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蒙馬特遺書……你這看得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少看點無病呻吟的東西。”嘀咕着,顧行雲合上書,又問司徒雨:“盒子呢?”

司徒雨懶懶地靠在窗戶邊,動也不動,“你現在要?”

顧行雲見她沒有想還的意思,摸了摸鼻尖,“你收着也行。”

司徒雨打起精神,走到顧行雲身邊站定,滿臉誠意道:“不如放在蘇南研發吧,我入股。這樣司徒家不僅能幫你保住藥材資源,還能為你提供技術支持。”

顧行雲瞧她一眼,還真有點女主人的架勢了。他暗自思忖着,半天沒給反應。

司徒雨又說:“放心,我姑姑和我小叔都将是局外人。”

“你倒機靈。”顧行雲哼笑一聲,“胃口也挺大。”

話音落地,卧室的門被敲響。司徒雨開了門,司徒霖立在門外。

“宴席快開了,下樓吧。”司徒霖面色沉沉。

司徒雨冷靜道:“知道了。”

司徒霖又往裏頭看一眼:“顧先生,你也一同入席吧。”

顧行雲禮貌地微笑點頭回應。

司徒霖離開後,司徒雨呼出一口氣,“也不知道他聽到沒有。”

顧行雲鄙視地看着她,“真慫。”

“你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你們倆遲早要打這一仗,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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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說,你一個外人,怎麽就這麽斷定他一定會争?”

顧行雲淡淡道:“要是你親爹被逼死,親媽被關進精神病院,你不想報仇?”

“你……”司徒雨忍了忍情緒,“當年的事情誰也說不清,除了三年前把那個瘋女人從精神病院帶走,我小叔這些年挺本分的。”

“光這一點就細思恐極,他要是真本分,你還争個屁。天真的司徒小姐,人性中最可怕的就是恨,恨是可以消磨愛的。何況就算是他能放下,他親生母親能放下?他怎麽說也得受點兒他媽的影響,他能睡了你姑姑,這就是一個最好的佐證。他們母子倆為達目的,連使出來的手段都一模一樣,因為他們身體裏流着同樣的血,基因你懂吧,科學。”

顧行雲這番分析司徒雨也曾想過,只是她不太願意按照這個邏輯去思考問題。

這場狗血中,她也是受害人,她所失去的絲毫不比司徒霖少,如果說司徒霖有恨的理由,那麽她也有堅定的立場将司徒霖的母親視若仇敵。

而真到那一天,她和司徒霖就是完全對立的關系。

在得知真相後,司徒雨沒想過去恨,恨一個人的代價很高,她不想再重蹈覆轍。她消解這些痛苦的方式十分簡單粗暴——由她來掌管這個家。

她想用自己的力量将這個灑滿了狗血的家一點點清洗幹淨。

見司徒雨不說話,顧行雲又開口,“其實吧,我說讓你別火上澆油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提醒你小心着點兒,別讓你爺爺知道你對你叔叔的這份心,哪怕是曾經的。因為這對老人來說,肯定難以接受。”

顧行雲難得正經,司徒雨聽言,沖他笑了一下,學着他的口吻:“您操心了。”

十二點,宴席準時開始。

老爺子的精神比之前要好了許多,第一件事就是讓家族裏有威望的叔伯宣布遺囑。

這次壽宴聲勢浩大,目的就在此,賓客們大多不驚訝,但仍全神貫注的聽着。

司徒家的三位繼承人都已提前知曉了遺囑內容,聽着臺上人宣讀,他們面無表情。

最終遺産分割并無懸念,公司股份司徒岚所得最多,司徒雨次之,司徒霖最少。不動産裏,這座宅院為三人共有,北京上海兩地的房産均歸司徒雨一人所有,而蘇南當地的地皮和商鋪都分給了司徒家的親戚們。

同樣的,顧行雲也沒感到意外,這算是最合理的安排。當然,他也知道,老爺子給司徒雨的絕不只有這些。

而沒有寫在遺囑上的那部分才是重頭戲。

壽宴結束,賓客們相繼離去。司徒雨跟老爺子請示後,顧行雲理所應當的留了下來。

送完客,司徒岚熱情地為顧行雲安排住處,司徒霖趁機将司徒雨叫到一邊責問。

“他留在這裏做什麽?”司徒霖沒有好臉色。

司徒雨說:“我留朋友住一晚,小叔有意見?”

司徒霖扯了扯領結:“他算是你什麽朋友?”

“剛聽完遺囑,爺爺身體狀況也不好,我沒心情跟你扯這些。”司徒雨也沉了臉。

“沒心情跟我扯,倒有心情跟他……司徒雨,你可以的啊。”

司徒霖很少對司徒雨動怒,司徒雨咬着唇,兀自避到窗戶邊去了。

司徒霖跟過去,“從現在開始,你又多了一個身份,你的一言一行所作所為都要為這個家族負責,所以你最好不要亂來。”

“呵,我亂來什麽了?”司徒雨冷笑着發問。

司徒霖定定地看着她:“給自己的未來少留點黑歷史,你盡快和他斷了。”

“哦,原來我交個男性朋友就算是黑歷史啊,那你和小姑這事怎麽算?”

