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瞿北辰說,“你見到他了?”

“嗯。”

“怎麽樣?”

“就那樣。”龍少停了停,“你回來以後還是找他談談吧,不能老這麽下去。”

“再說。”瞿北辰語氣淡淡。

“唉我最煩管這些事,主要是我看海哥也挺累的。”

瞿北辰不置可否:“不是還有你麽。”

“呸。”龍少,“不跟你說了,我挂了啊。”

“嗯。”

電話結束,瞿北辰把手機放一邊,躺在床上閉了閉眼。

鐵軌行駛的聲音充斥在耳朵裏。少傾,他翻個身,睜眼,再度拿起手機。

他給夏曦發微信:睡了麽?

過了會,夏曦回複:沒。

瞿北辰:在幹嘛?

夏曦:看小說。

瞿北辰:什麽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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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曦:東方快車謀殺案。

瞿北辰:……

瞿北辰:你是阿婆粉?

夏曦:算是吧,不過只看過幾部劇而已。

瞿北辰:你在阿斯旺的酒店叫什麽來着?我也要訂房。

夏曦這才想起這件事,把酒店名字和地址發給他。

瞿北辰:訂了三天?

夏曦:對。

瞿北辰:拍《尼羅河慘案》的老瀑布酒店也在阿斯旺,你不去住一住?

夏曦:太貴了,你要是個女孩,跟我分攤一下,狠狠心倒是能住。

其實你願意的話,我也是可以犧牲一下的。瞿北辰心裏道。

手指在對話框輸入:那可惜了。

夏曦發了個笑臉:早點睡吧,晚安。

瞿北辰看着屏幕,幹笑一聲,繼續找攻略。

作者有話要說: 有時會回頭改bug,不是僞更~

☆、Chapter7 啓明星

火車上睡覺算不上安靜,夏曦晚上被停車的動靜搖醒了兩次,夢裏一直穿插着鐵軌的聲音。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隔壁車廂的人在說話,夏曦賴了一會,再也睡不着。她從床上下來,拿起手機看看時間,八點多,還有一條未讀的微信。

點開,是好友周曉娴發來的。

——到阿斯旺沒?

夏曦一邊打哈欠一邊回給她一個白眼。

——還沒。

過了會,周曉娴發來一個讨好的表情。

——對不起嘛……我哪知道那邊突然通知我面試呢……

夏曦繼續翻白眼。

周曉娴是聲樂專業,跟夏曦同年級,并且同一間寝室。原本她是要跟夏曦一起來埃及,但出發前接到了一所大學的面試通知,機會難得,她只好放棄了行程。

夏曦:過了要請我吃大餐。

周曉娴:肯定啊麽麽噠!

周曉娴:你是一個人去阿斯旺嗎?注意安全啊。

夏曦:嗯,不過我找了個伴。

周曉娴:真的啊?那太好了,什麽樣的伴?

夏曦:一個男的,在埃及這邊學考古。

周曉娴:……

周曉娴:帥不帥?

夏曦:還行吧。

周曉娴:什麽叫還行,我要看照片。

夏曦在手機裏找了找,發現只有沙漠裏那張合影,給她發了過去。

周曉娴沉默了片刻,回複:……卧槽!

夏曦:?

周曉娴:長得不錯,可以跟他發生點什麽。

夏曦:……

夏曦:要發生你自己發生,是你自己不來的。

周曉娴:QAQ

周曉娴:說正經的,最近我見好些樂團出招聘通告了。

夏曦來了精神:哦?有哪些?

周曉娴:北愛、上交、廣交、首交都有,我給你發郵箱吧。

夏曦:好!

她一邊聊着,一邊洗漱,穿好衣服。

才出門,她發現瞿北辰站在走廊窗邊上,跟那位列車員買買提在說着什麽,看上去挺談得來。并且他們說的不是英語或阿語,像是法語。

夏曦有一點點震驚。

買買提先看到了夏曦,熱情地跟她打招呼,又把推車推過來,問她是否想吃早餐。

夏曦的确覺得肚子餓了,說來一份。

買買提笑眯眯,幫她把床重新變回沙發,把小桌板裝上,再給她拿來幾個袋裝小面包、水果、黃油和果醬,用盤子盛着,放在她面前。又從推車裏拿出一只小杯子,從茶壺裏斟上熱騰騰的紅茶,又加上牛奶,放在她的小桌板上。一切就緒之後,他祝她用餐愉快,又用法語向瞿北辰說了句什麽,推着車離開了。

“你吃過了麽?”夏曦一邊拆面包袋子一邊問瞿北辰。

“吃過了。”

“你還會說法語?”

