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向往星空 (1)

移植蟲翼的那段經歷是席歸璨記憶裏一筆濃重的灰。他本以為自己在游戲中重新經歷這次痛苦, 可能會情緒失控。

然而什麽也沒有發生。

當離開何如歌,要被送進實驗室時, 小兔子哭得撕心裂肺, 哭聲要刺痛他的耳膜,席歸璨的情緒卻是意外的穩定。

他隔着鐵籠遙遙望着前方的何如歌, 看到了那個人黑眸裏都快要溢出來的擔憂與疼惜。

當年他奔赴星戰時, 孤家寡人一個,在一大批參戰的新兵中格格不入, 那些新兵與他們的家人進行最後的道別。每個人都有說不完的話,流不完的淚, 氣氛悲傷壓抑到一定程度竟然顯得熱鬧起來。

他們坐上星艦, 星艦開始起飛, 地面上揮手送別的人仰頭望向他們,席歸璨記得那些人投過來的目光也是這樣的,擔憂又疼惜, 明亮專注到像一盞盞不滅的燈。

那些燈會永遠停留在這裏,如果前方戰士的孤魂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就能循着光明回家。

藍眸裏倒映出青年伫立的身影。

——你會永遠等我回家的。

——對嗎?

如果能被人等待着,哪怕遇到無邊的黑暗,也不再覺得彷徨了。

席歸璨被提進了實驗室, 他看到了上百副被冷藏的蟲翼,最多的是劣等蟲翼,黑色的翅面有密密的毛刺,蟲翼沒有任何攻擊力, 也沒有飛行的能力。

最開始聯邦以為這些低等蟲族的蟲翼是擺設用,後來和蟲族打過交道後,才發現蟲翼是蟲族的力量之源。一只蟲族失去了身體的其他部位,哪怕是腦袋,都能保留一定戰鬥力,死都死透了,還能反咬你一口。

但蟲族一旦失去了蟲翼,戰鬥力瞬間大幅度削減,這個時候斬殺蟲族就跟切白菜一樣簡單。

普通品質的蟲翼就像鳥類的翅膀,一般是灰色,或者淺咖色,擁有短距離飛翔的能力。

品質越高的蟲翼顏色越淡,長度越長,高品質的蟲翼不光具有長距離高空飛行的能力,尖銳的布滿彎鈎的骨翼具有極其可怕的殺傷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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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蟲翼從蟲族身上切割下來時,蟲翼會自動縮水變小,當蟲翼安裝在身上時,它會急速吸收宿主身體內的“養分”,如果養分充足,蟲翼就能恢複到原本大小,甚至營養過剩的話,還能膨脹到超出原本的水準。

沒有人真正清楚蟲翼需要的養分是什麽。

到目前為止,唯一喂飽了高品質蟲翼,甚至還讓它營養過剩的實驗體只有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就是席歸璨自己。

席歸璨的視線落在數量最稀少的高等蟲翼上,他盯着那副銀白色蟲翼,心頭一時湧動着的情緒竟然分不清是厭惡,還是親切。

他用這副蟲翼沖破了囚牢,沖破了所有桎梏,最後親手掰斷了這副蟲翼。手掌覆在蟲翼的根部,手指一根根握住冰涼的蟲翼。

那副蟲翼在他身上呆了那麽久,薄薄的翅面上每一根翅面脈絡都與他的痛覺神經相連,當對抗敵人時,奇妙的能量覆蓋在翅面上,讓蟲翼堅硬到刀槍不入,可是此刻蟲翼面對是他這個主人,那些能量并沒有出現。

