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針針紮心 (1)

我從來沒想過要出去虞美人,尤其現在還是瘟疫爆發人心惶惶的時候,但我等不下去了,我要親自去看夏侯冽一面!

那個救了我好多次的男子,那個在戰争上奮勇殺敵的男子,那個答應我會相信我的男子,他怎麽能……怎麽能感染上痘瘡死去呢!

我不相信,我絕對不相信……

是夜,成沁換上了我的衣服,躺在了床上,我換了一身黑衣,悄悄跑去了後門。

虞美人後門已經沒有人在看守了,因為啊大啊二也染上了痘瘡,本來昨日阿娘還找了兩個新人,結果那兩人表面看着沒事,但當值了一天又全都病倒了。

阿娘為此又得找新的人,只是時間太短還沒來得及找,所以今晚,是虞美人看守最虛弱的時候!

我悄悄地跑出了虞美人,往夏侯冽的太守府跑去,怕被別人認出,我還特地畫了個男子的妝容,穿着一身黑衣。

夜色凄清,以往熱鬧的夜市全都沒開,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風一吹來,冷的我身上的骨頭又開始發癢了。

我竭力控制住自己要撓的沖動,拼命跑向了太守府裏。

就要到太守府的正門,我忽然停下了腳步,悄悄探出頭一看,看守正門的兩個奴仆正在打着瞌睡。

我四處看了看,忽然在一堵牆邊發現了一個木桌子。

我眼神一凝,踩上了木桌子,在木桌子的幫助下,我雙手一撐,就爬上了牆。

借着月光,我看見牆下面的泥土有凹下去的痕跡,我心一跳,今晚也有人來太守府!

我小心地往下一躍,将自己留下的痕跡給掩埋掉,走去另一處痕跡那裏蹲下身子看了看。

伸手摸了摸凹下去的泥土,我眉頭一皺,痕跡淩亂腳印又小,這是一個女人的腳印。

帶着心中的疑惑,我小心翼翼地潛進了太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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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府的防守比我以往見到的還要空虛,記得流民動亂那時被他藏在卧室裏,都是五步就能看見一個士兵,十步就能見到一群巡邏的人。

而現在的太守府,裏面一個士兵都沒有,更不用說是巡邏了,稍稍一想,我就明白是怎麽回事。

現在夏侯冽生病了,得了痘瘡,樹倒猢狲散,那些士兵都對他避恐不及,怎麽可能還願意替他做事看守府邸?

我咬了咬牙,忽然替夏侯冽有些不值。

直到要潛入大堂時。我才看見了兩個士兵,他們睡意朦胧地倚靠在門上,我甚至能聽到其中一個人打呼嚕的聲音。

我悄悄走到一邊,輕輕把一扇門推開了一道縫隙,彎着腰爬了進去。

一進去,我先是貓下身子,然後悄悄把門給關上,等了好一會兒,我才擡了擡頭四處張望。

忽然,我眼裏瞳孔一縮,竟然看見了秋月!

秋月正小心翼翼地從偏殿裏出來,她踮起腳尖來走路,看到窗外守着的兩個士兵臉上閃過一抹緊張。

她走到一處拐角處咬了咬唇,似是在猶豫要去哪個方向。

淩亂的小腳印,這裏又看到了秋月,我瞬間全都明白了過來,秋月擺脫了阿娘的禁锢,從虞美人裏跑了出來!

現在看她樣子,她應該是不熟悉太守府裏的布置。還在找夏侯冽所在的房間。

我咬了咬唇,眼裏閃過一抹猶豫。

今天晚上,我們只有一個人能見到夏侯冽……

腦海裏還沒思考個所以然來,手上就已做出了動作,一顆碎石子被我扔在了一個花瓶上發出“哐當!”一聲。

我立刻蹲了下來藏在某處,門外,士兵們聽到動靜立刻從外面走進來,正好抓住了還在四處找地方藏起來的秋月。

“還以為是什麽膽大的小偷,竟然是一個女賊!”一位士兵粗聲粗氣道,将秋月給抓住。

秋月慌忙喊道:“我不是女賊,我只是來探望五皇子的,你們放開我,放開我!”

