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仇恨如火 (1)
我伸出滿是紅痕紅點的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平靜道:
“成沁,以前有人跟我說過,想要對別人狠,就要先對自己狠,這次我不裝成對花粉過敏,就會被公孫穎倒打一耙,在阿爹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成沁忍不住道:“小姐,你可以将嬷嬷的分析全都告訴給公孫大人聽的,就不用傷了自己。”
我反問:“就算我如實說了,公孫穎大可說她什麽都不知道,而且她以前就住在芳草園,她天天聞都沒事,怎麽會知道我不能聞?”
“我的指責反而成就了她的無辜,她只需要合理地解釋一下,別人就會認為我咄咄逼人蠻橫的指責她。”
“更何況花粉沖撞相克,那些大夫還不一定能診斷的出來,我還不如傷了自己,讓公孫諾更加憐惜我,去指責公孫穎不懂事。”
成沁聽得有些懵,我輕拍了她的肩膀,如果可以,這些事情我也不想告訴給成沁聽。
只是公孫府比虞美人更要複雜,想要一個人悄無聲息的死太簡單了,成沁必須要盡快成長起來,才能跟上我的腳步。
我不會要一個累贅,更不想成沁忽然死在我面前……我深吸幾口氣,用涼水浸泡過的面巾放在了發紅的手臂上,忽然有些明白夏侯冽對我的感情了。
就如我此時對成沁這樣。
公孫諾叫了大夫上門過來看我,我手臂上的症狀跟過敏反應差不多,大夫也看不出什麽端倪,開了一些傷yao給我便離去了。
成沁親自把yao抹在了我的手臂上,她咬着牙,目光專注認真,輕柔的仿佛在摸一個易碎的珍寶。
我能感覺到她手微微顫抖着,給我上完yao之後,成沁一把跪在了我的面前,堅定道:“小姐,以後成沁一定會讓自己更狠一些,不拖你的後腿!”
我心底微微刺痛。我并不想讓成沁學我一樣雙手沾滿血腥……成沁成沁,李程沁……她的名字代表了我上一世的寄托……
我回過神來,眼眸一利,親自将成沁給扶了起來,想要在這吃人的古代活下去,必須要讓自己心狠手辣!
“成沁,我教不了你什麽,多去跟嬷嬷交流,她會教你的。”
嬷嬷聽到我的話,也一把跪在了地上,“老身定不負小姐所托!”
我看着她們,聲音微涼道:“我一無所有,只能靠你們,靠着自己的頭腦和雙手,在毫無根基的公孫府裏生存下去,以後去到了五皇子府,也是如此。”
“成沁,南嬷嬷,我們要好好的活下去!”
成沁和南嬷嬷重重朝我磕了一個響頭,異口同聲道:“我們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事情總是猝不及防的到來,我剛用完晚膳回到芳草園,公孫諾就派人跟我說三皇子和五皇子相攜上門拜訪,公孫諾要我出去與他們見面。
我平靜的喝了一口茶水,跟奴仆說了一聲知道了。
奴仆一走,成沁和嬷嬷都擔憂地看着我,坊間早有傳三皇子與五皇子不和。
現在三皇子和五皇子一同過來,她們怕三皇子會對我做出些什麽,比如三皇子當着五皇子的面羞辱我。
我閉了閉眼睛,沒将心中的憂慮表現出來,在腦海裏将三皇子可能會對我做的事情過一遍,再次睜開了眼睛。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我堅定地踏出了芳草園。
大廳上,公孫諾坐在主位上招待着三皇子和五皇子,他是當朝宰相,按照規格并不需要給皇子讓禮。
氣氛看着一片和樂融融。
哪知我剛坐下,三皇子就把矛頭對準了我,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笑呵呵道:“這不是媚煙嗎,怎麽你會在公孫府上?”
公孫諾道:“這是小女公孫萱,前幾天才認了回來。”
我有些緊張,低垂着頭看着桌上的食物,不發一語,頭皮感覺一陣刺痛,三皇子打量我的視線非常灼熱。
過了半晌,三皇子道:“公孫萱?哦,本皇子記起來了,宰相以前曾丢過一個孩子,原來那孩子就是媚煙,恭喜宰相大人重獲女兒,可喜可賀啊!”