失去奇異能量的翅面雖不是薄如蟬翼,也沒有堅韌到哪裏去。

他能夠輕易摧毀蟲翼,而蟲翼上傳來的痛感也能瞬間淹沒他的感知。

手掌一寸寸捏碎了翅面,暗金色的血液流淌出來,是和他體溫截然不同的冷意。

終究是異族的東西,不管在他體內呆了多久,血還是冷的,捂不熱。

五指攥住堅硬的骨翼,因為疼痛而顫抖的手用力将骨翼從血肉拔出,熱血噴濺而出,然而蟲翼和血肉的早已融到一起,想要扯出蟲翼,勢必會扯掉背上一層皮肉。

席歸璨坐在落地鏡前,側過頭,一縷略長的頭發垂落下來,遮住了微阖的藍眸。

他沉默地用盡全身力氣掰斷了一只蟲翼,額頭上的青筋一根根迸了出來,席歸璨的肌膚一直都很蒼白,沒有什麽血色,做這樣費力氣的事情,依舊是臉不紅心不跳。

沾滿鮮血的手掰斷了另外一只蟲翼,還是那張蒼白的臉,雖是臉不紅心不跳,可青筋不曾消退,而那顆絞痛的心的痛苦也不曾緩解。

蟲翼真的從他體內“連根拔除”時,席歸璨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茫茫然抱住被他親手折斷的蟲翼,他怔愣地望着鏡子,恍惚間,席歸璨好像看到了一只被折斷利刺的刺猬。

“寒冰計劃裏20號的精神狀态雖然沒有19號穩定,但他的精神識海的開發率是最高的……”讨論聲将席歸璨從回憶拉回了現實。

處于神游狀态的小白虎眨了眨眼,和籠裏哭唧唧的小兔子對視。

“我好怕。”小兔子哽咽道。

哪怕不知道接下來究竟要發生什麽,小動物的本能讓小兔子感知到了危險。

确實是有危險。

席歸璨聽到那些人打算給他和小兔子都裝上最高品質的蟲翼。越是高等級的蟲翼,排斥反應就越大,就算熬過了排斥反應,在接下來提供養分的過程中,也會存在猝死的可能性。

“別哭,不會痛的。”席歸璨對小兔子道,啜泣的小兔子哭聲一頓,有些蠢兮兮地望着席歸璨,“真的嗎?”

小白虎點了點頭。

這個實驗唯一的仁慈,也許就是進行手術前的麻藥了。對實驗體使用麻藥是醫務室的尋藥鼠毛正雍提出的主張。

雖然那只尋藥鼠冷血又功利,但有時候在一些細枝末節、不影響實驗大局的情況下,還殘留着人情關懷。

大概是良心還沒完全泯滅,才會自欺欺人地做一些“好事”來自我安慰。

戴着口罩的工作人員将小兔子和小白虎分開,固定在兩張手術臺上,在動手術前,先注射了麻藥。

雖然痛感沒有了,但席歸璨能感覺到冰冷的刀尖切割開了他的後背,在肩胛骨的位置攪弄,涼涼的,曾經被他親手丢掉的蟲翼,好像又再次回來了。

他一直厭惡又親近的飛行器官。

這是畸形、奇異的存在,在他的身上落地生根,最初年幼的20號并不清楚這只蟲翼意味着什麽,小小的他努力轉過小腦袋,費力瞥到銀色翅膀時,其實是覺得那雙蟲翼好看的。

如果偷偷跑到有光的地方,不論是自然光還是燈光,只要在光線下,蟲翼就會暈出一層柔光,薄薄的翅面宛如琉璃般剔透。

20號從小到大都很喜歡亮晶晶又幹淨剔透的東西。

黃金蟒死前告訴過年幼的20號,有翅膀是可以飛出這個鬼地方的。

所以20號就一直很珍惜他的小翅膀,想要要小翅膀快點變大,變成大翅膀,大到整座星海孤兒院都裝不下,他扇動下翅膀,就能掀起飓風,把壞人通通吹走。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厭惡蟲翼的呢?