另一位士兵獰笑一聲,将秋月給綁了起來,“探望?白天光明正大的不來,怎麽偏生晚上來?還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除了偷東西還能幹啥!”

秋月眼看就要被他們拖了出去,尖叫道:“你們放開我,我是虞美人裏的姑娘。與五皇子心心相印,你們敢把我拖出去,小心我、我——”

“啪!”一位士兵重重地打了她一巴掌,連我看了都覺的臉上一疼,他暴躁道:“你騙誰呢,五皇子身份何等尊貴的人會看上一個青樓女子?”

“他現在都成了一個病痨鬼了,就算你以前和他好過,現在也一定是貪他錢財偷偷混入太守府裏!”

“就是!”另外一位士兵附和道,将秋月給拖了出去,秋月喊叫的聲音離我越來越遠。

我心砰砰直跳,迅速地站了起來往大堂某個地方跑去。

我來過太守府,知道裏面的地形,很快,我就找到了夏侯冽住着的地方。

手放在門前正要推開,我忽然身子一頓,有些不敢面對裏面的場景……

腦海裏莫名閃過夏侯冽渾身長滿痘瘡的場景,我不由狠狠打了一個寒顫,搖頭呢喃道:“不,不可能的……夏侯冽不會有事的,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吱——”門被我推了開來,與此同時室內吹來了一股陰風,讓我冷的骨頭又冒起了一股嗜血的癢。

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終于,我走到了夏侯冽的床前,掀開遮擋的簾子,我眼裏瞳孔一縮——

一具全身包裹着白布的“木乃伊”出現在我面前。

夏侯冽全身都包裹着白布,只有眼睛和嘴巴露了出來,而從那露出來的肌膚中,我看到了一個膿疱!

我用手捂着嘴巴,淚水忽然從眼眶裏流了出來,怎麽止也止不住。

怎麽會……夏侯冽明明已經放入棉花了,他為什麽還會感染上天花……不,這是假的,這不是夏侯冽,不……

淚水四溢,從臉上滴落到夏侯冽的白布上,一滴跟着一滴,不一會兒就把他白布某處地方給浸濕了。

床上躺着的“木乃伊”忽然睜開了眼睛。我倒退了好幾步,拼命眨着眼睛将淚水給眨去,認真地看着那雙眼睛。

多麽希望床上躺着的人不是夏侯冽啊……

可我認得那雙眼睛,那雙如墨般晦暗深沉的雙眼,只有夏侯冽才會擁有……

淚水又一次模糊了視線,我努力深呼吸,不讓自己的哽咽聲發出來。

夏侯冽一直盯着我,我也在看着他,我們都沒有說話,安靜的室內,唯有我的啜泣聲越來越明顯。

忽然在某一刻,夏侯冽張開了嘴,聲音性感的猶如有股電流從我皮膚上穿過:“媚煙。”

我再也忍不住地“嗚!”了一聲,哽着聲音道:“夏侯冽,我明明讓你一晚上都不要把棉花拿出來的,你為什麽會感染上了痘瘡,為什麽……”

“媚煙。”夏侯冽直勾勾地盯着我,打斷我的話,“我沒有被感染到。”

“誰要你這麽爛好人去幫助那些病人啊,你就不會躲遠——”我說着說着,忽然整個人都卡殼了,盯着夏侯冽,怔道:“你剛剛在說什麽?”

夏侯冽嘴角微勾,輕笑了一聲:“媚煙,我說,我沒有被感染上。”

我呆滞了片刻,忽然上前幾步伸手摸了摸他露在外面的一顆膿疱,一摸上去就發覺不對,這膿疱竟然是軟的,還有彈性?