“會一點。”

夏曦對他所謂的“一點”已經見識過兩次了,不再大驚小怪。

她發現他手裏拿着相機,問,“你剛才出來拍照了?”

“嗯,拍日出。”

夏曦訝然:“日出?”

瞿北辰把相機的預覽打開,遞給她。

他湊過來的時候,有須後水淡淡的味道。

夏曦把相機接過來看,只見他拍了很多張,從天空露着魚肚白開始,一直到太陽出來,都是在過道上拍的。

他的技術很好,沒有玻璃窗的倒影,日出前的幾張照片尤其漂亮。天邊是深橘色,雲彩層層,與深藍的天空漸變相接。啓明星挂在地平線上,異常明亮,而下方大地仍然籠罩在黎明前的黯淡之中,田野的那頭,村莊一片燈火璀璨。

夏曦有些遺憾,“我要是醒早點就好了,你也不叫我一聲。”

“我叫了。”瞿北辰一臉無辜,“我敲了你的門,但你沒動靜,我就不吵你了。”

夏曦:“哦……”

“哦,對了。”她想起昨天的事,“我買了新卡,你的那張卡我可以還給你了。不過我的照片沒轉出來,我直接還你一張新卡怎麽樣?”

“再說吧,我的卡多得很,不夠用了再跟你要。”瞿北辰說着,專心望着窗外,未幾,又按了一下快門。

夏曦不再打擾他,坐在沙發上繼續吃早餐。

陽光從窗外透進來,明亮而澄淨。

瞿北辰站在那裏,時而調整相機,時而又舉起,神色專注。火車掠過大片的棕榈樹林,光影在他臉上交錯,挺拔流暢的身形在地毯上投下跳躍的影子。

夏曦望着,想起剛才周曉娴的話,喝一口茶。

這大概是自己到埃及以來最惬意的時刻,她想。不孤獨,接下來要去哪裏,要做什麽,也不需要太操心,自己只需要吃着面包喝着紅茶看風景,享受一個陽光溫暖的早晨。

這才叫度假嘛。她心想。

“這列車上的服務員還不錯,”夏曦吃說,“買買提又會英語又會法語。”

“嗯。”瞿北辰說,“他說他原來生活在法國,在那邊結過婚,二十幾年前離婚回到埃及。”

夏曦好奇地問:“他為什麽要回埃及?居留權的問題?”

“具體他沒說。”

正說着話,瞿北辰的手機震起來,他看一眼,神色有一點驚訝。

他接起來:“哥。”

夏曦繼續拿起小叉子吃水果。

只聽瞿北辰說,“沒呢……出來十天左右吧……”過了會,他低低了笑了兩聲,往自己車廂那邊踱着步子走開。

夏曦的紅茶見底了,她往走廊外面望了望,看到買買提在隔壁包廂服務。

她向他打個招呼,買買提拿着茶壺走過來,給她的杯子重新滿上。

“Finish?”他指指她的盤子,問道。

“Yes.”

買買提把她的盤子清走,塞到推車底下。

“你會說法語嗎?”他忽然問夏曦。

“哦,我不會。”夏曦說,“不過我的朋友會。”說罷,她往瞿北辰車廂的方向指了指。

買買提笑着說:“Qu的法語很棒。”接着,他眨眨眼睛,語氣神秘地說,“我有一個問題很想問你。”

夏曦訝然:“什麽?”

“Qu是你的男朋友嗎?”

************************

瞿北辰挂了電話,再度走回來的時候,發現買買提在跟夏曦聊天,這邊都能聽到他在連聲誇她“lovely”。

“她太可愛了!”看到瞿北辰,買買提熱情地說,“她是我見過的最美麗、最可愛的中國女孩!她跟我的小女兒Hana一樣可愛!可惜我已經結婚了,不然我一定會在這裏求婚的!”

夏曦一臉尴尬,哭笑不得。

瞿北辰彎彎唇角:“你們不是可以娶四個妻子嗎?”

說完,他的腳上被夏曦踢了一下。

買買提哈哈笑起來:“那我可不敢,我老婆會打斷我的腿。”

聊了一會,買買提到別的車廂去服務了。

“他人挺好的。”瞿北辰道。

夏曦沒作聲,卻盯着他看。

瞿北辰揚眉:“?”