瞳孔微縮。

那些不願想起的回憶……還是不要再回想了。

移植實驗結束,添了翅膀的小白虎和小兔子被重新裝回籠子裏,小兔子難受到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排斥反應只能靠自己熬過去,蟲翼是很特殊的存在,任何藥物都對它無效。星海孤兒院用無數死亡的實驗體得到了最有用的結論,就是蟲翼和精神識海有關。

精神識海得開發越多,對移植蟲翼的排斥反應承受能力就越強。

蟲族和星際人的精神識海有大區別,蟲族的智力低下,大多數蟲族的本能就是殺戮,只有少數高等蟲族的智力才會達普通星際人的水準。

蟲族裏唯一高智商的存在是蟲後。

這樣一個以殺戮為本能的種族,它們的精神識海充斥着狂暴又冷漠的能量。寒冰計劃其實除了開發精神識海,還想要讓正常的精神識海出現類似的負面能量。

當初席歸璨被當做寒冰計劃成功的範例,星海孤兒院的堕落者大力開展寒冰計劃,誰料到連續五十多次的寒冰計劃,一千多名實驗體,通通死亡無一存活。

因為死亡率太高,付出和投入不成正比,寒冰計劃最終被暫停,20號也成為了無法複制的成功。

小白虎冷冷地回想過往,陰郁厭惡的情緒幾乎要将自己淹沒,直到裝着他的籠子被交到了何如歌手中。

只要一擡頭就能撞進那雙溫柔的黑眸。

——你果然在等我。

——我回來了。

何如歌将小白虎和小兔子帶回214房間,他推開門的時候看到了縮在大鐵籠角落裏的黃金蟒。

這只黃金蟒的狀态比昨天差了不止一倍,傷口大面積腐爛,身上所有的鱗片都黯淡無光。

何如歌還記得小兔子很怕這只黃金蟒,于是他特地将小兔子的籠子搬到離大鐵籠最遠的位置。

【每日任務:

投喂實驗體(0/3)】

投喂的食物從之前的奶瓶換成了營養液,像試管一樣的玻璃瓶,裏面裝着透明的液體。

何如歌有鐵籠的鑰匙,因為“死神之翼”這個計劃沒有禁止與實驗體的肢體接觸,何如歌用鑰匙打開鐵籠。

關着小白虎鐵籠的門開了,不過小白虎卻沒有動彈,也許蟲翼壓得小白虎寸步難行,他靜靜趴在籠中。

小白虎身邊還有好多選項的懸浮框,何如歌意識到自己很久沒有查看小白虎的狀态了,他點開【狀态】。

【喜歡】:20號喜歡你,好感度80

【未覺醒】:還沒有人發現20號是一只小怪物,除了你

好感度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悄咪咪漲了,連帶之前清零的小愛心餘額,也變成了小愛心*7。

離主線任務所要求的90點好感度就差10點,可現在六個實驗還沒有結束。

不過游戲好感度升高總不至于是壞事,就是這個【未覺醒】的狀态讓何如歌有些不解,何如歌之前以為換上蟲翼,這個狀态就能變成【已覺醒】了。

小怪物小怪物,都換上蟲翼了還不奇怪嗎?這個小怪物是有什麽特殊含義的嗎?

雖然疑慮重重,不過玩游戲就是要快樂養崽,何如歌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鼠标點擊【投喂】。

營養液遞到了小白虎的嘴邊,小白虎吃飯每次都跟打架一樣的老毛病一直沒變,像是生怕有人和他搶一樣,使出吃奶的勁三下五除二喝光營養液。

嘴角還沾着幾滴營養液。

看到小白虎喝營養液生龍活虎的勁,何如歌稍稍放下了心。之前小白虎垂頭耷耳的模樣,差點讓何如歌以為小白虎的身體出了問題。

不過小白虎這邊的問題解決了,一直蜷縮着不出聲的小兔子就變成了目前最頭疼的問題。

何如歌打開了小兔子的鐵籠,小兔子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是何如歌後,紅眼睛慢慢浮出水光。

19號

【難……受……】

何如歌嘗試點擊小兔子,游戲中的自己伸出手将小兔子從籠中抱了出來。

19號

【好痛……】

一滴淚流了下來,小兔子無助地抱住何如歌的手,流下的淚珠将何如歌的手背打濕。

該死的,他究竟能做些什麽?