用力一捏,這個“膿疱”就從夏侯冽的臉上給掐了出來,我拿來一看,這竟然是個用泥捏成的膿疱!

我驚喜道:“夏侯冽,你沒有得痘瘡?”

夏侯冽輕輕點了點頭:“媚煙,我惜命。”

因為惜命,所以更加不會讓自己感染上痘瘡這種恐怖的疾病……

我理解了他話語裏的意思,低垂着頭喃喃道:“惜命就好,惜命就不會讓自己置于危險的地方,惜命才能活的更久……”

夏侯冽開口問道:“媚煙,你怎麽——”

我心裏一緊,怕他發現我的心思,轉過身背對着他主動打斷道:“夏侯冽,你沒有事就好,我先走了。”

走沒幾步,手就被一雙更強勁有力的雙手給握住,身體被人往後一扯,我撞入到夏侯冽的懷抱中。

夏侯冽将嘴巴貼到了我的耳朵上,噴出來的炙熱氣息讓我耳朵立刻燒了起來。

“媚煙,你是在生氣嗎?”

我眼眶忽然又紅了起來,我使勁眨着眼睛,希望能把眼中的酸澀眨去。

生氣?我怎麽會生氣呢,夏侯冽死了不是更好,他死了,我就能擺脫出他的禁锢了,他死了,我就自由了……

我深吸一口氣,聲音微冷:“我沒有生氣。夏侯冽,放開我,我要走了。”

身子被人強硬地轉了過來,夏侯冽那雙晦暗的眸子此時亮若繁星,“媚煙,你生氣了。”

他伸出全被白布裹着的手,撫在了我微紅的眼眶上,聲音很輕,很淡,卻在我的心湖中蕩起了一池春水。

“如果你不生氣,怎麽又哭了呢。”

我眨着眼睛倔強地瞪着他:“我才不是因為你騙我而生氣,我只是在氣自己,氣自己這麽笨,竟然真以為你得了痘瘡,我氣自己蠢……”

夏侯冽的眸子此時溫柔極了,他就這麽看着我,任由我罵着自己,甚至是罵着他。

罵着罵着,我眼眶中的淚水又出來了。

我惱極他這時候的眼神,怎麽這般溫柔。為什麽不冷酷一點?冷酷一點,我也不會感覺這麽委屈了……

我用手錘了錘夏侯冽的胸膛,氣惱道:“你放開我,我要回去,你放開我……”

夏侯冽忽然悶哼了一聲,似是被我給錘傷了,我趕緊扶着他,緊張道:“怎麽回事,夏侯冽你別吓我啊?”

我話剛說完,就看見夏侯冽胸膛上的白布滲出了點點血絲,那一抹殷紅真是刺眼!

我更加慌了,把夏侯冽扯到床上,語無倫次地說道:“你趕緊躺着啊,怎麽會流血了,怎麽……”

夏侯冽如我所願躺在了床上,但那雙堅實有力地手卻一直抓着我,他輕輕開口:“媚煙,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

我愣了愣,身體忽然一陣眩暈。猝不及防下倒在了他的懷裏。

我心一驚,趕緊道:“夏侯冽,你把我給放開,我會壓到你傷口的!”

哪知夏侯冽卻不管不顧地抱着我,用力地抱緊着我,我都被他抱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他不理會我的掙紮,忽然說起了自己的身世:“當今聖上有三個皇子,一個是大皇子,也就是太子,第二個是三皇子,最後一個是我五皇子。”

“我自小不受寵,生母是一個卑微的婢女,一出生就被太後給抱走養到身邊。太後其實一點都不喜歡我,因為我生母卑賤,小時候更是體弱多病,被禦醫斷言活不過六歲。”

“她也不喜歡皇後生的太子,皇後母家權重,她最喜歡的是德妃生的三皇子。”

“德妃家世在所有妃嫔中是最低的,樣貌也是最不出挑的。但她卻是最有福氣的一個。”

