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猛虎出籠,命懸一線 (1)
場上賓客一時有些安靜,怎麽從布裏面出來了兩個大活人?
秋月被我壓在身下,我立刻站起了身把秋月給拉起來,低垂着頭靜默不語。
秋月一時之間還搞不清狀況,揉了揉手腕嘀咕道:“媚煙姐,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啊,害我也跟着一起摔——”
忽然,她話語一噎,眼睛都瞪大了起來,她轉了轉眼睛,從左往右地掃了掃,這才明白她們來到了外邊。
“放肆!”其中一位賓客怒地拍了拍桌子,“哪來的婢女,衣着如此暴露成何體統!”
秋月抖了抖身子,被吓着了,她有些不安,默默地退後了幾步拉着我的手,眼看就要退到我身後去,我趕緊也跟着退後了幾步。
我可不要被秋月推在前面當槍使!
那位賓客罵了還不行,繼續怒斥道:“來人,快把這兩人給我拖出去,莫要擾了五皇子的壽宴!”
秋月身體一抖索,趕緊跪在了地上,我也跟着跪在了地上,出奇的是我和她都沒有發出求饒的聲音。
這個時候,誰開口誰就等于火上澆油,但又不得不開口争取留下來的渺茫機會。
秋月見我遲遲不說話,咬了咬牙道:“這位大人,我們是舞——”
“林侍郎,她們是我請來的舞女,若冒犯了你還請諒解。”夏侯冽開口說話了,清冷的嗓音自帶一股貴氣。
我稍稍擡頭看了看四周,場上賓客看着我們的目光都不一樣,有的好奇有的探究,似是沒料到五皇子會出面保我們下來。
喊着要把我們拖出去顧侍郎趕緊拱手道:“原來是五皇子請來的舞女,吾不知道,真是冒犯了。”
五皇子輕輕一笑:“沒事,舞女也不懂事,大堂賓客重地,宴會還沒開始呢,她們就先忍不住跑出來獻舞了。”
“哈哈哈!”其他賓客都很給面子的笑了笑。
我心一松,趕緊拉着秋月退下,就要退到帷幕莉時,忽然有一位賓客道:“等等!”
我擡頭看去,一位堪比洛公子還要妖嬈的絕世容顏出現在我面前,這個男人不僅面容精致,就連聲音也是溫柔的緊。
那位男子挑眉道:“聽聞虞美人有一女子名叫秋月,得了五皇子的賞識,不知是否就是那兩位女子的其中一個?”
場上氣氛忽然一滞,所有賓客不約而同看向了那男子和五皇子,我在心裏暗暗警惕,能夠質問夏侯冽的,地位應該跟夏侯冽差不多。
夏侯冽是皇子,那個男人又是什麽?
夏侯冽微微颔首,“是的,其中一位姑娘就叫秋月。”
他朝秋月擺了擺手:“秋月,過來,葉冉王爺叫你,你好好給她看看。”
秋月拉着我的手緊緊不放,有些害怕。
我重重地捏了捏她的手。秋月身子一抖,回過神來,一步步地往前走去。
只是走沒幾步,她忽然回頭看着我,嘴唇微動。
我心一跳,她想要把我也拉過去!
我頭也不回地趕緊跑入了帷幕之中,那些賓客好奇的是秋月,我才不給秋月當附屬品吸引仇恨!
帷幕內與帷幕外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帷幕內舞女們忙碌地梳妝打扮,有的則在鍛煉筋骨,怕到時候跳舞出錯。
秋竹姐見我滿頭大汗,驚奇道:“媚煙,你不是和秋月去帷幕那邊看熱鬧了嗎?”
我扯了扯嘴角,“哪有這麽多熱鬧好看啊,別為了看熱鬧反而自己當成了別人眼中的熱鬧。”
秋竹姐細細咀嚼着我這句話,不由點了點頭,“媚煙,你明白就好。”
過了幾刻鐘,秋月也從帷幕外走了進來,我趕緊走過去擔憂道:“秋月。你沒有事吧?”