又是深深的無力感襲上心頭,何如歌只能眼睜睜看着小兔子哭泣,小兔子沒什麽力氣,哭了一會兒就累了,可憐巴巴說餓。

何如歌把營養液喂給小兔子後,小兔子也沒有變開心。

19號

【咕叽『……沒味道』】

【19號難過地咂嘴】

【想吃糖】

何如歌默默消耗一顆小愛心,當着小白虎的面,給小兔子的嘴裏塞了一顆檸檬味的水果糖。

小兔子吃完糖情緒穩定多了,因為怕壓到移植的翅膀,小兔子臉朝下,直挺挺地壓在鐵籠上,躺平不動的樣子好像随時會翹辮子一般。

也許是硬邦邦的鐵皮太難受了,小兔子重新起身,将鐵籠角落裏的小棉窩扒拉過來,對着棉窩栽了下去。

看到小兔子動來動去的忙碌樣,何如歌舒了一口氣。他來到黃金蟒面前點擊投喂,那只黃金蟒太大了,體型駭人,何如歌根本不敢打開鐵籠,游戲裏的他是通過鐵欄縫隙,将營養液遞了進去,然後飛快将手縮了回來。

聽到營養液掉落的動靜,黃金蟒像是從冬眠中蘇醒過來般遲緩地移動,他自己用嘴巴咬開營養液的蓋子,慢慢進食。

因為黃金蟒湊了過來,何如歌能更加清晰地看見他身上腐爛的傷口,和許多扭動的蛆蟲。

這一幕的沖擊力實在太大,何如歌悚然一驚,雞皮疙瘩都要從後背立起。

悚然的情緒過後,看着行動遲緩的黃金蟒,心中多了一絲憐憫。黃金蟒雖然外形可怕,但其實也是這個實驗的受害者,本質上和小白虎小兔子并無不同。

他點擊背包中的『萬能醫用噴霧』,抱着試試看的心态,對準籠裏黃金蟒的傷口點擊使用。

噴霧籠罩住傷口,黃金蟒對突如其來的噴霧極其驚恐,他一瞬間半個身子立了起來,猛然張大嘴,嘴角幾乎都要被撐大撕裂,密密麻麻的獠牙亮出來,淡黃色的口涎從獠牙上滴下來。

黃金蟒

【嘶嘶——『滾!我會吃了你!』】

何如歌被黃金蟒突變的畫風吓了一跳。

小白虎聞言立刻站了起來,沉甸甸的蟲翼讓他有些沒站穩,微微晃了一下,不過小白虎吼人的氣勢一點都沒輸,他也張大了嘴巴,露出還沒有長好的小虎牙。

20號

【吼——!!!『白癡,這是藥!』】

一虎一蛇對峙的畫面出現,哪怕小白虎還沒有黃金蟒十分之一大,氣勢卻一點都不輸。

躺在鐵籠的小兔子顫巍巍也想要站起來,只不過蟲翼太重了,他沒有力氣像小白虎那樣威風凜凜地站起來罵人。

小兔子癱在地上,艱難地擡起頭,恐懼地望着憤怒狀态的黃金蟒,紅眼睛幾乎要落下淚來,他哭唧唧地跟着叽了一聲。

19號

【叽——『白、白癡,這是藥』】

藥效開始生效,黃金蟒傷口上的蛆蟲啪叽啪叽掉到地上,原本駭人的傷口狀況稍微有了些緩解。

事實勝于雄辯,黃金蟒的氣勢一落千丈,剛剛那樣的爆發好像耗盡了他最後一絲精力,黃金蟒頹然地倒在地上。

黃金蟒

【……抱歉,是我誤會你了。】

紅棕色的蛇瞳混濁黯淡。

黃金蟒

【這個藥的效果真好,我能感覺身上的寄生蟲都消停下來了。除了我身上看得見的蟲子,我皮下面還有好多活動的小蟲子。我好久沒有這麽舒服過了。】

【只不過這個藥用在我身上,浪費了。我快死了。我身上那些小蟲子也都知道我要死了,它們拼命作孽,想要讓我咬破自己的皮。】