夏侯冽說起德妃時,語氣中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恨:“媚煙,我有時候在想,如果我是德妃所生,是不是我的處境就不用這麽艱難了。”

“我的生母跟德妃同時生下我和三皇子,據說如果不是德妃先派人攔截了皇上,可能這三皇子的頭銜就落在我身上了。”

我抿着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用力地回抱着夏侯冽。

身為皇家子弟,出生那一刻起除了能享受高高在上的尊崇,也得承受皇宮裏的明争暗鬥。

他們從小到大都充滿着算計,骨子裏流着的是勾心鬥角的血。

五皇子察覺到我的回抱,把我挪了挪位子,身體更是貼緊了我。

“四年前,我獻上詩詞給皇上,皇上龍心大悅,本想把我升為正三品,但三皇子不服氣,禀告了太後。太後為他做主。說我這種補齊的詩詞終究只是後來者,怎可把原創的風頭給蓋住。”

夏侯冽眸底一片涼薄,薄唇輕吐:“太後讓皇上把我降級,好履行他當初作下的承諾。”

我心一緊,難以想象當時夏侯冽遭受着怎樣的非議煎熬,他那時心情肯定不好受,明明這首詩詞只有我和他知道,他用了那麽多的心思,換來的卻是這種結果……

“夏侯冽,皇上怎麽這麽聽太後的話,難道是太後位高權重,他是一個孝子?”

我想不明白,上一世看電視劇,任何一個阻礙皇上權力的人,都是不得皇上喜歡的。

就像是這太後,電視劇裏的太後要麽不問朝政,要麽就是插手幹預朝中大事最後不得善終。

夏侯冽輕輕地笑了,用手撫着我的長發,低聲道:“我的媚煙真聰明,皇上自然不喜太後指手畫腳的,但太後的母家非常有權勢,三代都是當朝大将軍。”

我臉上一肅,大将軍,掌控着國家兵權,怪不得……

不過——

我眉頭一皺,“這跟你裝病有什麽關系嗎?”

他幽幽道:“當然有關系,朝廷快馬加鞭送來書信,說是太後染上了痘瘡,想要我回京侍疾。”

我心重重一跳,着急地看向他:“這一看就是一個陷阱。”

他再次誇了我一句聰明。

我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我其實一點都不聰明,只是上一世看宮鬥劇穿越劇太多了,這種情節稍稍一想就想到了。

屋內忽然一片靜谧,我和夏侯冽都沒開口說話。

我擔心夏侯冽胸膛上的傷口,都不敢往他胸口上壓,而是側着身子枕在他的胳膊上。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過了很久的時候,開口道:“夏侯冽。我該回去了,我出來已經——”

“媚煙。”夏侯冽忽然打斷我說的話。

我擡頭一看,發現他正盯着我,那黝黑深邃的瞳孔仿佛要把我的魂兒也吸了進去。

他緩緩開口:“媚煙,今天我很開心,你能過來見我。”

我鼻子一酸,話語帶着絲埋怨和委屈:“夏侯冽,你應該提前告訴我的,你知不知道我出來有多危險,我都差點被人發現了!”

“我下次不會這樣了。”他道。

我瞪着他:“你還有下次?!”

夏侯冽這下一句話也不說了。

我忽然想到了秋月,輕笑了一聲:“夏侯冽,其實今晚不止我來找你,秋月也來找你,只是被我用了些計謀讓她被人發現了,你會不會覺得遺憾,少了一個溫香軟玉——唔!”

