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兒地吃飯。爸爸偷偷看了我兩眼。
嚼着白飯，我用筷子劃拉着飯碗，突然發現底下有異樣：兩塊大大的淌着油脂的紅燒肉隐藏在碗底。
我擡頭，發現爸爸正假裝吃飯吃到了小石頭，呲牙咧嘴讓媽媽幫他看。
年少的我不谙世事，按照當今的話說，也沒有換位思考的想法，當然，也不會隐藏自己的想法。很多事情我是不知道的。
錢啊，錢。到什麽時候都是一分錢難倒英雄好漢。為了還債，為了能讓家裏過得寬裕一點，我的父母沒少犯愁。媽媽曾經讓同是老師的爸爸去校外兼職補課，可是這樣搞不好就會被教育局抓到典型。爸爸說，就算是校長同意，也不能讓人為難。在那個年代裏，老師私自出去兼職補課被抓到是要被校長通報批評的，搞不好還會丢了工作。
媽媽氣得口不擇言：“跟着你真是倒黴！你倒是說說你這是什麽男人啊，你看看我們家，到處都是開支，小敏整天要這要那的，我也知道是愛美的年齡，我都沒松口，也是苦了這孩子，可不能松口，一松口更不夠錢花了……但你呢就是臉皮薄，總扯什麽名譽更重要，你看看人家，哪個男的不是挑大梁的？”
爸爸趕緊表态：“老婆，我工資全部給你了，我的工資其實也不算低的呀……老婆，我會把家弄好的，我保證一輩子做你的堅強後盾……”
媽媽馬上反駁：“後盾後盾，其實就是拖後腿的——像上次，我要去郭家講理，不也被你死拖着不讓我去嘛，按理說，你應該與我肩并肩共同替小靜保衛家庭呀！”
這些事他們已經說了好多次了，當然每一次都是争吵，你說你的理，我說我的理，這天晚上當然也不例外——
媽媽從床上坐起來：“我是滿肚子火啊，真是替小靜感到不值，小靜這樣好的女孩子呀……那個郭宏林太沒良心，結婚才半年多就不要她了，也不要她肚子裏的孩子，就是為了貪圖國外的前途，可是小靜還這樣護着他……人家明明要賠償她那麽多錢，1萬馬克呢，相當于5萬塊錢啊，她還死活不要，要是我，再多加一倍也是應該的！”
爸爸平靜地講道理：“我們小靜不是護着他，她捍衛的是自己的尊嚴……在她眼裏和心裏，郭宏林只是那個勤奮有才的初戀郭宏林，只可惜那個郭宏林死了，現在的那個郭宏林，就算按照自己的良心願意賠償再多的錢，也已經不是她心中的郭宏林了。好了，這事已經過去了，過去了就忘了吧。小靜是個讓我們驕傲的女兒，她肯定會有美好的未來生活的……”
每一次都是這樣的結果。
媽媽躺下來，拉過被子轉過身去。爸爸從後面摟住媽媽的肩膀。黑暗之中，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沉默許久之後，媽媽才說：“那3000塊，要不我再找我哥借借……我主要是擔心因為借錢又讓我哥和嫂子不和睦……”
10
天氣開始變熱。我從箱子裏取出一條裙子，在鏡子面前比劃。嗯，蘆葦有那麽多漂亮裙子，現在我也有了！蘆葦一推開教室的門就迎來一大片目光，現在我也許也會有！
裙子是前兩天從姐姐那裏拿來的。一條是白色的，鑲着蕾絲花邊，我特別喜歡——這是姐姐最喜歡的一條裙子！姐姐看着我饞饞的眼神，就說她穿有點小，現在也不太适合穿這種少女風的衣服，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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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穿着大了一號。
另一件紅色的小洋裝也是姐姐送我的。當時我比較猶豫，畢竟這是姐姐當年訂婚的時候穿的衣服。雖然我比較讨厭前姐夫，但是他挑的衣服卻都很好看。姐姐當時對我說，“你那個姐夫說過一句話：從女人的衣着上，第一可以看出她男人的品味和審美，第二是她男人的家庭責任感，第三是她男人的事業成功度。所以，女人的衣着，就是檢驗男人分值的标準，他不會讓自己低于90分的！”
真是個霸氣男！
