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遠處的車如甲蟲,急急地朝他們停下的高架橋上開過來。祁楊默然看一眼領頭的黑色轎車和緊随其後的警車:“有沒有人看見你?”

宋淮一時間不明所以,指着出租車副駕駛座上一個探着頭驚恐打顫的腦袋:“他停在路邊看熱鬧,離你們最近,我搶了他的車。”

剛才的一切發生得太快,從交通燈被控到出租車出現前後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如果不是同一個人做的,那也未免太碰巧,太有先見之明。

祁楊對周雲輕聲說:“你跟前面那個司機說清楚,剛才見義勇為的是他,不是宋淮。”

周雲天生有說服人的能力,通常只要站在人的面前,不用說話,對方也會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他輕輕握一握拳,骨骼立時發出咯咯的聲響。

“你跟我來。” 祁楊拉着宋淮的手下車。

“做什麽?”

出租車的後車廂打開,祁楊輕輕把他一推:“進去躺着。”

“…………” 見義勇為的是他,不能領功也就算了,還得鑽車廂。“你要不要去醫院?”

“嗯。等會兒再謝你,進去躺着。”

宋淮彎着身子躺進去,兩條腿在狹小的空間裏不适地蜷縮着,又一笑:“等會兒你怎麽謝我?”

祁楊對着那耍賴的臉沒說話,手一壓,車門迅速地關上。不遠處傳來急剎車的聲音,腳步聲和人的呼喊雜亂地響起,引頭跑來的是黃宇和護衛隊,有人在大喊:“有沒有人受傷?”

“祁總……你沒事吧祁總?” 黃宇不安地望四周看,“宋——”

祁楊打斷他:“救我的是這位司機。”

禿腦袋的中年司機不安地轉過頭來,又緊張地看一聲不吭的周雲一眼,對周圍的人僵硬地笑着:“我……就停在附近,一看這輛車經過……我就追上來了……”

祁楊向黃宇道:“對外就說我的情況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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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宇心領神會,連忙擋住走上來做口供的警察,笑着:“等會兒再做口供吧,祁總受了傷不舒服。救護車什麽時候到?祁總你哪兒受傷了……”

不多時幾個救傷員擡着擔架跑上來,祁楊翻身躺上去,只見周雲已經錄完了口供,站在出租車旁,冷靜地看着司機結結巴巴地做筆錄。司機的說辭比剛才更順了些:“我剛才正在路邊小攤上吃早飯,聽說有車剎車失靈,我就出來看,結果剛巧看到出事的車經過……”

周雲按着司機的頭進了出租車的駕駛座,自己也鑽進出租車裏。那車裏躺了宋淮,除了周雲,自然誰也不能碰。

宋淮捂得全身發熱,身體随着車身颠簸,逐漸變少的氧氣讓他有些昏昏欲睡。也不知過了多久,車廂一開,冷空氣瞬間沖進來,驟亮的陽光讓他不适地擋住眼。

“出來吧。”

宋淮的腿僵硬不已,看着周圍僻靜的小道,舒展了片刻才勉強站穩:“我們在哪兒?”

“路邊。” 周雲把出租車還給司機,“今天的事別再到處說,人前人後別改說辭,下個月我把剩下的一半轉給你。”

司機連忙點頭上車:“我知道,誰也不能說。您放心好了,這事包在我身上,誰也不會知道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麽。我的銀行賬號……”

“我知道。”

“好好。” 他今天也不知道是走了什麽運,本來事不關己地看熱鬧,想不到突然天上掉下個見義勇為的名聲還能有錢賺,你說膽小怕事也有膽小怕事的好處,開車二十多年都沒碰上過這種事。

宋淮轉着腳踝,目送出租車走遠:“現在做什麽?”

“祁總已經回去休息,讓你去找他。” 路邊停着一輛黑色轎車,周雲走到車後,把後車廂打開,望着他。

“…………” 宋淮苦笑。

“為了你的安全着想。”

宋淮蜷着身子躺進後車廂裏,苦中作樂地笑:“至少比剛才寬敞點。”

周雲的手搭在車廂上,垂下眼片刻,低低地向宋淮說:“今天的事,我疏忽了。多謝你。”

宋淮來不及看他的臉色,車廂的門“砰”得一聲關上。

祁楊的車被人做手腳的事早已經掀起軒然大波,酒店的門外被圍得水洩不通,黃宇年紀輕輕卻已經成了這件事的對外發言人,喉嚨沙啞地接受各個媒體的采訪,表示祁總安全無恙,但是受了傷需要休養幾天,收購方面的事暫時擱置,請大家稍安勿躁,等待官方公布正式消息。

周雲的車進入一條靜僻的街道。這裏的房子不多,大都是二層樓的小別墅,不顯眼,偶爾幾輛自行車和散步的老年人走過。一間別墅的門安靜地打開,黑色轎車緩緩駛入車庫。

宋淮已經駕輕就熟,這次下車時竟然沒有腿麻,一擡頭,只見祁楊在車庫的樓梯口站着,望着他,嘴角淺笑。

宋淮走上去:“沒事了?”

