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鹿周日接到表妹鄒瑩電話,提醒她晚上回家吃飯。

自父母車禍去世後,她一直住在姑姑家,要回的也只有那兒。

鄒瑩比她小兩歲,同在C大念書,讀文學專業。

傍晚白鹿早早收拾好,到鄒瑩寝室樓下等她出來,兩人一起出校門坐車回家。

等公交車時附近有家水果店,白鹿趁時間來得及進去逛會,鄒瑩在一旁跟着,詢問:“姐,你最近跟喬律師聊得多嗎?”

白鹿手頭挑着蘋果,眼神忙碌得分辨好壞,漫不經心答:“一般般吧。”

鄒瑩幫忙挑揀,說:“你不喜歡他呀!”

“沒什麽感覺。”白鹿一副平平淡淡的樣子,“關鍵我們都沒怎麽見面,下次有機會我想當面跟他說清楚。”

她收好一袋蘋果,轉身去看別的。

鄒瑩腳快跟過去,“別呀姐,我媽對你倆期望還挺高的,一直電話問我進展怎麽樣,待會回去她肯定逮你刨根問底。喬律師雖然忙,可你們平常多聊天,總也能聊出感情來的吧。”

白鹿嘆了一聲,垂下雙肩道:“瑩瑩,要是換做你,給你一個整天見不到面的男朋友,你要不要?”

鄒瑩眨着眼,想了會說:“姐,我沒男朋友,不懂那種感覺,可喬律師要真心喜歡你,你這不害得人家傷心嘛。”

白鹿拿了串手邊的香蕉,拎起來前後檢查,沒發現任何黑斑,拿袋子直接套了起來。

她邊走邊說:“我現在回想當時還挺糊塗的,女朋友的義務我都沒盡過,另外他也真是忙,我覺得和他還是比較适合做朋友。”

鄒瑩聽似明白了,又突然冒出什麽想法,問她:“姐,不會是有人在追你吧?”

白鹿拿橘子敲她頭,“沒有!”

鄒瑩摸頭:“沒有你怎麽突然間就想着散了。”

白鹿狐疑地回頭瞧她妹,啧一聲:“我發現你還挺八卦的,這麽希望我跟他好啊,你怎麽也跟你媽一樣了,想我趕緊嫁出去?”

鄒瑩一聽抱住白鹿,撒嬌笑說:“我才舍不得你嫁,姐,我是覺得喬律師人挺不錯的,人靠譜工作也靠譜,又知根知底,你倆很般配。”

白鹿淡笑,手上拎滿水果袋子,往結賬處走,嘴裏嘀咕着:“我不怎麽喜歡他這一型的。”

晚飯前到了姑姑家,白慧婕正在廚房燒菜,看見倆閨女回來噓寒問暖。

姑父鄒國信難得也在,剛審結一個案子,跟她們在沙發邊聊着,講起了法律小課堂。

白鹿想起手頭上的論文,以及那天去的監獄,順嘴問道:“犯人送到監獄後,具體是怎麽改造的呀?”

“監獄?”鄒國信笑,“怎麽對那裏面感興趣了?”

白鹿作出好奇心:“就突然想了解,想知道他們平時都做些什麽。姑父,您進去參觀過嗎?”

白慧婕在餐桌上擺盤,聽着走過來插話:“你姑父經常忙得不着家,除了法院是他第二個家,他還能去哪。”

白鹿一聽,頓時來了優越感:“姑父,這您可比不上我喽,我最近去了趟監獄,跟我們老師同學一塊,那些放風的犯人,站在操場上相當壯觀。”

白慧婕聞言不信,坐下來确認:“你去監獄?”

白鹿點頭:“嗯。”

白慧婕疑惑:“去監獄做什麽?”

“就旁聽心理課,寫論文時要用的。”

“哪座監獄啊?”

“江司監獄。”

“……”

白鹿發現他們個個都瞬間沉默了,便問:“怎麽了?這監獄有問題嗎?”

鄒瑩表情微變,她靠過來,似真似假又鄭重其事:“江司監獄啊,裏面關押的都是重犯。”

白鹿被她的表情看笑了,“吓我啊,哪個監獄關的不是重犯。”

“你不知道,江司監獄最出名。”

這倒是頭一回聽說,白鹿問:“有多出名?”