【謝謝你,你是一個好人。】

【我沒想到,臨死前還能遇到一個好人。可能是人死前總愛唠叨吧,我好久沒有和別人說過話了,突然間有好多話想要說。】

【我……叫席星。】

……

【我以為我可以活下去,活到有一天離開這個鬼地方,用移植而來的蟲翼去飛翔。】

【……飛到很高很遠的天空上,變成一顆星星。】

混濁的眼瞳在這一刻忽然迸發出無比璀璨的光輝。那樣明亮,明亮到就像天上的星星。

光芒只是一剎那,黃金蟒宛如回光返照般說完了這句話,徹底倒了下去,只有偶爾輕吐的蛇信證明他還活着。

何如歌的胸口悶到喘不過氣來,他打開保溫杯,喝了一口枸杞冰糖水,熱氣冒了出來,讓鏡片模糊不清。

這個游戲為何如此喪心病狂,給烏鴉安排了虐身虐心的背景,還要再給黃金蟒安排一個。游戲設計者的良心難道不會痛嗎?!

何如歌想起了自己背包裏的小精靈球。

小精靈球只有一個。給了黃金蟒,就不能給小兔子了。如果一定要留一個,何如歌會選擇小兔子。

想起今天兩次幸運的機會還沒有用掉,何如歌找出背包裏的粉紅扭蛋,點擊旋轉扭蛋。

腿上的紅紋發光發熱,接連抽出兩個稀有道具。

【名稱】:命運卡牌

【品質】:稀有

【評價】:你靈魂的欲望,是你命運的先知

『限制:盡管只能使用一次,但預測的命運是可以被改變的』

【名稱】:隐形翅膀

【品質】:稀有

【評價】:我有一雙隐形的翅膀,它能帶我飛過絕望

『限制:翅膀的負重不能超過四百斤』

兩個都是稀有道具,卻不是何如歌最想要的小精靈球。

何如歌有些難過地打開背包,點開『小精靈球』。

『注:小精靈,本游戲認為,幼崽死後不是孤魂野鬼,它們是可愛的小精靈』

小精靈球只能給死亡的幼崽使用,黃金蟒很顯然不是幼崽。所以從一開始,小精靈球的選擇人選就已經內定了。

游戲裏的角色,和屏幕前的何如歌都是相同的沉默。沒有任何人說話,一片寂靜中只有黃金蟒宛如嘆息的嘶嘶聲微響。

20號

【你會變成星星的。】

小白虎的突然發聲打破了沉寂。

20號

【人死之後,靈魂會變成天上的星星。】

黃金蟒

【……是嗎】

小白虎斬釘截鐵地表示肯定,小白虎的态度那樣果決,連屏幕前的何如歌都懷疑“死後變成星星”是這個游戲裏的設定。

小兔子聞言提起精神,他滿懷希望地看向小白虎,小心翼翼的樣子好像怕戳破一個美好的夢。

19號

【我想爸爸媽媽了,他們也在天上嗎?】

小白虎轉過頭,靜靜地看着小兔子,一如當初回答“真的不會痛嗎”那樣,堅定又緩慢地吐出答案。

20號

【在。】

小兔子得到肯定的答案很開心,他對黃金蟒發出邀請。

19號

【等我們都變成星星了,我就帶你去天上看我的爸爸媽媽,好不好?】

黃金蟒

【……好。】

19號

【好想現在就能看到星星呀。】

【19號、20號和黃金蟒內心都向往星空,作為旁觀者你很動容,不過你知道在星海孤兒院的負三層,仰望星空是不可能的事情,你的選擇是:

