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男色誤人(十六)

“敢問公子,你這畫怎麽個賣法?”有心急的人已經開始詢問。

其他人也豎起耳朵。

夏瑾神色未變,眉眼始終帶着笑意,退後一步拱拱手,道:“本就是即興而作,若是諸君喜歡,看着給個價便是。”

“這………”

衆人面面相觑,雖說看着給價,可夏瑾的畫作只要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好壞,若是給低了,可就有辱人之嫌了。

一時之間,倒是沒人做這個出頭鳥。

氣氛慢慢僵持,夏瑾卻好若置身事外,眼觀鼻鼻觀心,老僧入定一般,淡定得很。

“三百兩。”低沉的聲音驟然響起,打破了沉默。

衆人尋聲望去,只見一眉眼淩厲的青年,周身氣勢不俗,頓時競搶的心思也淡了。

夏瑾卷起畫像,遞給青年,笑道:“承蒙照顧。”

青年挑了挑眉,令随侍取了三張百兩銀票。

夏瑾順勢接過,揣入懷中。

随後,他又拿起毛筆,筆尖沾了顏料,在新的一張白紙上落畫。

新年将到,夏瑾偷偷讨了個巧,畫了一副童子抱魚圖,寓意年年有餘。

一幅畫作完,他并沒有停筆,立刻開始下一副。

還是以字入畫的手法,夏瑾畫了兩只七彩鵲,畫中彩鵲互相嬉戲,隐隐生成了一個囍字。

Advertisement

彩鵲本就有吉兆之意,與字形“囍”字合二為一,形成了真正意義上的雙喜臨門。

兩幅畫所用篇幅都不大,但畫技精巧,寓意深遠,又加之時間選的微妙,所以夏瑾的兩幅畫一完成,現場就有人争相競價。

“童子抱魚圖,我出兩百兩,公子賣給我吧!”

“哼,兩百兩也好意思開口,公子,我出兩百六十兩,賣給我!”

“三百兩………”

“我出三百五十兩………”

“我出三百八十兩……”

一番競價,最後那副童子抱魚圖被一位大腹便便的富商以四百兩高價買走。

雖然與那些動辄千金萬兩的名畫沒得比,但是名畫的作者都死翹翹了,夏瑾可還活得好好的,而且正當年少,與他年紀相仿的書生,有誰能将自己畫作賣出百兩高價。

夏瑾對于這個結果很滿意,收下了富商給的銀票,他又開始賣另一幅。

雙喜臨門寓意比之年年有餘更高遠,所以夏瑾一拿出開賣。

人群沸騰,頓時達到了一個小高峰。

“三百兩,三百兩,我出三百兩買了。”

“三百兩的走遠點,公子,一口價,我出四百兩,賣與我吧!”

“四百兩算什麽,公子把畫賣給我,我出四百五十兩。”

“我出五百兩……”

“五百三十兩………”

“五百六十兩………”

“六百兩!!!”一聲高吼壓過了所有人的聲音,激動的人群聽聞六百兩的出價,心涼了半截。

畫像雖好,奈何別人出價太高,買不起買不起!

夏瑾擡頭,打眼一看,與他意料中的彪形大漢不同,喊價的竟然是個唇紅齒白的郎君。

不過這些都與他無關,夏瑾噙着淺笑,禮貌又疏離的把畫遞給了來人。

三幅畫賣完,短短兩個時辰總共進賬一千三百兩。

夏瑾心裏賊開心,這下總算能辦一場體面的婚事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夏瑾美滋滋的收拾各種用具一一放回書箱裏,正準備背上書箱,搬上木桌還給書鋪店家。

這時人群中傳來一道高揚的驚呼聲。

“夏瑾!你怎麽會在這裏?”

夏瑾:………真他娘的冤家路窄啊!

夏瑾不得已扭頭看他,神色淡淡:“秦公子。”

秦瑜眼中閃過一絲譏諷,內心深處藏着蠢蠢欲動的快意。

他眸子瞪大,嘴巴微張,一副驚訝不已的樣子,伸手指着夏瑾,痛心疾首,“你竟然在賣畫?”

夏瑾懵逼臉:不是,你既然知道我在幹什麽,之前搞那一出是為啥?

很快夏瑾就知道為啥了。

秦瑜捂着胸口,心痛難忍,“夏瑾,沒想到你竟然………,當初口口聲聲的高潔傲岸,如今竟然也為了這銅臭俗物彎腰。”

“夏瑾啊夏瑾,沒想到你是這種表裏不一的人,當初的豪言還未消散,你卻已然将它抛于腦後,你可知你所作所為,深深侮辱了清高雅士這個詞。”

秦瑜此話一出,人群頓時晔然。

“這是怎麽回事?這書生是誰啊,看樣子跟賣畫的公子認識啊?”