三皇子場面話說的真好,在他一頓祝賀下,公孫諾的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道:“能重新找回萱兒,的确是一大幸事。”
三皇子轉頭看向身旁坐着的夏侯冽,漫不經心道:“恭喜五弟,不僅有公孫家的嫡女被擡進公孫府,就連公孫家的長女也納入你府下,五弟福運真好。”
我手微微握緊,心悄悄地提了上來,三皇子與夏侯冽一直不對頭,今天來絕對不是為了誇贊夏侯冽。
夏侯冽清冷道:“我也想不到媚煙有如此身份,一切都是命吧。”
“一切都是命……”三皇子輕輕咀嚼着這句話,眸裏閃過一抹精光:“的确是命,正如五弟你小時候成了毒人還能大難不死,現在随便遇到個紅塵女子竟然還是公孫家的長女。”
“看來公孫府跟五弟真是有緣啊,五弟,你可要好好把握了。”
三皇子伸出手拍了拍夏侯冽的肩膀,輕聲道:“得到了宰相的支持,五弟離那至高無上的位置又進一步了。”
我心重重一跳,臉色微微有些蒼白,奪嫡之争,奪權之争,是最不能說出來的!
三皇子忽然挑明了皇位這件事是什麽意思?是公然的敲打警告,還是又有另一層不可告知的秘密……
公孫諾也臉色微變,拱了拱手道:“三皇子,還請謹言慎行!”
三皇子哈哈一笑,豪爽道:“宰相不必如此拘謹,我一切都明白的,你唯一的兩個女兒都嫁入五弟府中,就算不想要站隊也不得不站隊,原本我還想要——”
“三哥!”夏侯冽忽然打斷他的話,黝黑的眸子盯着他:“三哥,你喝醉了,父皇尚且健在,什麽事情都不會發生。”
父皇……哦,是了,現在的皇上聽說正值壯年,早早就生下了各位皇子,談論皇權這件事尚且太早了些……但三皇子這公然毫不掩飾的野心……
三皇子與夏侯冽對視了半晌,勾了勾嘴角笑道:“五弟說的是,三哥的确是喝多了酒。”
我心稍稍一松,揭過去就好,奪嫡之争太過敏感,稍有一句不慎,傳出去就會人頭落地……
宮闱之争……那是比戰争還要驚險萬分的厮殺啊……
我剛慶幸他們不在談論如此嚴重的事情時,三皇子又把目光看向我,雖然臉上帶笑,但那雙眼睛卻讓我想起了周大人,心中升起了一抹厭惡。
他道:“媚煙,你的母親是南萱。十幾年前,她可是一位名動天下的奇女子,其中最以詩歌出名,聽說你在晉州以才聞名,今日可否作詩一曲?”
我扯了扯嘴角,臉上笑容有些僵,現在的我哪有心情作詩……
“三皇子殿下,媚煙的才名都是虛名,做不得準的,媚煙何德何能——”
“話可不是這麽說。”三皇子打斷道,“自古有其母必有其女,雖然你與南萱并未有一日相處,但一定也有繼承了母親的天分,今日,懇請你作詩一曲讓我開開眼界。”
三皇子雖是請求,但話語卻是不容置疑的霸道,他緊緊地盯着我,讓我有種他今晚一定不會輕易放過我的預感。
三皇子是有備而來!
我面色猶豫,并未出聲,公孫諾率先替我講話:“三皇子,小女還年幼,即興作詩可能——”
“他人笑我太瘋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三皇子自言自語地說道,似是沒聽見公孫諾的話,“聽人說這還是媚煙四年前的詩作,四年前就能寫出如此豪邁的詩,四年後想必實力更加厲害……”
公孫諾話語一噎,臉色也有些難看了起來。
我深吸一口氣,忽然站了起來,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我身上,我朝他們福了福身:“盛情難卻,但萱兒已很久沒有作詩了,還請給我些時間想想。”
三皇子笑呵呵道:“去吧,我很期待媚煙,哦,是萱兒小姐的詩詞。”
我再次福了福身,用眼角的餘光瞄了眼夏侯冽,他正好也看向了我,晦暗深沉的目光似是閃過一抹擔憂。
我別過頭去,往別的地方走,以此來平複心中的焦慮。
作詩作詩……我拼命想着前世記得的詩詞,描寫戰争的不能用,描寫人間疾苦的不能用,甚至是寫一些風景的,也不能用!
