靜姝沒料到他說的是這樣的私密事,臉上立刻就燒紅起來。忍着羞澀說:“這種事怎麽能止住?況且天下的女子都是這樣過來的,陛下不必擔心。”
她雖這麽說,但皇帝始終放不下心來。在他眼中,皇後一直是又嬌又弱的,這樣嬌弱的皇後,怎麽能受得住連續四五日出血不斷?就是一個健壯的男子也受不住。
薛靜姝看他似乎還沒打消主意的模樣,只得硬着頭皮又說:“我的月事已經來了三四年了,月月如此,也不見有什麽。世間其他女子,都是如此。”
皇帝沒再說什麽,不過他心裏已經把這事記下,打算過後親自去問問
太醫。
他把剛才盛給薛靜姝的魚翅蟹黃羹自己喝掉,又拿了一個幹淨的碗,給她盛了一碗當歸羊肉湯,“這是太醫院交上來的食譜,适合皇後現在進食。”
“多謝陛下。”見他不再執着這個問題,薛靜姝松了口氣。
兩人吃過午膳,皇帝看到窗邊薛靜姝風才擺弄的蘭花,便問:“這花是
禦花園裏挖來的?”
“是,我早上陪皇祖母在園中散步,看見這花長得不好,就讓人挖來,看看能不能将它養好。”
皇帝仔細看了看那花,只是普通的品種,沒什麽特殊的。他說:“避暑山莊中有不少蘭花品種,等過兩月,我們去夏宮,皇後肯定喜歡那裏。”
薛靜姝第一次聽他提起這事,好奇問道:“夏天要離宮嗎?”
皇帝點點頭,“夏日京內酷熱,皇祖母年紀大了,受不住,往年都陪她去夏宮住兩個月。今年有皇後同行,皇祖母肯定更加高興。”
薛靜姝又問:“不知是幾月出宮?”
“等到了六月就動身。”
現在是三月初,算起來還有兩個多月。
皇帝見她似乎對出宮有些興趣,又說,“等到秋狩,皇後還可以與我一同去打獵。”
薛靜姝笑道:“只怕我連弓箭都挽不起,到時候丢了陛下的臉面,讓大臣們好笑。”
皇帝道:“哪個敢笑,就讓他笑個夠,以後就不用笑了。”
薛靜姝不知他這話是當真,還是玩笑。
但她心裏也清楚,皇帝能夠從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變成如今的九五至尊,不可能一直都是和和氣氣的手段。
如今皇帝願意展現在她面前的,恐怕還只是冰山一角。
之後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外廷還有政務,皇帝不多久就走了,只讓薛靜姝今晚等他。
皇帝出了栖鳳宮,吩咐德公公:“你去太醫院,讓張之穹來見我。”
德公公跟了皇帝這麽久,對他的心思多少猜到一兩分,眼下試探道:“陛下可是為了娘娘月事之事?”
皇帝點點頭,也不隐瞞,“不錯,皇後身子嬌弱,怎麽受得住月事摧殘?得讓張之穹想個解決的法子。”
德公公實在驚嘆于皇帝的想法。
就算他是個太監,也知道女子月事乃是天生有之,全天下的女子,從年輕到年老都是這麽過來的,從未聽說過有哪一名女子承受不住月事,不知陛下到底操的是哪一門子的心?
當然,這話他是不敢說的,只恭恭敬敬退下,跑去太醫院傳話。
太醫院的人見德公公三天兩頭的來,已經有些習慣,三三兩兩地沖他打招呼,還有些沉迷于手上的藥方子,根本不知有人來了。
德公公走到張太醫身邊,小聲道:“張大人,陛下有請。”
張太醫忙起身收拾了醫藥箱,就要跟他走。
德公公道:“張大人不必忙活,陛下只是向張大人請教一兩個問題,不是讓張大人看診。”
兩人出了太醫院,張太醫向德公公打探道:“公公,陛下傳我,可是為了皇後娘娘之事?”
德公公點點頭,“正是為了娘娘。”
這張太醫從薛靜姝未入宮時,就負責給她看診,等薛靜姝入了宮,更是要時常去栖鳳宮請平安脈。
因此,他曉得皇帝召他。除了是因皇後娘娘,不會有別的事。
不過他記得上一次給娘娘請脈時,娘娘身體一切安好,并沒有什麽不妥,而昨晚又才剛給娘娘想了幾個熱性克寒的藥膳方子,難道是那幾個方子出了問題?
他心裏有些惴惴不安,又小聲道:“公公可知,陛下是為了娘娘的什麽事?”
德公公有些頭疼的看了看他。
這張太醫為人不錯,況且又是專門為皇後娘娘看診的,可以說是娘娘跟前的紅人,與他打好關系,準沒有錯,若此時他問的是別的事,他也就說了,偏偏今日這事,陛下身為當事人說得坦然,他一個旁觀的,卻覺得不好出口。
張太醫看他吞吞吐吐的,立刻就緊張了,從衣袖裏抽出一張銀票就往德公公手中塞,懇切道:“請公公明示。”
德公公忙推脫不收,見他還要硬塞,只得豁了出去,直言說道:“陛下是想問問大人,是否有方子能讓皇後娘娘免受月事之苦,大人好好想想吧。”
他說着,心裏止不住感嘆。陛下整日讓他為了這種事奔波,實在是要把他一張老臉給臊禿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