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 28

上一次宋茵半途被陸嘉禾帶走了, 話也沒來得及多說。舞院的男寝和女寝相隔不遠,三人結伴回宿舍樓,起了個頭便聊到從前舞蹈學校的事, 一番敘舊, 人倒是熟了不少。

程格周看起來是那種外向開朗的小鮮肉, 接觸起來性子卻帶了幾分腼腆,盧佳思逗了她幾句, 臉便紅起來。

幽靜的校園窄道落了些葉子,有蟲鳴此起彼伏,昏黃的路燈下, 程格周的五官清秀柔和,看起來格外幹淨帥氣。

也就六七分鐘的路程,一直走到岔路口, 該要分手時, 程格周才鼓起勇氣般,朝宋茵要了微信號。

宋茵想了想, 頓住腳步, 把號碼念給了他。

“诶诶诶,只要你宋學姐的?”盧佳思佯裝不悅,程格周趕緊抱歉, 把兩人一起加上。

走遠了,盧佳思才控訴道, “茵茵, 小鮮肉是你校友, 這事兒你都沒跟我們提過呢……”

“那天聚餐沒來得及呀。”

宋茵走得有些熱,幹脆松開了外套的排扣。

确實是,盧佳思也想起來,宋茵那天根本沒來得及多說話,直接被陸嘉禾牽着帶走了。

“我發現茵茵你這段時間桃花挺旺呀,還都是優質男,連陸嘉禾這樣的神級績優股都被你拿下了。”

宋茵嘆一口氣,沒再白費力氣開口解釋。

盧佳思戳開路過超市程格周請客買的低脂酸奶,抿了一口,又道,“我猜這小鮮肉你對有意思,他剛剛一和你對視就臉紅來着。”

“佳思,你別瞎猜了。”宋茵搖搖頭,“就不許人家天生愛臉紅呢。”

說罷又推着她走了兩步,“快回去洗澡吧。”

盧佳思也搖頭嘆一口氣,“今晚就應該把曉君叫上的,她就是太懶不肯來,程格周請的脫脂酸奶可是她最愛喝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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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佳思還有話怕宋茵生氣沒說。

陸嘉禾的家世怎麽樣她不知道,程格周的她可聽付倫提起過。

這個看似安靜腼腆的小鮮肉實則是個低調的二代,宋茵要是成了他女朋友,哪裏還需要擔心鬥不過郁靜琪。

诶。

可陸嘉禾也是真帥。

宋茵洗完澡出了洗手間,湯曉君正對鏡子拍着乳液,偏頭提醒她,“茵茵,有人給你打電話吧?你手機老震動呢。”

擦着頭發從枕下摸出手機,便看見了陸嘉禾接連發過來的消息,隔幾分鐘一條。

——睡了嗎?

——身上都是狗毛,睡不着。

——宋茵,它又爬我的腳。

字裏行間都帶着委屈。

最後一張圖片,陸嘉禾把那只白拖鞋拎下床,放在地毯上,同他的拖鞋擺在一處。

小狗的身子還沒他的拖鞋三分之二大,看起來格外滑稽。

宋茵沒忍住揚了揚唇角。

“笑什麽呢?”湯曉君偏頭。

察覺大家都看過來,宋茵趕緊收斂笑意擺擺手。

上床開壁燈寫字的晉薇忽地頓了頓,盯着下床沉默了一會兒,停筆關了燈。

宋茵把毛巾挂好,先是通過了程格周的好友申請,這才點開陸嘉禾的對話框開始回複。

——你放點兒吃的在它窩邊好了,以後訓練它回自己窩裏睡覺。

再關掉聊天界面,列表裏多出來一條來自程格周的信息。

——晚安。

宋茵會認真地給好友列表裏每一個朋友回複。這次打開鍵盤,耳邊不知怎地響起了盧佳思那句“他一和你對視就臉紅”,想了想,還是關掉了鍵盤。

以防萬一。

這邊的陸嘉禾開了臺燈,翻身拎起被子抖了半天狗毛,餘光又瞥見那只小家夥抱着他的拖鞋舔咬,後背一時豎起了寒毛。

疲憊嘆了口氣,下床,一只手托起它,放回窩。

往碗裏倒了些幼犬狗糧,又怕太硬它不愛吃,倒水沖了些奶粉泡軟,估摸着溫度合适了,才往它面前一擺。

小家夥蹬着八字腿,埋頭哼哧哼哧地舔起來。

帶着些許腥氣的乳汁濺到了腳背,陸嘉禾下意識嫌惡地退了兩步,又徒勞地往床邊一靠,盤腿坐下,揉了兩下亂糟糟的黑發,自嘲地嗤笑一聲。

那麽多年的毛病,短短幾天便被這只拖鞋治的沒轍了。

人生有時候真奇妙。

陸嘉禾小時候一點不喜歡動物。

陸進和易音早早離了婚,一個奔波世界各地忙于工作,一個醉心音樂,不問俗事。陸嘉禾自小不受大人拘束和管制,桀骜野蠻地獨自生長。大概是八歲或者更早之前,他發燒到肺炎,在病房裏整整住了兩個星期那次,也是自己打了電話叫來司機去醫院。

他不喜歡這些象征着弱小和麻煩的東西。

是什麽時候改變了呢?