額頭貼了張創可貼,祁楊用手摸一下:“還行,流了點血。”

周雲沒有擡頭,卻實在忍不住在心裏翻個白眼。這是他的老板,他自然不該心存不敬,可幾年前祁楊骨折時都沒出什麽聲音,今天流這麽點血究竟是傷到了哪根筋?

“……我上去給你看看。”

宋淮轉了轉膝蓋,跟着祁楊從小門往上走。

“這是你的房子?”

這是祁楊躲避媒體才會用到的地方。狡兔三窟,自然不能只有一個藏身的地方,黃宇在酒店門口口幹舌燥引導輿論,自己在這裏不聲不響地運籌帷幄。

地下車庫的樓梯連着客廳,廳裏坐着兩個男人,一見周雲和祁楊便連忙站起來。

“……所以究竟是怎麽回事?” 周雲低聲問。

其中一個微低着頭,滿臉的羞愧:“今天早上試車的時候沒發覺有問題,是我的錯。做手腳的人很懂車,一開始開的十分鐘不會出問題,時間一久就會剎車失靈。”

另外一個說:“也是我的錯。酒店的保安大概是被人收買,出事之後就找不到人了。昨晚的保安監控錄像被人用前一晚的錄像替換,什麽也沒有錄到。祁總私人車庫的鑰匙大概也是他之前私自配的,他不是本地人,我們找不到他的家人。”

也就是有備而來。這件事關聞至少策劃了幾個星期。

“宋先生說的那個咖啡店的侍應生,也找不到了,大概是聽到消息之後害怕,躲了起來。”

宋淮不知不覺有些心悶,從口袋裏掏出手提電腦來,在桌前坐下。

他的臉緊繃,神色暗沉,一聲不響地盯着閃動的屏幕。祁楊走到他的身邊,默然捋着他的頭發,對周雲說:“你們先出去。”

“這是大古的車,昨晚1點17分的時候他路過這裏,是去你酒店的方向。” 宋淮指着屏幕上的車,“路上的監控只能拍到這個,他的車停的地方拍不到,不能證明他昨晚在附近。”

“嗯。” 祁楊淡淡地說,“再想別的辦法。”

宋淮像是沒聽到,呆坐了片刻,忽然又道:“酒店的監控錄像是哪家保安公司裝的?”

宋淮抓一把已經淩亂不堪的頭發:“我查查。保安昨晚不能完全關閉監控錄像,否則會引人注意,所以說不定錄下了昨晚的監控,今天早上才替換了。有些保安公司的錄像會自動傳上他們公司的服務器,不過時效一過會自動銷毀。” 他在鍵盤上緊張地打着,聚精會神別的什麽都聽不見,突然間把屏幕一推,沙啞地說:“有了——”

祁楊盯着屏幕,只見一個戴了墨鏡和帽子的男子迅速走過,來到一個車庫前,用鑰匙開了鎖。他低着頭,車庫門關上的剎那,卻将背包放下,帽子和墨鏡摘下來一扔。

宋淮一敲鍵盤,放大屏幕上并不模糊的臉:“這是關聞身邊的大古,抓到了,他就在你的車庫裏,真的抓到了。”

他的聲音激動,祁楊已經打電話将周雲叫了進來。

“他們每天中午十二點銷毀前一天的記錄。” 宋淮看着屏幕右上角的時間,“糟了,只剩下不到一個小時。”

這是他黑進人家公司服務器才調出來的錄像,取證根本不符合司法程序,就算有證據也無濟于事。證據銷毀之後難以複原,就算運氣好也未必能重新修複這唯一一張清晰的照片。每次都是如此,有了證據,偏偏就是無法徹底把他打垮。

怎麽辦?又要眼睜睜地看着一切消失?

祁楊拿起電話來:“別急。”

他冷靜地撥通一個號碼,不多時接通,對方似乎說了幾句什麽話,祁楊客氣地道:“沒什麽大事,吳處長不用擔心。是這樣,有件事想麻煩吳處長。”

客廳裏安安靜靜的,宋淮屏住呼吸,只剩下祁楊不慌不忙的聲音。他簡潔地說着,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了,還有時間問候對方的孩子最近好不好。十分鐘之後他把電話挂了:“已經在取證的路上。”

宋淮看着時間。只剩下四十五分鐘。

客廳裏每個人都不多不少的有點焦躁,周雲在陽臺上抽煙,宋淮戴上耳機做數學題,祁楊靠着牆低頭喝咖啡。每分鐘度日如年,宋淮盯着屏幕上的時間一點點爬行,耳塞一摘,忍不住将保安公司門口的監控錄像調出來。

兩輛警車停在大門口,引起來來往往行人的側目,卻看不出到底進行到了哪裏。

忽然間,祁楊的手機在安靜的客廳裏響起。他放下咖啡杯子停頓一下,在衆人的注視下冷靜地按下接聽鍵,一聲不吭地聽着,嗯了幾聲,又重新将電話關上。

所有人的目光投在他的臉上。

宋淮緊張地看着他,這人的城府已經到了讓他不能摸不清的地步,他小聲問:“……所以?”