“嗯,跟咱們C大一樣,省重點。”

白鹿吃橘子被噎到,斜她一眼:“……還有保送進去?”

鄒瑩說:“不,是直接錄取。”

白鹿:“……”

鄒瑩唬她跟真的似的,倒是姑姑姑父沒多解釋,只說這地方以後少去。

白鹿借話安慰他們:“那兒的監區長說了,他們是八分區的,改造得差不多,都快要釋放了,放社會上我們不也照樣在接觸嘛,不能用異樣眼光去看待。”

鄒瑩看她一會兒,問:“姐,你不覺得害怕嗎?”

白鹿不明白:“害怕什麽?”

“他們當中有些盜竊的、強.奸的、砍人的……媽天天接觸這些案子,你不反感嗎?”

白鹿朝她淡淡一笑:“讓我用心理學簡單告訴你,在他們知道犯罪的那一刻,就已經意識到錯誤;在他們被判刑的那一刻,就已經準備好要贖罪;在他們即将被釋放的那一刻,就已經準備好新生……”

鄒瑩聽她說得在理,道:“姐,你看得可透啊。”。

白鹿繼續分析:“人無完人,是人每天都會犯小錯,只不過我們自己沒意識到,也幾乎無人指責。就說你,你去水果店嘗鮮沒問題,偷拿最貴的車厘子,你是店家你願意嗎?”

“……”鄒瑩說,“我這是試吃,并不是不買了。”

“是,這問題擱在你這兒沒大礙,你是知道分寸的。但是換做覺得理所應當的人,小摸小拿慣了成為盜竊犯,到了觸犯法律底線,就會有法律條文約束他們,關押判刑服刑這整一過程他們心理會發生一系列變化,不管懊不懊悔,都要接受長年的懲罰改造。所以,一念之差人就堕入罪惡深淵,再向善就要付出所有,是人都賭不起的時間和自由。”

鄒瑩聽她長篇大論說完,舉反例:“可是,二次犯罪的也多,你怎麽肯定他們出來就一定從良了啊。”

白鹿說:“所以,這個工作就需要我們來做了呀,姐姐我的論文就是專門分析這一塊。”

鄒瑩仍是不太放心:“姐,你得多加小心啊。”

白慧婕燒完最後一道菜,招呼倆人過去分碗筷,晚餐正式開始。

如尋常一樣,白慧婕給白鹿倒飲料,關切地問了句:“跟小喬處得怎麽樣了?”

鄒瑩跟她姐對視一眼,意思是中招了吧。

白鹿沒回避,很直接地坦白:“沒怎麽聯系了,我覺得不太合适吧。”

“怎麽了呢?”白慧婕訝異地問,“是覺得小喬太忙沒空陪你?”

白鹿順意地點點頭。

白慧婕給她夾菜,語重心長:“小喬這孩子上進,現在處于事業上升期,案子忙是正常,我聽他媽說,等穩定下來,到時候就跟朋友合夥開設事務所,你可得忍住啊。”

鄒瑩插嘴:“啊?那不是更加沒時間陪姐姐了嗎?”

白慧婕嗔她一眼:“你懂什麽,男人立業後再成家,這是最基本的保障,他只有在社會上立足了,認識的朋友也就多了,還能給你姐未來的工作開點路子,或者倆人一塊打拼也行,車房子什麽的都有了,結婚也更順其自然,什麽都不用操心是不是?”

她最後說完看向白鹿,希望她能将這番話聽進去。

白鹿給的反應仍舊是淡淡的,她也有話直說:“姑姑,你說得對,我很贊同。但關鍵的是,這段時間沒見,我連人長什麽樣都不記得了,平常聊天聊案子跟你的模式一樣,我聽着都無聊想睡了,我跟他興趣不一樣,就是那種感覺不對,淡下來了。”

白鹿原先想說壓根就沒感覺了,思考了下還是給人留了面子。

“別老說感覺感覺,感覺都是你單方面的想法,你嫌人家談案子無聊,人家還怕你學心理摸心思呢。這倆個人在一起就要相互理解相互包容,他才大你兩歲,有什麽談不到一起的。”