“買買提剛才說,你說我是你女朋友。”夏曦道。

瞿北辰囧。

“我沒這麽說過,我只是沒有否認。”他說。

見夏曦瞪着他,瞿北辰無奈道,“你知道這邊的情況,讓別人認為你有伴,能避免一些麻煩。”

夏曦知道他說得的确沒錯,卻看着他,輕哼一聲。

“你應該事先打個招呼。” 她說。

“打招呼說我準備默認你是我女朋友?”

“打招呼讓我別戳穿你。”

瞿北辰想到剛才聽到買買提喊她“哈比比”的情景,不禁笑了笑。

“你要是不喜歡,下次有人問起我就堅決說不是好了。”他說。

“那倒不必,我只是不喜歡暧昧。”夏曦道。

瞿北辰:“那麽你會多出很多別的暧昧。”

夏曦沒有反駁,卻意味深長地看着他,“你這方面很有經驗的樣子。”

瞿北辰嘴角勾了勾:“過獎。”

“你有女朋友麽?”

瞿北辰看着她,片刻,道,“沒有。”

“那就是經常冒充別人男朋友吧?”

瞿北辰:“……”

“沒有的事。”他轉開臉,拿起相機繼續拍窗外。

夏曦看着他,不置可否,想到那個對他念念不忘倪子涵,心想,信他才有鬼。

***********************

九點四十分,買買提過來提醒他們,火車将在十點鐘準時到站。

夏曦訝然,她記得訂票時看到的到達時間就是十點,不禁問瞿北辰,“火車晚點了那麽久,也能按時到站?”

瞿北辰:“不懂了吧,因為這個到達時間本來就包括了晚點。”

夏曦囧。

十點,火車是駛入了阿斯旺火車站。

下車的時候,買買提在車門外給所有旅客送行。夏曦看到前面有跟他們一樣的散客在給他遞小費,猶豫了一下,也從背包裏掏錢包。

瞿北辰看到,說,“小費給過了。”

夏曦訝然:“你給了?什麽時候給的?”

“剛才。”瞿北辰說着,提起她的箱子下車去。

阿斯旺是埃及最南端的城市,陽光和空氣也比開羅更好。夏曦擡頭望了望湛藍的天空,把墨鏡掏出來戴上。

車站看上去很舊,似乎正在翻新擴建,站臺還沒建好,下車的地方全是沙土。旅客們拖箱子拖得很是艱難。而瞿北辰提着夏曦的箱子,并沒有放下來,身上還背着碩大的旅行包。

夏曦在後面看着,有些過意不去。

“瞿北辰,”她說,“還是我來吧。”

“你提不起。”

“可以拖的。”

瞿北辰看她一眼,覺得這個人有時是倔強得可以。

“拖到什麽時候,”他說,“你看看他們,走到出站口天都黑了。”

夏曦順着他的目光看看別人,的确,有幾個箱子重的已經遠遠落在後面。

“走吧,前面就出站了。”瞿北辰說着,輕松地提着箱子繼續往前。

阿斯旺火車站的前廳很小,穿過一道門就到了外面,藍底的牌匾上寫着“ASWAN”,旁邊是阿拉伯文。

酒店的接車是昨晚就聯系好的,兩人才出火車站,瞿北辰就看到了舉着他們名字牌子的司機。

“瞿北辰,我覺得,我倆各自拿出點現金來公用吧。”車上,夏曦對瞿北辰說,“用來付交通、吃飯、小費什麽的。”

“行啊。”

夏曦拿出錢包看了看,裏面還有不到一千埃鎊。

“一人先拿五百怎麽樣?”

“好。”瞿北辰拿出五百,交給她。

夏曦收好,又問他,“剛才你給買買提多少小費?”

“十鎊。”

夏曦點頭,拿出十鎊給他。

瞿北辰有些無奈:“這個就不用A了。”

“不行,說好了的。"

瞿北辰看她認真的樣子,不多說,收下。

☆、Chapter8 伊西絲(上)

酒店就在尼羅河邊上,夏曦和瞿北辰訂的都是單人間,安排在兩隔壁。

瞿北辰進了自己房間,四下裏看了看,放下背包。剛走出陽臺,他就聽到夏曦的聲音從隔壁傳來,“哇塞!”