嘴唇忽然被人堵住,這是夏侯冽第一次如此親密的親我,他撬開了我的嘴唇,讓我一點點沉淪……

待我要喘不過氣來時。夏侯冽才把我松開,明明此時他全身包裹着白布醜到不能再醜了,我卻覺得他動作很潇灑帥氣。

他瞥了我一眼,慢條斯理道:“家裏有只小野貓,小野貓總是喜歡與我鬧脾氣,一生氣就用爪子撓我,沒辦法,我顧不得路邊的野花,只能專心伺候着這只小野貓了。”

我臉一紅,垂了垂眸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總覺得今天的夏侯冽怪怪的,今天的氣氛也是怪怪的,美好的讓我覺得自己似是在做夢。

“夏侯冽,我該回去了……”我軟糯糯地開口。

夏侯冽輕“嗯”了一聲,把我的頭給按在懷裏,“你今晚就在這裏睡,等時辰一到我送你回去。”

我低頭看了看他胸口上那團鮮豔的血漬:“可是你的傷……”

“不礙事。”他輕描淡寫地說道,見我猶豫,語氣忽然變得有些脆弱:“媚煙,就讓我抱一下你。”

我心一軟。主動抱住了夏侯冽,面對這個男人的任何要求,我從來都是無法拒絕的。

誰讓他是我染上的毒呢,戒不了了,一輩子都戒不了了,就算這毒會把我給毒死……

耳朵邊聽着夏侯冽雄勁有力的心跳聲,我睡得特別踏實,被人叫醒的時候,還感覺不夠睡,困意朦胧。

“小姐、小姐!”耳邊有道聲音就像蚊子那樣,一直在那不停地嘶嘶叫着。

我眉頭一皺,一巴掌扇過去,“啪!”的一聲,聲音沒有止住,反把自己的手給扇疼了起來。

睜開眼一看,成沁一臉懵懂地看着我,而她的頭上,正放着我的手。

我讪讪地收回了手,不好說剛剛把成沁當做了蚊子想要拍死她。

成沁見我醒來。小聲道:“小姐,你剛剛是夢游了吧,我聽人說這是一種病,得去治,不然會很危險了。”

我輕咳了幾聲,“我會找個時間去問問大夫的,對了成沁,昨晚沒有發生什麽事吧?”

成沁搖了搖頭:“昨晚風平浪靜,什麽都沒發生,反倒是小姐您,您是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成沁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也很好奇自己是怎麽被夏侯冽送回來的,但這問題顯然不能跟成沁說,免得她這小腦袋瓜又不知神游到什麽地方。

我裝作高深地說道:“從哪兒來,就去哪兒去,小姐我自有辦法。”

成沁小雞啄米般地點頭,有些崇拜地看着我:“小姐您真是無所不能。”

我們交談間,嬷嬷忽然從門外敲了敲門,成沁立刻一板一眼地站了起來。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收起了之前與我的閑聊之态。

我輕輕一笑,讓嬷嬷進來。

嬷嬷進來後朝我福了福身,與我說起剛剛打聽到的消息,“小姐,秋月小姐被太守府上的侍衛在大街上壓着,要把她送到冷心樓,據說是她昨晚偷跑去太守府裏被士兵抓住了。”

我一臉愕然地看向嬷嬷,發現嬷嬷正一臉探究地看着我。

我知道嬷嬷也在懷疑我是不是跑出去看了夏侯冽,但她抓不到我的辮子,沒有依據。

我心中沉穩,面上皺着眉頭問道:“嬷嬷,秋月不是被阿娘看起來了嗎,怎麽她還能偷跑出去,是不是假消息?”

嬷嬷看了我好幾眼,才收回了目光,平靜道:“不是假消息,那丫鬟跟我說親眼看見了秋月小姐被壓着送回來,估計現在已經來到虞美人裏了。”

我裝作一副失望的樣子道:“秋月怎麽這麽想不開。五皇子已經得了痘瘡,她就不怕有性命危險嗎?一個孱弱女子,半夜還跑去太守府——”

我嘆了口氣,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嬷嬷慢慢道:“小姐想明白就好,五皇子已經染上了痘瘡,全晉州都知道,痘瘡有多可怕小姐比我更清楚,可千萬不要做出秋月小姐那樣的事。”

