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命格
一路的沉默,似乎昨晚他們已經把所有的話說完了。
無言的氣氛好像鏽跡斑斑的車輪,想要它重新轉動起來就需要很大的力氣。所以,沒有人會白費力氣做這樣無聊的事情。
幸好窗外的風景不錯,季雪飄想,如果還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就可以死纏爛打粘着他,“成翔,成翔”地叫,可是現在,沉默和沉默的對抗最後只能是更寂寞、更蕭條。
當你遇到一個很喜歡的人時,會敞開心扉的跟他聊天。當你遇到一個喜歡到骨子裏的人,無論什麽話題,總是難以啓齒。這樣的氣氛,讓秦蕭的額頭冒出了汗珠,但還是保持了最好的狀态,把車開到海邊度假村。進入度假村的時候,他深深地松了一口氣,“老板,飄兒小姐,希望你們玩得開心。”
顧成翔已經下了車,季雪飄才打開車門要下車,未了,她轉過頭,歡快地對秦蕭說:“謝謝秦蕭,你可以放假了。”
從她的口氣來窺探,她心情似乎挺好。
眼前的風景,很美,遠處,一片鵝黃,那是樹葉的顏色。季雪飄擡起頭,看到的不只是蔚藍的天空,還有顧成翔漆黑深邃的眼睛,那眼神讓她呼吸急促,讓她思緒淩亂,所以她随即轉開,然後有意無意地撥動額頭上的劉海,“這裏好像不錯。”
顧成翔帶着奇怪的眼神盯着她的額頭。季雪飄看了看周圍的景象,轉過臉看到顧成翔發呆的樣子,他好像在想什麽事情,她并不好奇,嘴角反而浮現一抹淡然的笑。她猜測,他一定是想到了她額頭的那道傷疤。傷疤印在她的額前已經四年了,顧成翔從來不知道,那是他留給她的悲哀。不過,她需要承認,那是她自找的傷害。
兩人慢慢地走着,各自拿着行李,顧成翔在前,季雪飄在後。她跟随着他的步伐,她習慣走在顧成翔身後,看着他的背影,幻想某一天顧成翔會突然轉身看到她的存在,然後朝她走來……
顧成翔,你知道六年前的季雪飄是什麽樣子嗎?如果不是你,她可能現在過得好好的,她會是那個孤傲的不可一世的大小姐,過着屬于自己的生活,可是你出現了。你的出現,讓她的人生懸在半空,你給了她愛情的火苗,讓她懂得心跳的感覺,然而又殘忍的讓她絕望和悲傷。愛情是不是就像多米諾骨牌?路人甲和路人乙不會完全有聯系,因為路人甲愛上的也許是路人丙。這些年,我走走停停,我為了你改變,我把一切都搞得亂七八糟,我糾結着是不是該回到順其自然的世界裏,這些,你都不懂。
四年前。
季雪飄結束在法國的兩年設計學習。烏黑亮麗的長發披在肩上,穿随性的斜肩短衫,深色的超短,6公分的高跟鞋,戴咖色的、遮住半張臉的墨鏡,她就這樣出現在機場。擡頭仰望這個城市的天空,唯一想到的只有心裏的那個人。
繁華盛開的季節,路邊的奶茶店生意很好,愛美的姑娘們擦着厚厚的防曬霜,旁邊走着幫她們打太陽傘的男友,唱片店音響裏傳來的歌詞是“叫我如何忘記你”,花和行人把城市點綴的五彩缤紛。
季雪飄從來不看那些鮮豔的花兒,她的冰冷遇上花兒的嬌豔,顯得格格不入。那個時候她就像一朵罂粟花,高傲的不讓人靠近。其實很小的時候她就是這樣,性格孤僻,總是一個人逛街,一個人發呆,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做所有的事。
她把自己僞裝得很好,在長輩面前乖巧懂事,在長輩的子女面前,她溫柔大方。在季家她看慣了風起雲淡,聽慣了阿谀奉承,生存之道,她自然比別人懂。在學校裏,她孤傲冷漠,獨來獨往,沒人接近她,除了那個人,而最後,那個人給了她沉痛一擊。
遇見顧成翔之前,季雪飄覺得自己什麽都有,後來的無果讓她明白,倘若沒有季雪飄的身份,她只有一份不知天高地厚的年少輕狂。她努力地尋找一個心安,一個避風港,所以才有了以後的經年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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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物是人非不再是虛假的感嘆。街上的花開得很豔,她從罂粟蛻變為薔薇,世人永遠猜不透的薔薇。在即将走盡的一條街上,她恍惚間聽到喊叫聲,撕心裂肺的喊叫聲。雖然被那個聲音吓到,但她還是想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于是她怯生生地朝窄小的巷口走去。
那是一條死巷,沒有出口,行人很少,季雪飄躲在巷口的牆拐,看到了一群拿着棍棒的黑衣人和一對男女。那男孩周圍圍着幾個人,還沒看清,只見本就倒在地上的男孩被一腳踢開,躲在他後邊的女孩哭着過去,她一直哭喊着“住手,住手。”
季雪飄聽到一聲冷笑和一句泯滅人性的話語:“呵,那你陪他一起死啊!”