他笑了笑。這家酒店的位置的确不錯,就在尼羅河邊上。風吹來,帶着陽光的溫暖,河水藍得醉人,與河邊金黃的沙地和蘆葦互相映照,明豔奪目。

一艘艘白色的帆船點綴其間,在尼羅河上游弋,像畫裏一樣。

瞿北辰欣賞了一會,敲了敲陽臺的隔板,“夏曦!”

“哎!”夏曦應了聲,沒多久,從隔板的邊上探出半個頭來。

“快中午了,要不要過來商量一下行程?”

“好呀!”夏曦興奮地說。

瞿北辰去開房門,沒多久,夏曦就走了過來。

“你這邊也好,”她四下裏張望,“好像比我房間大。”

“要不換換?”瞿北辰說。

“不要。”夏曦走出陽臺觀望,拍了幾張照片,笑嘻嘻地說,“我那邊的陽臺下面有三角梅,你這裏沒有。”

兩人在陽臺的椅子上坐下來,夏曦拿出本子。

“今下午我們可以去菲萊神廟。”她翻了翻,說,“菲萊神廟不遠,半天就可以了。”

“那就去菲萊神廟。”瞿北辰說,“阿布辛貝神廟可以安排到明天早上。去那裏必須由軍警護送,每天只有兩趟。我的朋友都建議早上走比較好,沒那麽熱。”

夏曦點頭:“我都可以的。”

瞿北辰又說:“埃德福神廟、康翁波神廟相距不遠,可以安排在一起去,明天下午或者後天上午。”

夏曦托腮:“會不會安排得太擠了?走馬觀花似的。”

瞿北辰:“反正後面的行程也沒定,我們要是覺得太累,就在阿斯旺多待一兩天。”

夏曦想想也對,神色又變得輕松起來。

兩人又談起阿斯旺的其他景點,夏曦覺得阿斯旺大壩、未完成的方尖碑、象島還有尼羅河西岸也可以去一去。

“尼羅河上的Fela帆船看着也不錯,”她翻着一本埃及LP,又指指尼羅河上的那些白色帆船,“就是那些,可以游尼羅河看落日。”

“還有,瞿北辰,你不是說你要給論文找靈感麽?”夏曦合上書,說,“我這些都是大衆路線,你要是有另外想去的地方就列進來,我們一起去。”

瞿北辰沒想到她還會為他考慮,心裏不禁暖了一下。

“是有一些冷門的地點,不過去不去無所謂。”他說着,看看她在筆記本上添加的一大溜,“不過我看我們直接多訂兩天得了,你這手筆,沒個三四天走不了。”

夏曦不以為然:“來都來了嘛。”

瞿北辰無奈笑笑:“是啊,來都來了。”

*******************************

兩人初步計劃好,各自洗了澡,收拾了随身的東西就出門。

瞿北辰先到前臺詢問了一下各個景點的情況,訂了第二天早晨去阿布辛貝神廟的車。前臺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說話客氣,給他們登記好了以後,問他們,“你們想坐游輪到盧克索嗎?”

夏曦正想開口,只聽瞿北辰用茫然的語調問,“坐游輪到盧克索?”

“對的。”他拿出一份宣傳彩頁遞給他們,指給他們看上面的說明,“一般是2天2晚,有不同的出發時間,也有不同的停靠景點。相信你們也知道,這是一個十分經典的項目,如果你們想預訂,我可以給你們很好的價格。”

夏曦看到彩頁上游輪路線的介紹上寫着康翁波神廟、埃德福神廟,目光停留了一下。

瞿北辰跟他問了一下出發的時間和價格,說他們會考慮,跟夏曦一起離開酒店。

“比攻略說的貴好多。”夏曦邊走邊說。

“沒關系,代理多的是,不通過酒店訂也可以。”瞿北辰說。

夏曦點頭,又說,“我剛才看到三天兩夜那種游輪的行程,中途包括了康翁波神廟和埃德夫神廟,如果我們坐這個行程的游輪,就不用自己去了。”

“我剛才也這麽想。”瞿北辰說,“算下來,我們住兩天或許還是夠用的。”

時間剛好十二點,兩人一邊走一邊商量。在酒店附近找了個餐館吃了一頓埃餐,找了一輛的士。

司機的英語不太好,瞿北辰就用阿語跟他講起價來。跟別人一樣,司機對一個會講阿語的東亞人感到震驚,沒多久,往返價格談下來,瞿北辰招呼夏曦上車。

的士穿過阿斯旺城區,出了郊區,一路來到菲萊神廟的渡口。

兩人都有國際學生證,門票便宜了一半。

“你什麽都有嘛。”夏曦看看他的學生證,還給他。

瞿北辰:“出國前就辦好了,一直沒用上,再不用就過期了。”

“你之前真的哪裏都沒去過?”