嬷嬷心裏還是不放心,所以在提醒着我。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跟嬷嬷再三保證不會偷跑出去看五皇子,眼角餘光瞄了眼成沁,發現這丫頭眼觀鼻口關心地低垂着頭,沒有露出絲毫異樣。

我在心中不由滿意一笑,成沁看來是個能演得了戲藏得住秘密的。

我們剛聊完秋月,結果李園外面傳來了一陣吵鬧的聲音,我和嬷嬷對視了一眼,趕緊跑出去看了看。

打開李園大門,秋月正被士兵推搡着前進,雙手背在身後還被綁上了繩子。

秋月掙紮着不走。押送她的一個士兵不耐煩地推着她往前走,怒道:“都已經到了虞美人裏,你犯下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還唧唧歪歪個什麽?!”

秋月咬了咬唇,面上不甘,聲音嘶啞道:“我不是小賊,你們憑什麽說我是去偷東西辱我名聲!五皇子不會放過你們的,等他病好了之後,一定會替我出氣!”

士兵被氣笑了:“你半夜三更跑去太守府,說是要見太守大人,誰信啊?什麽見面不能白天見,你非要夜晚與太守大人相見,傳出去了還是你辱太守大人的名聲。”

“更何況,太守大人現在都自身難保,你一個身份卑微的紅塵女子,憑什麽說太守大人一定會懲罰我們,真是好大的口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太守夫人呢!”

士兵一手拽住秋月的手,一手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壓着往前走。大聲道:

“告訴你,今日早上我們禀告太守大人你私闖太守府的事情,還是太守大人親自下命令讓我們把你壓着回虞美人。”

秋月眼睛一瞪,不相信地搖頭喃喃:“不會的,五皇子不會這麽對我的……你一定是在騙我,騙我……”

“夠了!”從冷心樓趕來的阿娘大喝了一聲,走到了士兵面前笑着道:“這位爺,我家秋月年紀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別跟她計較。”

阿娘邊說還邊用身子蹭了蹭士兵的身體,手裏拿出銀子塞入到士兵的懷中,谄媚道:

“虞美人很快就會重新打開門做生意,到時候爺記得過來玩啊,流莺一定好生招待……”

春花不知何時起來到我旁邊,輕聲道:“媚煙,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嗎,成為像阿娘這樣的人?”

我盯着前方的阿娘,話語平靜:“春花,阿娘比我們活的都要好。”

春花輕嗤了一聲:“卑賤的活,自然活的比上等人要容易,她們習慣彎下自己的頭顱,習慣被人辱罵欺淩,習慣伺候着男人。”

我反問:“虞美人裏的所有人,本就活在男人的肚皮上,有什麽不對?”

春花話語一噎,有些惱怒看着我:“媚煙,阿娘都說你是虞美人裏所有姑娘中最聰明的,你今日怎這般愚笨!”

“難道你就願意在虞美人這種地方過一輩子?!”春花不甘心地問道。

我看着她,緩緩開口:“春花,聰明人是活不久的,只有蠢的人才能活得久。還有,在虞美人過一輩子,要是混成阿娘那種輩分,也未嘗不是一條好的出路。”

“媚煙,你——”春花還想說下去,但不遠處的娘打斷了我們的交流。

“春花,媚煙,還愣在那裏幹什麽,還不快過來替秋月松綁!”阿娘冷聲道。

我趕緊跑上前去給秋月松綁。秋月倒在地上像是失了魂兒般一動不動,她現在肯定是在想,夏侯冽為何要這樣對她?

真是陷入愛情中的可憐人啊,我在心底再一次告誡自己:媚煙,記住了,不要變成秋月這個樣子。

春花也跑過來給秋月松綁,壓着秋月來的士兵已經被阿娘給哄走了,等我們松好綁後,阿娘又道:“把她給我扶去冷心樓。”

可能是出來的太過匆忙,阿娘并沒有丫鬟跟随,我和春花只能臨時當了她的丫鬟,伺候着秋月。

春花有些不情願,撇了撇嘴,不過這種特殊時候,她也不敢表達自己的不滿。

等我們就要到冷心樓時,一直被攙扶着走的秋月忽然回神了過來,身子打了一個激靈叫道:“阿娘,秋月要回秋園休息,等秋月休息了在來跟阿娘請安!”