A.口頭安慰

B.付出行動,努力實現願望】

何如歌這才發現游戲裏的小白虎也是想要看星空的,只不過小白虎什麽都不說。

小兔子和小白虎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性格,小兔子是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喜歡什麽就坦坦蕩蕩地說出來,還會撒嬌去讨。

小白虎則不同,讨厭什麽會直截了當地表現出來,有仇當場就報了,可是喜歡什麽卻都憋在心裏,如果不是游戲旁白,何如歌都不知道小白虎向往星空。

同樣的,如果不是好感度有80多點,何如歌都不能确定小白虎是喜歡他的。

何如歌看着悶葫蘆小白虎,他的眼神突然柔和下來,鼠标毫不猶豫地點擊B。

他的小白虎,難得喜歡一樣東西,不管過程有多難,他都想要實現小白虎的心願。還能一舉三得,實現另外兩只小可愛的願望。

【『一起看星空』支線任務已開啓,要求帶19號、20號和黃金蟒一起去看星空,黃金蟒時日不多,如果玩家在黃金蟒死亡前未完成任務,本任務将自動關閉!】

【操作提示:按“↑”“↓”“←”“→←”鍵可操作游戲人物移動,按空格鍵可暗中觀察】

【本游戲不提供地圖,請玩家自行摸索路線】

新的支線任務開啓了。

何如歌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次支線任務的關鍵不僅是要找到看星空的地方,而且還要把小白虎、小兔子和黃金蟒都帶上。

如果只有小白虎和小兔子還好,黃金蟒這麽大一只,難不成何如歌還能把黃金蟒纏着腰上,腰纏萬貫般雄赳赳氣昂昂跑去看星空嗎?

頭禿。

為什麽玩個游戲也要頭禿,他當初就是因為卡文才玩游戲的,沒想到這個游戲最近總讓他心塞心疼加頭禿。

何如歌摸了一把自己茂密的黑發,沉郁地推了推鏡架,目光落在毛絨絨的小白虎上——

很好,就決定是你了!

一時吸虎一時爽,一直吸虎一直爽,有了翅膀後,吸虎的選項又多出了一個【摸翅膀】。

何如歌先是點擊【摸頭】,把小白虎的發型摸得亂糟糟的,小白虎面無表情地注視何如歌,雖然神情不爽,卻很縱容地任由何如歌揉搓。

這種無聲包容的态度讓何如歌想要高歌一曲《感恩的心》,當初被小白虎抓傷的他,還沒有想過有一天小白虎會為他收起爪子。

什麽時候能把【戳屁股】【玩尾巴】【吸肚皮】這三個選項一起解鎖了就好了。

何如歌摸完了頭,點擊新出現的【摸翅膀】這個選項。

指尖落到剔透的翅面上,指腹順着翅脈輕柔移動。小白虎忽然抖了一下翅膀,像當初被摸耳朵那般避開何如歌的手。

20號

【吼~『別碰,癢』】

小白虎後退了幾步,他想要看翅膀被碰到的地方,奈何小腦袋怎麽轉,也不能180轉彎,他只能看到蟲翼的一部分。

沒有羽毛。

一點也不柔軟、不溫暖。

這樣的蟲翼……哪裏值得別人的喜歡?

藍眸有些困惑地微眨,小白虎帶着他自己也不知曉的小心翼翼,目光閃爍不敢直視何如歌。

20號

【你不覺得……它很畸形嗎】

畸形?哪裏畸形了?明明這副銀色翅膀這麽好看,美得就像藝術品啊!