“也去過一些地方,但是是跟着項目去的,用不上。”

夏曦了然。

跟別的地方一樣,渡口到處是兜售商品的小販。夏曦看了看明信片,就被幾個孩子盯上,拿着各種商品跟在她後面,叽叽喳喳。

“5 dollars for 1!”

“3 dollars!3 dollars! ”

“1 dollar!”

夏曦一邊走一邊說“no”,然而他們一直不散,還把東西往她手上塞。瞿北辰看着她窘迫的樣子,心裏暗笑,走在她後面,用手擋住那些孩子,覺得自己像個護送明星的保镖。

進了碼頭以後,他們終于不再跟來了。

夏曦回頭看一眼,松口氣。

“埃及學校不是還沒放假嗎,這些孩子怎麽不去上學?”她無奈地說。

“你我不是沒放假也跑出來玩。”瞿北辰說。

“那不一樣。”夏曦想了想,“其實他們也挺可憐的。”

“要不你回去買點?”

“不要。”

*********************

菲萊神廟在阿吉勒基亞島上,門票的錢不包括渡船,兩人還得在渡口找一條船上島。渡口的碼頭很漂亮,石砌的地面,像棧道一樣延伸到湛藍的湖中。遠處是一座座石山,望上去怪石嶙峋。

碼頭邊上停着許多客船,船夫都是皮膚黝黑的努比亞人。這個時間的游客并不十分多,見到他們來,不少船夫過來攬客。

瞿北辰和夏曦沒有多加理會,他們望見不遠處有幾個中國人模樣的在跟一個船夫說話,不約而同地朝那邊走過去。不出所料,這是一個從國內來的家庭,正跟船夫講價。

兩撥人商量了一下,一拍即合,打算一起租船。瞿北辰用阿語跟船夫講價,順利地談了下來,平均每人十埃鎊。

這一家子有九個人,三個小孩,兩對中年夫婦和一對老年夫婦。跟往常遇到的人一樣,他們對瞿北辰的本領很好奇。

“小夥子,你阿拉伯語說得真溜,專業是這個?”一個大媽問。

“不是,我在這邊參加研究項目,就學了一點。”

不出所料,衆人被引發了好奇。

“在這邊研究什麽?”

“埃及學。”

衆人又是一陣詫異。

夏曦瞥了瞥瞿北辰上揚的嘴角,覺得他這輩子大概是為收集點贊而生的。

瞿北辰這個人,剛跟他接觸的人會被他的外形迷惑,覺得他只是個帥哥,不說話不笑的時候,甚至會覺得他有幾分高冷。

但只要多相處一點,就會發現他可以健談得像個話痨。

而兩者之間的升華條件,在于你有沒有誇他。

果然,他們繼續聊下去,瞿北辰開始說起菲萊神廟的歷史。衆人露出專心聽講的神色,甚至喝止了玩鬧的小孩,“坐好!仔細聽瞿哥哥說話!”

夏曦坐到船頭去,端起相機拍照。陽光落在她光潔的額頭上,風獵獵吹過,将她的長發吹得飛揚。船在湖面上破開長長的尾跡,湖中的岩石島嶼星羅棋布,一個一個在眼前出現,又一個一個退開,落在了小船後面。

阿吉勒基亞島很好辨認,它有別于其他荒島,衆人在很遠就能望見上面的聳立的高牆。

“小瞿,你剛才說原來這個廟不在這裏啊?”一個大叔聽着,問,“那它原來在什麽地方?”