陸嘉禾往床上一倒,看着天花板上臺燈微暈的光線,神魂混沌,思緒恍惚。

他隐約又記起了那一天。

狹隘逼仄的空間裏,他周身落滿了碎裂的擋風玻璃,五髒六腑像是撞碎一般,整個世界被消音,力量在血管裏緩慢流失,他有無數聲呼喚抑在喉嚨裏吐不出。

有人抓住他的手,将他從汽車後座的車窗裏帶出來。

那天下着雨,很大,水花在身側濺開,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平躺在地面上,救護車來之前,誰也不敢将他随意移動。身側是至親的血混着雨水從兩側汨汨流進城市的地下排水管道,地面冰涼。

視線裏出現了一把透藍色的傘,隔絕了劈開天際的閃電。

女孩的下巴滴着水跡,秀麗的鼻尖也是濕潤的。她一直在給他撐傘,也一直在哭。哭到她的手擦不幹,落了兩滴在他眼睛裏。

她的斑點狗也死在那場連環車禍,還卡在兩張車的縫隙間。

他聽不見她的抽泣,卻記住了那張臉。

直到救護車的聲音撞進耳朵,他聽到有男人喊了一聲。

“茵茵,走了。”

傘柄落在身側,女孩留給他的東西。

那年陸嘉禾高二,休學整整半年養病,再回到綠茵坪,他無比珍惜能重新奔跑的機會。

而他的姥爺姥姥沒有那麽幸運,他們的靈魂永遠栖息在了從家通往江州機場的那條高速公路,去聽易音演奏會的半途上。

天空一碧如洗,熾熱的陽光灑在田徑場每一個角落,橘紅的跑道有夏天特有的膠皮氣息,邊緣的樹叢裏傳來三兩聲夏蟲鳴叫。

綠茵場上有人穿着純白的球服,三三兩兩對列訓練傳球,大部分人在邊緣練習折返跑。

這是宋茵第一次帶大家到球場上來熟悉場地列隊。

之前幾天一直下雨,只能在體育館,雨停之後又太熱,熾熱的光線能把人曬得脫層皮。啦啦隊都是細皮嫩肉的姑娘,宋茵本想着在室內多練幾天,不想他們寧願被曬也要到室外活動。

宋茵遠眺了場上一眼,壓低棒球帽檐,轉回身朝衆人道,“這邊會不會人太多?我們可以換塊田徑場。”

人群中有人發聲,“老師,最近的田徑場還要走二十來分鐘,也不知道那邊的人會不會更多……”

“老師……這個點運動場都很緊俏的……”

宋茵至今沒摸清楚崇文的地圖,一聽還要走二十來分鐘還不一定有空位,便放棄了這個打算。

她又回頭看,綠茵坪上倒是還有空置的地方,可怕隊員們被球砸,宋茵想了想,開口道,“那我們只能在跑道上排練了哦。”

橘色跑道的溫度會比綠茵場上高很多。

這麽熱的天氣,大家都穿着短袖短裙,她還以為會有人有異議,沒想到衆人直接沒考慮便聽話地接受了安排。

人群中還有人低低歡呼了一聲。

“耶!”

她們在興奮什麽?

宋茵茫然地四下看了一圈,遠遠便瞧見了球門處的陸嘉禾。

他穿着崇文十號白色球衣,個子高大而挺拔,五官硬朗俊美,他跑到終點之後,站穩了便轉身給後來的人掐秒表。

也許是因為他太高大,也許因為他白皙的膚色太顯眼,宋茵一下便在人群中将他認出來。

原來是校隊在這兒訓練啊……宋茵這才反應過來,唇邊便帶上了些笑意。

她這兩天總聽別人提起,大概清楚了足球校隊在崇文的地位。足球稱得上崇文最熱門的項目,足球校隊更是校內明星球隊。

啦啦隊本來就是選拔出為足球隊服務的,說不定就有姑娘是因為暗戀的人在球隊,才參加了啦啦隊的選拔,她們這會兒們想跟球隊在一塊兒訓練也不奇怪。

宋茵樂得成人之美。

果然,拿了花球列隊之後,今天的姑娘們跳得格外亢奮,來自內心的表現欲讓大家遠比平日在體育館一次次反複排練效果好得多。

啦啦操需要的本就是青春活潑和動力激情,直到這一刻,在動感的音樂聲裏,她們才算隐約達到了宋茵心中的标準。

漂亮的妹子,白花花的細腰和清一色的大長腿,遠處有人起哄吹了聲長哨。

姑娘們目不斜視繼續認真跳。

宋茵的唇角隐隐抿起來。

有人跑到終點,擦着汗,推了下陸嘉禾的手肘,提醒他,“喂!陸哥,快看,那是不是你家的小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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