司徒雨咄咄逼人,絲毫不畏懼司徒霖淩厲的眼神。

“你……”司徒霖被堵的說不出話來。

司徒雨又添一把火,“要是我的股份夠多,和你的加起來能超過小姑,恐怕你當初騙上床的那個人就是我了吧。”

聽了這話,司徒霖額角的青筋都鼓起來了。

“小叔,可就算我從小就依賴你,信任你,甚至是迷戀你,我也絕對不會和你上床。因為我從來都不确定我對你的感情到底算什麽,我更不确定你究竟是更愛我還是更愛你的野心。”

司徒雨聲帶發抖,最後一句話念得無比吃力。

司徒霖眼睛裏那只獸呼之欲出,但最終他還是克制住了,片刻後,他壓低聲音:“我要我的野心,也要你。”

走到樓梯轉角時,司徒雨看見司徒霖倚在窗戶邊抽煙,他微微駝着背,手裏緊緊攥着已經修複好的她當初送的那個打火機,看起來孤獨又寂靜。

回到自己的卧室裏,司徒雨關上門靠在門板上昂起頭,手指死死地扣着木板上的花紋。腦中閃過無數個從前美好的畫面,可最終卻定格在司徒霖和司徒岚糾纏的那一瞬間。

即便曾經起心動念,念頭也在那一刻灰飛煙滅。

手掌的力氣頃刻間卸下,司徒雨醒了醒神,走到書桌邊找煙。

發現桌上那本《蒙馬特遺書》被翻開在某一頁,幾句話被鋼筆劃上了波浪線——“遠離,不是放棄你,只是無法接受你以我不願意、不适合的方式來對待我。不願意待在一個一點都不美麗,一點都不符合我本性的關系裏。”

合上書本,司徒雨的視線落在了浴室的玻璃門上,門被打開,顧行雲從裏面走了出來,“客卧沒有單獨的衛生間。你家太大了,我沒找到二樓的洗手間,所以借你的用了一下,不介意吧?”

這個男人總能在關鍵時刻帶給她複雜感受,司徒雨攤攤手,“你随便用。”

顧行雲見她手裏拿着煙盒,問她:“學會了?”

司徒雨搖搖頭。

輕笑一聲,顧行雲掏出自己的打火機對她說:“剛聽完遺囑,心裏不好受吧,來,小爺今兒個為你破個戒。”

司徒雨從煙盒裏抽出一根,正準備放進嘴裏,誰知被顧行雲拿了過去。

顧行雲熟練地将煙含在嘴裏點燃,吐出一口煙霧後,他将煙遞給司徒雨面前:“就你那水平,很難點燃。賞你了,小爺可從不為女人點煙。”

司徒雨接了過去,嘴唇觸碰上煙蒂,暧昧随煙霧一齊吸進口腔裏。

她又看顧行雲,他自顧自地點了一根煙,側着頭、眯着眼,手指潇灑地夾着,長腿交疊斜放在書桌前,滿身都是不羁的落拓。

顧行雲是她見過的男人中,抽起煙來最自然好看的。

“你到底什麽目的?”煙霧之中,司徒雨發問。

顧行雲刮了刮眉毛,反問:“你下一步打算怎麽辦?司徒家是他們的了。”

“你都不慌我慌什麽。”司徒雨笑了起來。

知道她勝券在握,顧行雲抿了抿唇,眉頭緊鎖,“我要你幫我扳倒一個人。”

“什麽人?”

“當初陷害顧家的人。”

頓一頓,司徒雨說:“條件。”

顧行雲下巴指了指那個木盒:“分你一杯羹。”

“就這麽确定我能做到?”

“你當然做不到。”顧行雲吐出一口煙霧,笑得邪性,“但是你家的老行當做得到。”

一個鋒利的眼神掃在顧行雲的臉上,司徒雨冷笑着,“花了多少錢買的消息?”

顧行雲看向窗外,“放心,別人買不起,也沒人敢碰這件事情。”

洗白并不等同于摒棄,司徒家的老行當一直存在,而老爺子在今天早上正式将其交到了司徒雨的手上。

司徒雨有些煩躁,微微皺起眉頭。

這個男人做事有手段,又能讀人心,實在難對付。

“呵,還以為你悄無聲息的來蘇南是為了給我一個驚喜。”半晌後,司徒雨半開玩笑道。

顧行雲勾起食指敲了她腦門一下,“想得美。”

好天氣沒持續多久,午後,天光暗了下來。外面起了風,将院子裏樹吹得搖搖晃晃。

悶雷陣陣,司徒雨心裏不平靜,看了眼時間,老爺子午睡該醒了。換了件衣服,她獨自往老爺子卧房裏去。

敲了門,老爺子沒應,司徒雨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又敲幾聲,裏頭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她推門而入——床單一絲不茍,老爺子平靜地躺在那裏,臉上已無血色。

“爺爺,爺爺……”

第一聲試探,第二聲驚慌,叫到第三聲第四聲時,司徒雨落下淚來。

她聲嘶力竭地叫人,司徒岚和司徒霖很快趕來。

司徒雨失魂落魄,“爺爺走了。”

司徒岚伏在老人身上,泣不成聲。

窗外懸而未決的雨終于在一聲驚雷後落了下來。

老爺子走得安詳,也算解脫。

按照他生前的遺願,葬禮辦的很簡單,只有要緊親友出席,只做一個簡短的告別儀式,只許宗雲師父一個人超度。

一切塵埃落定後,司徒雨一個人在墓碑前待了很久。

身後站着一人,司徒雨沒回頭,她宛如自言自語:“你是烏鴉嘴嗎?我果真是回來奔喪的。”

留下顧行雲是想讓他做個軍師,以防司徒岚和司徒霖動老行當的心思。沒想到老爺子在遺囑公布後就撒手人寰,沒給他們留下任何機會,但卻也讓司徒雨失去了最後盡孝的機會。

顧行雲走到她身旁,将一束花放在衆多鮮花當中,輕聲道:“事情查得差不多了。”

司徒雨沒吭聲。

顧行雲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腦勺,“忍了幾天了,哭吧,我不笑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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