“這人我認識,是鎮上墨錦書院的學生,姓秦,單名一個瑜字,天資聰慧,勤奮刻苦,為人和善,深受學院夫子喜歡,同窗敬重。”

“這麽厲害!那位秦公子如此說,難道賣畫的公子真的那什麽……”

“雖說書生賣畫很平常,可是一邊賣畫,又一邊自诩高潔雅士,好像也有點太那啥了吧!”

“真是個口裏不一的僞君子!”

“對,虧我們剛剛還為了那幾幅畫競價,真是瞎了眼。”

人群議論聲漸大,夏瑾又緘默不言,之前買畫的人都心有惴惴,那位買了童子抱魚圖的富商此刻悔的腸子都青了。

可是衆目睽睽之下,銀貨兩訖,他要是退畫。

明日他出爾反爾的事就能被對家編成笑料傳出幾百裏地去。

若是他不退,他有眼無珠高價買了一個品行不端的書生作畫的事也能被人談論許久,說不定以後行商都能被人質疑能力不行。

如今這局面,真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富商又急又氣,心裏真是把夏瑾給怨上了。

眼見着衆人情緒高漲,越說越不入耳。

夏瑾終于表态了。

他擡手往下按了按,衆人齊齊住了嘴,且看他如何解釋。

出人意料的,夏瑾沒有先為自己開脫。

他的目光從秦瑜身上掃過,驀地笑了,只是那笑意未曾到達眼底,他說:“在下平生最厭兩種人。”

“忘恩負義的僞君子,趨炎附勢的小人。”

“秦瑜。”夏瑾擡頭,居高臨下的睨着他,“你覺得你屬于哪一種呢?”

“滿口胡言!”秦瑜氣急敗壞,怒瞪夏瑾,譏諷道:“莫非是我揭出你真面目,你狗急跳牆,胡亂攀咬。”

夏瑾被人指着罵,面上也不見惱色,他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仿佛秦瑜口中所斥之人并非他一般。

他一揚手,寬大的衣袍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青衫飛揚,單手輕點秦瑜,“何謂清高,清高一詞,寓意純潔高尚,不慕名利,不随大流,不同流合污。”

“我不偷不搶,坦坦蕩蕩,行為做事光明磊落,又如何擔不起清高一詞,怕就怕有人清高不起,又想故作清高。”

“人在做,天在看,是非曲直,自有公道定斷,不是你秦瑜空口白牙一句話定人生死的,因為………”

“你、不、配!”

“夏瑾!!!”秦瑜怒喝,沒想到他話都說到這種地步,夏瑾竟然還能狡辯。

哪知他還沒想好反駁之詞,夏瑾又有動作。

“我夏瑾行事向來講究一個緣法。”頓了頓,夏瑾從懷裏拿出全數銀票,擺在木桌上,“今日賣畫本是因為在下親事将近,不得已為之,沒想到引來諸多波折,但萬事随緣,之前買了畫的客人,若是想退,只需把銀票拿回去,畫還我即可。”

“夏公子何必如此。”有人讪讪勸着。

因為夏瑾的從容不迫,舉止言談太給人好感了,要相信這麽一個人是僞君子,除非拿出确鑿的證據,否則要否定他真的很難很難。

就像夏瑾之前所說,他的為人不是秦瑜一句話能定奪的。

秦瑜還沒有那個資格。

對比夏瑾從始至終的大氣從容,反倒是襯出了秦瑜的锱铢必較,步步緊逼。

不知不覺,衆人心裏的天平開始傾斜。

夏瑾沒有與他們過多糾纏,見沒人退畫,他又重新收回銀票,笑曰:“在下夏瑾,明水村人士,若是日後有人後悔了,盡管來尋我便是。”

“夏公子說笑了,呵,呵呵………”

最怕氣氛尴尬。

之前怨怼夏瑾的富商偷偷縮了縮脖子,暗暗慶幸剛才沒有沖動。

他走南闖北這麽多年,識人的本領還是有幾分的,現在冷靜下來了,怎麽看秦瑜都不順眼。

“對了,”夏瑾突然揚聲,“秦瑜,不管怎麽樣,當初在明水村,你們孤兒寡母能有今天,與村民們的幫助脫不開關系,甚至連你當初的第一筆束脩也是村裏人湊錢幫你交的,如今你學有所成,卻支言不提還錢一事。衆使當初村長的提議讓你為難,你不願幫助村裏孩子啓蒙,但那始終是生養了你的地方,偶爾你也該回去看一眼才好。”

語畢,夏瑾還了木桌,款款離去。

留下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思各異。

但不管怎麽樣,夏瑾今日此舉,都給福來鎮上,稍微有些權勢的人心裏埋下了一個懷疑的種子。

這就足夠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