秋月觑了我一眼,沒說話,嘴角挂着一抹不屑,她一定還在惱火我剛剛的“臨陣逃脫”。
我裝作瑟瑟發抖道:“秋月,我也不想抛棄你的,可他們都是大官,我害怕。”
秋月這才感覺好受了一些,很早之前我就發現了,我的弱勢狼狽能讓秋月心情變好。
呵……所謂的姐妹,就是互相對比從別人身上尋找優越感。
秋月拉着我的手,裝作平靜地說:“媚煙,你剛剛沒留下來太可惜了,葉冉王爺人很好,五皇子對我很好,賓客要我喝酒,他主動替我擋酒,那些賓客看我目光有些驚奇,但都沒有譏諷。”
我問道:“那位葉冉王爺?”
秋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葉冉王爺是特地從京城來參加五皇子的壽宴,說是壽宴一結束,他就要趕回京城。你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原來是把我當成了這樣的人……我低垂着頭遮住嘴角的諷刺,喃喃道:“怎麽這麽快回去……”
秋月拍了拍我的肩膀,話語帶着一股炫耀:“媚煙,若有緣分,你們遲早都會遇到的,就像我和五皇子一樣,四年前我和他只是在船上見了一面,就定下了緣分。”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拉着秋月檢查身上的發飾有沒有歪了,換了個話題。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很快,申時到,然而卻沒有下人來通知我們出去跳舞。
秋月跟太守府上的奴仆熟,出去打聽了下回來道:“說是最重要的賓客還沒有來,壽宴無法舉行。”
最重要的賓客……我眉頭一皺,感覺這位大牌賓客是故意拖着時間不來的。
接下來還真如我所料,申時過去了,到酉時,所謂的賓客還沒有來,我們這些姑娘已等的饑腸辘辘,卻不得不繼續等下去。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要是下下個時辰亥時到那位賓客還未過來,今晚的壽宴也不用舉行了,亥時都已經是一些人家的休息時間了。
我們等的心煩意燥,有些姑娘頭暈,受不了要吃些東西,找不到奴仆,就找上了秋月。
秋月趕緊跑出去,不一會兒,就有一群奴仆端着熱湯飯菜走進來給我們送飯。
差點要暈了的姑娘趕緊給秋月磕頭拜謝,說她真是菩薩心腸。
秋月笑盈盈地接受了,她努力讓昂着的小臉表現的矜持端莊。
我找了個地方坐下,邊看秋月被人感謝邊吃着飯菜,感覺像是在看戲一樣。
等我吃完了飯,秋月才走到我身邊,一臉笑意:“媚煙姐,你說她們怎麽這麽客氣,我都說了,不是我吩咐做的,剛好是出去時就遇到了奴仆來送飯。領着奴仆進來的。”
我附和着她的想法,恭維道:“那你也是有功勞的,沒住是五皇子體諒你在這裏等的辛苦,怕你肚子餓了,單獨送飯給你又不好,就幹脆把所有人的飯一起送過來。”
秋月被我說的眉開眼笑,有些害羞地低了低頭,小聲道:“他哪有你說的這麽浪漫……”
我也跟着笑了,眼底一片平靜。
很快,酉時過去了,戌時到,然而我們還沒接到通知要跳舞。
秋月這下也覺得不對勁了,拉着我的手再一次跑到了帷幕那邊。
秋月輕輕扯開了帷幕一角,剛好那露出來的一角,我看到了夏侯冽臉色微黑,一臉怒容地說:“不等下去了,壽宴直接開始!”
秋月也聽到了這句話,趕緊拉着我跑了。
我在心底暗暗猜測大牌賓客的身份,随着一衆舞女緩緩進入了大堂。
吟唱的還是五皇子補齊的名詩——
“明月幾十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甩袖,彎腰,踢腿……
我低眉斂眸,将自身的存在感弄到最小,站在最前面領舞的秋月則開心洋溢,一颦一笑間都表現的妩媚動人。
“轉朱閣,低绮戶,照無眠~”吟唱的聲音越來越高昂,我的身體也在繼續翻飛着,就像是一只高速旋轉的陀螺,轉啊轉,轉啊轉——
“砰!”