她掙紮着不肯進入冷心樓。

我在心中暗嘆,已經晚了……

阿娘站到秋月面前,一臉陰郁:“秋月,今日你不想進這個樓也得進,別想着有人會救你!”

阿娘一甩袖子,率先一步踏入了冷心樓。

秋月害怕地搖着頭,把頭看向我和春花,哭着道:“媚煙姐,春花姐,秋月不要進去,你們別把秋月拉進去……”

秋月擺脫了阿娘的看守,夜裏瞞着所有人偷偷跑出了虞美人就算了,偏偏她去太守府的時候還被人抓住了。

第二日她被士兵壓着在大街上走,基本全晉州的人都知道這件事,簡直讓虞美人顏面盡失!

阿娘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秋月的,秋月被壓着去冷心樓,等待她的肯定是生不如死的刑罰。

秋月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會在要踏入冷心樓時如此抗拒。

春花涼涼地盯着秋月,痛打落水狗:“秋月,已經晚了,在你決定要去找五皇子的時候,今日這冷心樓就免不了要走一遭!”

春花用力地将她給拖了進去,秋月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我,我微微別開了頭,避了她目光,“秋月,早點懲罰好過晚點懲罰。”

反正這懲罰,是怎麽也免不了的……

秋月眼裏閃過一抹灰敗和恐懼,阿娘的懲罰是我們虞美人裏所有人的噩夢,怎麽躲也躲不開的夢魇。

秋月被我們拉入了冷心樓,阿娘坐在主位上,手中已經拿起了五根圓圓的小木棍,一臉陰冷地盯着秋月。

秋月顫抖着身子要往後退,卻被我和春花不斷推搡着往前。

“阿娘,秋月已經知道錯了,求阿娘原諒……”秋月一把跪了下來,朝着阿娘不斷磕頭。

阿娘沒說話,等秋月磕的額頭都腫起來時,才道:“秋月,錯了,就得罰。”

她親自扶起了秋月,手摸了摸秋月已經磕破皮的額頭,緩緩道:“這麽嬌嫩的一張臉,要是留疤,日後五皇子問起來,就得怪罪在我身上了。”

秋月驚慌道:“阿娘,五皇子不會怪罪阿娘的,是秋月自己弄的,不關阿娘任何事。”

阿娘把秋月的手給拉了出來,木棍就要往她手上套,秋月身子一顫,竟然用腳揣着阿娘要逃脫!

阿娘倒在地上,氣的罵道:“你們還不給我按着她!”

春花一個箭步上前,手就壓着秋月,我緊跟上也把秋月壓着。

“阿娘,秋月知道錯了,嗚!求阿娘不要罰我……”秋月見掙脫不開,就一個勁兒地啜泣求饒。

她是真的安逸太久了。安逸到忘了阿娘懲罰的人時候不喜大吼大叫,越是叫的厲害,阿娘的心就越煩躁,下手就會越狠。

等阿娘将木棍都套入到秋月手指裏時,秋月忽然尖叫了起來:“阿娘,五皇子曾對秋月說過下月是他生辰,他要請我去府上彈琴,你傷了我的手,秋月就不能去了!”

阿娘動作一頓,眸子冷冷地盯着秋月:“你這是在威脅我?”

秋月哭着搖頭,“阿娘,秋月沒有這個意思,五皇子好早就跟我說過了,說我彈琴很動聽,還說他生辰的時候,不僅晉州有名望的官員會參加,就連宮中也會派人下來。”

明晃晃的威脅,秋月在拿五皇子給阿娘施壓!

