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酒娘子

有沒有人愛着你,為你負重前行?

有沒有因為覺得不會失去,所以肆無忌憚的揮霍每次在一起的時間。

有沒有失去過之後才懂,因為擁有是常态,所以不懂失去。

早晨的塞外籠罩在朝陽的的光圈裏,街上的行人逐漸多了起來,過往的商人牽着駱駝吆喝着相互交往貨物,茶樓飯館開始開門招客。

塞外有三寶:紅袖招、孤獨飲、莫憑欄。

如果你沒領略過這三個地方,就不算來過塞外。

當時年少青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紅袖招顧名思義是塞外最大的青樓,這裏有塞外最美的姑娘,她們熱情奔放,豪放多情,妖嬈的胡娘跳着胡旋舞勾人心魄。這裏來的恩客,天南地北,只求一夜紙醉金迷,醉生夢死,他們放浪形骸,有今天沒明天,及時行樂,夜夜笙歌。

孤獨飲是一座酒樓,只賣一種名叫醉生夢死的酒。據說喝了這種酒,可以讓人忘掉過往不快樂的事,只沉浸在美好的回憶裏,當真醉生夢死。來這裏的人天南地北形形色色,最不乏傷心客,他們都妄圖喝了這種酒,可以忘掉悲痛,放下執着,日日沉醉。

莫憑欄是塞外最大的戲樓,塞外的名角都在這裏聚集。據說莫憑欄的東家是很久之前揚州有名的青衣花旦,名叫杜月笙,後來不知道怎麽就來了塞外開了這座戲樓。

辰時也就是早上八點多,一夜的瘋狂過去,沒了燈紅酒綠,紅袖招關了門,姑娘們卸了妝,抛開逢場做戲的面具,都在補覺。

孤獨飲裏說書的先生拍了驚堂木開始一天唾沫橫飛的演講。

莫憑欄裏名角花旦開始上厚重的油彩,再唱一回杜十娘。

白寶寶身穿男裝做男子打扮獨自走在街頭買了個包子,邊吃邊看兩邊的攤位有沒有自己想要的東西。

路過孤獨飲要了一壺醉生夢死就往外走去。

剛走到門口就迎面碰上個要進門的書生,頭戴方巾身穿長袍,穿着加氣質活脫脫的像戲文裏遇鬼的文弱書生,長相儒雅本是白衣卿客沒想到一張嘴卻是酒鬼做派“掌櫃的,來壺酒。”

“好來,就來了”掌櫃的打了壺酒又端了盤毛豆徑直坐到書生對面“諾,這是送的,這幾日沒來不知酒娘子哪裏發財了?”

酒娘子?白寶寶暗暗納罕明明是個書生怎麽取了個這樣的名字,莫名其妙。

“我娘子病了,我幫她賣酒……”過了一會兒傳來酒娘子略含憂慮的聲音。

白寶寶一哂,雖然這個書生是個酒鬼倒是個疼愛妻子的暖男大叔,不過……幫她娘子賣酒?

家裏有酒還出來喝酒,難道醉生夢死就這麽好喝?

暗自決定得嘗一嘗,來塞外快一年了不會喝酒怎麽行,将來回了京城和大哥二哥吹噓起來也沒個噱頭。

白寶寶沒在停留,快步向莫憑欄走去,隐約聽見酒館掌櫃若有若無的嘆息。

自從來到塞外,白寶寶愛上了聽戲,做完早課習武射箭就往莫憑欄跑,用李氏的話說都快住在戲園子裏了。

小小年紀這麽愛看戲,可不出名了,這一道街誰不知道白大人家的小公子愛去莫憑欄看戲,最愛那青衣花旦。

白寶寶看看太陽覺得昨天未看完的那場戲的下半場快開場了,所以提着酒壺一路小跑。

跑到莫憑欄二樓,秋月已占了往常坐的位子,一看見她就向她使勁招手。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直喘氣。

“小姐,你終于回來了,剛才杜老板過來了。”

“他是着急我給他買的酒吧!看戲看戲,不管他,他自會再過來”白寶寶一擺手,迫不及待的往戲臺子上看,好戲已經開始了。

“哎,小姐,他來了……看那優雅的小步子,哎,我的小心肝,顫啊顫!”秋月誇張的捂着心口做花癡狀。

那是什麽樣一個男子,身着一襲白衣,頭上白玉管插着一根素雅的海棠簪子,步着優雅的碎步踏月而來,如清風明月,讓人忽視了他的五官,不想他剛坐下來就翹起了蘭花指,從靈魂深處溢出妩媚,清冷和妩媚,兩種矛盾的氣質融合在一起,神秘又撩人心魄。

他,就是莫憑欄的東家杜月笙。

“怎麽又被本公子迷住了?”杜月笙挑起白寶寶的下巴,魅惑道“恩?迷傻了”

“你才傻了呢,咳咳,那什麽,你長這樣不就是給別人看的麽。”狐貍精!!男狐貍精!!!