誰知道三皇子會不會從中引申出了奪嫡争鬥,往外散播流言玩死我。
我咬了咬唇,走到了窗前,絞盡腦汁想着前世的詩詞,偶有一些零星詩詞一閃而過,但因為只有單句而不能用。
我想起了連幼兒園都會的《詠鵝》,但此處別說鵝,連只動物都沒有,如何拐到這身上去?
夜色凄清,簌簌的風吹來,讓我焦躁的心情緩和了一些,我看見窗外的樹在風的吹拂下,紛紛把枝頭的花瓣給吹落下來,就像一場花雨。
我忽然眼睛一亮。
轉過身子,我走向了大廳。
三皇子一直注意着我的動靜,見我回來了,特意問我:“萱兒小姐是否有靈感了?”
我點了點頭。
三皇子又道:“看你臉上如此自信,想來這首詩必定能名動天下吧?”
我心一凜,低聲道:“媚煙不才,這首詩只當的了一般。”
三皇子擺了擺手,“萱兒小姐不必自謙,我曾查過你所作之詩,個個都是經典,這首肯定也很厲害。”
我藏在衣袖下的手捏緊拳頭,心中恨不得把三皇子放倒在地上踩上兩腳!
先前逼迫我作詩,現在我能作詩,又用言語陷阱讓我下套,如果接下來我這首詩達不到他口中所說的要求,估計明天就會有一大堆侮我名聲的傳言在坊間流傳……
三皇子就這麽看不得五皇子好?呵……我在心底冷笑,這下還真是讓他失望了。
我沒在替自己辯解,而是直接說出了詩句:“此詩是由窗外紛飛的花瓣有感而發——”
我負手而立,裝出一副沉穩的模樣:“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我邊吟詩邊往前走了幾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場上忽然一片安靜,只剩下三皇子重複着這首詩的聲音,“春眠不覺曉……花落知多少……”
半晌。他拍掌稱贊:“好!好一個春眠不覺曉!”
三皇子笑眯眯地看着我,我辨不清那雙眼睛蘊含的情緒,似是感嘆,又有些陰冷,更有些欲除之後快的危險……
他轉頭看向夏侯冽:“五弟,這下你可有福了,如此有才的萱兒小姐,就連三哥也忍不住心動了。”
我身子輕輕一顫,從腳底板上竄起了一抹寒意,三皇子的心動可不是什麽好事。
他是一條比夏侯冽更加鋒芒畢露的蛇,被他惦記着都得時時刻刻擔心自己的安危。
夏侯冽回道:“三哥說笑了,萱兒只是僥幸罷了。”
三皇子輕酌了一下酒杯,看向我道:“是不是僥幸三哥心裏分的清楚,媚煙,你和你母親南萱真是像啊。”
“多年前我在金銮殿上,曾有幸見到南萱,那日父皇讓她作詩,她不負衆望,作出了一首連父皇都贊不絕口的詩,父皇最愛惜有才之人。所以就起了納南萱為妾——”
“三皇子!”公孫諾臉色陰沉地打斷,努力壓抑着眸底翻湧的情緒,道:“今日夜色已深,再不回去皇子府就晚了,我送你們回去罷!”
我有些驚愕,公孫諾怎麽忽然提出要送客?之前就算我被三皇子逼迫,也沒看見他發這麽大火氣。
就連三皇子也感覺有些意外,臉上有些吃驚,“宰相大人,你……”
公孫諾連端茶送客都省了,直接站了起來,“我現在就送你們出去。”
三皇子與公孫諾對視了半晌,忽然笑了聲,他站起身來離開,夏侯冽也跟着起身離開。
我眉頭微皺,坐在廳裏看着公孫諾漸行漸遠的背影,不明白他今晚為何公然得罪三皇子。
不一會兒,公孫諾送完皇子返回大廳,親自走到我面前,神情頗為複雜:
“萱兒。關于你母親的身份,我不想讓你從別人口中知道,你想要知道些什麽,都可以來問我。”
我這下全明白了過來,公孫諾之所以趕三皇子走,是因為他提到了南萱!
我看到他提起南萱時整個人都彌漫着淡淡的哀傷,眼底那抹悲痛洶湧濃烈,我忽然又替南萱感到不值了。
現在才來悔恨有什麽用,佳人已逝,他這幅悲傷的樣子南萱再也看不到了。
男人啊,如果只有失去了才會懂得珍稀,那這種失去的代價未免也太過重了……
我冷冷一笑,打斷了公孫諾的碎碎念,“我不想從你口中聽到我母親南萱的任何事情!”