何如歌下意識搖頭。

20號

【……】

【20號有些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

【……真的嗎?】

如果這不是游戲,何如歌都想親親抱抱舉高高可愛的小白虎,再大聲贊美小白虎十遍“你超可愛”。

20號

【……哼】

【20號有些開心】

小白虎扭扭捏捏地挪了過來,将他的翅膀尖放在何如歌的手上。

20號

【吼『摸吧』】

【不過只能摸翅膀尖】

何如歌被小白虎萌到血條清空,他感動地捏着翅膀尖,其實心中最想捏的是小白虎的小屁股。

19號

【叽~『我也可以把翅膀給你摸噠』】

【不光是翅膀尖,整面翅膀都能随便摸!】

小兔子熱情又大方,他不光這樣說了,還努力這樣做了,把翅膀從兩根鐵欄之間塞了出去,随後亮晶晶地望着何如歌。

何如歌還沒來得及心動,小白虎就唰得收回了他的翅膀尖,小氣吧啦地瞪了何如歌一眼,又超級兇地吼小兔子。

小兔子趕緊縮成一團,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只留何如歌一人茫然無措。

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我有一種偷吃被抓包的窘迫感?

何如歌有些無奈地推了推鏡框。他之前怎麽沒發現小白虎是一個一碰就翻的小醋壇子呢。

投喂任務已經完成,還有查看其他房間的實驗體情況的每日任務未完成。何如歌離開214房間,依次打開別的房門,走廊兩側總共有四十個房間,每個房間都有兩至三個實驗體。

何如歌注意到大部分實驗體身上的翅膀都是像黃金蟒那樣醜醜的黑色蟲翼。少部分實驗體的翅膀是灰色或褐色的。

像小白虎和小兔子那樣好看的蟲翼,何如歌還沒有看到。

有三個實驗體死亡,何如歌将鐵籠提到大廳後,在負二層摸索路線,大廳的右出口通向的走廊,是214所在房間的走廊,大廳左出口是封鎖狀态。

通向負一層和負三層的門同樣是緊閉的。

等于說何如歌被徹底困在了負二層,每天活動的空間只有40個關住實驗體的房間、員工住宿和大廳。

負二層的走廊沒有窗口,就算有窗口,打開也看不見星空,因為這些房間都建在隐蔽的地下。

他要怎麽做才能完成支線任務?先不提怎麽把黃金蟒他們帶出去,怎麽找出看星空的地點就是一個大難題。

看星空起碼要離開地下負二層,到達A層,他需要上樓。

何如歌操控角色走到樓梯口,通向負一層的樓梯被門擋住,權限足夠才能離開,而何如歌的權限不足。

星海孤兒院絕大部分的門都設置了權限,當初是烏鴉将何如歌從第二層帶到了負二層,也是烏鴉領着何如歌去負三層,帶小白虎他們做移植手術。

所以烏鴉一定有從負三層到第二層的權限。

何如歌有一個大膽的想法,他想要策反烏鴉。這個游戲特地安排了員工宿舍,增加了他和烏鴉的相處時間,又讓他發現了烏鴉自己都遺忘的記憶。

沒有游戲會設計戲份重、又毫無意義的角色和地圖,所以烏鴉這個NPC一定很重要,很有可能是破局的關鍵。

何如歌相通了這點,立刻去員工宿舍找烏鴉。

他打開員工宿舍,第一眼沒有看到烏鴉,而是看到了烏鴉床上鋪着的工作服,當何如歌定神細看時,他眼尖地發現那攤工作服又一個不明小凸起。

與尋藥鼠打交道積攢下來的經驗,讓何如歌敏銳地察覺到蹊跷,何如歌用鼠标點擊鼓起的一小團。

烏鴉

【嘎『怎麽了?』】

一只烏漆麻黑的小腦袋從白色工作服下鑽出來,這是一只油光水滑的大烏鴉,只不過他的翅膀不是鳥翼。

類似的翅膀何如歌今天見過很多次了,這種顏色漆黑、翅面有着又密又短的毛刺蟲翼,這其實就是黃金蟒背上的蟲翼的放大版。

【你叫醒了烏鴉,想要和他說一些事情,你的選擇是:

A.直接詢問該如何上樓

B.和他講述烏雲瀾的故事】

果然是這樣。

何如歌果斷選擇了B,烏雲瀾的故事是用一個稀有道具換來的,是時候發揮出稀有道具的價值了!

