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chapter 51

宋茵拉住陸嘉禾的袖子, 腳步不由自主慢下來。

只是一瞬,身後又來了個金發女人,她拉開凳子坐穩,架好她的低音提琴, 低頭, 閉着眼睛,随着男子的琴聲,一塊開始了演奏。

弦樂配合得天衣無縫, 由弱奏加顫音開始, 呈現出一種遙遠、朦胧而又平靜的景象,風平浪靜的表面, 又蘊含着一種即将破繭而出的力量, 那是生命的躁動。

廣場上的鐘聲響過, 人群不知不覺聚攏起來, 宋茵拉着陸嘉禾往後退了一些。

一段樂聲才畢,人群中又走出幾位拿着小提琴,高鼻闊眼的外國人, 他們穿着黑色禮服, 莊重大氣,微笑着在相互握手擁抱之後, 一同加入到演奏裏。

音樂由弱到強, 漸漸開始明朗、剛勁, 節奏變得越來越鮮明。

短笛長笛、單簧管、薩克斯、定音鼓……

每一句新的旋律, 便從人群中出來一位演奏者, 從低音提琴漸漸發展到弦樂器和整支交響樂隊。

宋茵這才意識到,她們碰上的是一場歐洲交響樂隊的街頭快閃。

她牽着陸嘉禾一直往外圍退,以便給音樂家們騰出足夠的位置。

樂隊的隊伍越來越龐大,演奏也越來越震撼,暴風雨般的變革即将到來,音樂蟄伏着,即将沖破黎明前的枷鎖與一切黑暗,廣場正中那雕塑下不知什麽時候搬來的鋼琴,卻始終不見人開始彈奏。

“Maksim怎麽回事?他怎麽能在這個時候去找洗手間?”

“聽我說,別管他這個混小子了,就算沒有鋼琴這也将是一場完美的演出……”

暫停演奏的兩名薩克斯樂手的低低議論湧入了陸嘉禾耳朵裏。

随着音樂噴泉臺階上指揮的手勢,管樂器如同攜帶山洪般疾馳而來,緊接着,大提琴與低音提琴又開始了巨人般的吟詠。

在這時候,是不是缺了一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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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茵還沒來得多想,陸嘉禾饒有興趣地挑起了眉,俯身低頭,從她的掌心抽出自己的手,低聲叮囑一句,“等我一下。”

等宋茵回神時,陸嘉禾已經跑出幾步,在那雕塑邊的鋼琴前坐下,翻了幾下曲譜,修長的指尖便開始在黑白鍵上飛快跳躍起來。

宋茵唇口微張,可也只詫異了一瞬,很快便反應過來。

陸嘉禾的媽媽本來就是載譽國內外的音樂家,就是上一次,在小洋樓的時候,她還偶然聽到了陸嘉禾版本的愛之夢。就算宋茵沒學過鋼琴,但也并不妨礙她覺得陸嘉禾很厲害。

鋼琴的聲音洪亮,力度也足夠,擁有着無窮無盡的表現力,樂聲與龐大的管弦樂隊順理成章地融合在一處,積累許久的一切終于在這一刻火山般爆發出來,勢如破竹、不可抵擋。

琴聲響起時,除了指揮偏頭瞧過一眼,許多人甚至沒有察覺鋼琴前已經換了演奏者,全心全意沉浸在表演當中。

樂曲被推向新高潮,演奏至第四樂章,熟悉的旋律讓周邊拍照圍觀的群衆們都忍不住跟着合唱起來。

這是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曲,《合唱交響曲》的第四章 。

音樂總是有着無與倫比、震撼人心的力量,鋼琴與合唱的加入,又使得音樂越來越快,越來越火熱,轉而進入了一個全新而神聖的境界。

随着指揮的手勢定格,全曲也終于在高昂、激越的歡騰氣氛裏結束。

周邊掌聲雷動,這場快閃本該就這樣散場結束,陸嘉禾卻站起身來,與身側那指揮不知低聲溝通了幾句什麽,再坐下來時候,廣場上忽地奏起了G大調弦樂小夜曲。

活潑流暢的節奏與短促華麗的八分音符顫音,組成了舞步般輕盈,歡快明朗的旋律,如同紳士俯下身來邀請戀人共舞。

作為整支樂隊中唯一的華人面孔,陸嘉禾幾乎是高調地吸引了周邊人群所有的注意力,他修長的十指在鍵盤上飛舞,身上卻只随意穿了件連帽衫。

整齊好看的眉形微挑,一雙清冽漆黑的眼睛,只專注盯着站在不遠處的宋茵,那眼神得意,眸子裏全是放肆的喜歡在流露。

陸嘉禾與宋茵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性格,宋茵安分克制,他卻不羁放縱,宋茵溫順平和,他卻桀骜不馴,看上去寡言冷漠,身體裏卻永遠燃燒着一團烈火,要将世人燃燒殆盡。