公孫諾看着我:“萱兒……”
“我不是萱兒!”我瞪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不你的萱兒,我叫公孫萱,不叫南萱!你對我母親的想念,大可去她長滿青草的墳頭說,不用在我面前說。”
“公孫諾,我叫你阿爹。是因為我不得不叫你阿爹,在我心中,我的阿爹在他任由別人把我母親趕出公孫府時,已經死掉了。”
公孫諾眼眶泛紅,伸出手緊緊地抓着我:“萱兒,阿爹不是有意的,當初我想阻止,但穆落以死相逼,我不得不放她出去。”
我重重扯開了他的手,眸底閃過一抹諷刺:“公孫大人,你用錯了一個字,不是放,而是趕,如果沒有你的默認,穆夫人敢對我母親下手?”
穆家,就是公孫諾的原配嫡妻,這位女子也是可憐,竟然喜歡上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
公孫諾仍在辯解:“萱兒,當年事情很複雜,我可以一點點跟你詳說……”
“不用了。”我冷冷地看着他。“我對你們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情不感興趣,我只知道我的母親被你們趕出了公孫府,孤苦無依的生下了我就離世了。”
“而你,在來晉州後就弄丢了我,在我母親不在時,又另娶了一位嬌妻。左擁右抱,公孫大人真是好雅興!”
我的話如一柄鋒銳的劍狠狠地戳入公孫諾的心中,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用力握緊着拳頭,眸底悔恨翻湧。
我明白他為什麽娶大夫人,因為大夫人有一雙與我極像的眸子,我也是進了公孫府後才發現的,每當大夫人一臉含羞帶怯地看着公孫諾,她的眸子,就與我極為相像……
呵,男人……
我與他擦肩而過,公孫諾再次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嘶啞道:“萱兒,我知道你恨我,但你是我的女兒,阿爹不會害你的。”
“五皇子并非良人,他的野心不見得比三皇子要少,我可以幫你尋一個富貴人家,你嫁進去可一生無憂。”
如果他早點說出這句話該多好,趕在我沒獻身之前……我狠吸一口氣,将眼中的淚意給憋了回去,夏侯冽這一條船,我已經下不來了!
眼角的餘光忽然看見一片明黃的衣裙,我眼眸微閃,道:“我已經是五皇子的人了,肚子裏還懷着他的骨血,阿爹,我離不開五皇子了。”
我轉過身主動伸手握住了公孫諾,“萱兒自小無依無靠,嫁入皇子府也是孤單力薄,懇請阿爹幫我,給我點依靠。”
面對我忽然的主動示軟,公孫諾受寵若驚,連忙握着我的激動道:“好好好,阿爹一定會為你撐腰做主,有阿爹在,五皇子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我想要離開,但公孫諾見我脾氣難得軟和,拉着我的手不放,硬是絮絮叨叨地講了些他和南萱之間的事情。
我不得不礙于之前的示軟聽下去,直到我說困了,公孫諾這才肯放我離去。
我走出大廳的時候,特意看了眼之前之前明黃衣裙出現的位置,衣裙的主人躲在一個粗大的梁柱後,努力将身子隐藏起來,但她卻忘了鞋子。
她那雙高高的花盆底微微露出了一部分,我眼神一凝,認出了這是公孫穎的鞋子。
公孫穎一直都以夏侯冽的正妻為榮,以公孫家的小姐為榮,當她敬愛的父親說出會幫我而完全忽略了她這個女兒時,她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可惜我是看不到了。
我眸底一片冰涼,重重跨出了大廳。
當日欺我辱我之人,我會用自己的手段,一點點回報給她們!