【從前有一個實驗體參加了“死神之翼”……】

【他堅信自己終有一天會殺死那些人。】

【然而很遺憾,現在的他忘記了一切,為虎作伥很悲哀,更悲哀的是為伥鬼忘記了一切,助纣為虐,如同行屍走肉般渾渾噩噩活着。】

【你想起那個實驗體是誰了嗎,烏雲瀾?】

當烏雲瀾這個名字出現時,原本漫不經心的烏鴉如遭雷劈,又像有傾盆墨水澆在烏鴉身上。烏鴉當場怔住,嘴巴咯咯張開,發出痛苦的哀嚎聲。

烏鴉的叫聲本就難聽,如同沙礫卡在喉嚨裏,扯破嗓子發出長長的凄厲叫聲。他痛苦地蜷縮起來,頭炸欲裂,忍不住用頭撞擊床板,來緩解頭部的痛苦。

撞了一下,又緊跟着撞了第二下,鳥喙也在撞擊過程中碰到床板,發出砰砰砰的撞擊聲。聽得何如歌心驚肉跳,又怕烏鴉把自己撞傻了,又怕烏鴉的嘴把床板啄出一個洞。

烏雲瀾是一只烏鴉,一只十七星的小烏鴉。十七星是聯邦星內最貧窮落後的星球,十七星系的人總是被其他星球看不起。

野蠻。暴力。貧窮。

星歷218年,蟲族入侵聯邦,最先攻擊的星球就是十七星。野蠻又暴力的十七星人用百分之七十多的青壯年人口的死亡,撐到了聯邦救援的來臨。

那一年無數十七星的幼崽們失去了他們的爸爸媽媽。

烏雲瀾就是一只沒有爸爸媽媽的小烏鴉。他的爸爸是一只烏鴉,他的媽媽是一只雲雀,爸爸媽媽說,他們就在烏雲瀾的名字裏。

只要大家叫小烏鴉的名字,那麽念的第一個字是“烏”,那是爸爸,第二個字是“雲”,那是媽媽,第三個字是“瀾”,那是他自己。

這一年小烏鴉沒有爸爸媽媽,沒有家了,他身無長物,一無所有,最重要的東西就是自己的名字。能夠陪伴他一生的,除了影子,就是自己的名字了。

小烏鴉和其它沒有爸爸媽媽的幼崽們,一起被接到了一家很大的孤兒院,那個孤兒院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星海孤兒院”。

可是孤兒院的人很奇怪,他們給小烏鴉戴上一個金屬頭盔,戴上之後頭就痛得不得了。小烏鴉多麽想他的爸爸爸媽呀,他想回家了,他不想再在這個孤兒院呆下去。

烏雲瀾的爸爸媽媽從小就培養小烏鴉寫日記、看書的好習慣,他們希望小烏鴉長大後能去聯邦最好的學院讀書。

所以小烏鴉平時就用爪子在鐵籠上寫字,都是一些細碎的句子。

小烏鴉越來越恨星海孤兒院的人,特別是當他的翅膀被割去,再換上蟲翼時,小烏鴉哭得可傷心了。他恨毒了星海孤兒院,從前小烏鴉的願望是考上聯邦大學,而現在他的願望卻變成了殺人。

——我一定會殺了他們。

小烏鴉這樣堅定地想。

移植手術很成功,小烏鴉得到了神秘的力量,他變得越來越強大了,這讓小烏鴉對實現願望的信心更足了些。

直到他無意間聽到了那些人的談話,“洗腦”、“下一個實驗”……

變得強大的烏雲瀾瘋了似的用全身的力氣,在鐵籠上刻下了他此生最重要的東西,他的名字。

至親已經不在,能夠陪伴他一生的,除了影子,就是他的名字。他不知道洗腦究竟有多可怕,他也不知道腦子裏的記憶是否真的能洗去。

可是有些東西是那麽重要,是他此生都無法割舍的重要,譬如“烏雲瀾”這個名字,它已經刻在了他的靈魂深處,第一個字是爸爸,第二個字媽媽,第三個字是他自己。

只要有人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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