“呶,這是我給你買的酒,夠意思吧!”白寶寶把酒往杜月笙面前一推。

杜月笙打了個響指,來人送上了一套珍藏的白玉杯,他打開酒壇聞了聞,猛吸了一口氣,嘆息到道:“是孤獨飲的醉生夢死。”

“當然,你說你長這樣再醉聲生夢死起來得是什麽樣啊”耳邊傳來吸溜一聲,白寶寶扶額“秋月大姐收斂一下了。”如此粗魯将來回了京城可怎麽辦呦!

杜月笙不理旁邊耍寶的主仆兩人,伸出白玉一般的手,倒了三杯,自己端了一杯獨自品嘗起來。

白寶寶端起一杯,放在嘴邊啜了一口,辛辣接着從肚子裏升起熱氣,給普通的酒沒啥區別啊?

“白浪費了我的酒,只有懂它的人才知道,至于你個乳臭未幹的毛孩子懂個什麽”杜月笙飲了一杯又為自己倒了一杯,舉杯一口而盡,低下頭看不出神色。

“我今天在孤獨飲,遇見一個很奇怪的人”白寶寶一邊吃着瓜子一邊漫不經心的八卦道。

“還有你奇怪的東西,說來聽聽?”

“那個人叫酒娘子是個書生,你知道他麽?”杜月笙在此少說得有十年,應該還沒有他不知道的事。

“酒娘子,他是個瘋子,這雁門關誰不知道”杜月笙不以為然。

“我就不知道,哎,說說,說說”白寶寶催促道,看起來真有故事,這塞外故事還真多呀,就像眼前這位怕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吧。

“哼,說來這和七年前的屠城有關……”杜月笙不急不緩娓娓道來。

這個故事大約從七年之前說起,那時酒娘子還不叫酒娘子他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廖清風。

廖清風原本是個秀才,塞外的人一直叫他廖秀才,那時他還不瘋。

他有個童養媳,在他考上秀才那年就圓了房。

秀才不事生産,為人有點迂腐,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不過生活還得過下去,不能坐吃山空,紮了脖子等死吧。所以秀才娘子當垆賣酒,來養家糊口,時間長了塞外的人都叫她酒娘子。

秀才履試不中,酒娘子勸他放棄他不願意。七年前他不顧酒娘子的阻攔,抛下妻子孩子,毅然決然再次去參加秋閨。

沒想到這一走,便是天人永隔。

廖清風中了舉,一時春風得意,被花紅酒綠迷了雙眼,一再逗留,他不知道他在和詩友粉頭流殇曲水的時候,此時的雁門關成了人間煉獄。

當廖清風回到家鄉,面對的便是滿城骸骨,妻子孩子的屍體已經變得徹骨冰冷,一時之間大喜大悲,從此人變得瘋瘋癫癫。

他忘了妻子孩子已死的事實,時常對着空氣說話,一如他娘子還活着時候的樣子。

誰對着他喊秀才公或舉人他就發瘋,一喊酒娘子他就立馬安靜下來。時間長了,大家都喊他酒娘子了。

“這麽說,他說在幫他娘子賣酒也是假的了,為什麽……”白寶寶不明所以,如果身邊有個瘋子,通常不應該都避之不及麽。

“為什麽別人不揭穿他?”

“呵,你知道什麽是屠城麽?”杜月笙冷笑一聲:“那就是,親人孩子都眼生生死在你面前,你卻救不了他們,連自己也救不了,你知道那種絕望嗎?”想起當時慘烈的情景,敵人的屠刀像收割機一樣收割着腦袋,塞外的孩童不在哭啼,血流成河,屍骸遍野,甚至連牲畜都不放過。

“從那場那屠殺中活下來的人,哪個不是瘋子,一群瘋子揭穿誰”杜月笙說着向後一仰,閉上雙眼耳邊仿佛還有絕望的嘶喊,聲聲不絕。

從莫憑欄出來,天已經朦胧,隐約可以看清人臉。街道兩旁商鋪茶館開始打烊收攤。

不知不覺中又到了孤獨飲“酒娘子,時辰到了該打烊了”掌櫃的高亢的聲音響起。

接着從門裏走出一個東倒西歪的身影嘴裏碎碎念着“該打烊了,娘子,得幫娘子收拾打烊……壞了快晚了……娘子又該自己搬了……”

“小姐,你看他不是……”秋月小聲道。

“跟上他看看”白寶寶二人緊跟着酒娘子,怕他摔倒亦或是确認着什麽。

那個身影到了一個破舊的鋪子前猛然一頓,上前就搬起一張破舊的桌子就往裏走,邊走邊嗔怪着“娘子,不是說好了我回來幫你搬的嗎,你怎麽又自己搬起來了,你力氣那麽小……”

“小姐……”秋月哽咽着說不下去,說下去又該說什麽呢?

夜漸漸黑,仿佛一頭兇獸吞噬者這座孤城。

依稀還能聽見酒娘子的碎碎念,他獨自守着這座孤城,假裝一切還沒變……

遠處的紅袖招,燈火開始變得通紅,飄渺的傳來陣陣淺斟低唱。

鐵馬嘶鳴的雁門關,塵土飛揚的古戰場,孤城絕唱,無盡的悲涼與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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