接下來好幾日,我都窩在芳草園裏足不出戶,看上去似是被那晚的驚險給吓着了。
成沁雖然不機靈,但她有個優點,就是愛說話,愛八卦,而八卦都是女子所喜歡的,很快,她就與公孫府裏的一些丫鬟打成一片。
每天成沁都能給說一些似是而非的流言傳聞,我将可能有用的都記在心裏頭,然後吩咐成沁與一位叫素心的丫鬟發生沖突。
既然我來到了公孫府,布置在公孫府裏的暗子也是時候動一動了。
素心(六號)在公孫穎手下是個卑微的奴婢,有時候還會被公孫穎當馬兒騎。
就算我上次将她從別人的毆打中救了下來,但也是因為我,她在公孫穎這邊并不受重視。
成沁聽我的話故意跟她發生了沖突,素心抓住了機會,把成沁抓按在地上狠狠地扇了幾巴掌,動作很狠,成沁的臉足足腫了三天才消下去。
公孫穎為此還特意帶了素心來芳草園給我賠罪。
我走出去時,發現素心的臉腫的比成沁還要厲害,公孫穎一臉陳懇地看着我:“姐姐。穎兒的丫鬟不懂事,沖撞了你手下的丫鬟,今日特意來賠禮道歉。”
沒等我開口,公孫穎又一把踢向了素心的腿,呵斥道:
“快!還不跪下來給大小姐道歉,今日大小姐不原諒你,我就削下你的手指頭,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亂打人!”
素心猝不及防下被踢倒在了地上,她緩緩地爬起來跪在了我面前,悶聲不吭地給我磕頭。
地面上全是碎石子,很快,她的額頭就被嵌入了一些碎石子,混着鮮血,看着有些觸目驚心。
我眉頭微皺,見血多不吉利,便讓成沁把素心給扶起來。
素心仍是沒有說話,只朝我行了一個大禮。
我心中生疑,問道:“這丫鬟為何不說話?”
公孫穎道:“這丫鬟之前與你的丫鬟發生了口角之争,我就命人把她的喉嚨給燙了,所以說不出話來。”
我微微握緊了拳頭。公孫穎正一臉得意地看着我。
她将一切都做好了,讓我完全沒有發作的餘地。
這丫鬟都已經慘成這樣了,我在揪着不放,一個心狠手辣的流言肯定跑不了。
而公孫穎,對一個丫鬟如此刑罰,往外傳稍稍一扭轉,就能說她敬重自己的啊姐!
我面無表情道:“成沁傷的并不重,你對這個丫鬟的懲罰太過了。”
公孫穎無辜地眨了眨眼睛:“阿姐,我也是為了你啊。”
她語氣轉冷,一幅同仇敵忾的模樣:“任何對你不尊重的人,都是穎兒的敵人!”
我扯了扯嘴角:“那我倒是要多謝你,如此為我打抱不平。”
公孫穎害羞地笑道:“穎兒難得有一個阿姐,自然一切都要為阿姐着想。”
為我着想?她不把我氣出病來都算好的了!
我拂了拂袖子,“我也很開心有一個對我這、般、好、的妹妹。”
我意味深長地說道,又說自己有些困了,送客之意非常明顯。
公孫穎也不打擾我,只是她臨走時特意讓素心扮成了狗兒,她開心地騎跨在素心背上,重現那日的場景。
我冷冷地看着她,見她眉梢滿是挑釁。仿佛是在說——我永遠都贏不了她!
那日後,素心就被公孫穎一直帶在身邊,看着很受重用。
素心表面上得罪過我的丫鬟,看着不會與我扯上關系,她還變成了一個啞巴,不會說話,更加能受得住秘密。
我特意找來一些治療喉嚨的yao物,讓成沁偷偷給素心送去。
如此又是過了幾日,夏侯冽忽然派人過公孫府下帖,說今日下午想帶着我們去大榮寺上香。
大榮寺是晉州有名的寺廟,求子求福頗為靈驗,香火非常旺盛,這種大寺往往也有個缺點,就是人太多。
我以人多怕沖撞了肚子裏的孩子為由,跟公孫諾說不去了,既然裝作懷孕,就要有懷孕的架勢。
小心翼翼,膽小如鼠,這些都是古代孕婦必備的特征,尤其是我這種小妾身份的。
公孫穎當時就站在公孫諾旁邊。聽到我說不去,那小嘴翹的老高,臉上的欣喜怎麽止也止不住。
公孫諾應允了我可不去,回絕由他出面跟夏侯冽說,公孫大夫人聽了這件事,便說要一同前往,有長輩在也有個照應。
我見大夫人也說要去時,嘴角悄悄勾起了一抹諷笑,有公孫大夫人給公孫穎出招,下午的大榮寺之行,夏侯冽一定會過的非常精彩。
公孫諾仔細一想,也答應了,立馬讓人寫了回帖給夏侯冽,我見無事,便回了芳草園。
中午午休時分,我剛躺在床上,成沁一把我屋子的門給關上,我就聽到了一聲輕輕的哐當聲,立刻警惕地擡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夏侯冽風度翩翩的出現在我面前。