門處陡然傳來一聲巨響,将所有的音弦瞬間打亂,現場忽然一片騷亂。
我們慌張地停下了身子,圍了起來看向門處。
一群威風凜凜的禦林軍走了進來,個個都将刀從鞘中拔出,散發出一陣寒光。
一位頭戴紫金冠,身穿金縷靴的微胖男子從門口處緩緩走來,我眼裏瞳孔一縮,他的這身裝扮,跟那天看到的夏侯冽一模一樣……
場上氣氛頓時一僵。
微胖男子眼睛微眯,嘴角微勾,一副和氣生財的模樣:“怎麽,你們不歡迎我到來嗎?”
氣氛被打破,一些官員趕緊起身鞠躬:“怎麽會,三皇子能來想必五皇子一定很高興。”
我心重重一跳,原來他就是三皇子!
三皇子将目光看向夏侯冽,“五弟,我來了你開心嗎?”
夏侯冽目光一片晦暗,聲音微冷:“你能來我很開心,只希望下次三哥能守時一點,莫要讓弟弟等一場空歡喜。”
三皇子哈哈一笑,腳踏虎步氣勢昂揚地想夏侯冽走去,一拍他的肩膀道:“遲到可不能怪我,還不是因為給你尋禮物去了。”
三皇子雙手一拍,高聲道:“來人,把我千辛萬苦尋到的禮物快快獻上,送給我的五弟!”
一陣“哐當”的悶聲響起,夾雜着鐵鏈摩擦在地面碰撞起的叮當聲,我擡頭看去,耳膜立刻一陣刺痛。
“昂——”一只猛虎被關押在了鐵籠子裏,奮力掙紮着咆哮!
“砰!”的一聲巨響,鐵籠子都跟着晃蕩了幾下,原是猛虎一爪子拍在鐵籠上,我仿佛能看到爪子與鐵籠碰撞間還閃爍着點點火星花!
我身子僵在了原地,倒吸一口涼氣,三皇子是要幹什麽?特意抓了一只猛虎送給夏侯冽當生日禮物?
不,三皇子一直都看夏侯冽不順眼,他不會這麽好心的……
全場忽然一片死寂,猛虎的咆哮更是讓人心底生寒。
三皇子這時笑眯眯地說道:“五弟,對于我這個禮物,你滿意嗎?”
夏侯冽清冷的嗓音響起,看不出絲毫情緒:“三哥有心了,我很滿意。”
三皇子再次一笑,“都說五弟這四年來在邊疆鎮守,落得個神勇之名,很受邊疆将領愛戴,但三哥每次一想起你,都會不由想起五弟以前那病殃殃的身體。”
“唉,沒想我們再次相聚。已經是四年後了,四年不見,五弟看上去比之前更加強壯健碩,只是不知道這神勇之名當不當得。”
夏侯冽平靜道:“都是百姓以訛傳訛罷了,神勇之名自然不當得。”
三皇子搖了搖頭,“話可不能這麽說,不僅是邊疆的将領百姓對你大加贊賞,就連父皇也是對你喜愛有加呢。前幾日你得病痊愈的消息傳回京城,父皇還為你大赦天下,說你不負神勇之名。”
三皇子眼眸一睜,眼裏閃過一抹精光,指向了不遠處的猛虎:“三哥對你的勇猛很是敬佩,今日正是你的生日壽辰,特此獻來猛虎一只,不知三弟可否展現你的神勇之名,将這猛虎給馴服?”
我右眼皮跳得厲害,果然是來者不善,這只猛虎不是送給夏侯冽的,而是拿來給夏侯冽一個下馬威的!