“放她走,我跟你們打。”
說話的人氣息已經十分虛弱,但熟悉的聲音還是吸引了季雪飄。她側身想要把那人的臉看清楚,等她看清了,剎那間靠在牆上,身體僵硬,忐忑不安,是驚訝。但這驚訝很快便被擔心取代了——她想着要怎麽救出他。當地痞一腳又揣在男孩胃上,男孩的臉抽搐了一下,終于暈了過去。看着男孩嘴角的血,季雪飄捂着嘴,流露在她眼中的是吃驚與恐懼,但她再也忍不住,大步朝前,一邊看着感人的英雄救美,一邊看着殘忍冷血的黑衣男子。
“住手。”她故作冷靜,一步一步慢慢地走過去,高跟鞋的聲音敲擊着地面,固執如她,高傲如她。
“你是誰?”對男孩施暴的人迎着她凜冽的目光問了一句,随後是一臉的驚訝和木讷。
季雪飄一眼就認出站在對面的人,“尹夜,”她側過臉笑了一下,“你還是那麽……霸道。”帶着玩笑的口氣,很難想象她是剛才那個大喊“住手”的女孩。
“是你?”那個叫尹夜的男孩,長得很俊俏,見過他的人,絕對不會把他和地痞這樣的詞聯系在一起。
“怎麽,放着公子哥不當,竟然做起了……黑道?”季雪飄原本想說“流氓”二字。
“為社會做點貢獻罷了。”尹夜摸摸自己的鼻子,他很清楚季雪飄本來是想說什麽。
“看在我們是舊識的份上,放了他們吧。”季雪飄搓揉着手指,幾乎是哀求的口氣。
尹夜挑眉,仔細地觀察季雪飄,他笑道:“飄兒,你竟然會管別人的閑事,兩年不見,變化這麽大。”
這顯然是沒有放過他們的意思,季雪飄揚起臉,面帶微笑,可這微笑一點都不友善,很像示威。一步一步走近尹夜,尹夜感覺到了她身上的寒氣,逐漸的,底氣不足。
“飄兒喜歡那個男的?”他看看自己纖細的手指,說,“我要是不放呢?”
尹夜嘲弄似地笑,讓季雪飄很不舒服。
“唉,”季雪飄嘆氣,“這次回來,我打算接手安伊,尹先生這麽不給面子,本想着大家都是同學,看來以後的合作肯定沒什麽希望了。”語氣裏無不是遺憾。
“白倉市這麽大,我想我不怕找不到合作夥伴,況且你我之間,但似乎并沒有什麽同學之誼。”
“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咯?”季雪飄瞪一眼尹夜,她向前邁了幾步,走到尹夜面前,靠在他耳邊悄悄地說:“那你怕不怕極端的行為?”
“極端?我很想看看。”尹夜轉過頭,他想繼續玩下去,同學三年,他完全不了解站在他眼前的這個女人,所以他很想知道她的底線在哪裏。
季雪飄打量着四周,看見拐角處有一塊尖棱的石頭,她緩慢地蹲到地上,修長的手指拾起那塊石頭,拿在手上玩弄着,“如果我在臉上留下一道疤,你說我姑姑會怎麽對付你以及你們家?”
“別想威脅我。”尹夜皺眉,他怕。
“我并沒有威脅你,不信,你看。”季雪飄拿起石頭朝自己的劃下去,絲毫沒有手軟。
尹夜急忙去攔,還是晚了一步。
鮮血湧出,季雪飄保持鎮定,她笑,仿佛受傷的不是她自己,“怎麽樣,信了嗎?”
“你簡直是瘋子,季雪飄,你對自己都可以下手。”尹夜面對倔強冷酷的季雪飄束手無策,擺手大喊一聲,“我們走。”
季雪飄看着在一邊呆住的女孩,大喊一聲:“快叫救護車,你傻坐着幹嘛?”
後來,她才知道那個女孩就是顧媚兒,是顧成翔竭盡全力保護的女孩,是以假亂真、挑撥離間的女人,是愛顧成翔愛到骨子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