他穿着一身青色錦衣,頭戴青石冠。整個人看上去少了幾分淩厲,添了幾分文雅,我不由朝他吹了幾聲輕佻的口哨。
清秀書生啊,這個調子我喜歡。
夏侯冽眉頭一挑,走到了我面前從腰間拿出一柄扇子執起我的下巴,細細打量着。
自從那場晚宴會看過他,來公孫府後他都沒有找我,日子算算下來,我與他也有半月沒說話了。
打量了半晌,他忽然道:“胖了。”
我趕緊低下頭看了看,嗔道:“哪裏胖了,我都有嚴格控制食量啊。”
公孫府的夥食很好,我覺得自從來到後,身體都長了好幾斤呢。
夏侯冽躺在了床上,長手一伸就把我抱在懷裏,低聲道:“別減,胖一點好,你太瘦了,我喜歡胖點的,摸起來手感也好。”
我臉頰一紅。男人說起情話來是不是無師自通,怎麽越說下去就越沒臉沒皮。
呸,我才不會被他的花言巧語所蠱惑呢,秋月就是個典型的例子,每當我差點要淪陷時,我都會想想秋月,守住心中唯一的一縷清明。
夏侯冽捏了捏我的臉:“小大貓,以後看見夏侯尊要小心,他不喜歡你。”
三皇子跟夏侯冽注定是敵對的,我是夏侯冽的人,夏侯尊自然看我不順眼。
對此我早就有心理準備,只是真正面對時,還是會有些發憷。
那可是皇子,不是一般人。
我低聲問道:“那天三皇子在堂上說宰相會站在你身後,奪嫡意向非常明顯,宮中的皇上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他怎麽如此急迫?”
夏侯冽意味深長地看着我:“媚煙,我真小看了你的潛力,你對局勢的敏銳度不比我的謀士差。”
我不置可否,什麽敏銳度。不過是上輩子宮鬥、電視劇看多了罷,是個正常人都會往那方面去想。
夏侯冽擁着我輕聲道:“我們皇子年歲漸長,要開始封王領封地了,朝中一直沒有太子,最近許多大臣都谏言皇上說皇子已長,可選太子了。”
我眼睛一瞪,拽着他的衣領有些緊張道:“太子是不是要從你和三皇子之中選出?”
夏侯冽輕拍着我的肩膀,“媚煙,別緊張,你忘了,還有一個皇後嫡出大皇子。”
我愣了愣,可能是三皇子鋒芒畢露總是針對夏侯冽,讓我對這毫無消息的大皇子完全沒印象。
我心一跳,悄聲道:“這太子之位,會不會落入到大皇子手中?”
夏侯冽眼眸一片晦暗,“皇上深謀遠慮,事情未成定局之前,一切都無法下判定。”
他主動岔開了這件事,問我為什麽不去大榮寺。
我牽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笑吟吟道:“我懷孕了啊。孕婦總要小心一些。”
夏侯冽捏了捏我的鼻子,嘴角勾起一抹清淺的笑意,這抹笑容不像對秋月那般虛僞,讓我看了不由有些恍神。
他道:“小大貓,做的不錯,我本來想帶你去大榮寺著名的姻緣譚看看,傳聞真心相愛的人喝過這潭水,都能生生世世一輩子在一起,永不分離。”
永不分離……我臉色一片悵然,這只存在于電視劇裏罷了……
夏侯冽不能久待,他還得趕回五皇子府,然後再從皇子府裏出來到公孫府,接要去大榮寺的家眷。
臨走時,他抱住了我,在我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媚煙,我喜歡你穿黑色的衣服,晚上你就穿黑色的衣服睡覺吧。”
我眉頭一皺,還沒來的及問為什麽,他就翻了窗戶出去了。
我恍神地看着他不一會兒就消失的背影,思緒發散想了好多東西……夏侯冽似乎不喜歡我的新名字,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叫我媚煙……
到底是為什麽,他眸底對公孫府的憎恨,一點都不比我少……
我忽然失去了午休的**,就披着一件單衣坐在窗邊看着風景,讓自己腦袋放空。
幾刻鐘後,公孫穎特地穿的光鮮靓麗地走入芳草園,她見我只穿着裏衣,目光閃過一抹不屑。
她估計是在想我不愧是當慣了紅塵女子,有客人進來還穿的這麽随便,我涼涼一笑,對別人應有的尊重體面我會給,但我也會看人給。
公孫穎毫無疑問是我覺得不值得給的那一類人。
她非常遺憾我無法去大榮寺,還說五皇子很重視大榮寺之行,特意派出了只有皇子能夠乘坐的馬車,內裏是有多麽豪華……
她明面上對我惋惜,實際上是來炫耀,諷刺我無法得到這份尊崇。
在她說完準備離開時,我忽然開口道:“不知穎兒妹妹是否知道一個人,虞美人裏的秋月小姐?”