人和猛虎怎麽能夠比呢,夏侯冽再怎麽厲害。一個人也馴服不了猛虎啊……
良久,夏侯冽的聲音傳來:“三哥,名頭稱號皆是浮雲,做不得數的,我一個凡人之軀,怎麽可能馴服的了如此兇猛的野獸?”
三皇子笑呵呵道:“五弟,你可別讓三哥失望啊,在場多少位賓客是沖着你的神勇之名而來,今日你拒絕降服野獸,連戰都未戰,傳出去怎麽揚我大越之威?”
“聽說番邦和其他小國的士兵一聽見你的名頭就害怕的棄帥而逃,你可不能把這聞風喪膽的名聲給搞砸了,今日連戰都未戰,隔日就會被傳出懦弱膽怯之名,父皇聽到,可就會不開心了。”
三皇子還搬出太後之名:“就連皇奶奶,也是對你敬佩的緊。”
“她說,你得了痘瘡還能痊愈,一定是身上的神勇之氣把病氣給吓走了,才能轉危為安。自從你痊愈了之後。晉州的瘟疫也不在發生了,可不就是因為你身上的神勇之氣。”
三皇子往前踏出一步,站在了夏侯冽面前逼視着他,擲地有聲道:“今日,就請五弟馴服這野獸,傳其身上神勇之氣,還一方百姓安寧,揚我大越之威!”
一連串的反問與質問,都把夏侯冽推向了野獸身邊,今日,不僅是他的壽辰賀禮,三皇子還将大越國的國威放在了夏侯冽身上,讓他必須跟猛虎戰鬥。
不戰,是懦弱膽怯,傳出去會被皇上不喜,聲望下降,削弱國威。
戰,則是生死之戰,靠的就是那被傳的玄乎的神勇之氣,贏了是理所當然。輸了則會聲明下降,甚至有可能性命不保。
這一戰,夏侯冽不戰也得戰,只能贏,不能輸!
我心砰砰直跳,仿佛都要蹦出了胸口去,眼神緊緊地盯着夏侯冽,頭輕輕搖晃。
夏侯冽,不要戰……你會死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打的過猛虎……
眼睛一閉,上一世一些游客去動物園,闖進猛虎區域被老虎生生撕咬而死的新聞立刻浮現在腦海裏。
就連被人馴養的老虎,都能将三四個人給咬死,更何況這種一看就是從山林中擒來的老虎,夏侯冽沒有勝算……不要去,千萬不要去……
不知不覺,我的眼眶都紅了起來,許多姑娘也哭了,不知她們是在害怕着猛虎,還是擔心着英勇神武的五皇子會受傷。
三皇子負手而立站在五皇子面前,不在說話,頭昂揚着,自有一股胸有成竹的氣度。
遠處的猛虎又發出了“昂——”的咆哮,我不由身子一哆嗦,腿都跟着打顫起來。
随後,整個大堂都回蕩着夏侯冽铿锵有力地回答:“揚我大越國威,我,夏侯冽,願意與猛獸一戰!”
三皇子滿意點了點頭,正要開口,忽然夏侯冽又道:“然,我剛得痘瘡痊愈,身體虛弱還未修整好,必須得動用武器,才能揚我大越之威。”
三皇子眉頭一挑,都說到這份上呢,哪還有拒絕的道理,“需要些什麽武器,三哥都為你準備。”
夏侯冽搖頭拒絕,聲音清冷:“我的武器都是特制的,跟我一同上陣殺敵飲血好幾千條人命。已通靈性,有它能讓我更好發揮,揚我大越之威。”
我懸着的心稍稍松了下來,夏侯冽看樣子是心中有成算,他應該想到了解決的方法,對,他這麽惜命的一個人,怎麽會主動送死呢……
夏侯冽都把揚大越之威挂在嘴邊了,三皇子要是拒絕讓他用特制武器,豈不是變成了不揚大越之威,所以他必須答應。
果不其然,三皇子點了點頭,答應了。
我們被士兵趕了下來,原本跳舞的舞臺被重新布置,一切多餘的東西全都撤掉,禦林軍猶如一堵厚重的宮牆,将舞臺給團團圍住。
猛虎被拖到了舞臺中央,夏侯冽這時出現在了舞臺上,身穿鎖子鐵葉連環甲,頭戴赤金盔。整個人看去就像一尊威風赫赫的戰神。
他拿出了自己的武器,那是一把萬石弓,箭矢由百練精鋼制成。
我站在遠處張望着,被他不經意的目光一掃,裏面的殺機讓我心底一涼。
三皇子坐在高高的主位,眼裏閃過一抹興奮,雙手一揮:“放猛虎!”