“它原來在一個叫菲萊島的地方,”瞿北辰說,“幾十年前埃及修建阿斯旺大壩,菲萊島整個都被淹沒,他們就把整個神廟搬遷到了現在這個阿吉勒基亞島上。”

衆人了然。

“這廟看着那麽大,搬過來得多費勁啊。”大媽說。

旁人都笑起來。

瞿北辰也笑笑:“是挺費勁。菲萊島離這裏不遠,主要是神廟本身的工程量。遷移之前,神廟已經被淹沒了,所以要先在修建圍堰圍起來,把河水抽幹,再把神廟拆成四萬多塊石頭,運到這邊來原樣組裝。”

“這是不是跟那個阿布辛貝神廟一樣?我看書上說,它也是搬遷過的?”一位女士說。

“沒錯。阿布辛貝神廟也是因為修建阿斯旺大壩遷移的。”

開船的努比亞青年把船熄了火,跟他們約好了回程的時間,把停靠在碼頭上,乘客們一個個下船。

跟別的地方一樣,棧橋上的努比亞小販看到這群東亞面孔的人,立刻“你好”“你好”地打起招呼來。有的小販手裏拿着袖珍的小樂器擺弄,見夏曦看過來,走到她面前。夏曦早有了經驗,笑笑搖搖頭,跟着瞿北辰徑直穿過棧橋。

“他手裏那是什麽?埃及二胡?”瞿北辰回頭看一眼,問夏曦。

“也許吧,我也不知道。”夏曦說。

“你不是學樂器的麽?”

“你不是比度娘知道得多麽?”

瞿北辰正待再說,夏曦驀地看見前方的一排石柱,随即“哇”地贊嘆一聲,快步朝裏面走去。

☆、Chapter9 伊西絲(下)

菲萊神廟前的廣場上,兩排柱廊整齊排列,雖然屋頂和一些柱子已經殘缺不全,上面滿滿當當的雕刻也仍然精美,別有一番滄桑的韻味。

夏曦走到柱廊裏,仔細看那些柱子和牆壁。

“真漂亮。”她仰頭,扶着帽子,“每根柱子頂上的雕刻都不一樣。”

瞿北辰拍了兩張照片,說,“你看那邊那些柱子,覺不覺得有什麽區別?”

夏曦順着瞿北辰指的地方望過去。只見柱廊開頭的地方,有一片建築,也有好些柱子,但看上去比柱廊裏的破舊一些,前面一排只剩下半截。

“是不太一樣……”夏曦走過去看了看,“這有什麽說法麽?”

“這是埃及最後一個本土法老修建的,叫涅克塔尼布涼亭。”瞿北辰說,“這部分是整個神廟裏現存最古老的建築。”

夏曦看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玩。

“怎麽說是‘現存最古老’?”她問。

“因為其他同時期及以前的建築,都被後來的托勒密二世改造了。”

“就是你在船上說的希臘時期法老?”

“對。那些每個柱頭都不一樣的柱子,是希臘風格,而涅克塔尼布涼亭的才是埃及本土風格。”

夏曦點點頭,兩相比較片刻,說,“埃及式的多了一個人臉。”

“那是豐饒女神哈托爾。”瞿北辰說。

夏曦想了想:“你之前說,這個神廟供奉的事伊西絲,那為什麽也會有哈托爾?”

“哈托爾和伊西絲其實關系很密切。古埃及歷史很長,神靈的定義也一直在變,甚至同一時代,不同地方供奉的神系也不一樣。就拿伊西絲和哈托爾來說,有時她們是重疊的,有時又是婆媳關系。”

“婆媳?”夏曦忍俊不禁,“誰是婆婆?伊西絲?”

“對。”

“那伊西絲的兒子是誰?”

“荷魯斯。”瞿北辰往牆壁上的浮雕找了找,指着一個鷹頭人身的神說,“就是他。”

夏曦仔細看了看:“身材倒是好。”

瞿北辰:“……”

“荷魯斯又有什麽典故?”夏曦問。

“荷魯斯的父親奧西裏斯是九柱神之一,也是神話中的第一位法老。”瞿北辰繼續說:“奧西裏斯被兄弟塞特殺死,篡奪了王位。後來,伊西絲生下荷魯斯,想盡辦法保護他不被塞特殺害,撫養他長大。最後,荷魯斯打敗了塞特,奪回了王位。荷魯斯是法老之神,所有的法老都是他的化身,伊西絲生育并保護了他,也就成為了法老的母親和王位的守護神,所以每一任法老都很重視伊西絲的祭祀,尤其是後來的希臘羅馬羅馬時期,對伊西斯的推崇達到頂峰。”

夏曦看着牆壁上的荷魯斯和伊西絲,好一會,開口,“這麽說,荷魯斯是個遺腹子?”

瞿北辰:“……”

他睨着她:“我發現你的關注點真挺奇怪的。”

夏曦彎彎嘴角。

“他也不算遺腹子。”片刻,瞿北辰說。

“怎麽說?”