裙子是三年前，姐夫，不，是前姐夫郭宏林，在他還與姐姐恩愛的時候，他們去上海旅游時買的。我覺得那時的郭宏林挺愛姐姐的，因為這麽時髦的裙子在當時挺貴，可是聽姐姐說，郭宏林想也不想就買下，讓姐姐還心疼了好一陣。
姐姐與郭宏林結婚後的一年，姐姐相當時髦過一陣，衣服裙子都是郭宏林給她買的，因為郭宏林說過，他要讓他的老婆走到哪裏都是美美的。但是後來，曾經的漂亮衣服都被姐姐壓了箱底，說生了孩子後身材變粗了，很難穿下了。
我在姐姐家裏試穿她的衣服，在穿衣鏡前左扭右扭，快樂地打量欣賞，一瞥卻看見依着門角而站的姐姐，眼角裏好像有種失落的回憶。然後，她就像揮別過去一樣，對我堅定地說：“送給你穿吧，你穿起來好看。”
姐姐一直都是一個很有主意的人。過去如是，現在依舊。
我在姐姐那拿走了漂亮裙子，而姐姐身上穿的，是單位裏統一分發的暗舊的工作制服。姐姐說，她們上班都要穿制服，這些衣服根本也沒機會穿。送給我，也算是物盡其用，不能浪費。
對了，得說點我姐姐高小靜和前姐夫郭宏林的事情了。
在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媽媽聽不得一個人的名字：郭宏林。這個名字曾經讓她滿腔憤怒。
郭宏林曾經是她的女婿。郭宏林也是她的一名老熟人的兒子。
姐姐在24歲之前都是挺順利的，18歲高中畢業，20歲高中專畢業，然後就在小浦鎮的事業單位裏當了財務人員，22歲時與大她7歲的研究生畢業的大學老師郭宏林談了戀愛，郭宏林是她的初戀，是她的白馬王子，是她的崇拜對象，是她的天。
從當時的人生綜合分值的角度看，姐姐是高攀了郭宏林，姐姐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尤其珍愛他，珍愛到甚至有點自卑的地步。郭宏林儀表堂堂，口才超群，而且從小勤奮，雙商都很高。或許郭宏林因為出身單親家庭，希望證明自己的能力，所以成功欲望尤為強烈。
在與姐姐談戀愛之前，郭宏林遭遇過一次失敗的感情：他喜歡的一個女孩子，婉拒了他的求愛。但是，郭宏林還是長久保留着那女生的一張照片。
我見過那個女生的照片：清秀雅致，氣質不凡。相比之下，我的姐姐就普通多了。我問過姐姐：她嫉妒過那個女生嗎？姐姐說：郭宏林同她說過，那女生是用來欣賞的，而她是用來與之共同長久生活的。
我明白郭宏林在這句話裏隐藏的意思：姐姐是個平凡的女人，是個賢惠的女人，是個會退讓自己戰場陣線的女人，有姐姐這個女人理家，家會很平和安康。
要是我，我會很不滿意自己男人這樣的回答。但是，姐姐滿意。在郭宏林面前，姐姐就是一個小學生一般單純的仰慕者。姐姐寬容，她用天鵝一般寬大的翅膀包容自己心愛男人的一切情緒。
陷入愛情中的女人智商都是負數，這是好多年之後我才明白的道理。
姐姐23歲結婚，第二年，姐姐懷孕，同時，郭宏林得到了一個寶貴的機會：被公派去德國留學。那是1988年底。
在郭宏林被公派去德國前，我們一家開過家庭會議。因為姐姐的特殊情況，懷孕期間，爸爸媽媽希望郭宏林能暫緩出國，先陪姐姐生下孩子；再有一點是，爸爸媽媽擔心郭宏林出國以後會變心。一個男人，若還沒真正當上父親，對家庭的責任感總歸是不一樣。我爸媽的意思，是讓郭宏林放棄這一次的出國機會，等孩子出生，他有了當父親的責任感和對家庭更深層的承諾後，再申請出國留學。但是這個建議被郭宏林當即否決——那時候，一個出國名額是多麽的寶貴啊。
當時，若姐姐向郭宏林所在的大學要求不要他去公派留學，那姐夫鐵定出不了國，因為大學裏有太多的青年才俊在等待着這樣的好機會呢。郭宏林當年幾乎要跪地向姐姐請求，說這樣的機會對他的前途太重要了，他本身專業優秀，若再有出國留學的經歷，那麽未來除了有專業前景之外還會有廣闊的仕途前景，這是大好前途啊——而他的前途，就是姐姐的前途，全家人的前途。
姐姐對于前途的意義不能深入理解，但是她深深地愛自己的丈夫：若郭宏林不能去留學，他肯定會不開心，他若不開心那她就會更難受。
于是，在郭宏林給了她很多的口頭承諾之後，姐姐反過來做爸爸媽媽的工作，說他們兩個老人想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