“取證成功。”

氣氛突然間舒緩,兩個手下掄着拳,甚至發出近似于歡呼般的聲音。

宋淮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臉。取證成功,那就是有了确鑿的證據,大古這次是逃脫不掉了。大古逃不掉,便直接聯系到關聞。

這次他多年來頭一次将關聞正式從幕後拉出來。

這是多麽的不容易。

要對付一個人,就要傷他最痛的地方。關聞最痛的地方,是他自己。

他向來缺乏行動力,今天的事之所以能成功,祁楊的行動力至關重要。

祁楊不聲不響地立着,若有所思地說:“現在他們已經在逮捕大古的路上,接下來不能給關聞喘息的空間。宋淮,地震局的事,明天或者後天就要爆出來。”

“好。” 宋淮從高腳椅上跳下來,“我現在就回去。”

“嗯。周雲,你去送他。”

宋淮沿着樓梯往下走,祁楊不聲不響地緊随在身後,走到車庫時,忽然間一拉,将他用力揉在懷裏。

“這幾天小心,最後的沖刺了,別讓人發覺。” 他在宋淮的耳邊輕聲說。

“周雲下午要幫我辦點事,有事直接找我。”

“知道。”

祁楊似乎還有話要說,對着他的嘴重重地吻了一下,卻笑了笑:“你去吧,路上小心。”

祁楊的表情非常特別,宋淮一時間只覺得心跳如鼓,默然地望着,卻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麽。他鑽進後車廂裏,笑着拉了拉祁楊的手:“別忘了你還欠我的,說了要謝我的。”

祁楊的臉上露出一種似有似無的笑容來,平靜地點頭:“放心,你不想讓我謝了我也不會聽。”

“……呃,好。”

“走吧。” 祁楊将宋淮的後車廂關上,對周雲說,“辦完事之後今晚在他樓下看着他。”

周雲點了點頭。

車在路上來得平穩而低調。

大古被抓,關聞也必定順道被叫去問話,關家這時候該是亂成一團。大古被抓的速度可以說迅雷不及掩耳,關聞這時候反應不過來,正是無暇顧及其他的事。

正如祁楊所說,不能給關聞喘息的空間。

這是他面對關聞打的第一個勝仗。有祁楊在,有他在,他頭一次切切實實地感覺到成功就在手裏捏着。以前計劃中冥想了許多次,唯有這次,他有種實在的感覺。

周雲在一條附近的小路上把宋淮放下,宋淮低着頭過馬路,走上樓梯,來到自己的門口。

門口虛掩着,被人用蠻力撬開了。

宋淮只覺得血液直往腦門上沖。他垂首看着壞掉的鎖,屋子裏沒有動靜,聽不見聲音,像是破門而入的人已經走了。

宋淮将門輕輕推開,看着滿室的狼藉。客廳裏已經被人掘地三尺般掀過,自己藏在地板裏的器具被人翻出來,撒得到處都是。

自己的卧室裏有個人背對着自己站着,像是泥塑般一動不動,宋淮輕輕咬牙,自己的牆壁被人打了一個洞,露出一份份不能讓人看見的文件來。

宋淮緩緩走到他的背後:“關錦鵬。”

關錦鵬倏然轉過頭來,像是看陌生人似的看着他,臉色蒼白,眼裏卻似乎有些濕潤:“你是我爸一直在找的黑客?”

宋淮不說話。

關錦鵬激動道:“我當年欺負你,可我也被你弄斷了腿,你不高興沖着我來就是了,跟我關家有什麽關系?我操!”

宋淮緊緊閉着唇,依舊一個字也不說。

“我當年也曾要跟你和解,你記得嗎?是你拒不接受!” 關錦鵬把手裏的文件一扔,冷冷地哼着,“你好樣的,宋淮,我現在就把你的事爆出來,我看你還有什麽本事!”

他氣勢洶洶地往外走,宋淮低着頭。都到這個節骨眼上了,他把自己的事情捅出來,不是功虧一篑?

身體裏的血往上湧,他不能思考,抄起桌上的細長花瓶,朝着關錦鵬的後腦狠狠地一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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