“塞特把奧西裏斯的屍體分成了許多塊扔掉了,伊西絲找遍世界才把它們找回來。但奧西裏斯的生殖器被鱷魚吃掉了,伊西斯在衆神的幫助下,用神力做了一只生殖器安在了奧西裏斯的身上,從而懷上了荷魯斯。”

夏曦:“……”

“古埃及人真是惡趣味。”她說。

瞿北辰笑笑:“遠古神話差不多都很惡趣味。”

午後的太陽依舊熱烈,柱廊上方沒有遮擋,太陽燦燦曬在幾千年的雕刻和兩人的身上。夏曦從包裏拿出帽子戴上,一邊拍照一邊聽瞿北辰講解壁畫上的古埃及神靈故事。

忽然,她發現不遠處的牆壁上有一個窗口。她走過去看,只見外面是樹叢和湖景,風從湖面那邊吹來,涼涼的。

“遠處那一片就是神廟的原址,現在水面以上只能看到一點遺跡。”瞿北辰說。

夏曦望了望,忽然問,“托勒密二世的時候,中國是哪個朝代?”

瞿北辰想了一下,答道,“大約戰國吧。”

“但戰國的建築,并沒有留下來。”

“這是環境決定的。中國有豐富的木材資源,并且很早就發明了版築技術,所以對石頭沒什麽執着。”

“但埃及不是也有幾千年的泥磚牆保存下來麽?”

“那是因為埃及本身幹旱少雨,除了尼羅河沿岸,其他都是沙漠,連屍體都不會腐壞。”

夏曦了然,微微點頭,看向他的目光卻變得有點意味深長。

“瞿北辰,”夏曦道,“你為什麽喜歡考古?”

瞿北辰沒想到她突然問起這個,看着她,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我覺得,因為你自己就是個文物。”

瞿北辰:“……”

夏曦看着他的表情,笑嘻嘻地包裏拿出自拍杆:“你跟這神廟也算有緣了,我們來拍合個影吧。 ”

瞿北辰扭開頭:“不拍。”

“來吧……”

“不拍!”

***********************

菲萊神廟不算很大,兩人卻逛了很久。

自從把瞿北辰定位為出土百科全書,夏曦就完全打開了好奇心,對遍布每個角落的浮雕着迷不已,向瞿北辰問這問那。瞿北辰也不抗拒,解說得盡職盡責,跟她一起把神廟的裏裏外外走了個遍。

下午四點,按照約定的時間,他們在入口處跟那一家人會合,回到了船上。

“小瞿小夏,你們真能逛。”回程的時候,大媽笑着對他們說,“不像我們,走馬觀花,看也看不懂。”

“那當然,小瞿專業的。”大叔說,“我們要是也跟着你們好了,都怪這三個熊孩子,到處跑……”

衆人說說笑笑,回到渡口,各自告別。

來時的那輛出租車,仍然在景區外面等着他們。司機正跟人坐在陰影底下聊天,瞿北辰朝他打個招呼,司機也招招手,走過來上車。

“他就一直等在這裏?”夏曦驚訝。

“那當然,我們還沒付錢呢。”瞿北辰一臉老奸巨猾。

時間還早,兩人看看地圖,發現阿斯旺大壩離這裏不遠。問司機,司機也說就在附近。

“你們想去阿斯旺大壩?”司機眼睛閃閃,“阿斯旺大壩很棒,現在去正是時候,還可以在天黑前回到城裏。”

瞿北辰知道他這麽推薦的目的無非是加錢,不過他們自己也想去,反正要出路費。讨價還價一番之後,雙方成交,司機一踩油門,往大壩的方向駛去。

一路上,司機似乎挺高興,跟瞿北辰叽裏呱啦說了許多。瞿北辰一邊跟他聊一邊給夏曦翻譯,說他在介紹阿斯旺大壩,說這是世界上最大的大壩,是埃及第一金字塔。

“世界最大?這麽厲害?”夏曦道。

“那要看說什麽大了。”瞿北辰說,“如果是指裝機容量,09年它的排名已經被三峽幹掉了。”

夏曦:“那第一金字塔怎麽說?”

“大壩剖面是三角形的,用的石料是胡夫金字塔的十幾倍。”

夏曦看過胡夫金字塔,想了想,咋舌。

“那的确是了不起啊。”她由衷地說。

瞿北辰把她的話翻譯了,司機一臉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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