公孫穎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秋月和三皇子、五皇子之間的風流韻事在坊間傳的非常厲害,她怎麽可能會不知道。
我看着她,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其實我挺羨慕秋月的,她可以倚靠在五皇子的胸膛上極盡嬉笑,而我只能遠遠看着。”
公孫穎牽強地笑道:“萱兒姐姐莫要胡說,秋月是三皇子的人,跟五皇子不會有任何關系。”
我故意嘆了一句,悠悠道:“希望是真的沒有關系吧,要知道得不到的,永遠都是最好的啊,心頭那抹朱砂痣,窗前照耀的白月光……”
公孫穎得意而來,最後卻臉色非常難看的離開了。
我看着她的消失的方向,輕哼了一聲,想要來膈應我,門都沒有。
說來還真巧,公孫穎和公孫大夫人一出門,虞美人的流莺就找上門來,說是與我多日未見,特意過來看看。
公孫諾可能覺得我在虞美人裏有受流莺的照拂,竟然同意放她進來看望我。
我提前接到消息,梳妝打扮好一切站在芳草園門口等着,頭輕輕一掃,就看到了流莺和公孫諾相攜而來。
我眼睛微眯,陽光有些猛,讓我看不清流莺的模樣,不過卻能聽到她清脆如黃鹂鳥的笑聲。
這笑聲真是羞澀矜持,流莺身為虞美人的阿娘,我還以為她早就忘記了愛一個人的滋味。
情愛是毒,一旦沾上會讓人露出致命弱點。
流莺被公孫諾親自送到了我門前,見到我,她臉上的笑意才稍稍收了下,我把流莺迎到了芳草園內。
“流莺姐姐好。”我禮貌地朝她福了福身,算是打招呼。
流莺眼睛微眯,聲音淡然:“媚煙在公孫府上過的可好,只是離開了虞美人幾日,阿娘看你越發有高門大戶小姐的風采了。”
我眸底一片涼薄,我是公孫府的大小姐,她卻提起我以前的名字,說起以前的事,是想要跟以前那樣把我掌控在手中?
呵……
我擡頭看着她。皮笑肉不笑地說:“流莺姐姐說笑了,萱兒本來就是公孫府的大小姐,從小到大都透着高門大戶的氣度。”
流莺眼眸微閃,我繼續道:“說來我還得感謝流莺姐姐,要不是你一直撮合我和大哥,阿爹也會看見我的樣子,也不會認出我是他的孩兒了。”
我把“撮合”兩字重重說道,成功見流莺目光有些慌。
她這種人還會慌?不,她絕對不是慌張我知道她的別有用心……哦,是了,她如此在意公孫諾,一定是怕被公孫諾知道她的陰暗想法……
我低垂着頭遮住冷笑,不給公孫諾知道,怎好對付她一直以來在虞美人裏對我的“照顧”呢?
現在想來,小時候我被懲罰後她的種種行為,也未嘗沒有讓啊大啊二靠近我的意思,引得啊大啊二有機會對我……
我臉色微冷地看着流莺,流莺避開了我的目光,淡淡道:“媚煙,現在看你在公孫府裏過的這麽好。我也是開心的。”
她跟我随意說了幾句,留下了一堆禮物就離去了。
我喚來成沁和嬷嬷,嬷嬷幫我清點流莺給我的禮品,成沁則被我派去前面大堂打聽消息。
不一會兒,成沁就回來了,她憤憤不平地跟我說道:“小姐,果然被你猜對了,阿娘,不,流莺根本沒有回去,而是去找公孫大人了!”
我面無表情地拿起嬷嬷剛挑選出來的香囊,這香囊是大紅色的,上面繡着戲水鴛鴦,看着真是喜慶吉利,裏面還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