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紫蘇和雪知鶴正式入住明月樓。雪知鶴還是比較淡定的,畢竟活了快兩百歲了,什麽場面沒見過,不過要是能把眼睛裏的金光全部都收斂了,或許上面的話更有說服力。

而紫蘇呢,好吧,曾經也是聖教大名鼎鼎的聖姑,不過一直被司兒這個守財奴苛刻着,像這種豪華的地方還真沒有住。況且,像明月樓這種地方,呵呵,病秧子怎麽可能會讓她來。

所以在明月樓住下後,紫蘇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新鮮。蘇玉京吃得很挑,什麽河豚清蒸等等,他也不怕吃死,雖然是滄州第一廚林大壯的手藝,但是紫蘇心裏還是有些怕怕的。可吃完第一口後,她覺得死也值了。

熱淚,這就是美食的力量。

她一直都知道蘇玉京珍藏了許多美酒,但是住下一連幾天,飯桌上一滴酒也沒有。

紫蘇用筷子敲着碗道:“蘇玉京,你就是這樣招待客人的。”

蘇玉京那時正在和下面的人說話,似乎是臨時處理一件事情,他扭過頭,眼眸裏淡淡的清光,“那師姐覺得我該如何招待你?”他鑲着金邊的霜白衣袖裏面皎潔如月色的手輕擺,下面人很快點了一下頭,無聲地退下。

此時桌上正熱鬧,雪知鶴和千機手裏筷子起起落落,糾纏不休,還一邊叫嚷着,“這是我先的,快讓開。”

“你放屁,明明是老子先的。”

……

可他那清淺的聲音卻一點也不為這些雜音所掩蓋,顯得那樣清晰明白。

紫蘇被他看得一陣心虛,“我就是想喝一點點,對,就一杯,不,兩杯酒。”她先向蘇玉京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看了一眼,又覺得少了,于是伸出兩根手指。

水汪汪的眼睛盯蘇玉京看。當然不是她故意扮可憐了,只是這具身體那雙黑曜石的眼睛無時無刻看人時不是水靈靈的要滴得出水來。

蘇玉京筷子往素盞裏挑出一塊白嫩可口的河豚肉,聲音倒是和平常沒有什麽不同。“師姐,你知道這明月樓裏一杯酒價值幾何?”

紫蘇懵懂地搖頭,不過她知道肯定不便宜。

“應季的桃杏争春,百金一壺。去歲的雪裏梅香,三百金一壺。尋常的竹葉青、白酒及黃酒也要十金一壺。”蘇玉京低垂着眼睛,看着那皎白的河豚肉。

紫蘇怒道:“這是在賣酒嗎?這就是在搶錢啊!”

但是馬上又道:“黃酒不是才十金嗎?給我來一壺。”果然,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紫蘇在心裏哭,她一個銅板都沒有,只能打蘇玉京的秋風了。

蘇玉京很靈敏,“師姐這是想打秋風?”

被看出意圖的紫蘇囧。

她啊啊呀呀了一陣子,雙手支着下巴,可憐巴巴地瞧着蘇玉京,“小師弟你最好了,不才十金,你就讓我賒賬了吧!”反正債多不壓身。一想到往年加起來欠下蘇玉京多達千金,紫蘇心裏的小人無所謂地擺了擺手。也不差這十金了。

但蘇玉京卻沒有從前那樣好說話了。“這可不行,我的師姐,我不賒賬的。”他笑了起來,絕不負郎豔獨絕清雅如畫這八個字,哪怕是窗外粉紅旖旎的桃花,也比不得他這比春風還要溫柔三分的微笑。

顯然,這個笑容一如既往地腹黑。

紫蘇就忍不住吐槽了。“你以前借我黃金白銀時怎麽不說這句話,現在晚了。你要是不借,嘿嘿……”她露出一個奸險的笑容來,“以前欠的債我可就不還了哦!”

“請便。”他略停了一下,繼續道:“若是師姐不怕迷谷追命纏着你,盡管不還。”

迷谷追命。乃是江湖有名的一道追殺令。凡欠債未還清,迷谷天涯海角都會追着你跑,什麽時候你還清了,什麽時候撤銷。

紫蘇當年在賭場可是領教過一次的。她有些心寒。一日三餐,連上個茅房都被人跟着,真是夠了。

蘇玉京這是鐵了心不給她酒喝啊!

紫蘇道:“蘇玉京,我就是想喝杯酒啊!”她好久好久沒有喝酒了,自從重生之後,雪知鶴那個老鬼把他那一葫蘆酒看得比命還重,不過紫蘇也看不上就是了。

她就算再愛喝酒,也不會對泡滿了各種毒蟲的“酒”感興趣的。

蘇玉京道:“我知道。”

我勒個去,你知道還不給我喝,你狠。紫蘇狠狠地瞅了他一眼。

“你現在的身子喝不得酒。師姐,昙花一現的毒會被酒反彈的。”蘇玉京很認真地說着。

紫蘇狐疑地瞧着他,不過心裏并不怎麽相信就是了。“你別框我。”

“師姐,難得我關心你一次,你這般不給面子,可真是傷了我的心。”但是他臉上明明是幸災樂禍的笑臉好伐,紫蘇覺得自己好無奈,說不過他,現在又打不過他,心裏哪個地方都不舒坦。