衆人只需順着陸嘉禾的視線,便輕而易舉找到了宋茵那一邊,瞧清女主角的臉,這才恍然意識,原來這樂隊是在替這小夥子求愛啊……

宋茵什麽時候這樣高調過,在衆人的鏡頭裏适應了半天,才在陸嘉禾的赤裸裸的眼神中無奈,沖他搖了搖頭,目光中到底還是流出幾分笑意。

現場版的交響樂演奏,永遠比隔着耳機與屏幕要更來得震撼,那隽永曼妙的旋律幾乎要将人的內心洗滌淨化,铿锵有力又激情飽滿的音符,時時刻刻叫人激動起來。

路過的行人越聚越多,中間的那位金發女低音提琴手忽地停下演奏,起身往宋茵的方向走過來,邀請般朝她伸出了手。

宋茵錯愕地愣住,卻聽女人輕聲真摯沖她喚了一句,“Trust me。”

相信我。

宋茵只穿了普通的球鞋和針織衫,頭發因為戴過頭盔而不大齊整,身上甚至還殘留着醫院的消毒水與藥酒味,可她猶豫了片刻,終究在衆人的注視中,把手遞到女人的手心。

低音提琴手帶着她,行走在管弦樂隊間,穿越清一色黑色禮服的正裝人群,站到了廣場正中的雕塑下,陸嘉禾所在的地方。

4/4拍的回旋曲曲調輕快,旋律明澈流利,跳蕩着無憂無慮的情感,幸福的情侶自此互訴衷腸,擁抱,親吻,踏上歸途。

樂章所表述的,是一份真摯誠懇而又完美的愛情。

就在陸嘉禾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的瞬間,廣場的大鐘敲響,悠遠古樸的鐘聲在整個廣場回蕩。

這大鐘每逢整點與半點就敲響一次,不知不覺,半個小時就這樣過去了。

正午的溫度較之前還升高了一些,微風路過,将她耳畔的頭發掠起,針織衫下的裙擺在風中撲簌簌抖動。

陸嘉禾合上琴蓋,自凳子上緩緩站起來,漆黑的眼睛專注凝望着她,仿佛全世界裏只剩下她的倒影。

也就在這一刻,他身後的噴泉齊放,噴出的水柱高低起伏,又相互交錯,洋洋灑灑,氣勢恢弘,磅礴盛大。

天空碧藍,陽光微暖,将男孩的黑發染成浮世的金棕色,他的頭發很短,額前有一小束微翹。深色連帽衫領口的帶子,在剛才吃飯時,為了方便被她系短成了蝴蝶結的模樣。

噴泉裏有細小的水珠飛濺了一滴在宋茵的鼻尖。

宋茵沒有擡手去擦,事實上,這一瞬間,她竟覺得有些手足無措,都不知道自己怎麽還有心情注意到這些。

眼前的圖景,每一幀都如同濃墨重彩的電影鏡頭,不真實得叫人舍不得移開眼睛。

像是每個女孩期待的浪漫那樣,陸嘉禾給了她一次宏大而又真摯的告白,叫人難忘,宋茵覺得,就算在一個月、一年、十年之後,她一定還會記得這一天的每個細節。

陸嘉禾跨過兩步走近她面前,背着手,俯身在她耳側,輕喚了一聲,“茵茵。”

他的頸窩白淨。

“現在——”

“有沒有更喜歡我一點?”

那聲音低沉,像是剛才緩緩奏起的大提琴,帶了一點蠱惑的味道,叫人沉淪。

周邊不明情況的群衆們開始善意的起哄。

“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

宋茵沒忍住噗嗤笑了一聲,小退了半步,拉開距離,擡手戳開他的額頭。

“陸嘉禾,你可真幼稚。”

衆人都不知道,他們早已經在一起了。

陸嘉禾不依不饒地邁半步緊跟上前,“那你喜不喜歡?”

“喜歡。”

宋茵再回到學校時,便聽說了那天踩她裙子的女孩兒将被退學的消息。

“其實她也挺可憐的,被人當槍使了。”

“聽說她父母都來學校求領導了,不過這次學校的态度可強硬了,郁靜琪都保不住她。”湯曉君坐在宋茵的桌邊啃蘋果,嘴裏喋喋不休八卦。

目光觸及宋茵時,話音一拐,笑起來,“不過誰讓她踩別人裙子呢,把咱們茵茵渾身都摔成那樣,這就叫活該,罪有應得,對吧?”

宋茵沒搭腔。

其實她大概能猜到學校的态度。女生的行為雖然惡劣,放在平時卻怎麽也不至于這樣,這次大概還是因為被外人瞧見了,面子上有些過不去,又怕外界傳出不好的名聲,這才大張旗鼓肅清一下校風。

會鬧得這麽大,恐怕連郁靜琪也沒有料到。

宋茵沉思一會兒,把換掉的鞋重新穿上,開口問道,“曉君,你知道那女生住哪間宿舍嗎?”

“你要去找她?”湯曉君吓道,“茵茵,你可別告訴我你這麽大度,這都能原諒……”

宋茵搖搖頭,沒有細說,“你告訴我就是了。”

許些小事她或許不會在意,但關系到她的傷,宋茵就是再怎麽寬和心中還是免不了芥蒂。再者,她也不能永遠這樣束手坐以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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