“放猛虎!”有士兵大喝一聲,鐵鏈在地上摩擦的聲音劇烈響起,哧啦哧啦的仿佛刮着我的耳膜。
“砰!”鐵籠子的一處門被打了開來,猛虎立刻從裏走出。
“咻——”一道箭矢射中了猛虎的右腿,猛虎血口大張,朝天咆哮了一聲,就沖夏侯冽沖去!
“咻咻咻!”箭矢如流星飛過,竟然是三箭齊發!
三箭正中猛虎的大腿,猛虎跑動見一個趔趄,一條腿算是廢了。
緊接着,一只箭矢射中了猛虎的眼睛!
“昂——”猛虎咆哮了一聲,這次叫聲不在張揚,而是帶着點痛苦。
夏侯冽冷靜地站在原地擺着射箭的姿勢,眼都不眨一下。即使猛虎離他的距離越來越近,他也沒有絲毫挪動位置。
“咻!”又是一支箭把猛虎的另一雙眼睛給射中了,猛虎這下成了一個瞎子。
但猛虎也不是傻子,就算眼瞎了,他也判斷的出夏侯冽的位置,憤怒的朝夏侯冽沖去。
越來越近了,越來越近了……
就在某一刻,猛虎一躍而起,眼看就要把夏侯冽給撲倒在地!
我頭不由一偏,不敢看下去,我怕……我怕夏侯冽會被猛虎給吃了……
我的心緊緊地揪着,明明之前還恨不得他去死,但他真正要死的時候,我的心忽然好痛好痛……
夏侯冽,不要死!我在心底吶喊着!
等了好一會兒,場上忽然爆發出了一陣沖天叫好聲,我顫巍巍地把頭移過來,看向夏侯冽。
夏侯冽仍是維持着拿箭的姿勢,在他離僅有一步遠時,猛虎倒在了地上。
我心一松。身子無力地躺倒在了地上,真是吓死我了……
“好,很好!”三皇子跟着鼓起了掌來,從主位上走了下來,欣喜道:“五弟果真神勇無敵,就連猛虎也奈不了你何,看來越國強盛有望!”
真是虛僞!
明明在心裏把夏侯冽恨得要死,面上還得欣喜恭喜他,也不知三皇子有沒有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感覺。
三皇子倒是很小心謹慎,不往猛虎旁邊湊,而是走到了夏侯冽另一邊,從懷裏拿出了聖旨,竟是要在此時宣旨。
場上呆滞了片刻,所有人官員,包括是我們這種舞女,都跪倒在地,見聖旨如見皇上,所有人都不得無禮。
夏侯冽也跪在了地上,身上的鐵甲與地面碰撞發出“咔!”的一聲。
我悄悄擡頭看去,三皇子這時機挑得真準。夏侯冽剛殺死猛虎,他就上前來宣旨,夏侯冽不得不跪在他面前,就像是——
他殺的猛虎是為三皇子所殺的那樣。
三皇子穿着繡有四爪金龍的明黃衣袍,夏侯冽穿着盔甲,遠遠看去,就像是皇帝與他的士兵。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五皇子夏侯冽鎮守邊疆有功,受将領擁護百姓愛戴,解晉州瘟疫之禍,特封為正二品大将軍,封號‘神勇’;公孫家有女公孫穎,賢良淑德,儀态端莊……特命其夏至完婚。”
“欽此!”
