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倆的關系(6)
餐廳裏的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怪異。
安小薰死死盯着餐盤子生悶氣。
旁邊伺候上菜的幾個傭人已不約而同的停了手,曉得此時不宜弄出任何動靜。不然下一刻,就極有可能成為這位女主人的出氣筒。
始作俑者卻仿若未覺,夾菜吃東西越發慢條斯理,桌上就他一個人吃得津津有味。
這幅熟悉的場景真是暌違好久了啊,雖然不是什麽好事情,可安然對這卻有變态的親切感。
不知道她離開的這幾年,他倆是不是也這樣經常弄僵氣氛呢?
看老媽的模樣,應該是依舊處于尴尬的劣勢啊。
也是當然,一直将自己擺在想要讨好胡為的位置上,卻沒有看清楚那男人永遠就是個心子熨不熱的,何苦來哉?沒面子了吧。
本就該早早的改變策略了,就算不怼回去賺回點面子,但是至少可以無視他讓自己過得好點,也好過低聲下氣的繼續用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啊。
這便是安然多年來與母親走同一路線後得到的經驗教訓。
她早幾年前就認清了現實,及時回了頭,所以那日子過得才叫個歡暢啊。
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倘若再要叫她活在胡為的陰影裏,她已經沒辦法做到了。
胡國棟将兒子和妻子各看一眼後,慌忙出場扮演和事佬,但卻一時找不到合适的措辭和借口。
忽然瞧見斜對面的安然低着頭不知在搞什麽名堂,她的肩膀也在幾不可見的一聳一聳的。
轉移注意力倒是一個不錯的方式。
于是胡國棟臉上就露出了和煦的笑容,抓着安然問:“安然,那什麽跳鏡湖,你也跳了嗎?”
安然如何不知道胡國棟這時候要做什麽?多年來她這個老爸遇到這種情況總是唱獨角戲,如今她可以與他一唱一和了,所以也就不必掩藏自己那收也收攏的嘴。
安然擡頭,彎着眼睛咧嘴笑道:“沒有,跳湖的絕大多數都是男同學。而且都脫光光了,上千人吶,蔚為壯觀。還白花花的一片,瞎眼睛的,我就遠遠的站着看。”
胡國棟面色一喜。
女兒上道了啊。
立刻遞過去一個贊賞的眼神兒,又揚眉問:“可你不是說跳鏡湖以示忠誠嗎?不跳就是對學校不忠誠了哦。”
“我對學校可是很忠誠滴。不過溫度太低了,零下三四度啊,我只好将忠誠默默的留在了內心最深處。保護得十分的好,絕對凍不着它!”
胡國棟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安小薰的臉色終于和緩了些。
她插了句嘴:“我們安然如此溫婉內斂,是個閨秀,自然不屑于參與那樣的活動。”
胡國棟就大大的松了口氣,說:“中國人都比較含蓄。安然出國留學一趟,雖不至于一定要參與到異國文化當中去,但是見識一下也是好的。”
“随着交通工具和通信工具的越發發達,世界的範圍越縮越小。安然去感受一下其中的精髓,放松被含蓄的中國文化壓制的自己,對個人的成長和視野的開闊都很有好處。見多識廣,才不至于被人笑話啊。”
安然點頭道:“是啊,爸爸,美國大學的活動都很燃。剛去的時候,我真的很不适應。心裏老是想,一定要找個機會收拾包袱盡快離開此地。”
“可是當我習慣了之後,當我漸漸融入到了美國大學的文化中,卻并不覺得那樣難以接受了。然後我又開始想,原來大學生活還可以過得這樣恣意快樂。反而現在回來了,再提到它時,覺得好舍不得,可又不得不離開。”
“因為我不可能一輩子都待在象牙塔裏,我得要工作,我得要進入社會了。”
她吸了吸鼻子,最後十分感性的說:“爸、媽,我現在好想酸一把。你們不要理我,好不好?”
胡國棟和安小薰相視一眼,莞爾道:“你酸吧,爸媽會當做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聽見的。”
“嗯嗯!”安然清了清嗓子,就惆悵的念了句:“生活不只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的田野。”
胡為:“……”
酸死我了。
不行!
胡為嘴角一勾,不甘寂寞的也插-進那三人中:“安然越來越有才華了。”
安然側臉看着胡為,認真道:“原話不是我說的,我只是很喜歡這一句。其實很多好聽又有意義的詩詞句子,我都很喜歡,就默默的記住了。”
“是嗎?”胡為輕道。
是嗎?是嗎?是嗎?……
安然只覺這兩個字好像一坨冰塊突然拍在她臉上,驀地激得她渾身打了個突,她覺得自己可能要掉進某人的陷阱裏了。
胡為端起了手旁的透明高腳杯,朝她舉了舉,深邃的目光看過來:“那你一定很喜歡你們大學的校歌了。俄亥俄州立大學的校歌挺好聽的,而且歌詞很有意思。那歌曲名好像叫做,……啊,對了,叫做《俄亥俄禮贊》!”
說着,他晃了晃杯中美酒,但卻遲遲沒有繼續說下去。
安然的心就随着那杯子裏深紅色的液體一起蕩啊蕩。
胡為像是故意折磨安然似的,他盯着杯中酒晃了起碼約有十幾秒,方才微一仰頭喝下一小口,然後道:“安然,你要不現在就給爸爸和安女士唱兩句吧,挺好聽的,他倆肯定喜歡。”
安然惟餘嘆氣。
事實又一次證明,她對胡為惡劣的秉性确實摸得澄透。
今晚她還未丢臉啊,他不會放過她的啊。
胡為應該早就自那次機場偶遇後,就将她的底細摸清楚了,所以今晚頻頻想要揭穿她。
她不過就是每年去那邊打個國際長途回胡家,刷下存在感,留下痕跡表明自己還在美國乖乖學習,再然後就是逛兩下子校園和大街,鬼曉得什麽校歌啊!
暗自深吸口氣,安然面上頗為遺憾的長嘆一聲,道:“哥啊,每個年齡段的人那欣賞品味兒是不同滴。你比我老……你比我大了三歲多,你知不知道年齡相差三歲,就已經是隔了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你個老男人,敢說我是老女人!
嗯,不錯,就這麽怼回去。
老媽不敢怼他,就讓我來吧。
安然也端起酒杯朝胡為亮了亮:“所以你覺得好聽,我不一定覺得啊,爸媽就更別說了。因此,我并不認為我們那校歌有什麽意思,我還是更欣賞祖國那《義勇軍進行曲》。”
胡為聽罷,微偏頭像是思考了下。
随後道:“我記得那歌詞翻譯過來,開頭兩句好像是:如果你有時間,請不要讓時光把你變得平庸;如果你選擇改變,請不要讓青春的腳步變得匆匆……後頭幾句是什麽來着?安然。”
聽到那兩句,安然的心異樣的跳動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