白鹿作出無奈,輕嘆一聲,這回不想說什麽了。

鄒國信知道妻子對侄女關切得緊,基于兄長嫂子離世,想給閨女找個靠譜的好人家,但眼下明顯是急過頭了,便替白鹿說話:“好了好了,你逼這麽緊做什麽,孩子還沒畢業,先落實工作,再考慮其他事情吧。”

鄒瑩也立刻表态:“就是,我還想跟姐再多睡幾年床呢。老媽,三比一,你輸了。”

白慧婕夾了一筷子菜過去給女兒,瞪視一眼道:“趕緊吃你的吧。”

“那不說這事兒了。”白慧婕轉了話題,看向白鹿說,“你這論文是怎麽回事,以後經常要去監獄了?”

白鹿快速搖頭:“沒,這只是實地探訪,選題還沒敲定,也有可能不寫這塊的。”

有了剛才經驗之談,白鹿明白姑姑是個不會輕易饒嘴的人,即使經常接觸大小刑事案件,但對那些罪犯還是保持一定的偏見。

白鹿的選題雖沒有确定下來,但她已經決定要去研究犯罪心理特征,不過是暫先糊弄人罷了。

白慧婕終于放棄議論性話題,大夥兒輕松愉悅地吃完一頓飯。

由于姑姑家離學校有一段距離,晚飯過後時間也推遲了,白鹿跟鄒瑩便在家裏睡了一晚。

倆姑娘一張大床,從白鹿大一睡到現在,有些年頭了。

周一大早,白鹿剛睜眼起床,臨時收到院裏開會的通知,還得趕回學校聽講。

鄒瑩睡得迷迷糊糊,被她姐強拉起來,火急火燎整理一頓坐車回學校。

到了校門口,兩人分開。

白鹿沒回宿舍,徑自往院裏會議大廳趕過去。

姜琦等人已經在那兒坐着,給白鹿留了個空位,她到了後會議剛好開始,在場人手發了一份心理宣傳資料。

開會的主講師是領域內的著名專家,方老師跟她是熟識的老同學,站在臺上交流了片刻。

白鹿翻看折疊的手冊,再注視臺上的真人,來回對比幾眼,實在想不起來,自言自語說:“這人看着有點眼熟。”

身旁姜琦聽見,解惑說:“這就是咱市裏最著名的心理醫生,以前課上有講過成功案例的,張海新博士。”

何青青想了起來:“就是在C大附屬醫院裏面坐診,曾讓一個變态殺人魔供述自首的那個?”

“對。”

唐佳瞬間崇拜起來:“心理治療師啊,我什麽時候也能像她那樣就好了。”

姜琦扒清現實:“別指望了,人家是醫生,我們只能算是咨詢師。”

唐佳雙掌合十碎碎念:“成不了醫生,像方老師這樣也不錯啊,趕緊給我抛幾個心理有問題的人來吧,最好是個有錢到被迫害妄想症的富豪,那我就賺發了啊……”

白鹿坐在臺下,她顯得很安靜。

她仍舊在觀察臺上的張醫生,經她們解釋才稍微有點印象,但又似乎不止那點印象,于是仔細看手頭上的專業介紹。

她念了一小節:“臨床催眠治療術……”

唐佳搶過話道:“就針對那些有心理創傷的,想想很帶感呢,控制別人的思想,我超級想學習,她要是收徒,我絕對第一個報名。”

白鹿笑:“你省省吧,別把人思想帶歪了。”

一個會議開了半上午,目的在于普及更廣泛的心理學知識,以及未來的就業方向,最後張醫生倒确實有開班招收實習的意向,留了個郵箱讓有興趣的同學們投簡歷。

唐佳異常興奮,即刻就在手機上編輯起來。

散會時,人潮蜂擁往外移動。

白鹿她們擠在後面,慢吞吞地往出口前行。

她才要走到門口,聽見身後一聲呼喊:“白鹿!”

白鹿回頭,是方老師在叫她。

白鹿已到人群中央,走不回去,只好方老師跟出來。

到了廳室外面,方老師遞給她一封信,牛皮紙信殼,看上去普普通通,正面是手寫的學校院系地址,收信人寫着白鹿的名字。

白鹿拿着信正反看一眼,疑惑擡頭:“誰寄的?”

方老師說:“剛剛早上到的,你自己拿回去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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