我朝聖旨一拜,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三皇子故意拿喬的不給聖旨,夏侯冽和我們就必須保持着跪的姿态,好一會兒,聖旨才到夏侯冽手中,我們這才得以起身。
聖旨宣,諸事畢。
士兵将猛虎的屍體給拖了出去。壽宴又照常進行。
我們又開始跳起了舞來,吟唱的仍是那首明月幾時有。
哪知一曲過後,三皇子道有私事要跟夏侯冽聊,在場賓客都是人精,紛紛請辭離去。
不一會兒,整個大堂人走的差不多了,留下來的細細一瞧,都是正三品以上的大官。
夏侯冽揮手讓我們舞女下去,他特意叫了秋月留下來。
我眼角餘光一瞄,見秋月自動走去夏侯冽身邊給他倒酒,我正要退出門時,忽然一道儒雅的聲音把我給叫住——
“媚煙,過來我這。”
我愣了愣,擡頭一看,出聲之人竟然是公孫諾!
我的心底泛起一抹異樣的感覺,今日這場壽宴,公孫諾身為宰相大人,自然也有資格參加的。
跳舞之時,我能感覺到公孫諾頻頻将目光投在我身上,我故意避開不與他對視。沒想今天還是躲不過……
我深吸一口氣,從隊伍中脫離出來,走到公孫諾身旁給他倒酒。
公孫諾旁邊坐着的是個二品大官,沒有宰相的官位大,就略為讨好地說了一句:
“公孫大人真是好雅興,原來好這一口,我家有幾房未過門的嬌妾,公孫大人要不要——”
“不需要。”公孫諾輕酌了一杯酒,毫不留情面地回絕道。
二品大官臉頰一紅,惱怒地瞪了我一眼,讪讪地不在說話。
我莫名其妙,只感覺無辜。
前方,三皇子坐在主位上,夏侯冽這個壽星反倒坐在了次位上。
三皇子細細詢問了夏侯冽一些問題,大多關于邊疆之事,問邊疆的風土人情,文化,特産等等。
氣氛看上去還很輕松。
我豎着耳朵聽着夏侯冽回答,耳邊忽然傳來了公孫諾的聲音——
“媚煙,你自小在虞美人裏長大?”
我心裏一凜。手不由自主地握緊,腦海裏過了千般想法,決定如實說。
“嗯,可以這麽說。”
公孫諾問道:“哦,為何這般說?”
我道:“我們那批姑娘都是阿娘從牙婆子手中買來的,當時年紀很小,也算是自小在虞美人裏長大。”
公孫諾眉頭一挑,繼續道:“你還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被買來的嗎?”
我搖了搖頭,輕聲道:“那麽久遠的事情,媚煙已經記不清了。”
公孫諾臉上閃過一抹失望,不死心地問道:“媚煙可還記得自己父母?”
我搖了搖頭,“全都忘記了。”
我話一頓,補了句:“可能南嬷嬷知道吧。”
公孫諾忽然抓着我的手,有些激動:“南嬷嬷是誰?”
我眉頭輕蹙,擡頭看向公孫諾,朱唇輕啓,眼尾輕挑:“南嬷嬷就是南嬷嬷啊,她好像知道我的身世。”
公孫諾看着我的眼睛,怔在當場,那雙眼眸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從這雙眼裏辨認出什麽。
好半晌,他才回過神來道:“媚煙……你生了一雙好眼睛。”
我噗嗤一笑,內心卻一片冷漠,可不就是生了一雙好眼睛,才讓你們都惦記着我。
我裝作害羞地低頭:“公孫大人,您說笑了。”
公孫諾還想要說些什麽,不遠處,三皇子的聲音忽然大聲傳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五弟,之前你是否真的患上了瘟疫?”