“你若不信。”他叫了一聲正在争搶的雪知鶴千機老人,“兩位前輩,玉京說的可有不對之處。”

那兩個怪老頭眼睛都沒有轉過來一下,仍然為了碗裏的一塊雪片牛肉奮力使着筷子。倒是異口同聲地答道:“你說的不錯。”

“小子,看不出來挺懂行的嘛!”雪知鶴多加了一句,手裏一沒留意,那最後一片牛肉就到了千機老人的嘴裏。

千機老人還得意洋洋地摸摸胡子。氣得雪知鶴火冒三丈。

紫蘇看不下去了。“你們倆消停一會兒行不。”

“不行。”同步得很快。

被馬上打臉的紫蘇也想啪啪啪地打自己,跟這兩個老頑童說這種話相當于白說。

笑聲很輕柔,似乎摻雜了幾分寵溺。“師姐,這下你可不能誣賴好人了。”

紫蘇氣鼓鼓地扭過臉去,“不就一杯酒嘛!”

他的笑意很快收斂了,薄薄的唇瓣微微一抿,那眉水墨凝聚一般,如山之黛,如石之烏。難繪其清雅的容顏自持而淡泊。

“師姐,你玩世不恭到了連自己的身子也不顧的地步嗎?還是,你覺得繼續活下去沒有什麽意思了?”冷漠的話語從他的唇裏吐出,明明初春還算暖和,紫蘇都忍不住抖了抖。

他發什麽脾氣啊?

“我我我……”紫蘇還真有些心虛。

她下意識地還真不敢惹真生了氣的蘇玉京,別看蘇玉京平時看起來也是清雅如玉公子一枚,生起氣來,那可比冬天還要冷酷。

“好吧,是我錯了。”她認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要是往年,她完全可以嘻嘻哈哈地怼他幾句,但是眼下吧!她覺得還是別惹他比較好。

對着手指,她反思道:“我不應該渴酒,不應該讨酒喝,是這身體太嬌弱了,還中了特麽的什麽昙花一現……”

蘇玉京的臉色終于緩和下來。如暴風雨後的湖面,清涼涼的,還閃着微光。

“嗯。”百轉千回的一聲嗯字也讓紫蘇提着的心放了下來。

不對。

她為什麽會這麽覺得?

紫蘇越想越覺得不對,什麽時候她在蘇玉京面前越來越沒地位了?以前她都是說一不二的角兒,蘇玉京雖然腹黑,但是多數都忍了。

紫蘇想了老半天,終于想出了名堂。

以前她都是直接武力鎮壓,放眼整個江湖,老的拉不下那個臉,少的打不過她,所以這十年來都活得太輕松惬意了。

而現在,她就是半殘廢少女。

有內力,用酒壺來形容的話,就那麽淺淺一點。估計就打得過街頭一個混混吧!

紫蘇正在悲催着自己以後怎麽辦的時候,一雙公筷把一顆肥美新鮮的豆腐肉丸放在她彎裏,一擡頭,是蘇玉京。

“師姐,若有那個時間想無用的東西,不如多吃一點,也許你會變成以前那個怪力少女也說不定。”

蘇玉京學習能力很強,每次都能活學活用了紫蘇的新鮮詞。

可是,他這麽一說,紫蘇就更加不開心了好嘛。“蘇玉京,你就閉嘴吧!”

蘇玉京呵呵一笑,“師姐美貌如花,怪力一點還不是有人喜歡。”

“屁。”紫蘇罵了一聲,這麽多年來,她就和洛孤臨談了場三觀不同的戀愛。

蘇玉京低垂着那雙晦明變化的眼睛,“師姐,你還是這麽沒禮貌。”

紫蘇哼了一聲,“口口聲聲叫我師姐,什麽都管着,都不知道誰大誰小了。”當然,這句話只是她自己不滿地呢喃了。

飯桌上,雪知鶴和千機争得吹胡子瞪眼,而紫蘇則是噘嘴橫掃着桌上的美食,活像是一只貪婪得不知滿足的饕餮。

而蘇玉京則優雅地用絲帕擦着嘴唇,看着三人,眼底的笑意似有若無。

正月十五。

紫蘇在明月樓悶了也有些天數了,鬧着蘇玉京要出去看花燈時,涼亭裏還有荷葉的清香,蘇玉京手裏的棋子也還沒有落下,眼角也瞥都不瞥她一眼。

紫蘇看着他一個人自己出子又自己堵了自己的退路,有些無語。

“一個人下棋有什麽好玩的?”

蘇玉京悠悠地道:“這種燒腦的游戲師姐當然不明白其好玩之處了。”

紫蘇忍,畢竟有求于他。“所以?”

蘇玉京擡眼看她,“師姐想出門,自己去便是?”

紫蘇道:“含光那丫頭說不許。”

蘇玉京笑道:“這和我沒關系吧!”

紫蘇道:“怎麽沒關系,她說是你吩咐的?”

“我吩咐的?”蘇玉京沒記得自己這麽說過,“是嗎?”

紫蘇:“……”

“反正今天你得陪我出去一趟。”她如是道。

蘇玉京想了想,排出手裏的玉棋子,“今晚的夜市必然熱鬧,你若想去,也無妨。”

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嘴角的笑容,紫蘇就覺得此刻他的聲音也寵溺極了。

随即,她反應過來。

特麽花癡誰啊,嘩了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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