現在已經到了月底,五皇子的生辰看着也不遠了,她在警告阿娘,要是把她的手給弄傷了,五皇子病好了後怪罪下來,阿娘得遭殃。

阿娘氣極反笑:“好,很好。”

她把秋月套在手裏的木棍放下來,從腰間抽出了鞭子,拶刑看來要變成笞刑。

哪知秋月又叫道:“阿娘,五皇子生辰那時還要我去跳舞,說要我穿着紅衣跳動人的驚鴻舞!”

我們跳舞所穿的衣服都是極露的,這鞭子打的狠了,留了疤痕在皮膚上,就不可能跳舞了……

冷心樓內忽然一片死寂,樓裏只回蕩着秋月啜泣的聲音。

阿娘直勾勾地盯着秋月看,眸子是一片翻滾的怒意,她第二次道:“好,很好。”

她命丫鬟去拿一物,丫鬟不一會兒就拿了一個布包進來,布包一打開,裏面竟然插了上百根銀針!

阿娘聲音極輕極慢,卻在冷心樓裏異常清晰:“我小時候看見過一個奴婢,伺候主人不開心了,主人就把縫衣服用的繡花針拿出來,一針一針地紮入奴婢的身體裏。”

“奴婢哭喊的很大聲,但第二日卻什麽傷口也見不了,那主人就跟我說,這世界上最讓人痛也最讓人看不到的,莫過于十指紮針,畢竟這手指頭,可是連着心呢。”

秋葉身子顫的更厲害,聲音哆嗦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阿娘,五皇子說了、說了——啊!”

她話沒說完,阿娘就拿起一根針狠狠地往秋月手指頭上一紮!

果然是痛啊,痛的秋月連五官都扭曲了,那凄慘的叫聲仿佛是被人放在火刑架上烤着的那樣。

一針紮下去,她的手指頭就冒出了殷紅的血滴,阿娘又紮了第二針,第三針……

秋月十個手指頭都被紮上了十支針。從針尖處冒出的鮮血滾落到她的手掌,又滴落在了地上,“啪嗒”地綻放出一朵朵殷紅的花兒。

春花忍不住別過頭去,秋月的雙手鮮血淋漓,實在太凄慘了。

唯有我,逼着自己将這場刑罰從頭看到尾,看着冷漠行刑的阿娘,看着凄慘嚎叫的秋月……

到最後,秋月終是忍受不了痛苦暈了過去,那刺耳的叫聲終于消失。

阿娘沒有讓丫鬟把秋月擡回秋園,而是讓我們把秋月親自擡回秋園。

我們被阿娘陰森的目光看着,無不應答了下來。

春花一路上都沒看秋月,很小心與秋月接觸,但秋月那鮮血淋漓的手還是印在了她的衣上,她一個勁兒地說着晦氣。

我的衣服也被沾上了一點,回到李園時,成沁看到後大驚:“小姐,你被誰打傷了?”

我這才發現衣服肩膀處有好幾個鮮豔的手印,無力地扯了扯嘴角,換了一套衣服才細細跟成沁說起冷心樓裏發生的事情。

成沁心有戚戚,讓我一定不要忤逆阿娘的意思,還說她以前剛來的時候,阿娘懲罰人比現在還過分。

我連忙問成沁阿娘懲罰人的手段,成沁一一說來,果然是一個比一個狠,根本不把丫鬟奴仆當人看。

感概間,嬷嬷一臉凝色地走了進來,看着我嚴肅道:“小姐,您讓我盯緊着翠庭,今天她就被我抓到,往你的吃食裏面下東西。”

我心一凜,“被下藥的吃食有沒有保存下來?”

嬷嬷點了點頭。

我想了想,讓成沁去冷心樓裏通知阿娘,再去膳房。

去到膳房,翠庭已經被嬷嬷拿白布把嘴堵了起來,雙手雙腳都綁上了繩子,她看見我,就“唔唔唔”地叫個不停,目露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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