五皇子眉目清冷,“三哥,林禦醫和江禦醫不是都過來看過麽,你信不過我,難道還信不過林禦醫的醫術?”
三皇子啞然一笑:“五弟,不是三哥信不過你,而是你身體特殊,怎麽可能會患上痘瘡?”
“消息一傳回宮裏,皇奶奶大為震怒,直說自己養了一個沒心沒肺的孩子,生生咳出了血。病情加重。”
五皇子有些驚愕,擔憂道:“當時我患了痘瘡,只能躺在床上聽天由命,走都走不了,怎麽能回宮裏?皇奶奶現在身體怎麽樣了,希望她能理解我。”
三皇子眉頭一挑:“皇奶奶的病已經好了,只是一個風寒而已,加上氣血攻心,所以修養了好一段日子。”
我默默地偷聽着,心裏大罵三皇子不要臉。
當時夏侯冽跟我說了,宮裏穿回來的消息是太後病重,要夏侯冽回京侍疾,怎麽到三皇子嘴裏,就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風寒?
還有之前要夏侯冽馴服猛虎時,三皇子還說太後對他贊佩有加呢,果然一切都是假話!
這話題聊下去都是無果,畢竟已經過去了,但三皇子卻很執着地要一個答案。
“五弟,林禦醫回宮後特意跟我說了,你活不過七日,甚至連三日都難以熬下去,但你活過了七日,身子看着比以前還要健壯,真是令為兄很驚訝啊。”
夏侯冽輕描淡寫道:“身體好了之後正是受補的時候,各種補品灌下去,自然而然就長得結實了。”
三皇子道:“我更好奇是不是你的體質問題,在場的各位誰不知道,你從小體弱多病,禦醫都斷言你活不過七歲。四歲那年你被人拐走,一年後我們才尋到你,你都已經成了一個毒人了!”
我心一跳,低聲問向身旁的人:“什麽叫做毒人?”
公孫諾輕聲回道:“毒人就是專門用來試毒之人,因為試過的毒藥很多,他們身體裏也充滿着毒素,所以百毒不侵,但活不長久。”
我怔了怔,腦海裏靈光一閃,當時我被關押在監獄時,夏侯冽說過,他體質特殊,一般的毒對他都不起作用,難道是因為這個?
怪不得當時我給他塞棉花的時候,夏侯冽會那麽嫌棄,他一定是知道自己不會患上痘瘡的,結果最後還是遷就着我……
我眼睛忽然有些酸澀,使勁兒眨了眨,将內心異樣的感情給眨去。
這時夏侯冽的聲音也傳了過來:“三哥,毒人也不代表百毒不侵,痘瘡無人可解,我自然也不例外。”
三皇子對他特殊的體質很感興趣,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夏侯冽應了幾句,忽然主動說道:“三哥,已經到亥時了,我們要不要歇息了?”
他掃了我們一眼,“你看,宰相大人他們看着也困了。”
三皇子跟着看過來,見我們的神情的确有些萎靡,這才放棄了繼續追問,道:“行吧,來日方長,以後有的是時間。”
這句話怎麽聽怎麽都覺得意味深長。
待我們準備起身離開時,三皇子忽然道:“五弟,聽說你與一位虞美人裏的姑娘情投意合?那位姑娘是否在這裏,請虞美人的姑娘留下來。”
我心一凜,頓了頓腳步。
公孫諾就站在我身後,聽聞眼裏閃過一抹擔憂,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呵……就算這人是這具身體的生父又怎麽樣,關鍵時刻還不是救不了我。
一個跟南萱如此相像的人站在他面前,他都認不出來這是他的的女兒,我冷冷一笑,看來人年紀一大了,當初的情,當初的恨,什麽都不願意去想了。
我面無表情地側了側身子,從他身旁走過。
場上人都往外走,只有我往裏面走,三皇子眉頭一挑,目露精光地看着我:“看來這位就是五弟心悅的女子了。果真是不同凡響,人間絕色啊!”
