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等我在國外安頓下來,就馬上接你們過來。” 關聞笑呵呵的,鴨舌帽還戴在頭上,倒退的路燈間歇性地照亮他的臉,語氣慈善得叫人覺得陌生。
關錦鵬握着方向盤,眸子裏死水一樣。關聞要這麽說,那就随他說,誰都知道這都是安撫的場面話而已。關聞能屈能伸,求人的時候跪下來當孫子都做得到,換做以前他可能還會冷笑,還會吵架,可現在他卻沒了感覺。
關聞翻着手中的幾張紙:“這一百多萬算是我借你的,等風頭過了,資金能動了,一切都好說話。”
關錦鵬踩着油門,仍是無動于衷。
“錦鵬。” 身邊的手又伸過來摸他的頭,“我這些年對不起你們。”
這話的語氣有點沉,手掌溫暖,不知怎的就聽出了那麽一丁點兒的悔恨。關錦鵬的心裏像是被什麽刺了一下,轉過頭對着窗外,忽得急踩剎車,在路邊停下來。
“停車幹什麽?” 車後座的陌生男人說,“咱們還要趕時間。”
關錦鵬頭也不擡地把車門一開:“我撒尿。”
路邊就有條臭水溝,關錦鵬拉開拉鏈,眼角的餘光掃過車裏的關聞。
關聞的臉對着那男人,低着頭,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說些什麽。這男人是今晚幫關聞過海的,兩個小時前才找上他們藏身的地方,不怎麽說話,直接進了裏屋,一直跟關聞待在裏面沒出來。關錦鵬沒見過他,他們的話他也不想聽,只在客廳裏的沙發上蒙頭睡覺。
“……現在把他支走你是不是有病,你讓他告發我?” 走近的時候關聞還在說着,語氣有些不耐,壓低了聲音道,“行了他回來了,別說了。”
關錦鵬面無表情地坐回車裏,低頭系上安全帶,發動引擎。在關聞身邊這麽多年了,這種逢場作戲本就不應該支配他,剛才一不小心又被刺痛,現在真面目畢露,反而讓他平靜下來,不傷心不生氣,只是有種果然如此的麻木。
“錦鵬,我走之後,公司的事就都交給你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們關家的資本到處都是,将來還有東山再起的一日。” 關聞的眸子半眯,語氣比剛才堅定低沉許多,“這次倒,就是倒在宋淮身上。他戲倒是做得足,當年我怎麽就相信了他自暴自棄?”
車後座的男人壓低了聲音道:“對面有車,低頭,小心點。”
關聞拉低了鴨舌帽,脖子抵着車座滑下去:“有沒有辦法弄死他?”
關錦鵬的目光一斜,略過關聞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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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半晌不說話,只是低頭拿着把小刀玩,關聞轉過臉去看着他,男人低低地說:“現在風頭緊,過兩年你給我個一百萬,我找人弄了他。”
“加祁楊呢?”
“祁楊就貴了。” 男人把那刀子收起來,“可你何必跟他過不去?弄死宋淮,他不傷心?”
關聞忍不住笑了笑:“也是。讓他們兩個快活兩年,等到了沒防備的時候,三年也好,五年也罷,哪天吃了晚飯走在街上,突然間被人綁起來,送到一間沒人找得到的房子裏關着,一點一點折磨死。”
“要折磨啊,那可能便宜點。” 男人拉開車窗,點起一根煙抽着,“有人喜歡慢慢殺。”
“你把宋淮的媽弄死了,還不夠?” 關錦鵬突然問道。
“我把他媽弄死,那都是為了自保,為了你。” 關聞的語氣有些生硬,“他媽當年給我幹過會計,她見過多少人、知道多少事你知道嗎?”
關錦鵬不說話。
“她本來也算忠心,你特麽又給我惹事。你跟他兒子有過節我都不知道,他受傷了我親自上門去安撫,本以為也就過去了,那腦子抽筋的說什麽?敬酒不吃吃罰酒,竟然威脅我。我關聞是受人威脅的人麽?我特麽就是後悔沒看透他家那兩個兒子,要知道早就把他們一起弄死了!” 關聞閉上眼,緊咬着牙深深吸氣,又看了關錦鵬一眼,“他把你的腿弄成那樣,你就肯放過他?”
“我不知道你弄死了他媽。” 關錦鵬半閉着眼。
“弄死他媽算什麽?他把我多年的心血弄沒了,我要他全家陪葬。” 關聞強自壓着,語氣逐漸平靜下來,“開你的車,別管那麽多。”
“這裏轉彎。” 男人的頭探過來,指着前面一條僻靜的小路,“沿着這裏一直開,到盡頭就是了。” 他低頭看看手表,“快點,還剩十五分鐘了。”
關錦鵬默不作聲地将車開上崎岖不平的路。這是個早年廢棄的碼頭,年久失修,且疏于管理,已經是各種廢物堆積的場所。狹窄的道路只容得一輛車過,路兩旁丢棄的壞了的機器、車輛、船只高高地籠罩着他們,廢物中夾雜的鐵棒、鋼管不經意地探出來,像是深夜裏張牙舞抓的怪物。
“就在前面。” 男人指着前方遠處的手電筒的光亮,拿起電話,“開快點。”
關聞撿起地上的包來,低着頭檢查裏面的東西,對關錦鵬道:“我走之後你該做什麽就做什麽,等下入了海就沒人抓得到了,聽到沒?”
“我們家已經對他做了很多錯事。”
關聞只覺得氣不打一出來:“什麽錯事,他讓我擔驚受怕那麽多年,把我耍得團團轉,他不死我心裏的氣難平!” 說着又強自平靜:“這事跟你沒關系,你什麽錯也沒有,也用不着做什麽,到時候我讓人——”
車突然間加速起來。
“錦鵬,關錦鵬!” 關聞在颠簸的車裏搖晃,頭猛地磕向車窗,怒道,“他死不死跟你有什麽關系!”
關錦鵬沒有說話,關聞轉頭看向他,隐約間只看到那雙眸子像是發了瘋一樣。關聞見過關錦鵬發狠的表情,他現在臉上的狠,比起當年抓住自己出軌時還要不能控制。
“關錦鵬!我是你爸!” 他厲聲大叫。
車身猛地撞上高牆般的廢物,緊接着車窗玻璃破碎的聲音,關錦鵬的頭撞向前方,一條長長的鋼管沖破車窗插、入,将副駕駛上穿出一個窟窿。連同那車座被一起穿透的還有一個男人的身體,鴨舌帽歪着,身體像是被釘死了一樣,眼睛難以自控地往上翻,被哽到般咳嗽了幾下,嘴裏的血翻騰而出,沿着嘴角流下來。
不遠處的前方傳來混亂的叫聲,有人的腳步聲傳來,停在車前,手電筒匆匆在關錦鵬的臉上一照。
“咋辦?” 有個略慌的聲音問。
“全都死了,走。” 另外一個聲音道。
“不對,有個還在翻眼,要不要叫救護車啊?”
“你找死是不是?能查到是誰叫的。”
“可好像還有個沒死……”
那一個死拉着那略慌的青年往外走:“你特麽是想被關是不是?走!他家死了都是咎由自取,關你什麽事?”
“我……”
混亂的腳步聲遠去,關錦鵬的目光落在死魚般的父親身上,意識逐漸模糊起來。
人的出身不同,所以他這輩子究竟是落在了錦衣繡布之上,還是落在了臭水溝裏?
繼續寫,還是分成兩章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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