我心跳得很快,三皇子要找的人是秋月,不是我,但他又特意點出說要虞美人的姑娘留下,是為了什麽……
三皇子一句話,就把我想了許久的計劃給打亂。
夏侯冽低沉的聲音響起:“三哥,不是她。”
三皇子眉頭一挑,目光轉移到秋月身上,笑了笑:“原來是你懷中的女子啊,沒想我倒一葉障目了,這女子一整晚都窩在你懷中,你們兩人可真黏的緊。”
夏侯冽輕輕一笑,執起秋月的素手把玩:“三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人我都是喜歡的。”
三皇子眸中光芒一閃,細細打量着秋月。
秋月被夏侯冽的親密動作鬧得臉頰緋紅,又被三皇子注視的很不好意思。
她小聲軟糯糯地說道:“五皇子,秋月哪是什麽美人啊,論姿色,媚煙姐比秋月美多了。”
我心一凜,秋月這麽說,是故意要把我拖入到這趟渾水了!
我故意臉上帶笑,主動坐到三皇子身邊,将身子靠在三皇子手中,倒了一杯酒遞到三皇子嘴裏,嬌媚道:“三皇子,喝酒~”
三皇子笑呵呵地看着我,仰頭将酒給喝過,我清楚看見他的眸子,那笑意中是冷漠的寒光。
我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那是緊張的。
我在心裏不斷催眠自己不要害怕,面上繼續給三皇子倒酒,将阿娘教我們的手段全對這個三皇子使了出來。
三皇子的目标應該不是我,我只需要扮成一個尋常的舞姬就好,不要害怕,媚煙,不要怕……
三皇子似是對我的伺候很滿意,他特意拿起扇子将我的下巴給挑了起來細細打量着。
我仰着頭,對他妩媚一笑,暗送秋波。
三皇子贊嘆道:“果然是明眸皓齒,眼睛猶如盈盈秋水,讓人一看身體都酥了。”
我嬌俏一笑,嘟嘴撒嬌道:“三皇子,媚煙哪有你說的這麽好看。”
三皇子不理會我,而是看向了夏侯冽,“五帝,我看這媚煙的确比秋月好看多了,怎麽你不要這個美人?”
秋月臉色微變,夏侯冽将她攬入懷中,眼中只有她一個人,溫柔道:“弱水三千,我只取她一瓢。”
“哈哈,好!”三皇子撫掌大笑,站起來道:“好一個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看來秋月深得你心啊!什麽時候把人擡進府裏?”
秋月眼睛一亮,水靈的大眼睛期盼地看着夏侯冽。
我聽着覺得不對,夏侯冽是皇子,就算要納妾。納的也是良民,怎麽可能會納我們這種身份卑微的女子?
若是夏侯冽沒有任何原因把秋月納了,那會丢了皇家的臉面!
果然,夏侯冽沒有應下,而是道:“三哥,我只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罷了。”
三皇子眉頭一挑,“我還以為你對這秋月姑娘非卿不娶了呢!”
夏侯冽清冷道:“我欣賞秋月姑娘的才華,才會對她贊賞有加,三哥莫要說笑了。”
三皇子眼睛一睜,竟然道:“我對秋月小姐的才華也很欣賞,今晚讓她陪陪我如何?”
秋月臉色倏地一片蒼白,身子都簌簌發抖了起來。
夏侯冽擁住了她,看向我道:“三哥,你旁邊不是已經有一個美人了嗎,何必另找,讓姑娘空歡喜。”
我心一個咯噔,這下也弄不清楚夏侯冽是什麽意思了。
他是要保秋月,舍棄我?
心慌間,我看到三皇子射過來的目光。
我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趕緊站起身眼如春水地看着他,嬌媚道:“三皇子,有媚煙一個人還不夠麽?嗯~”
三皇子又是一笑,伸手攔住了我的腰肢,我盡力讓自己身體放松。
三皇子緊緊地盯着秋月,眼裏閃過一抹勢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